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蛾,當今執掌天下的皇太后,此時她正坐在御花園的涼亭上沉思。自從十五歲那年遇見趙恆,自己的命運就完全被改變了。從一個出身低賤的蜀地女子變成了襄王的寵姬,再一躍而成皇后,到了現在坐在這皇權的頂端,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高處不勝寒啊!這幾十年裡,想要迫害她,壓制她的人多不勝數,一步步艱難的前行,這裡頭充滿了多少不為外人所知的艱辛與苦難。劉蛾深知趙恆這麼多年對自己無比的恩寵並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因為她的聰穎,能夠替他分擔朝政大事,排憂解難。紅顏易老,而身處後宮這個美女如雲的境地,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皇帝就會移情別戀上另外的女子。昔日的甜言蜜語與海誓山盟終將淪為空談,就算是回憶,帶來的也只能是傷痛。其實還是要謝謝當年的秦國夫人。劉蛾臉上浮現出一抹隱約的笑意。如若不是她上稟太宗皇帝將自己逐出了王府也許現下自己還只是先帝遺下的眾多妃嬪之一,更不可能登上太后這個位置。在指揮使張耆家裡,自己苦候趙恆的這十幾年並沒有白費,讀了許多書,還研習琴棋書畫,這為日後的料理朝政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人總是有一種奇怪的心理,你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要得到。當趙恆過了十幾年只能與自己偷期私會的日子,感情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是日益深厚,這只怕是眾人都沒有料到的事情吧。龔美,這個生性純厚的男人。自己不恨他,真的不恨。當年他也是迫不得已,將她賣到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趙恆手中,總比夫妻兩人都貧困至死要好的多。更何況,他從來也沒有虧待過自己。這麼多年了,早年的恩怨糾葛早已看得淡了。若是恨他,就不會提議趙恆在他死時,廢朝三日,並追贈他為太尉、昭德軍節度使了,就連他早死的前妻宋氏都追封為河內郡夫人。這幾年,自己算是對他一家頗為照顧,這種特別的關照甚至引起了朝臣們的反對和議論。但那又如何?權利在自己的手中,誰要是反對,那就將他罷黜貶官。劉蛾臉上又現出一抹淺笑,雖已人老珠黃,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嫵媚卓然的風韻。對於李順容,劉蛾還是滿懷愧疚的。趙禎出生的時候,這個出身比自己還要低賤又不受寵的女子甚至沒有能多看自己兒子一眼,就已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雖然日後出於補償的心理,自己常常讓先帝召幸她,但她的第二個孩子,一位公主,卻也沒能逃過早夭的命運。可這幾十年裡,自己將她從一個小小的侍女一步步晉陞為順容,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吧。畢竟,在宮裡,沒有名份的女子是受人欺壓而生活悲慘的。趙禎,這又是個讓她矛盾的孩子。小時候他體弱多病,自己又忙於理政,便將照顧之責交給楊淑妃代行。但自己對他管束嚴格,楊淑妃則對他寵溺備至。雖然從來都將他視為親子一般的照料,母子間的感情也很深厚,卻終是比不上楊淑妃。近年來,因為趙禎大婚選後的事情,兩人之間已是有了點小小的不合。可趙禎從來都是聽話而順從的孩子,即便有不滿,也很少當面流露出來,不過這次對於安心的事情,他的態度卻很明確而堅定,到底是什麼讓他轉變?真的只是因為那個普通平凡的小丫頭麼?自己與趙恆之間的事情,又會不會在趙禎身上重演?