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在那裡閒聊,江傲一臉陰鬱地走到了安心身旁,一言不發,拿起桌上的茶盞便仰頭灌下茶去。
「什麼事?」展昭很少見到江傲有神色如此凝重的時候,他與安心一樣,向來都是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沒心沒肺的傢伙。
「遼國。」江傲只吐出兩個字,探手從懷裡掏出一疊交子遞給安心,這便是方才跟蹤那掌櫃伺機盜來的,估計那傢伙現下還不知道呢,明天早上起來付嫖資時,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臉色。
聽見遼國兩字,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這個時候,遼國兩字意味的便不僅僅是大宋宿敵的意思了。
「遼國又想做什麼?」安心當先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跟著方纔那傢伙進了雙鳳樓,無意間見到一間雅間內有幾個相貌不似宋國之人,潛到窗外偷聽了聽,才知道這夥人竟是遼國的使臣。」說到這裡,江傲皺了皺眉道:「也不是使臣,只是奸細。與他們坐在一處的還有幾個宋臣,我不認得都是些什麼人。他們在談論此次大宋與西夏的戰況,聽起來,彷彿遼主有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的意圖。」
安心聽罷,心頭想起的卻是上回在遼國遇到的耶律重元。沒見過遼主是啥模樣,也不知到底厲不厲害,但這耶律重元卻絕對不是可以小窺的!
眼見眾人都一臉愁眉不展地樣子。種諤寬慰道:「現下的情形沒那麼嚴重。與西夏的此次交戰雖然大宋損失不小,卻還遠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大宋兵多將廣,即便正與西夏開戰,宋遼邊境的兵馬仍然沒有調動過,足以抵禦遼國。令人擔憂的只是邊境不安,所耗的軍資錢財怕是少不了,不知朝廷的財政——」
安心深深瞅了種諤幾眼,他真地是長大了呢。現下的舉止言行,也隱隱有了一代名將的風範。
展昭接言道:「正是擔心這個,朝廷的財政問題已十分嚴重了。韓琦早已上書希望朝廷多開採些銅、鐵之礦用以鑄錢。商州知州皮仲容又建議在商州鑄造大鐵錢,一個大鐵錢相當於原來的十個小錢。但翰林學士丁度堅決反對,說是此法勢必引起大量私鑄錢幣的現象,現下擱置未議。」
丫丫滴,趙禎難道真的如此窮法?每年國庫的稅收他到底用到哪裡去了?安心一轉念間,再想起大宋官員的薪水普遍超高,一個宰相地年收入以現代的眼光來瞧。那便是百萬富翁。要養這麼一大批的官吏,又有別的用度,大概真是會不入敷出。
「算了,車到船前必有路!咱們也議不出個所以然來。」安心輕聲道:「展昭你回官去提醒那懵懂地傢伙一聲。順便暗地裡探查一下可疑、賣國的官吏。」
展昭聞言苦笑,只有安心,才會將趙禎稱作是「懵懂的傢伙」吧!眼見江傲在旁,兩人神色親密,更是知道安心不會進宮去見趙禎的。當下點了點頭。思謀著該如何去查。那些宦官們是最有嫌疑的。他們不用為後世子孫擔憂,只在乎錢財,最是容易收買。
種諤此時也瞧出安心與江傲地關係了。神色間有些許地黯然。從小到大,最令他牽掛地女子便是安心,那是一個如同夢境般美妙的想往,其實他迷戀的早已不是安心本人。
「你在東京停留多少時日?」安心轉頭看向種諤。
「明日便要回去了。」種諤低著頭道。
安心眼珠兒一轉,笑道:「讓你爹爹留心,多積備些石——脂水。」她原本想說石油,但估計沒人能懂。
「石脂水?做什麼用?」種諤果然不懂。宋朝人雖已在工業上利用石油,但戰爭中,彷彿只用火藥。
