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凝暈殿安心便向身邊的小太監打聽御醫院的所在。那小太監一臉戒備的神情盯著安心道:「打聽那個做什麼?還是快快出宮吧,遲了可就有人來問話了。」安心一想自己的確是不方便在宮中久留,便換了一個問題道:「那不知公公可知道御醫院王惟一大人住在何處?」小太監滿臉不耐煩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宮裡這麼多人,誰記得清他們都住在哪。」沒有可能的嘛!御醫院是要隨時候診的,若是皇帝太后突然傳喚一個不當值的御醫,還不是得由這些小太監們去請麼?安心從懷裡掏了些散碎銀子遞給那小太監笑道:「一點小意思,知道公公瞧不上眼,權且留著喝茶吧。還請公公指點則個。」這小太監想是在宮中沒有什麼地位,做的都是最低等的雜役,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是以一見了銀子,眼睛都直了。他眉開眼笑地接過道:「教你破費了。這個王惟一大人嘛,你問別人他們還真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前幾日皇上還讓我去傳了他一回呢。」說著將銀子仔細收好方才接著道:「他就住在馬行街北曹家藥鋪之旁,你到那裡一打聽就知道了。」安心記下,道了謝,隨著那小太監出了宮門便直往馬行街北而去。這條大街竟然如此繁華,車馬闐擁,不可駐足。安心沿街一家家瞧過去,不長的一條道上大大小小開了數十家藥鋪。當「曹家藥鋪」四字入眼的時候,安心就知道離王惟一的住處不遠了。拎著銅環輕輕叩了叩了門,片刻過後,一個小廝出來開了門,探頭問道:「你找誰?」「是王惟一王大人府上麼?」安心問道。「你找我們家老爺?抱歉,不巧的很,老爺今兒在宮中當值,還未回來,請改日再來吧!」那小廝說著也不問安心是誰,找王惟一做什麼,只是縮回了身子就準備關門。「這位小哥請等等。」安心連忙伸手抵住門板。「你還有什麼事?」那小廝又探頭出來。「不知王大人什麼時辰才會回來?」安心問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沒有準時辰兒。有時在宮裡頭耽擱了就晚些,沒什麼事就早些。要不你明兒晚間再來吧,我們家老爺那時一般都在。」那小廝說完不等安心回話便直接將門關上。丫丫滴,這小傢伙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怎麼每次一說完話還不等自己有所反應就要關門!難道自己長得很像作奸犯科之輩?安心鬱悶地在門前呆立片刻。既然他不在,那就等等吧。安心可不想明晚再來,說不定又有什麼事還是見不著這位王御醫。她不想再多耽擱,能夠早一日治好蘇子揚的病也是好的,這個呆子不能動彈這麼久一定悶壞了,即使他能動的時候也是成天一副死樣怪氣的溫吞水模樣。王惟一呀王惟一,你可千萬要有法子,別讓我失望呵。安心順步走到一家酒樓,也沒看名字就上了樓,從早上折騰到現在還水米未盡呢,有些餓了。跑堂的過來倒上茶水招呼道:「小姑娘吃些什麼?」安心學著小說電視裡的樣子很有氣魄地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拍道:「將你們這的招牌菜都給我端上來,再打一壺好酒,餘下的銀子就賞你了。」那跑堂的見那錠銀子足足有三四兩的樣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想這回可是大賺一筆了,沒想到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還有這麼大的氣派,她就是大肚彌勒佛也吃不了三四兩銀子呀!安心見那跑堂的站在一邊也不支聲也不動彈,皺了皺眉道:「怎麼,不夠?」「夠!夠!小的這就親自去囑咐廚下,一定讓他們用心的給您老做。您老稍等片刻。」那跑堂的連忙收起銀子點頭哈腰的去了。安心不覺好笑,只不過幾兩銀子,稱呼一下子就從小姑娘變成您老了。金錢難道還真是好用成這個樣子?安心決定以後要經常奢侈奢侈,賺了那麼多錢就是要花的,讓自己舒舒服服的才好。何況今兒太后又賞了一百兩銀子,不知這會宮裡遣人送回去了沒有。早知道該先將那兩柄玉如意取來,當成見面禮轉送給王惟一也是好的。她正喝著香茶憑欄眺望街市之時,身後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不覺轉頭去看。