當劉蛾的念頭轉到安心身上的時候,她忍不住憤恨的站了起來。這個小丫頭到底是誰?為何她竟能夠知道李順容的事情?而且還膽敢當著眾人的面威脅她!這已是多年沒有人敢做的事情了!是的,自己只能妥協,因為不能讓趙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更不能讓他知道他的母親李氏現下還活著!在權利的至高處待的越久,就越不能放棄這種君臨天下,一言定人生死的超越感,她已經退不下來了。但,趙禎究竟知道了多少?劉蛾禁不住在心底胡亂猜疑起來。「稟太后,官家回宮了。」身旁內侍提醒她道。「嗯?他回來了麼?可知道他今日去了何處?」劉蛾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了神。「官家好像只在市井之中閒逛了一會便去了樞密使張大人家小坐片刻就回宮了。」內侍將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劉蛾不禁點了點頭,面上帶了點滿意的微笑。這樞密使張耆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當年被趕出王府後就是在他家裡住了十幾年,是以這幾年張耆頗受劉蛾重用。趙禎若是去看他,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敬重。「兒子見過大娘娘。」正說著,趙禎已過來行禮請安了。劉蛾笑道:「官家回來了?今兒一早就出了宮,想是還未曾吃東西,叫人拿些點心來墊墊饑罷。」在後宮見到趙禎的時候,后妃內侍們總是習慣以「官家」來稱呼趙禎。趙禎笑著點了點頭,上前攙起劉蛾道:「天漸涼了,大娘娘也該保重身子,別在這裡坐的久了,著了風就不好了。兒子扶您回去吧。」劉蛾慈愛地看著趙禎點了點頭,隨著他漫步而去。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對母慈子孝的感人畫面,可誰又知道他們心裡的猜疑與煎熬。趙禎在宮內長大,各種陰謀險惡看得多了,自然深知這個時候並不是他認母的好時機。眼下太后權大,朝中早有一班大臣鼓動慫恿太后稱帝。今年初春,樞密副使晏殊因上疏論太后的心腹張耆不可為樞密使就已觸怒了太后將他貶為知宣州,朝臣林獻可也多次上書要求太后還政給自己,卻受太后冷遇。看來,太后現下對權勢的迷戀已是不能自撥了,若是讓她知道了自己已有「異心」,便等於是自己硬推著要她登上皇位自行稱帝。趙禎深深歎了口氣,只能繼續與太后周旋了,認母一事暫且擱過不提。安心這幾日過得頗為順心。有了十二樓的干預,昊天教現下已不能對她構成什麼威脅了。離開東京好幾年,其實自己也很想念蔡襄這些人,這次回來又能再次體會當年的溫馨感覺了。蔡氏簡直將她當成了心肝寶貝。這幾日,除了吃就是喝,源源不斷地供應上來,準備在安心停留在東京的這段日子裡將她喂成一頭豬。邊勸她吃還邊道:「瞧瞧你在外頭這幾年,瘦了許多,一定是沒有吃好!」蔡氏要是知道安心不但吃的很好,甚至還在餘杭郡開了幾家大酒樓,只怕是要大大的吃驚了。安心哼著小曲心下暗自得意,看來這具身軀也還不錯,最大的好處就是吃不胖。最最不讓她順心的事情只怕便是江傲了。自從那天被安心打成豬頭之後,江傲的自尊心大受損傷,最近連走路都是貼著牆貓著腰,就是生怕被別人瞧見了。而且整天早出夜歸,不知道在忙什麼。安心偶爾見到問起,他便說他在練習師傅傳授的盜術。安心拿他沒有法子,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該要怎樣去面對他,雖然心裡總是牢掛,但卻又絕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她一直認為愛情是一個人的事情,既然人家對她沒有感覺,如果自己的感情只會給他帶來困擾,那麼不如埋藏在心底,這樣兩個人相處時都不會覺得尷尬。這天安心正閒著在院中與蔡襄、蘭汀、蘇舜欽等人下跳棋賭綵頭玩。