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眾人散去,木芫清本以為終於可以清靜下來了,卻忘記了石凳上坐著的那個人還遲遲沒有離去。
「太好了,都走光了,終於清靜了!」木芫清大鬆一口氣,高舉雙手歡呼道,「睡覺睡覺,眉開眼笑!」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嗤」的一聲輕笑:「懶丫頭。」
「哇!」木芫清不曾料到院中還人沒走,嚇了一大跳,連忙轉身去看。
原來是寒洛那狐狸,悠閒自在地穩坐在石凳上,手裡把玩著盛果汁的小碗,眼睛卻不知看向了何處,那張好看的臉上,淡淡的笑意都還沒來得及消失。
「你怎麼還沒走哇。」木芫清回過神來,手捂著胸口嗔道,「一聲不吭的嚇了我一跳。」
「你就這麼怕我?」寒洛收回目光,嘴角邊噙著一絲笑容問道。
「你試試被人冷不丁的在背後喊上一聲的滋味,魂兒都快被嚇出來了。」
「魂兒?你的魂兒麼?」寒洛的目光忽然間變得深邃起來,好像一下子抓到了什麼關鍵點一樣,金色的眸子閃爍著亮晶晶的光彩,卻如一潭湖水般深不見底。轉眼卻又笑了,而且笑意比剛才更濃。
寒洛臉上這一番如風雲般瞬息萬變的表情,木芫清不是瞎子,自然全都瞧得清清楚楚。她在心裡將前後話一聯繫,立刻敏感地感覺到,寒洛他,已經洞察了她穿越的秘密!而現在,他臉上雖笑意盈盈,也許心裡正在盤算著,究竟要怎樣處置她才最為妥當?既不會引起魔殤宮裡其他人的懷疑,又能讓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付出應有的代價,畢竟,自己佔據的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
那麼她,又該怎麼辦呢?是該主動坦白一切,爭取寬大處理呢?還是繼續假裝沒事人,咬緊牙關死不開口呢?雖然寒洛已經猜到了,但這具身體終究還是木芫清的身體,而沒根沒影的魂魄之事,就算妖界之中人才濟濟,神通廣大,又有誰能把深藏在身體最深處的魂魄辨得清清楚楚呢?也許,可以觀望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這邊木芫清正千回百轉地做著計較,那邊寒洛已經站起了身,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淡然開口吩咐道:「芫清,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木芫清一驚,直覺地感到,他說的「走一趟」與「回老家」是同一個意思。她心裡害怕,說話便帶了顫音。
「怎麼?你怕?」寒洛不答反問,眼睛半瞇,像一隻捉到了老鼠的貓。
「沒,沒有。」木芫清強自震驚著,末了,像強調似的,又補充道,「我有什麼好怕的?」
「沒有麼?那就好。」寒洛臉上的笑意盡消,又恢復了一貫的冰山模樣。抬腿走了兩步,回頭看到木芫清依舊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來,嘴裡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提高了聲音說道:「跟我去看看房日,看看你下在她身上的赤蠍粉毒,發作的怎麼樣了。對了,記得帶上解藥。」
原來如此!木芫清偷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只是心裡仍然感到莫名的不安,只覺得心裡的那個秘密,就像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一樣,遲早都要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怎麼低著頭不說話?」察覺到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一路上的沉默,寒洛貌似不經意地問道,「平時的伶牙俐齒哪兒去了?」
「什麼?」木芫清心中苦悶不已,哪有心思強裝笑顏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
「怎麼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忽然要去看房日?」
「有什麼好問的?她中毒了,你帶我去給她解毒麼。」木芫清有氣無力地答道。
「芫清。」寒洛忽然頓住了身形。
一直低頭跟在後面的木芫清沒想到前面的人會突然停下來,一時間剎不住腳步,一頭撞上了寒洛的後背,痛得她鼻子一酸,眼睛止不住地想掉下來。
「芫清!」感覺到身後傳來的大力,寒洛一驚,連忙轉身扶住了木芫清,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木芫清此時卻極怕著寒洛,見他的手伸過來,不自覺地就打了個冷戰,全身一顫,也傳到了寒洛的手心裡。
「清兒,你在害怕?」寒洛覺得自己掌心中傳來的那一絲顫動,伴著一股子涼意,無限的擴大了起來,從掌心一路蔓延開來,瞬間就傳到了內心深處,讓他的心也跟著「突」地一跳,連嘴裡的稱呼也不自覺地變了。
而木芫清卻沒注意到寒洛的變化。肩膀被寒洛按上的一剎那,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亢金的碎金手,心裡充滿了恐懼,身子僵在寒洛的掌下,一動也不敢妄動。