「守城!」安心雙眉一揚,接著道:「李元昊絕不會讓你們安安心心地築城,若是要打仗,只怕你們又應付不過來,不如多備些石脂水,在防禦地寨子附近廣挖戰壕,將石脂水傾入其中,點火即著,自然,也可以用到別處。」
「這東西,要去哪弄?」種諤實在有些迷糊,安心的說法,聽起來有些用處,但事實上,他壓根沒接觸過這種東西,不知到底這石脂水有多大的威力。
「延州附近很多的,你們不妨找找看。」安心只知陝西境內石油甚多,具體要如何開採,她就不知道了。好在那種世衡也是手握兵權之人,隨便找人打聽打聽,再派人四處尋尋,總該找得見的。她只管信口開河,反正又不用她去做,想到什麼自然便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就因為她淡淡幾句話,種世衡日後打仗卻無往不利,築建那青澗城正是戰亂之時,連續被西夏兵馬偷襲了數次,都未能破壞。若是李元昊知曉這主意是安心出的,只怕更是要恨得牙癢。
「我要回去啦!」安心起身,卻低頭瞧瞧手裡抱著的小白狐,一臉不捨的模樣.電腦站www
種諤瞧見,心中暗想,我若是小白便好了,可惜這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只是笑道:「你若是喜歡,小白就在你那待幾日好了。」說實話,他心下也有不捨,這麼多年了,他還從未與這小白狐分別過,但安心喜歡,小白待在她身邊,也就算自己陪著她了吧!想著又道:「只是小白很能吃,一日要兩三隻肥雞——」說到這裡,想起安心先前花錢大手大腳,知道她並不缺錢,是以也頓住不說了。
安心聞言,欣喜道:「兩三隻肥雞算什麼,它要吃六七隻都有的是!」說著又道:「你放心。我借來玩幾日,不會虐待它地,日後也許我還要去延州逛逛,到時順便帶給你好了,即便不去,也會托人帶去的。」
蘭汀苦笑,為這小白狐擔憂,估計是要讓安心欺負慘了。江傲苦笑。在想不知安心是否會將小白狐喂成小白豬。展昭苦笑,早聽白玉堂說過這只「可惡」的小狐狸了,白玉堂有潔癖,這狐狸又甚喜往人懷裡鑽,不知道到時會不會被白玉堂分屍八片。只有小白狐,聽得懂人言,在安心掌心裡興奮地輕輕抓撓,而種諤,望著安心。有些癡了。
對於邊疆戰事,趙禎頭疼,李元昊其實也蠻頭疼的。不知是誰出的主意,趙禎竟將剛上任不久的延州知州張存又調開了。換了個范仲淹上任。
李元昊雖身處西夏,卻也知曉些大宋的政局,這范仲淹是個大大有名的,雖是文官,胸中卻也有韜略。他上任後不久。便將延州宋軍分成六將。每將三千人。分別進行訓練,根據入襲兵馬地多寡而派遣相應人數的宋軍迎戰。
這一招,搞得李元昊焦頭爛額。原本宋軍一人指揮,只要西夏鐵騎衝亂了隊陣,宋軍便很難再調集過來,而現下每個將領帶得兵少了,卻能指揮得當,再也不會發生上回與劉平作戰時遇到的那種群龍無首的局面了。
更可笑的是,范仲淹一上任,西夏的兵士在暗地裡都相互告誡道:「此范非彼范也,范雍是個膽小鬼,范仲淹卻胸中有數萬韜略。打仗的時候千萬要小心!」未上戰場,士氣先洩,李元昊甚至開始動腦筋想派人去暗殺范仲淹了,只是聽說他上任時,帶了幾名大宋的江湖好手,個個武功高強的模樣。
便是這點,令李元昊再三猶豫,他現在對江湖豪傑這幾個字眼過敏。上回好好地一場戰,便跳出了些不知從哪裡來的江湖高手,攪了一把局,搞得他頭昏腦漲,最後只得灰溜溜退了兵,這次連范仲淹身邊都有這種人了,這仗要怎麼打?還得時時小心,生怕那些武林人士找個空子,反倒來刺殺他。
「兀卒,前些日子在酒家壁上到處題字的人被找見了,正捆在門外等待發落!」一個侍從進來稟報。
「帶進來!」李元昊隨手將身旁的侍姬一推,瞧著她驚聲嬌呼,跌倒在地便哈哈大笑。前些日子,西夏城裡總有人喝了酒後在牆上題上「張元、吳昊飲此」地字句,瞧名字,像是宋國人氏,奸細斷不會如此招搖,李元昊倒不明白他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了,因此吩咐各處留意,再見到這兩人,必定要抓回來問問。
