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帶著眾人繞到了茅屋之後的一個墳包前,墳上豎了塊木碑——碧波島主獨孤寒,簡簡單單七個字。白玉堂轉身望向眾人冷冷道:「這裡就是我師傅的墳前了!」話語裡帶著一份難以抑制的傷感。盜俠雙聖身軀一震,明顯是深受打擊。他們一直以為獨孤寒武藝高強,沒這麼容易就死了的,誰知道辛辛苦苦找到碧波島上,卻只能見到他的埋骨之處。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神氣十足的老傢伙,現下居然孤零零的睡在這小島之上,帶著他一身的榮耀與驕傲,就這麼去了。範文棠呆立半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瘋狂地撲身而上,雙手成爪,用力地刨著墳上的泥土,口裡吼道:「老夫不信!獨孤寒,你給我出來!十幾年前的帳就這麼算了麼!」白玉堂又驚又怒,氣得滿臉通紅道:「老瘋子!你做什麼刨我師傅的墳!快停手!」一面說著,一面就要上前去將範文棠拉開。可是她力薄勢單,又怎能強的過這個半瘋狂中的範文棠,直扯得力竭也未能將這老兒拖開半分。而劉鳳鳴早已在獨孤寒的墳前站得癡了過去,面上慢慢淌下兩行熱淚——這個生前唯一的對手也走了,人世是多麼孤單,一生到頭也不過就這麼短短百年。白玉堂見這兩個老兒一瘋一癡,卻又實在無力去阻止範文棠刨土挖墳,不禁將求助的目光對向了安心等人。安心心裡雖也有失望,但原本她的希望就那麼渺茫,是以也並不太在乎,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範文棠的肩膀道:「你刨他出來做什麼?難道還想跟骷髏架子打上一架不成?」範文棠怒吼道:「生要見人,就算死了,老夫也要見屍!老夫不信這個老混蛋這麼容易就死了,一定又是假裝來騙人的!」安心搖搖頭,淡然道:「死了就是死了,不過化為白骨,千百年之後,連白骨也無可尋覓之處。你死了,也是一樣的,又哪裡還有什麼恩怨情仇?這麼執著,為的又是什麼?停手吧!」「死?老夫現下還沒死,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範文棠口裡說著,手下卻毫不停留,繼續向下掘去。安心無奈,這老兒怎的這麼固執,但憑著她的功夫,想要阻止範文棠卻也是休想。正要開口,一旁的卓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掌中竹棒一轉,就疾向範文棠週身的穴道點去。範文棠驚怒交集,剛站起身來避過,就覺得身子一震,被江傲點中了穴道。本來以他的武功,又怎會讓這兩個後輩制住,只是一來失望和悲痛的情緒左右了他的思想,二來江傲偷襲卻也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以如此輕巧就被江傲點中了穴道,不由地張口怒叫:「臭小子!放開老夫!你居然敢對師傅不敬!」江傲望著他笑笑,也不言語。範文棠又破口大罵了小半個時辰,只覺心裡鬱結漸消,這才頹然呆立。劉鳳鳴也已清醒了過來,微微一笑上前拍開範文棠的穴道,道聲:「走罷!」「就這麼走了?」範文棠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我現下才明白,原來我們一直執著的事情壓根不值得掛念這麼多年。敗又如何?勝又如何?反正你我都也是將要入土之人了!」劉鳳鳴說著長歎一聲,背手仰天怔仲。範文棠還是不太樂意,卻也已沒了法子,歎道:「走罷!」「慢著!你們的心事已了,我的心事可還沒了!」安心出言道。她在一旁看著這兩個老兒對答,早都已經不耐煩了。「你有什麼心事?不就是記掛著那些金銀珠寶麼?