只見身後一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旁坐著個看來像是他妹妹的女孩正和跑堂的在那裡吵嚷。「你胡說!我們明明才吃了五十枚銅錢的東西,你憑什麼要收我一百枚銅錢?」那少年叫道。「這位爺,你明明要了一碟子臘肉一份煎魚飯兩籠水晶包子。臘肉四十枚銅錢,煎魚飯二十枚銅錢,兩籠包子共四十枚銅錢,正正巧巧一百枚銅錢,我可怎麼賴了你了?」那跑堂的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滿面通紅地爭辯著。「什麼!一碟子臘肉四十枚銅錢?你們開的是黑店搶錢啊!」那少年一臉被驚嚇到的表情嚷道:「我們昨兒在州橋夜市吃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才五十枚銅錢!」「州橋夜市?」那跑堂地不屑地嗤了一聲道:「咱們這可是東京城裡數得著的大酒樓了,一向以物美價廉而聞名。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可有說我們這牛樓酒店賣的東西貴的?」說著輕聲哼了一聲嘟囔道:「吃不起就不要吃,哪有吃完了抹嘴要賴帳的!」「你說什麼!你們開黑店賺昧心錢還嫌我窮?我……」那少年說到一半,那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道:「哥,咱們給了錢走吧,別和他爭了。」安心原本以為有什麼新鮮熱鬧可瞧,原來卻是吃了東西想賴帳不給錢的,她鄙夷地瞄了那少年一眼。丫丫滴,長的還人高馬大的,怎麼做這樣無恥的事情。正待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只聽那少年無奈道:「我也不想和他爭啊,可是這店裡的飯菜賣的太貴了嘛!一百枚銅錢夠我們吃兩頓啦!」那跑堂的惱怒了,找來菜單子,直直舉到那少年眼前道:「這位爺您可瞧瞧清楚,白紙黑字,願買願賣的!誰要賺了昧心錢就讓他上吐下洩,得的錢全都請大夫瞧病抓藥!」「哎!你怎麼咒我!」那少年叫道。「我可沒咒你,我咒那些賺了昧心錢的人。爺你可聽清了!」那跑堂的回嘴道。安心本待不理,但這兩人吵架的聲音太大了,想裝沒聽到都不行。於是叫過那跑堂的道:「你們安靜些行麼?這位兩位吃了多少都算在我帳上好了,放他們去吧。」那跑堂的換了副慇勤面孔哈著腰連連稱是,然後對著那少年道:「算你們走運。這位姑娘幫你們清了帳,現下你們可以走了。下次少在外面招搖撞騙!」「你……」那少年正想罵回去,又被女孩拉住了衣袖道:「哥,我們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啦!」那少年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攜著那女孩走到安心桌旁笑吟吟抱拳道:「多謝姑娘慷慨之意。慕容修謝過。」安心舉著杯子眨了眨眼問道:「慕容?」她對這個姓氏自然深感興趣,武俠小說中複姓慕容的可都是厲害的角色,尤其是金庸筆下的慕容復,雖然令人討厭,可卻大大的有名。「正是!這位是舍妹慕容雪。」慕容修一點也不尷尬地介紹著。安心仔細看了看他們,只見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雙眼湛然有神,顯然是練過武藝的。慕容修身形頎長,一張臉與其說帥氣不如說是柔美來得確切,要是換上女裝還真像個女子,看不出來這樣柔弱的人兒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嗓門。慕容雪更是比他哥哥美了三分,那種柔順溫婉的表情是會引起男人強烈保護慾望的。安心笑著點了點頭。這時正好她點的菜端了上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既然這兩位方才吃過了,安心也不與他們客套了,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兩熟紫蘇魚就放入嘴裡慢慢咀嚼起來。嗯,這家店菜的味道還做的不錯。慕容修看著安心旁若無人地據案大嚼不由地也跟著吞了吞口水。慕容雪在一旁見安心不怎麼理睬他們,便向慕容修撇了個要走的眼神。可惜此刻慕容修的心神全在那一桌子酒菜上頭,壓根沒有看見。安心正巧嚥下一口菜抬起頭來,看見慕容修饞涎欲滴的眼神不禁駭了一跳道:「呃,慕容兄方才沒有吃飽麼?」