Point:當男人還是男孩的時候,他的世界很小。所謂的前途與責任,還是只能肖想而觸碰不到的東西。想得再美,也畢竟只是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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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遠影總覺得,最近的小寧變得有些奇怪。有時候她會突然出現在他的教室,讓他覺得欣喜;有時候真的在一起時,又有些不冷不熱。在繁忙的學習中,不敏感的男生很快忽略掉了這些問題,將它們拋諸腦後。
紀華寧心中始終梗著遠影和小怡的關係,還有他在學業中漸漸冷淡的自己。她偶爾會神經質地衝到他的教室,只為了看看他和小怡在做什麼。有的時候,她無比厭倦這樣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患得患失呢?
就在這樣的疑慮中,兩人的成績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尤其是紀華寧,甚至一度跌到了十名開外。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戀,作為這對好學生唯一的污點,被曾眼開眼閉的老師認為是學習不好的理由,完全忘了曾對他們的默許縱容。她找兩人分別談了話,予以了前途之類的警告,彷彿保全了學校優秀的升學率那樣鬆了口氣。
這天快到紀華寧家門前時,氣氛空前沉默。兩人各懷年少的心事,在小世界中放大了的憂患,誰也開不了口。就在這時,一個端秀玲瓏的身影緩緩從對面走來。紀華寧一看,林靜藍背著小書包,校服整齊,神態從容,目光正對上紀華寧和江遠影。
如獲大赦,紀華寧鬆了口氣。「小藍,你來了。」她向林靜藍走去,江遠影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她向兩人介紹了對方。一個是同學,一個是父母朋友的孩子。江遠影對林靜藍笑了笑,林靜藍也點了點頭。兩人身高差了一大截,小藍比大人還深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滑稽。三人隨便說了幾句,紀華寧便對江遠影道了別,然後拉著小藍進了大樓。
江遠影目送著他們,那個姓林的小男孩忽然回過頭,明亮的大眼睛凌厲地盯著他,似乎有著警告的興味,又好像想責備些什麼。是幻覺吧,那樣的小孩。江遠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他沒有想到,回到家,一場空前的談判正悄悄等著自己。老師和江母的交流中,透露了江遠影早戀的事情。江母勃然大怒,兒子每天這麼晚回家並不是在學校上課,而是在談所謂戀愛!
但江家畢竟是有學問的人家,她知道硬是拆散年輕人,兒子將來必定會埋怨自己,所以她令有一番說詞。待到江遠影回來,她瞧著自己出落得愈發挺拔的兒子,像一顆明日之星,越看越滿意。
江遠影與母親的交談沒有想像中的火藥味。母親沒有強烈反對,只是對他說:「遠影,你現在的心情我很明白。我們雖然年紀大了,有所謂的代溝了,但畢竟我們也是從年輕走向中年的,誰沒有過那樣的心動呢?」
「你很懂事,你知道為了把你培養成比爸爸媽媽更出色的醫師,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現在眼看著你在重要關頭要摔跤,我這個做媽的怎麼忍心不拉你一把?你聽媽一句,和那個女孩散了吧!莫說學業,單說家庭。遠影,社會有多現實,你一旦走了上去就會明白。日後你成了著名醫師,以你的品貌才華,娶那些院長、權威的女兒,還不是小菜一碟?她們肯定也都是才貌一流的,絕不會配不上你,你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你想想,人的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別說什麼不能比,到那個時候,你的眼光肯定也會產生改變,因為你和她們才會有共同語言,才是處在同一世界的人。問問你的心,你現在女友到那個時候,還能和你心意相通嗎?別怨媽囉唆,你是媽的一切,媽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啊。」
江遠影始終沉默著,思考著。江母無疑是非常聰明的,她的話不尖不利,沒有一句中傷侮辱了那個女孩,卻無處不透露著一個母親對兒子辛酸而周全的愛。在這樣的勸慰面前,再剛毅的堅定也化成了繞指的柔情。母親的最後一句話,恰恰是說進了他的心坎裡:別說以後,就連現在,他都開始不明白小寧,他心中那朵堅強潔白的茉莉,他已經有些看不清。當時紀華寧撩開的那層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靜靜回到了那裡,隔開了他們的距離。
此時,他的世界還很小。父母,學業,再加上一個意識上是女友的女孩。社會與責任,前途與人生,對他來說,還只是一個肖想而摸不到的東西,他還沒有真正張開羽翼,飛出父母給予的一片天。父母的話對他來說,還是會和小時候一樣受用。
那邊,紀華寧和林靜藍吃了飯,兩人便一頭關進了她的小房間。小藍靜靜地寫完功課,卻發現始終一聲不響的紀華寧正在發呆。
他輕輕坐在她的床邊。「你不開心嗎?」
「沒有。」她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蓋。聽到他的話,倔強地撇過頭去。
「華寧。」
她不說話。
「……是為了剛才那個人吧。」
她把頭埋入了雙臂之間,整個人縮成一團。
「記得前陣子,你說不知道以後做什麼,我們一起考慮了好久。現在你這個樣子是要放棄嗎?你的理想。」
「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叔叔阿姨都看出你不開心了,拚命給你夾菜。他們這麼關心你,別叫他們擔心。」
「你不是向來很驕傲嗎?你把什麼放在眼裡過?你現在這樣,一點都不像是你……」他印象裡的她,就是那個逞著奸笑,囂張跋扈,壞點子一大堆的女孩,這才是她的本性。乖巧懦弱只是她的偽裝,就像現在這樣,他不喜歡的樣子。
絮絮叨叨的,像個老頭子一樣。紀華寧被打散了的憂鬱,敗在小藍平和的陳述下。一條一條,像家常便飯似的,被他如數家珍。
「你說的我都知道,煩死了。」她抬頭,拿起身邊的毛絨兔子砸他。
十三歲的小藍微微側過身子躲開,平靜地眨了眨眼,「知道就不要讓我們擔心。比起成績什麼的,叔叔阿姨肯定更希望你開心點。」
紀華寧倒向一邊,背對著他。許久,才悶悶地傳來一聲:
「嗯,我都知道。」
帶著掩藏不住的鼻音。林靜藍覺得心潮濕了一塊,默默垂下了眼睛。
紀華寧的心搖搖欲墜。她不曾想到,這樣純真的感情——也許它的初衷並不純真,但她確實已經投入了進去,也會遭遇到危機四伏。現在,只肖一根導火索,侵入了的裂痕隨時會將她的愛情炸成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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