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芫清聽了,感慨地一笑,歎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在華老先生這裡呆久了,看的書也多了,也覺得世事總無常,又何必一味的較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寒洛見木芫清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過身,嘴邊噙了一絲微笑,淡淡地說道:「芫清,你在這山裡呆久了,說出的話也都跟這山風一樣,輕靈透徹起來了。說也奇怪,華老先生他為人孤傲不遜,行為偏激乖張。他若看誰不入眼,連見都不願見得。當年魔尊大人仰慕他高明的醫術,一心想將他招至麾下,派人請了他好幾次,誰知竟將他催得煩了,乾脆來個門上掛鎖,自個兒跑到這深山裡隱居了起來。若不是我無意間闖入這裡,只怕這世上就沒人知道他究竟身在何處了。沒想到他竟對你青眼有加,不但傳你一手本事,遇事還要回護上三分。這般待遇,連我都不曾有過。」
木芫清一笑,不置可否的答道:「這也沒什麼。爺爺他呀,實在是個老頑童的脾性。你若對他有規有矩,他便也板起臉來跟你客套周旋;你若跟他嬉笑怒罵,他便以笑還笑,也跟你插科打諢地逗趣。這也是天性使然,我不過是碰巧對了他的脾氣罷了。久了你就知道了,其實爺爺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裡,也很是寂寞的。沒事的時候,他也跟我吹過他年輕時的往事,每次說起,那雙老眼都還發光發亮,好像能蹦出火星子來呢。」
「哦?華老先生還曾跟你講過他年輕時的事?」寒洛眉毛一挑,頗感興趣的問道。
「說得可多了。爺爺還跟我吹過妖狐族那些年輕美貌的狐女們是怎麼對他芳心暗許的。對了,他還說過九尾天魔狐寒聖的事兒,說他是不世出的英雄,還有還有,爺爺還提到了你,說你跟年輕時候的寒聖很像,也是大有前途的,還說,還說……」說到這裡,木芫清忽然頓住了不好意思說下去,轉而又想到,就這樣停住了不說完,反而加重了痕跡,沒事也弄得好像有了事一樣,倒不如說出來的大方,於是又咽嚥唾沫,張口欲說,然而她終是覺得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了:「還說,說,讓我,讓我近水樓台先得月。」
她本想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圖個大家一笑了之,誰知話出了口卻變了味道,竟變得好像是她在向寒洛暗示著什麼似的,心裡更慌,臉上飛了紅暈,忙住了口不再說話。
寒洛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並沒有立刻搭話,只是又往前走了幾步,待走得更近了,緩緩低下頭來,一張薄唇就那樣漸漸向木芫清臉頰貼來。
木芫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手足無措,大眼緊盯著寒洛那張越來越近的俊臉,一時竟忘了眨眼,心裡也開始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暗自感歎道,都說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這話雖說得粗俗,卻是一點不錯,愛親人的狐狸也不會聲張哪。看寒洛這廝平日裡一幅冷冰冰不可靠近的樣子,哪知道發起騷來竟是這麼膽大妄為,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同不同意,悄無聲息地就強吻下來了。要不要扭過頭拒絕了他,假意矜持一下呢?可是,可是,難得寒大帥哥這麼主動,就不要不識抬舉,刻意做出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了吧。乾脆,乾脆,直接笑納了好了。主意打定,木芫清牙一咬,心一橫,閉上了眼睛等著被吻。
感覺到寒洛的臉湊近了,嘴巴已經貼在了自己的耳邊,吐氣如蘭,熱乎乎的呼吸直噴到耳孔裡,惹得心裡一蕩,大腦便如短路了一般,再也不能思考任何事情。
寒洛嗓音低沉,如同輕吟施法的咒語一般充滿了魅惑,只聽他在耳邊喃喃道:「華老先生這話,你聽聽就是,千萬莫要當了真。」
說完,起身退後,沖木芫清淡淡地點了點頭,嗓音也不再帶有任何溫度:「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剩下木芫清一個人怵在原地,一動不動,兀自捉摸著,寒洛這傢伙整了這麼一出曖昧,把自己嚇得不輕,就只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著沒頭沒腦的?
