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元元年。碧波島的建造已然漸漸成形,慕容浩的人馬送到島上,駐紮在海島外圍,每日裡由著慕容修與風塵三俠幾人教授、訓練些武藝,白玉堂偶爾也會教導他們一些陣法。島中是居住之所,背靠峭壁又建了十分宏大的山洞,外面看不出什麼名堂,可是走進洞中,便可見內部構建龐大而精巧,堪與城堡相媲美。居所之旁,是一畝畝良田,小麥、玉米、各種豆類和棉花等植物都生長得分外茂盛。良田的後方是圈養畜牧之所,雞鳴狗叫,馬嘶牛哞之聲此起彼伏卻也熱鬧。島上還有集市工坊之所,各類工匠白日裡都在這裡忙活,衣食用器都從這裡出來,不用輾轉再從海上販運。加上慕容浩每隔三月便會運送一船資財及動用之物來島,這碧波島麻雀雖小,五臟倒也俱全,四處一派平和興盛之氣象。安心等人在島上已隱然成了一霸,但鬧騰出的動靜卻絕比不上方玄的寶貝兒子——方便。海島之上無甚孩童,是以大人們多少都寵著他。五六歲的小小孩童,正是調皮纏人的時候,每日裡除了吃喝拉撒便是到處嬉戲玩耍,連他老子方玄想要逮他回來練武,都常常要找上大半日才能尋見,然後在各種斥罵聲中揪著方便的耳朵回家。沒法子,這孩子太過調皮了,不是掀了人家的鍋灶便是偷偷溜進哪家店舖子去攪亂人家的貨品擺放。方便最愛的事情,莫過於去海邊拾撿貝殼或是嬉水為樂。為這,慕容雪差點沒被折磨到抓狂,幾次三番訓斥他不許靠近海邊,免得一個不小心便讓海浪捲走。可是方便卻又哪裡會害怕他的爹娘,越是不許他做的事情,他越有興趣,偷偷摸摸也練出了一身的好水性。方便不害怕他的爹娘,看到安心與江傲兩人卻有點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勢——因為這兩個人,那是相當的恐怖。安心會拎起他死命捏他肥嘟嘟的的小臉蛋,時不時還要用口水給他洗臉。他都這麼大了,多讓人難為情啊!只要想想那些叔叔們都對安心言聽計從,便知道這個女人有多麼「厲害」了。方便對於安心,常常採取一種叫做「忍」的手段,躲不過,忍總行了吧!他知道,就算自己被欺負得半死,也沒有人來救他,多半還在那裡興災樂禍,就連爹爹媽媽也不敢惹她咧!方便年紀雖小,腦子可是不笨,見到安心還會十分乖巧討好地由著她擺弄自己,當然,下場便是引來更多的口水洗臉,好在安心身上和娘一樣香噴噴的,尚且可以忍受。這舉動,更是惹得司空極他們報怨不已,因為方便不讓他們抱,於是便邪惡地稱呼他為「小色狼」。江傲卻常常是妒忌地看著安心抱他,一臉恨不得將他拎去海裡喂鯊魚的架勢。他,有時還要教他練武。可是江傲叔叔的武功比爹爹教的難學多了,方便學不會,便要被打屁股,打就算了,還要被罵「笨」。爹爹經常板著臉沒有笑容,也打他,卻不知為何,對方玄,他就是怕不起來。反倒是見到這時常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滿臉傲氣凌然的江傲,便從心裡感覺到敬畏。被打了,也不敢訴苦求饒,皺著張小臉繼續一板一眼地練功——因為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學成江傲叔叔這樣厲害的武功,那時候,便沒有人敢再來欺負他了。既然害怕,方便不隨著江傲練功的時候便多半是躲著他倆走,今日便是遠遠瞧見安心的身影在遠處一閃,一驚之下沒命地向著海邊跑去。拾撿著貝殼,玩弄著捉到的小蟹,方便偶爾一抬頭,看到遠處海上有一艘大船正乘風破浪而來。這船,是常日裡所慣見的外祖父家的船,方便也不在意,低下了頭繼續用沙子堆建他的「城牆」。過了好一會,方便突然覺得面前被一片陰影擋去了陽光,納悶地抬起頭來一看,一個長相親切的男人正對著他笑。方便撓了撓腦袋,不記得有見過這樣一個人,剛想低頭繼續玩耍,便覺得身子一輕,被騰空抱了起來。