「你們!混進西夏想要幹什麼!」李元昊倒也會說幾句漢話,雖然音調不准,咬字含糊,倒也還不至於令人聽不懂。此時他正瞇縫著眼,臉上帶著莫測的笑容望著匍匐在地上五花大綁著的兩個漢人。右手,輕輕地撫著他的佩刀。
「大王饒命!」張元一見這個西夏皇帝居然會說漢話,便直接叫了出來。被繩子綁著地滋味可不太好受。
「我倆不是壞人,只是仰慕大王,卻又無法投靠,這才四處留字,希望大王能夠召見我們。」吳昊也開始說話。
「投靠?」李元昊取過一塊布,細細地抹拭著他地佩刀,問道:「你們是宋國地人,要投靠也該投靠趙禎,到這裡來——哼哼,只怕是奸細吧!」
張元搗頭如蒜,急道:「我們不是奸細,是真心來投靠西夏的!大宋皇帝昏庸無能,哪裡及得上大王這般求賢若渴!朝中現下被范仲淹等大臣把持,我們沒有門路,壓根就不能一展才華,每每科舉均遭淘汰,堂堂男兒,怎能以文論人?能夠上陣殺敵才是英雄,是以我等特來投靠大
吳昊在一旁附和道:「要說我倆胸中謀略,未必便比他人少了,只恨朝廷不開眼,作賤人才,是以我倆才不惜拋妻棄子來投靠西夏!」
李元昊沉吟著,這兩人原來是那攀不上龍,附不上鳳,取不了功名利祿的秀才,諒這兩個文士也做不出什麼禍事來,西夏正缺人才,勉強收下試用用也好。想畢,站起身來,將那佩刀一揮,直直斬下桌面一角,瞥眼見那兩人嚇得目如土色卻沒有分毫想要反抗地樣子,這才哈哈大笑道:「好!兩位能夠棄暗投明,這才是俊傑!只要你們好好替我做事,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們的,也好過在那大宋瞧人臉色過窮酸日子!」
張元與吳昊聞言一喜,磕頭更急,連聲稱謝。
李元昊將佩刀收回,陰沉著聲音道:「不過我西夏可不收留無能之輩,我倒要先問問你們,有何妙計能敗宋國將士?」
「宋國人多勢眾,但無奈邊境甚是遼闊,多半兵馬都分散開了,若是大王集中兵力,瞅準最弱的目標逐個擊破,勝利便在眼前。」吳昊為了取得李元昊的信任搶先道。
張元不敢落後,連忙補充道:「挑最無能的將領先打,大宋就算兵馬再多,將無鬥志,也是一盤散沙!」
李元昊不滿地望了他們一眼,如此淺顯的道理難道還要他倆來說?西夏早都以這種法子在與宋國交戰了,當下冷漠道:「你們從宋國過來,可知道范仲淹身邊還有什麼人?」既然這兩傢伙腦子也不過如此,那就勉強廢物利用一下,打聽打聽宋國情報總還能夠吧!
「范仲淹、韓琦、任福、桑懌,還有——」吳昊偏著腦袋悶頭苦想。
「還有朱觀和武英!」張元急道。
呸!這個大宋邊境的將領名單誰不知道?還要這兩人在這裡背誦?李元昊窩著火,真想一腳將這兩人踹飛,勉強壓下氣道:「范仲俺此次上任身邊可帶有什麼——」李元昊撓了撓腦袋,斟酌著那詞該怎麼說,半晌方道:「哦,武林高手!」
「這個——」張元與吳昊面面相覷,互望一眼,黯然道:「不知道。」
李元昊怒極,這兩個傢伙怎麼看怎麼像廢物,正要開口叫人將他們拖下去砍了,張元忽然一臉驚喜道:「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天聽人閒話,說是范仲淹軍中有一個叫慕容什麼的武林高手!對!就是慕容!因為這姓氏比較少,是以我記得!至於別的——」說著,聲音漸低,明顯是不記得了。
慕容?李元昊倏地站起身來,臉上隱隱帶著抹奸詐與歡喜,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上回對著金明砦守將李士彬行那反間之計,沒想到被連連識破,現下慕容家的書信在他的手中,若是不栽贓陷害慕容家一回,還真對不起慕容浩這毀約滅誓的老混蛋!
註:兀卒即西夏對皇帝稱呼,李元昊發明的,意思是青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