「芫清?」寒洛恢復了鎮靜,重又開口呼喚道。
木芫清還是一動不動,既不敢掙扎,也不敢答應。
「芫清。」寒洛終於放開了手,轉過了身子背對著木芫清,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地說道:「我要你知道,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始終是木芫清,是青龍宮的角木宿主,你有身為木芫清的責任,有身為青龍宮宿主的責任,也許將來,你的肩上,還會有更為嚴厲更為重要的責任。你明白麼?」
寒洛的這番承諾,讓木芫清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稍稍穩定了一些。她抬起了頭,眼睛望著寒洛的脊背,鄭重地答道:「我明白。不管我是誰,我都有我應該承擔的責任。我,不會逃避。」像是一個承諾,像是一個誓言,又像是一個決心,木芫清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早在深山裡,她就下定的決心。
「你明白就好。」寒洛轉回了身子,居高臨下迎著木芫清的目光,表情堅定,好像在做著什麼保證似的,「只要你記得自己是誰,我就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保護著你,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你。所以,不用害怕,做你自己就好。」
「真的麼?我會的。」木芫清特意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心裡卻依然有著一絲忐忑不安:真的,真的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一直保護著我麼?你對我的好,究竟是因為我是木芫清,還是因為,我是我呢?你口口聲聲說的責任,到底,又是什麼呢?
「芫清。」寒洛再一次低低地呼喚,將木芫清從冥思中拉了回來。
「什麼?」
「現在,你該問我為什麼要去房日那裡了吧?」
「我幹嗎要問?你不是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我了麼?」木芫清頭一偏,眨著眼睛問道。寒洛說得不錯,做自己就好,不可以害怕,因為,一旦膽怯了,就必輸無疑了。
「呵呵,這才像你,調皮頑劣,永遠不會順著別人的意願。」寒洛手撫過木芫清耳邊,將一縷碎發替她理好,釋然道。
這次,木芫清看清楚了,那笑意雖淺,卻盈滿了眼底,溫柔地好似能夠讓人跟著心醉。
「那你還不快說!」木芫清假裝不滿意地厥起了小嘴。寒洛眼睛裡的東西太多太深,她看不明白,也不敢看明白,只好用誇張的表情,誇張的語調來掩蓋自己內心沒來由的慌亂。
「你跟我去了,自然就會明白,我又何必另費口舌多作解釋呢?」寒洛一本正經說道,眼中笑意依然不改。
「你,你耍我!」木芫清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寒洛,氣急敗壞地喊道,「你,你還說要我做回自己,可你呢?你,你真不夠寒洛!」
「真不夠寒洛?」寒洛表情一僵,隨即嘴巴一咧,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不可自己,果真一掃平日的「寒洛之風。」
笑夠了,寒洛恢復了常態,臉上依然帶著一絲笑意,手指著自己,笑著說道:「我真不夠寒洛?芫清,放眼整個魔殤宮,也只有你能說出這話來,也只有你,敢直呼我的名字。」末了,一頓,慨然歎道:「是啊,我越來越不像那個冷冰冰的寒洛了。自打從山裡回來,我就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清兒,你說,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我,我也不知道。」木芫清側過頭胡亂應道。卻不能忽略掉寒洛前後兩次對自己稱呼的變化,心裡不可自制的一動,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內心深處發了芽,暖暖的,癢癢的,卻不討厭,反而有種讓人沉淪其間的誘惑。
「不過,我覺得,你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木芫清迎上寒洛的眼睛,定定的說道,「很溫暖,很舒心。」
「清兒?」寒洛低聲呼喚道,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嗯?」
「還記得華老先生對你說過的那句話麼?」
「華老狐……華老先生說過的話多了,你問哪一句?」木芫清覺得自己隱約已經猜到了。
「就是,就是那晚,那晚你在山中對我說過的那句。」寒洛的臉上飛過一抹可疑的紅色,說話吞吞吐吐,表情及其的不自然,「就是那句,近水樓台先得月……」
此言一出,木芫清臉上也是紅雲一片,僵了僵脖子,嘴中囁諾道:「你,你不是,讓我不要當真麼……」
「如今,便當了真……可好?」寒洛慢慢低下了頭,嘴巴湊到木芫清耳邊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