現下這裡可是有主人的!」範文棠冷哼一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要出言與安心作對,反正這個小娃娃也成天與他過不去。「金銀珠寶?」安心嗤笑一聲,那才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呢!當下望著白玉堂懇求道:「可否借個地方說話?」白玉堂見這夥人的確是來找獨孤寒,並無別的惡意,雖然那胖老頭差點掘了自己師傅的墳,卻也算沒再惹出什麼事來,見安心如此說,便緩緩點了點頭。一間茅屋之內只有安心與白玉堂兩人,其他人,都被趕到別的屋裡去休息了。卓然與江傲都沒有多問,只是江傲一直是板著他那張面孔,冷漠之極。一室靜默。「你有什麼事?」白玉堂忍不住先開口問道。「我——」安心猶豫著這事該怎麼開口,沉吟了半晌,這才將來意細訴。「你要我擺個陣法助你的靈魂去別的年代?」白玉堂驚呼一聲,這怎麼可能!簡直聞所未聞!「做不到?」安心失望之極,當下又問道:「那奇門遁甲之法有何功能?」「當然做不到!」白玉堂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至於問她奇門遁甲有何功能,這倒是張口即來——「奇門遁甲是易學中衍生出來的一個占測術法。」「只怕未必吧!」安心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白玉堂言猶未盡,當下問道:「既然只是占測術法,那獨孤前輩又如何能在碧波島外圍布下這許多亂人眼目的陣法?」白玉堂頓時噎住,半晌方道:「陣法只是奇門遁甲的一小部分而已,卻也沒你說的那麼神奇啊!怎麼可能傳送人的靈魂呢?最多只是將人困在一個小陣法之中找不到出來的路罷了。你若是進了陣去,可以見到陣中道路條條,哪條都能走,卻哪條也走不通,我在陣外,卻能看見你只是站在一小處地方來回打轉而已。這就是陣法的妙用了。」「就是視覺欺騙羅?」安心想了半日方道。「視覺欺騙?」白玉堂雖不是很明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但依著字面意思來理解,卻也能明白幾分,當下點了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安心以手輕叩著桌面道:「不對!若是我進陣去能見到道路條條,卻也不是簡單的視覺欺騙能做到的吧?這裡頭應該還有時空交替的作用。既然有時空交替的作用存在,又為何不能進一步突破時空呢?」白玉堂聽安心在一旁自說自話,自己卻一句也聽不懂,不覺茫茫然不知所措,跟著獨孤寒學了這麼久的奇門遁甲,還沒聽到過如此怪異的理論,當下只是望著安心不知要怎麼開口。安心也不管白玉堂是否聽得懂,自顧自繼續在那裡喋喋不休道:「總而言之,奇門遁甲就是具體時間具體方位萬物的流變規律並構成的吉凶環境,由時間、空間配合而生之的差異,但若是僅僅只用來佔測未免太可惜了吧?可以好好利用這製造出來的吉凶環境呀!你說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能用陣法將靈魂送去別的年代呢?」她一番話強詞奪理,明明對奇門遁甲一知半解,連最簡單的陣也破不了,卻偏偏說的頭頭是道,令人無從反駁。不對,不是無從反駁,是壓根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又從何駁起?白玉堂滿頭黑線,這女子是在給她講課麼?她一個詞也聽不懂,什麼並構、流變,聽得簡直快要昏迷過去,當下只得心虛地喃喃道:「我再去翻翻師傅留下的書,找找有沒有法子好了。」「好啊!好啊!」安心一激動,直接就拽住了白玉堂的手,兩眼直冒火花,花癡得有夠水準。