「這,這算是怎麼一回事?」木芫清呆呆地自語道。
因為夜裡睡得遲,木芫清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陣嘈雜之聲吵醒的。
不耐煩地推開房門,卻看見楚炎和寒洛兩人,一黑一白,在院子裡鬥得正緊,而華老先生則坐在一旁,事不關己地一邊閒看,一邊捋著鬍子點頭微笑。
木芫清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第一個反應就是,東窗事發了,這兩個人一定是因為昨晚上的事打起來。因為心虛,她連忙飛奔到華老先生跟前,故作鎮定地試探道:「爺爺,他們這是……」
「哦,清兒你醒了。早上洛兒跟我說,你夜裡睡得遲,就不要叫你了,讓你多睡會兒。」華老先生不答木芫清的話,反而扯東扯西地說個不停,還不住地拿眼睛瞄木芫清,眼神中寫滿了欣慰與戲弄,彷彿是在說,清兒你老實交待,洛兒他怎麼會知道你昨晚睡得遲呢?莫不是你們兩個昨晚……
木芫清在他身邊待得久了,哪裡看不懂他那異樣的眼神,聯想起昨晚寒洛那反常的舉動,臉上一紅,卻佯作不懂,只是急切的問道:「爺爺你別打岔。他們兩個鬥成這樣,你怎麼也不管管?」
「他們兩個要切磋武藝,我一個老頭子去摻和什麼?」
「怎麼?」木芫清一愣,脫口問道,「他們兩個這是在切磋武藝,不是在打架?」
「清兒為什麼會以為他們是在打架呢?莫不是知道些什麼我老頭子不知道的內幕?」華老先生臉上帶笑,一再的追問道。
這老狐狸,一把年紀了,居然還這麼八卦。木芫清暗自沖華老先生翻個白眼,卻沒心情去搭理他,心裡止不住暗喜道,還好還好,只是切磋武藝,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看了一會兒帥哥打架,木芫清只覺好生無聊:這兩個傢伙,打架就呆在原地你一拳我一腳地好好打唄,卻偏生不肯安生,像兩隻蝴蝶似的,一會兒飛到院子東邊,一會兒又飛到了院子西邊,甚至還嫌在地上打得不過癮,乾脆一個御劍,一個御氣,飛到半空中去纏鬥不休,讓人看的脖子都酸了。沒過一會兒,瞌睡蟲又找過來,木芫清邊毫無形象的大張著嘴巴打哈欠,邊百無聊賴地看看身邊的華老先生。老狐狸卻正看得聚精會神,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木芫清不由得氣餒起來,怎麼只有自己覺得乏味呢?看來自己還真不是習武的這塊料。
左右無事,木芫清乾脆趴在石桌上,從懷裡掏出一團絲線,又摸出一塊木牌,將絲線繫在木牌上,手指穿梭不停,打起結子來。
眼看結子都打好了,那兩個傢伙居然還沒打完。索性也不管他們了,木芫清孤芳自賞地將打好了結子的木牌迎著陽光照了照,只見這塊木牌色澤陳舊,式樣古樸,纂刻的紋飾更是簡潔,只有寥寥幾筆,配上紅色的盤長結和長長的流蘇,倒別有一番古色古韻的趣味。
木芫清舉著這塊木牌是越看越喜歡,心想這身體以前的主兒也未免太寒酸了,衣服就那麼兩三件,一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哪裡還有什麼做女生的樂趣呢?這塊木牌雖說簡陋些,不過倒也別緻,掛在腰上做個裝飾也挺好的。
心裡正美著,不妨那寒洛眼尖,身在半空中就一眼瞅見這塊木牌,也顧不上鬥得起興的楚炎了,凌空撲下來,一把從木芫清手裡搶過木牌,聲色俱厲地問道:「哪兒來的?」
木芫清被他嚇得一愣,緩了一緩才回過神來,略帶點炫耀地回答道:「好看吧。我剛編的,手藝不錯吧……」
「我問你哪兒來的!」話沒說完,就被寒洛一口打斷了。瞧他那氣勢凌人的樣子,像是要把人一口給生吞了似的,連一旁的楚炎和華老先生聽見了,也都嚇得一愣。
寒洛平日裡冷面歸冷面,卻很少動怒發火,像這樣大聲斥責的樣子,自從遇見他以來,也還是第一次。嚇得木芫清心驚膽戰,一張小臉頓時變了顏色,小嘴努了努,怯生生地回道:「狗兒送給我的。」
「狗兒是誰?」
「山下的小狸貓精。」
「小狸貓精?他怎麼會有這東西?他又是從哪兒得來的?」
「他,他說他撿的。」木芫清嚇得要命,委屈地都帶了哭音。
寒洛卻不為所動,依然厲聲追問道:「撿的?哪裡撿的?」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誰知道?」
「洛兒,你慢些,好好說話。」華老先生最先回過味來,開口勸阻道。
被華老先生這麼一說,寒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面色一僵,忙轉了語調柔聲勸道:「芫清,你莫怕,是我莽撞了。來,你細細告訴我,這狗兒為什麼要給你這木牌,他又是從哪裡撿來的?」
木芫清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穩住了心神,仔細想了想,解釋道:「昨天你們回來的突然,廚房裡備下的東西不多了。所以我特意跑到狗兒家裡了一趟,囑咐他今天多送些東西過來,順便把前幾日答應給他娘縫的枕頭也給他帶過去了。他見了那枕頭,心裡高興,就覺得欠了我人情,過意不去,就在他家裡翻來翻去,翻出這麼一塊不起眼的木牌來,說是他在山上覓食的時候發現的,覺著好看就撿回來了。給了我也算是一番謝意吧。我哪裡會知道他從哪兒撿的呀!你想知道?狗兒待會就來,你自己問他去!」說完猶自覺得委屈,怒睜著一雙杏眼,氣呼呼地瞪向寒洛。
「清兒你也別生氣了,寒兄他必是另有隱情,才會如此失態的。」楚炎也回過神來開口了,卻出乎意料地站在了寒洛一邊。勸完木芫清,他又轉向寒洛,說道,「寒兄,方便的話,給我們解說解說這木牌的來歷吧。」
寒洛沖楚炎微微一笑,算是謝過了,也不忙著解釋,先將手上的木牌遞給了華老先生,嘴上說道:「華老先生您看,這木牌上的紋飾。」
「這是……」華老先生接過了木牌,狐疑地掃了兩眼,待看清楚了那木牌上篆刻的夔龍踏火雲的圖飾,縱使他一向處變不驚,也禁不住失口驚呼道:「這,這竟是仲尤先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