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豐雙手抱在胸前,站在一個土坡上,面如表情地望這前方,在他前面不遠,黑黝黝的野狗嶺不時有火光閃現,那是敵方的輕重武器在噴射著火焰,喊叫聲,哭泣聲,呻吟聲,隨著夜風飄送過來。
宋世文這個連算是完了!
衛子豐歎了聲長氣,他們這些東北兄弟單兵作戰能力不弱,基本上,每個人的槍法都有一定的水準,但是,不要說進行大兵團作戰,就連團級或營級規模的作戰,他所帶的這支隊伍往往都打得非常糟糕。現在,是在夜裡作戰,自己人槍法好的優點完全用不上,火力也沒有對方兇猛,再加上是被敵方伏擊,結局可想而知。
「旅座,是不是命令二營衝上去支援?」
他手下的一個參謀站在土坡下,向他提出建議。
衛子豐搖搖頭,說:
「不用了,叫我們的人撤退吧,能撤下多少人就撤多少人下來!」
「不進攻了?這樣的話,第二師那些傢伙怎麼辦?」
衛子豐沒有回答參謀的話,輕輕笑了笑。
自從軍隊駐紮在楊村之後,這裡變成了戰場,附近的村民紛紛離開了家園,只留下那些老弱病殘。由於浙軍暫編第一師是客軍,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夜裡,不然,衛子豐還可以派兵繞過野狗嶺,現在,這個計劃當然不能施行了。
「接下來,旅座有什麼安排,退兵嗎?」
參謀繼續問道。
「不用,我們就駐紮在山腳下,和對方對峙,時不時派一兩個聯隊去騷擾一下,不過,不能真打,只要和敵人接上火,就馬上退下來。」
既然,滬軍布下了重兵在野狗嶺阻擊自己,他們只有那麼點人,還有一部在進攻郭村,現在留守在大王莊的人一定不會很多,希望白軍那個團能有所斬獲吧,要是對手的抵抗不強,就全軍壓上,猛攻大王莊,打出一個出口來,這是最好的結果,要是碰見的抵抗力和野狗嶺一樣,那就算了。雖然,衛子豐相信集中自己所有的力量猛攻大王莊,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攻下他,但是,自己部隊的那點底子也可能會被打光,畢竟,野戰不是自己這些人的強項。
轟!
炮火落了下來,落在大王莊前面的小河上,河水激起老高,一股巨大的水柱在火光中升騰。
白軍皺著眉頭,瞧著閃爍的火光下奔跑的人影,這些人全部臉朝著他的方向在奔跑,他們跑得非常之快,不過,不是在衝鋒,而在逃跑。
進攻大王莊的戰鬥一開始就進行得不順,白軍並沒有大張旗鼓地進攻,而是先選了一批精幹的戰士在黑夜的掩護下朝敵軍的防線進發,要是能摸進敵人的戰壕,接下來的總攻就容易多了,只要能攻破大王莊,上海灘就像一個赤裸裸的姑娘擺在自己的面前,不再設防。
不過,願望雖然美好,也要實現了才能如此。
滬軍在大王莊的戒備非常森嚴,可以說是警哨密佈,東北人的前鋒趟水而過時,剛一發出聲音,就被他們察覺了。
然後,安在戰壕各個火力點的輕機槍就噠噠地開火了,綠色的信號彈也升上了夜空,將蒼穹下的原野照得宛若白晝。
沒辦法,白軍只好下令強攻了。
按照衛子豐的計劃,這次攻擊最好是試探性的,但是,白軍不想聽他的話,他希望在對方內部空虛的情況下,一鼓作氣地攻下大王莊。
所以,第一次進攻他就動用了兩個營的兵力,並且把戰線排得很長很開,雖然自己這邊的火力會因此得到削弱,不過,對方的火力同樣不好展開,自己這邊人多的優勢就能得到體現。
白軍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可惜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忘了滬軍有一個獨立的山炮營,當炮擊之後,震耳欲聾的炮聲中,炮彈落在奔跑的人群裡,將人體和泥土炸得同時飛了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那場面看上去顯得格外的詭異。
然後,就是潰逃,止都止不住的潰逃。
白軍沮喪地低下頭,放棄了一戰成名,建功立業的想法。
畫面轉到郭村,戰鬥已經結束了,整個村子已經完全被滬軍控制了,只有村外,偶爾會響起一兩聲槍響,那是少部分的浙軍在負隅頑抗。
在戰場上戰死的敵人不多,除了那些逃散的潰兵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選擇了投降。
他們被分成幾個團隊,集中在村子裡,由荷槍實彈的士兵看守。
每個人的心裡都忐忑不安,不知道會受到什麼處置,趙和尚也被抓獲了,他穿著一件小兵的服裝靠著牆角蹲下身子,混在人群之中。
院子的四周插著許多火把,將院子照得亮堂堂的,在院牆上,駕著機槍,槍口對準院子內蹲著的俘虜。
就在大家在猜測自己的命運的時候,幾個人走了進來。
一個戴著眼鏡,身穿灰布軍裝的中年人戰在俘虜面前,他提高了嗓子說道。
「弟兄們,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誰能告訴我!」
底下的俘虜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傢伙說什麼?為什麼在這裡?不就是因為打了敗戰,不想死,所以投降嗎?
