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胡總把全體職員召集到會議室,開了一次毫無徵兆的臨時會議。
大家不知道會議的主題是什麼,起先還小聲議論,後來看胡總滿面不悅,便都住了嘴。
偌大的會議室,緊閉門窗,鴉雀無聲,顯得有些緊張沉悶。
胡總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掃視了一遍大家,開口講的卻是年終總結。
但我知道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我擔心的就要發生。
果然,他把總結一做完,便話峰一轉:「……讓人遺憾的是,個別人員心胸狹窄,暗挾私仇,竟私下做出了傷害同事的事情。嚴重毀壞了我們公司的聲譽。我希望他能站出來,當著全體人員,主動給對方認錯道歉。」
竟又不如我所料,說的似乎不是我,或柔娜,倒像是劉一浪了。
這麼說來,胡總滿面的不悅竟都是劉一浪引起,竟都與我和柔娜無關。
這麼說來,他竟已知道我手上的傷,都是劉一浪所賜。
可就算我受傷是柔娜告訴他的,但柔娜並不知道劉一浪把我擊倒在雪地上的事,更何況柔娜雖最近對我又有了從前感覺,但她到底還分不清我和劉一浪誰重誰輕,她根本就不可能損一個為一個。胡總說的是劉一浪,又似乎毫無道理了。
我發現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覷,互相猜疑。公司裡喜歡勾心鬥角的又似乎並不只劉一浪一人了。胡總說的是他們中的某人,倒似乎更有道理些。
劉一浪本也有些緊張,也彷彿疑心胡總說的是他自己。但看看那麼多人比他還要慌亂,便鎮定了自己,高高的昂著頭,神色坦然。
他雖是小人,此時到底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有以為我會卑鄙到拿私人恩怨去胡總那告他的狀。
他更沒有因為胡總對他百般苛刻,就以為胡總會在如此大的場面上小題大作,讓他下不了台。他畢竟是公司堂堂的業務經理,也曾為公司立下汗馬功勞。
很多人都思潮翻滾,如坐針氈,自己和自己做著激烈的鬥爭。
但時間一秒秒過去,一分分過去,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
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心存僥倖。
「劉一浪,你太讓我失望了!」
胡總突如其來的嚴厲憤怒的喝聲,彷彿來自地獄的鬼號,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心中有鬼的人,知道與自己無關了,但卻半點也輕鬆不起來。
劉一浪更是整個身子都跳了一下。他漲紅著臉,努力鎮定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到站起來時不像是嚇得身不由己。
但他也許真的不是怕,他是惱羞但不能成怒。他在努力克制的正是自己的惱怒情緒。
他向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讓我心砰砰亂跳。他眼裡分明藏著把凜冽的刀!
他一定終於以為是我在胡總面前告了他的狀,他一定終於以為我比他還卑鄙了。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眼光都在我和劉一浪之間來回游移。
我身邊坐著憶蘭,柔娜,如花,秋痕……都是些和我關係不錯的人。
而他,卻獨自站在那裡,眼裡再暗藏凶光,也顯得勢單力薄。
我一下子就不再怕他,就彷彿置身於某部電視劇裡,那是關於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場批鬥會。劉一浪就彷彿是那被批鬥的牛鬼蛇神,只差沒給戴上高高的紙帽,塗成五顏六色的大花臉。
我心裡縱有對劉一浪的千般厭惡,也覺得劉一浪像電視裡那個人一樣可憐了。
我再去看劉一浪時,就發現他的眼裡再沒了先前銳利的光芒,就真有些可憐有些真誠了。
但我不是東郭先生,我不會愚昧得不知道他是在胡總面前演戲,不會不知道他眼裡的刀沒有了,心裡卻多出了把,更加寒光凜冽。
他張了好幾次嘴,才終於對我說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聲音小得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但已經夠了,想想吧,他一向多麼高傲自負,他一向有多麼不屑把我放在眼裡,更何況整個會場靜得能聽到掉下一根針。
但胡總並沒到此結束,反是大聲宣佈,給劉一浪革職處分,業務總經理職務由我擔任!
此語一處,大家比先前聽到他那鬼號般的聲音還要受驚。
會議室裡不再只是安靜,緊張,沉悶。簡直是死寂,是壓抑,窒息的壓抑。
沒有任何一個人為劉一浪低頭歎息,更沒有任何一個人為我鼓掌祝賀。
大家都呆若木雞。都不相信胡總會借題發揮到如此程度。
我何德何能,胡總要革去劉一浪的職務,讓我取而代之?我驚,但不是受寵若驚的驚。
別人看不到,但我卻分明看到了,那是個陰謀。胡總根本不是在給我什麼寵愛,他分明是在逼劉一浪造反,逼劉一浪最終向我下手!
胡總對大家微笑,對我微笑,想以此緩和下氣氛。
但他那瞇縫著的細長的狐眼,卻讓氣氛更加壓抑更加窒息了。
有誰不堪忍受,無聲的推開了身邊的窗子。
從窗外吹進來一股寒徹骨髓的風。
胡總帶頭,掌聲響起。
寒風和掌聲中,我激凌凌的打了個顫。
散會的時候,已過了下班的時候。
柔娜沒有跟胡總一起走,好長的日子了,柔娜第一次拒絕了他。
我很難受,我知道她是為劉一浪留下。
從此,劉一浪將是我巨大的威脅,但她卻離他越近越安全。
我走了,沒有對她回頭
我剛到公司門口,就被子郁攔住。
他第一次如此明顯的把痛苦和怨恨寫在臉上。
我不明白,他是忍不住要向我傾訴,還是責問。我不明白,是我還是誰,什麼地方招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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