這個玩意兒是她捉摸出來的,在古代實在太過無聊,最近閒下來,彷彿日子裡除了吃就是睡,這讓好動的安心實在有點忍受不了。雖然宋朝也有骰子、三十二張宣和牌和葉子,更有被譽為國粹的圍棋,可是對這些安心都沒什麼興趣,她壓根就不會玩。讓她下圍棋?不如殺了她來得輕鬆方便些,那黑白的棋子,在現代的時候,她只用來下五子棋。當然,她也想發明麻將來玩玩,這個東西有人說是明代的三保太監鄭和下西洋時發明的,但其實卻是清代陳魚門發明的,反正不管是誰,在宋朝這個年代卻還沒有。只是安心想了半天,發現自己其實對麻將一點也不瞭解,她除了會在電腦上玩玩之外,壓根就不曉得裡面那些深奧的講究,於是抱著不要獻醜的心理,弄了最最簡單的跳棋來玩。棋盤是畫出來的,棋子便用圍棋子兒塗成各種顏色來代替。這種奇巧簡單的玩法眾人沒有見過,一時之間倒也興致勃勃。安心仗著以往的經驗,開始還能勝個幾盤,各種用來當綵頭的物事堆滿了她面前的桌面,但越到後來,越是下不過蔡襄與蘇舜欽。這兩個人比她還要陰險,常常在走了一步之後還要藉機堵了她的路。安心此時正在憤怒地瞪著蔡襄一跳兩跳再一跳,順順當當跳到了她的門外堵住了她的一步絕妙好棋。但憤怒是沒有用的,蔡襄根本就無視她,反倒悠悠閒閒地瞧她下步該要怎麼走。就在這時,趙禎帶著展昭又來了。安心從來沒有感覺到原來這兩個不素之客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她笑嘻嘻將棋子一推站起身道:「不玩了,貴客來也。」蔡襄見過趙禎,雖然知道他的身份但已沒有了想像中對皇帝誠惶誠恐的感覺。當然,他也不能當著人說破,只是笑吟吟地瞧著趙禎與展昭略施個禮。蘭汀早就避開了,只有蘇舜欽沒有見過趙禎,隨著蔡襄見了禮,心下暗暗稱奇——這個少年舉止不俗,氣度非同凡響。打發走閒雜人等,安心疑惑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叫你不要來找我麼?今兒又來做什麼?」「我想——」趙禎頓了頓接著道:「我想讓你幫我在宮外與我娘見個面。」「匡」安心一個沒坐穩,椅子晃了兩晃砸到了地上,好在她反應得快,沒有跟著摔倒。虛驚之後,安心瞪大眼瞧著趙禎道:「你想做什麼?難道還嫌我最近不太倒霉要來添添亂麼?」「不是,我只是想見見我娘。」趙禎急忙分辯道:「你也知道,在宮裡我們沒法見面說話,時刻都會有人去稟報太后的。」「那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在宮外晃蕩也一樣會有人去稟報太后的,要知道我這裡現在可是危險地段。」安心不以為然道。「所以要用到你的易容術呀!」趙禎笑道。「你想怎麼做?」安心有點好奇。「我想讓你扮成我的貼身內侍進宮,爾後將我娘改扮了再帶出來。」趙禎道。「搞那麼麻煩做什麼?那樣我不是得替他們改扮好幾回?」安心不屑道。「怎麼會?」趙禎疑惑。「我改扮進宮,再將你娘改扮了帶出來,宮內是否還得找個人改扮成你娘的樣子?否則一個太妃不見了,會沒有人知道?不行,這個法子太瑣碎了,根本不能保密,我不幫你冒這個險。」安心瞟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哎,居然這麼笨,想出這麼曲折讓人頭痛的法子!「可是我真的很想和我娘單獨待一會,你幫幫我吧!」趙禎完全擺下了皇帝的架子,一臉哀求狀。安心想到這傢伙早年一直以為自己的生母就是劉太后,現下突然發現其實另一個女子才是他的娘親,這種打擊實在太大。況且為了顧全大局,他現下又不能與自己的娘親相認相述。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娘在劉太后去世、趙禎親政前就已經死了。趙禎在她生前居然不能與她說上一次話,這也太殘忍了。安心想起自己遠在現代的雙親,不禁也有點濕了眼眶,決定幫幫趙禎,於是緩緩道:「我幫你,但,我決定讓你與她在宮內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