「你們原本該在家鄉種地,或者做個手藝人,甚至當一個生意人,每天辛勤勞作,晚上留在家中陪老婆,孩子,這才是你們應該擁有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自己的生死而擔心,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親人而悲哀!」
俘虜們停止了躁動,院子裡靜了下來,大家抬著頭,望著那個講話的中年人,他說得很有道理,是啊!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因為少部分人的野心,你們才背井離鄉地來到了這裡,那些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驅使著你們放下鋤頭,拿起殺人的武器,離開親人來到了這個讓人送命的戰場上!」
那人提高了聲音,喊叫起來。
「這公平嗎?賣命的是你們,享受的是那些躲在後面的傢伙!」
「不公平!」
俘虜們群情激昂,跟著那人齊聲吼了起來。
「所以,我們的敵人不是你們,而是那些驅使你們,壓迫你們,讓你們出現在這裡的傢伙們,所以,你們不要擔心自己的前途,再過兩天,就會把你們全部放回去,讓你們得以見到自己的親人。」
真的嗎?
俘虜們臉上露出了喜色,能回到家當然好了。
「在這之前,請你們幫我們一個忙,同時這也是幫你們的忙,如果在你們中間混雜著那些壓迫你們的軍官,希望你們能把他們指出來。」
那人話音一落,趙和尚的心中不禁咯登了一下。
場子內沉默片刻後,一個距離趙和尚不遠的少年人從人群中站了起來,趙和尚認識這個人,這人是他的馬伕。
那個人指著趙和尚,用他那還沒有變聲的聲音尖聲說道。
「這人就是我們的師長趙和尚!」
趙和尚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早知道,那個時候就不該把這個傢伙強拉入伍,做自己的馬伕了。
有人開頭就好辦了,接下來,院子裡群情激憤,眾多的原暫編第二師的高級軍官們被那些小兵指認出來。
這個晚上,像這樣的情況在幾個俘虜營裡同時發生。
政治軍事,政治始終排在軍事上面,照許文強前世的經驗,他知道像底層那些當兵的人他們的要求並不高,老婆孩子熱炕頭,在這個時代,這基本就是那些老百姓所有的願望了!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拿起槍,政治工作是重中之重啊!因此,在整編過後的第三軍裡,他安排了許多專門做政治工作的工黨成員。
像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些事情,就是工黨成員應該做的工作。
同一時間,上海,開創公司許文強的辦公室裡。
燈光依然亮著,亮光透出玻璃窗戶,將黑暗驅散開去。
許文強在上海市政府有自己的辦公室,軍變成功之後,他和東方亮控制了上海華界的大局,事情繁忙,他一天要工作接近二十個小時,還好他身體強壯,暫時不用擔心吃不消。
很多政府工作都在市政府解決的,但是,有一些秘密工作,他還是把它放在了開創,畢竟,那些事情是上不得檯面的。
今晚,他要見一個人,這次會見非常重要,可以說,這次會面關乎前方戰事的成敗。
馬上就是凌晨四點了,整個上海都在沉睡,許文強仍然伏在辦公桌上,翻閱著文件,他在一本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伸了個懶腰,靠在椅背上。
在夢裡的那個世界,那些領導人看上去非常威風,警車開道,保鏢跟隨,現在,當許文強坐上這個位置後,才知道幹事業需要一個好身體。
他笑了笑,準備繼續奮戰,把桌上的公文全部處理好。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蘇東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向許文強行了個禮,輕聲說道。
「文哥,他們來了!」
許文強點點頭,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在會客專用的沙發上坐下,蘇東走出門外,一會,兩個人在他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前面那人是馬永貞,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過,臉色還有些枯黃,看上去頗為憔悴,他和許文強相互點點頭,然後,在許文強的身旁坐下。
後面那人頭上戴著一個寬沿禮帽,帽簷壓得很低,讓人難以看清他的面目,就連他坐下了,也沒有把帽子取下來。
牆上的掛鐘響了起來,聲音洪亮,一連響了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