白玉堂驚了一跳,不知安心早已識穿了她的女子身份,頓時尷尬立在當地,這時正好卓然與江傲進來,見到兩人如此模樣,卓然只是促狹一笑,江傲卻是被妒忌蒙蔽了聰明的頭腦盯著那兩雙雪白的手,不知心下在想些什麼。接下來的日子裡,白玉堂倒是弄清楚了安心為何想要以靈魂去到別的年代的原因,聽起她說的穿越過程,倒真有些像是奇門陣法所產生的效果,既然別人能做到,為何自己做不到?念及至此,白玉堂只覺信心滿滿,定要找出法子來,不能讓別人小瞧了碧波島主的嫡傳弟子。島上風景優美,飲食也不缺少,雖然每日只有簡單的菜蔬和海魚為餐,卻也滋味甘甜鮮美。只是日子太過悠長,白玉堂待得習慣了,自從獨孤寒逝去之後,一直是她一個人待在這小島之中,如今又來了這些人,在她覺來已經很熱鬧了。安心卻從釣魚、狩獵、撿貝殼與堆沙人的樂趣中解脫了出來,堪堪過了沒多久就開始嚷起無聊來了,說是早知獨孤老頭死了,當初就該把那些個狐朋狗友都帶到島上來,現下只有冷清清的這幾人,一點意思也沒有。卓然與劉鳳鳴一向寡言,兩人倒是經常湊在一處對坐半日,瞧著劉鳳鳴望向卓然的欣賞目光,便知道他傳了卓然不少武藝,可說是令卓然受益非淺。江傲死死憋緊了嘴,反正不到萬不得已便絕不開口說話,範文棠雖然奇怪自己徒弟性子的轉變,但他現在唯一的樂趣也只有放在與安心鬥嘴上了,雖然十次有九次是以失敗告終,被安心駁的面色鐵青,言語混亂,卻還樂此不疲。安心當然沒有耐性等著白玉堂將那莫名奇妙的陣法研究出來,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成功呢?也許一輩子也不成呢!是以勉強忍了一個多月,便決定要先行回去了。其餘幾人在此也沒別的事情,都是為了等她,自然沒人反對。唯有白玉堂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道:「不行!你走了,若是這陣法研究出來了,我上哪找你試陣去?」她自小就研究這些奇門遁甲,自然對之有極大的興趣,現下既然能有這樣一個奇妙的陣法,不研究出來怎麼能行?她會連吃睡都不安穩的,但,若是安心走了,又讓她上哪去試驗自己的陣法到底是成功不成功呢?總不能自己以身試陣吧!她對安心所說的那什麼穿越可一點都不感冒。「咦?當時你不是趕著我們走麼?現下我們要走了,你卻又不許。」安心說著,促狹地望著白玉堂扭捏道:「你不會是捨不得我吧?」一句話驚倒眾人,範文棠正在喝茶,滿口的茶水忍不住頓時就噴了出來,安心堪堪避過,不滿道:「怎麼?你有意見?」白玉堂更是奇窘無比,哪裡想到安心膽大到居然當眾「調戲」自己,儘管她知道自己是女身,可別人可不知道啊!安心難道——難道還會喜歡自己不成?一念之下更是羞怒交集,喝道:「你再胡說我就不幫你布這勞什子的陣法了!」這句話比什麼言語都更為有力,安心不得不屈服在白玉堂的「淫威」之下,委屈地嘟著嘴準備閃人也。「哎!我說了你不許走,要走讓他們走好了!」白玉堂還在考慮試陣的事情。「孤男寡女成何體統?」安心眼睛向上一翻,故意不去瞧白玉堂。江傲的臉更黑了,但自己算什麼?連說話的地位與資格都沒有,現下他算是體會到前些日子安心所受到的苦楚了。「那就都別走,等我將這陣法列出來。」白玉堂氣道。「這樣吧!」安心笑吟吟道:「你跟我們一同回去,去那個山洞裡瞧瞧有沒有什麼奧秘吧?也許會有幫助哦!總比你在這裡悶頭翻書強吧?」安心雖然不知道宋朝這時候到底有沒有這山洞,即使有,神農架一帶也該是片原始森林,要進去可有很大的難度。好在那山洞位置也不是太深入,倒是可以憑著記憶去尋尋看,只是,憑自己這可怖的方向感能不能找到就又是一個問題了。白玉堂當下猶豫了一陣,心內對外邊世界的好奇佔了上風,點了點頭道:「那我去收拾一些東西,你們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