慕容修很無恥地點了點頭,也不看安心,盯著酒菜的眼神更加猥褻起來。安心看了看那些中了慕容修無數眼毒的酒菜,再也舉不起筷子了。誰吃飯的時候邊上有一人跟餓狼似的盯著瞧都不會感覺舒服的。安心呆了一會道:「那就請兩位坐下再一同吃些吧,反正這麼多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安心原本還很體貼地替慕容修找到了同桌共食的借口,誰知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只一聽到安心說坐下再一同吃些就立刻坐下舉起了筷子向著那碗已被他用眼神簽了無數道十字的蹄膀夾去。慕容雪看著她哥哥狼吞虎嚥的模樣很不好意思地對著安心笑了笑,坐在一旁歎了口氣。「你們……有幾日沒吃東西了……」安心愣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話,也顧不上那慕容雪是否尷尬了,她實在是好奇的很,怎麼會有人在剛剛吃完飯後還能有著這樣難看饕餮的吃樣。慕容雪羞紅了臉,低下頭道:「我和哥哥是從家中溜出來玩的,出門時帶的銀兩都花光了。其實我們已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方才實在忍不住餓,當了身上祖傳的一枚玉珮才進這裡吃了一頓。我原本想找個便宜的小店,可哥哥聞見這裡的酒肉香氣再不願走了,因此……」這時慕容修梗著脖子吞下一口菜,又拿起安心面前的酒盅灌了一杯酒下去才插了一句進來道:「那當鋪實在太黑了,明明是上好的古玉,只給當了一兩銀子。」怪不得呢,先前為了五十枚銅錢和跑堂的吵的不可開交,可看他們身上的衣著雖然髒亂些,卻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不像是為了點小錢就大吵大嚷的人。看來這一兩銀子兄妹倆不知要多少天,不算計些怎麼能行。想到這裡,安心不禁起了絲憐憫同情之心,想當初她剛到東京城被蔡襄那個臭小子偷走了銀子也是這般狼狽,只略微比這倆兄妹好了一點點。她也無心吃飯了,托著下巴望著慕容修道:「那先前說什麼在州橋夜市吃東西才五十枚銅錢的事情也是瞎編的吧。」慕容雪臉更紅了,點了點頭。安心笑著對慕容雪道:「也不用難為情,出門在外遇到點難處是很正常的嘛。你也吃呀,方才肯定也沒有吃飽。不過餓了這麼多天,一次還是不要吃太多油膩的東西才好,胃可受不了。」說著她向樓下喊道:「小二,再給我弄幾樣細粥來。」只聽得樓下答應一聲,方才轉過臉來。這時慕容修已塞了一肚皮酒菜,吞嚥的速度放慢了些,他抬頭望著安心道:「你很有錢麼?」安心有趣地盯著他道:「怎麼?」慕容修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要不你僱傭我們兄妹二人吧!做什麼都行,當然,打架我最拿手了!」難得遇到安心這麼隨和大方的主,怎麼能不好好抓緊這個機會呢。不然過幾日,兄妹兩個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打架啊?」安心搖搖頭道:「我又沒招惹誰,沒有架打。」慕容修失望地低下頭想了想又道:「打雜也行的!」慕容雪羞怯地低下頭不敢看安心,但同樣期盼安心能夠暫時收留他們。「你們為什麼不回家呢?」安心不解道。「才不要。好不容易溜出來玩一趟,要是回去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罵死,下回再要出來就沒這麼容易了。」慕容修悻悻道,慕容雪也跟著在一旁點頭。看來慕容家一定管教甚嚴。「我要是收留了你們,萬一你們家裡找上門來說我拐帶良家男女可怎麼辦?」安心有心逗逗他們。「不會的!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就算找到了也沒關係,我說你不是拐帶,是我們自願跟你走的不就得了?」慕容修見有了些希望連忙趁熱打鐵。「這樣啊……」安心故意猶疑了半晌,直到兩人都焦急不安時才緩緩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叫你們做的事兒也不容易哦。」「太好了!」慕容修跳起來歡呼道:「做什麼都行,我們一定會做好的!」安心挑了挑眉毛不置一詞,心裡暗自邪惡想道,未必吧,要是叫你們去妓院賣身只怕你就不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