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正文 104
    我用模糊的意識猜想,那一定是劉一浪的熱淚,劉一浪一定是流淚了,為找不到劉若萍的下落而痛苦焦急得流淚了。

    只是我無法明白,即使眼下找不到劉若萍,只要找下去將來總有找到她報復她的時候,劉一浪平時在眾目睽睽下都對我那麼高傲,為什麼此時四顧無人,卻要最後對我一個無力反抗幾乎奄奄一息的人哀求,甚至還流出那麼悲痛的淚來。

    我大腦一片混亂,已無法去思考……

    他忽然鬆開我的衣領,像在公司對待憶蘭那樣,猛地將我向後一推。

    我無力的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彎腰站著,用手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氣,大聲大聲的咳嗽。

    街道在我的喘氣聲和咳嗽聲中,更顯得空曠冷清了。

    模糊中我看到劉一浪踉蹌著已漸漸走遠,他先前滾落在我臉上的熱淚已被風吹得冰涼,忽然竟覺得歪歪斜斜的行走在碎雪飄零的夜色裡的他,像是一匹北方的狼,痛苦而孤獨……

    我看到子郁也不在燈火闌珊的原地,他行走在街道的隱蔽處,遠遠的跟在劉一浪身後,始終保持那麼段距離,不靠近也不落遠,如影隨行,若即若離……

    他們雖然不再糾纏我,我卻沒有絲毫釋然,心情反是更加凝重,我忽然覺得我的所有猜測也許都還沒有抵達謎底,我愈來愈無法理解他們,愈來愈無法知道他們的最終目的。

    我扭頭,我看到下街酒店門口,站著劉若萍。也許是在裡面等了太久,她終於再也無法等下去,便出來找我。她一邊撫弄風吹亂的長髮,一邊茫然四顧。

    但她沒有看到劉一浪,更沒看到隱藏在暗處的子郁,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我想一定是我的咳嗽聲,在清冷空曠的街道上顯得太過響亮,吸引了她茫然四顧的眼睛。

    她忽然那麼焦急,還沒向我靠近,就先遠遠的大聲道:「大哥哥,你怎麼了?!」

    她關切的問話聲,被北風吹得滿街都是,比我的咳嗽聲還要響亮。

    這讓我有些膽戰心驚,畢竟劉一浪和子郁都還沒徹底的消失。我連忙直起身,向她揮手示意,讓她不要出聲,但我自己卻忍不住咳得更加厲害了,不得不又半彎下腰,並摀住胸口。

    猛烈的咳了幾聲,我抬頭,我多麼希望再也看不到劉若萍,多麼希望她明白了我的暗示,早已轉身走進下街酒店,把自己深深的隱蔽了起來。

    但一切都不如我急切希望的那樣,她不但一點都沒有明白我沒有隱藏她自己,反是急急的向我跑來,反是更加焦急的大叫:「大哥哥,你……」

    碎雪在夜空裡零亂的飛舞,她的聲音像是哭泣的北風。

    我看到,遠遠的,劉一浪站住了。

    跟著,子郁也站住了。

    然後,他們幾乎同時,向劉若萍轉過頭來。

    子郁站著沒動,我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

    劉一浪卻猛地向劉若萍衝過來,不再像孤獨痛苦的狼,倒像一頭獅子,因憤怒而發瘋的獅子。比衝出公司時,還要憤怒瘋狂。

    劉若萍只顧向我跑來,她眼裡除了我再沒有旁的人和事,她完全沒有感覺到危險的存在,並且在以飛一樣的速度向她逼近。

    我想向她衝過去,拉著她一起逃離,或是奮力反抗,但我一挪步子就差點跌倒,我還是沒有恢復過來,還是酸軟得沒有半點力氣。

    劉若萍跑到我身邊,扶住我,一邊輕輕為我捶背,一邊望著我驚慌的眼神,喘著粗氣關切的問:「大哥哥,你是怎麼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劉一浪就快近在咫尺,我卻只能眼睜睜看到危險向她緊逼,沒有半點救助她的力氣。而單純的劉若萍,對自己的危險處境竟半點感覺也沒有,反是那麼關切那麼體貼的來問我是怎麼了。

    我雙眼裡的熱淚,便又情不自禁的奪眶而出。

    劉若萍更加著急,還想繼續追問,卻覺察到了我的異樣,順著我慌亂的淚眼,她終於發現了遠處正向她逼近的劉一浪。

    她道:「大哥哥,是不是他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很輕的聲音,心痛而悲憤,但卻沒有半點擔驚劉一浪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輕輕的道:「他明明看上去已離開,為什麼偏偏又轉了來?是不是他已從我剛才的呼喊裡聽出了我的身份?」

    劉若萍太過單純,單純得讓我心痛,都這個時候了,她竟還有心思去關心自己是不是已被劉一浪識破身份,竟半點也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何等的危險。

    我搖搖頭,心痛的輕聲道:「我不知道,如果他真聽出你就是他的妹妹,也許更好。就怕他被嫉妒仇恨的火焰燒昏了頭腦,只想找到你報復你,卻並沒注意到你剛才的聲音完全不是往常在他面前故作的嘶啞,竟分明就是他熟悉的已死去的妹妹的聲音……」

    是啊,如果他真識破了劉若萍的身份,他最多不過衝過來,像對待憶蘭那樣,抓住她的雙肩,拚命搖晃,心痛的向她怒問:「尋歡明天就要和柔娜結婚了,你為什麼不把他搶回來?為什麼?!」

    他一直都以為劉若萍是愛我的,他也一直以為劉若萍那晚被他趕出家門後和我有過曖昧關係,如果劉若萍被他所動,他就既挽救了自己的愛情,也挽救了妹妹的愛情。

    即使劉若萍不為他所動,他也最多不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如那晚將她趕出家門樣,給她兩個憤怒的耳光。又或者是因容不得我對劉若萍的背叛,比先前更加仇恨我,更加殘酷的摧殘我。但至少,劉若萍就不再危險了。

    我終於忍不住又輕輕道:「若萍,要不如果他還沒看出,我就告訴他,你其實就是劉若萍?」

    劉若萍搖了搖頭,道:「如果他真沒看出,就讓他永遠當我已死了!」

    那麼決然,那麼怨恨,置所有的危險於不顧。

    我心痛的沉默,和她一起等待劉一浪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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