「你幹嘛!」方便大眼一瞪,小小年紀倒也有那麼點方玄那冷酷男的架勢。「你忘了曾經抱著我的腳叫爹了嗎?」那男子溫和一笑,調侃著這個小屁孩兒。方便的小臉「唰」地紅了,安心曾經打趣過他好多次了,說他小時候逮誰都叫「爹」,雖然方便不太明白叫別人「爹爹」到底有什麼壞處,但是看見安心促狹的笑容便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小小年紀也開始知道害臊了。方便雙手向著那男子胸口一推道:「放我下來!否則叫方玄揍你!」被調侃多次的下場便是——方便現在對他老爹也開始指名道姓起來。這種行為在宋朝,是可以被稱為不肖的,不過方玄倒顯然不太計較這些。「男子漢大丈夫,為何揍人還要找人幫忙?」那男人覺得這小傢伙真有意思,繼續逗他。「我打不過你。」方便說著,想起安心常說的一句話,借用道:「大人欺負小孩,男人欺負女人!不要臉!」「哈哈——」他這一番話,惹得那男子仰天大笑。這孩子真是——說他笨吧,他其實挺聰明,說他聰明吧,又連「男人欺負女人」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一聽便知道是安心的口氣,他居然原話一句不刪便拿來用。「你是女人?唔?」那男子揶揄道。方便低下頭,將褲子拉看瞧了瞧,搖了搖頭沮喪道:「不是。」那男子原本還算是穩重沉靜的臉頓時曲扭不堪了,強忍著沒有捂著肚子爆笑。天哪!這孩子,簡直就不像是方玄與慕容雪生出來的,難道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安心在一起待久了,真是被調教壞了。憋了半天,那男子終於將笑意給憋回了肚裡,看著方便輕聲道:「帶我去找你安心嬸嬸好不好?」方便聽到安心的名字,小身軀明顯抖了抖,又有些戒備地瞧著那男子——安心有時會給他講狼外婆與小紅帽之類的童話故事,這個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大灰狼喬裝的。「小少爺!」這時又一個聲音在方便身後道。方便轉身一瞧,是外祖父家的管家。原來是認識的人,方便眨了眨眼睛,覺得放心多了,掙扎著從那男子懷中跳下地來便牽著管家的手帶著他們去尋安心了。還沒尋見安心,倒是在那邊屋旁的竹林邊遇見了白玉堂。方便倒是蠻歡喜看到她,這位「叔叔」與眾不同,身上也有香味,方便樂意讓她抱,倒是白玉堂,不樂意抱方便。「小白!小白!」方便歡喜道。他沒大沒小,沒規沒矩早已成了習慣,當真是有樣學樣,也叫起小白來。白玉堂正在練劍,待得聞聲轉過頭來,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突然怒意湧現,也不答話,手腕一抖,長劍便挽著劍花向著方便身旁的那個男子刺來。那男子堪堪避過,急忙躍道一旁道:「我——我又怎麼得罪你了,怎的一見便拿劍刺我——」白玉堂氣得臉頰紅漲,再要上前刺他個透明窟窿,便聽得安心歡聲笑道:「好啊!展昭你也來了?可是來尋小白的?」這個女人真討厭,簡直就是神出鬼,沒無處不在!白玉堂恨恨地收回了長劍,背轉過身子不去理睬他們。「我——」展昭瞅了眼白玉堂,方才接著道:「我是來尋你的。」安心還未答言,白玉堂已輕哼一聲轉身離去,她這一走,展昭才長聲出了口氣,不再手足無措起來。安心將這情形瞧在眼裡,順手擰了擰方便的小臉蛋,將他與慕容山莊的管家一同打發去歇息便笑著在前替展昭引路道:「你可是尋了慕容浩才找到此處?」展昭點頭,他先是去隨欲居找蘇子揚的,誰知撲了個空,連白玉堂都不在。再問蘭汀,才知曉這一眾人到了平江府,遁跡尋來,卻沒想到安心竟會在這樣一個海島上建起了世外桃源,足夠令他驚詫歎服了。「找我何事?」安心開門見山道:「想必你不會有什麼事是我幫得上忙的吧!除非——」說著將眼望向白玉堂離去之處。展昭苦笑道:「不是為了她。」其實,他早都知曉白玉堂的真實身份了。他為人雖然耿直厚道,卻是心細如髮之人,相處了那麼久,若還是瞧不出白玉堂是女兒身,那便真該去尋塊豆腐一頭碰死算了。就是因為知曉了她的身份,這才處處容讓著她,只是不知到底什麼地方又得罪了這位姑奶奶,莫名其妙離開京城不說,還一見他便恨不得刺死他。「是麼?」安心瞇著眼瞧了瞧展昭,這兩個傢伙真是不讓人省心,隨他們去吧,接著便又道:「說說你為何而來吧!」「最近李元昊簡直太過囂張了,竟然派人去五台山供佛,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為了窺探大宋河東之地的情況。」展昭說著,沉吟道:「我想問問你,夏國今後究竟會不會——」安心瞧了他一眼,打斷道:「你自己來的?」展昭一怔,隨即點點頭道:「我找了個借口出來的,他——不知道。」安心聞言便笑了笑道:「你還真是能夠替他分憂解愁。」她明白展昭所謂何來,自己來自未來世界的事情對他再無秘密可言,是來探聽夏國會不會對大宋造成威脅的吧!安心接著道:「你知道又如何?要改變麼?」展昭想了半日,遲疑地點了點頭。這時已走到了峭壁邊的山洞,安心作了個「請」的手勢,當先進了洞中,笑著對一臉驚奇的展昭道:「這地方如何?」展昭歎息道:「洞天福地!有朝一日我若是能夠在此終老一生,也甘心情願。」安心笑道:「你是無法享這個清福了,你有太多東西放不下。」說著,行到了一間廳堂之處,只見滿地鋪著厚厚的波絲地毯,廳上也不像尋常人家那般擺著兩溜高幾交椅,只是簡單地放著兩張曾在隨欲居中瞧見過的長沙發。沙發上,地面上隨處扔著柔軟舒適的靠墊。「告訴你也無妨。」安心隨意揀了張沙發坐了下來道:「李元昊大概今年便會稱帝了,建國號大夏。」展昭急道:「可有法子滅了夏國?」安心唇角浮上一抹微笑,道:「滅?眼下的情形你也瞧出來了,滅得了麼?」說著又道:「多的我也不便說,你若是真想為大宋做些事情,那便去說服你那趙爺,讓他多多提撥武將,再訓練些兵馬,多備糧草吧!」「要打仗?」展昭面上焦慮之色更重。「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安心長歎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心下有數便罷,這事,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你——當真不再去見他了麼?」展昭想起趙禎那一張鎮日憂傷的臉,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知道,我不見他才是上策。」安心微笑了笑道:「倒是你上回被白玉堂撞見正與一豆蔻年華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搖又是怎麼回事?有心上人了?」要從白玉堂那悶葫蘆嘴裡套出話兒來可不簡單,就這,還是安心與江傲一唱一和了半日,才僥倖從白玉堂那裡探問出來的。安心搖搖頭,雖然雞婆了些,但實在是不忍看到白玉堂那自苦的模樣。有些事情即便不能解決,說給人分擔,也總比一個人悶在肚中要強得多。此時見到展昭,安心自然忍不住要詢問一下。「與豆蔻年華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搖?」展昭顯然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抓耳撓腮想了半日,方才恍然道:「你說的那女子——難道是趙爺的嬪妃張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