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老弟,請!」
「月笙兄,請!」
四海春飯店二樓的一間雅座前,許文強和杜月笙手挽著手,相互推讓著走了進去,馬祥生和馬永貞跟在兩人身後,門在他們進去之後咿呀關上。
兩邊的人分站在門的兩旁,彼此互望的眼神雖然不曾閃著火花,不過,絕對談不上友好。
四海春飯店在公共租界,說起來,不是他們兩人任何一方的地盤,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選擇在這裡見面,無疑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張嘯林是昨天死的,本來,葬禮上的事情,是由杜月笙在統籌和負責,不過,在百忙之中,他還是抽出時間來和許文強碰這個面,準確地說,這次約會是杜月笙這一方提出來的。很簡單,他想問許文強,這件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要說,沒見許文強之前,他還只是略有懷疑,等見了許文強的面之後,他可以非常肯定,那件事就是許文強做的。
為了避免誤會,杜月笙主動把見面的地點放在了公共租界,他想,許文強應該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雖然已經確定張嘯林的死跟許文強有關了,但是,杜月笙仍然沒有和許文強馬上翻臉的打算,他想聽聽許文強是怎樣解釋,再做打算。不管怎樣,張嘯林也是他的把兄,並且救過他的命,他不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之後,仍然什麼事情也不做。講義氣,夠哥們,這是他杜月笙在道上混得如此開的原因之一。
兩人在室內的圓桌分開坐下,馬祥生站在了杜月笙身後,馬永貞則挨著許文強坐著。
許文強臉上掛著招牌般的笑容,目光沉穩,一點做賊心虛的樣子都沒有,杜月笙一邊和許文強寒暄,嘴裡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邊小心地觀察著他。
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瞭解這個人了,可是,一見面,他又會發現對這個人自以為的瞭解太膚淺了!
沒到萬不得已,不要和這個人發生衝突,更不要成為他的敵人!
這個想法,一直植根在杜月笙心中,從來就沒有改變過,所以,他會有和許文強合作做生意的舉動,只是,這一次,這個人的行為太過分了!
每個人都是在為了利益奔忙,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底線,杜月笙覺得許文強做掉張嘯林的行為觸及到了他的底線,讓他覺得憤怒。
不過,他並不是莽撞行事的人,所以,才有了這一次會面,他想,像許文強這樣的聰明人,是不可能無端端做這件事情的。
房間內四個人,卻只有他和許文強在說話,馬永貞來這裡,是因為擔心許文強的安全,雖然,他知道以自己這個大哥的本事,絕對能夠全身而退,但是,他還是陪他前來了,即便,就算干坐在一邊,什麼忙也幫不上。
至於馬祥生,他可沒有杜月笙這樣好的修養,他望向許文強兩人的目光多少顯得有些憤怒,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
對他的目光,許文強和馬永貞的表情雖然各不相同,不過,都屬於基本無視的那種。
水果月笙手下的這個頭號大將和張嘯林的關係不錯,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有這樣的表情,並不奇怪。
磨蹭半天之後,最後,還是杜月笙忍不住了,先提到了正題。
「文強老弟,你知道,張嘯林是我的把兄,對吧?」
許文強收斂笑容,神情肅然地點點頭。
「昨天,我把兄在鳳梧書寓被人做掉了,這事情你也知道吧?」
許文強端起身前的茶碗,放在嘴邊,打濕了嘴唇,再次點點頭。
「文強老弟,你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做的,對吧?」
杜月笙同樣端起茶碗,目光尖利如刀,落在許文強臉上。
許文強笑了笑,手指放在嘴邊,大拇指輕輕刮著嘴角,隨後,向杜月笙點點頭。
杜月笙放下茶碗,長歎一聲,站起身,雙手放在桌面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許文強,他的身材不高,穿著月白色的長衫,看上去一副名士打扮,然而,他的目光卻顯得非常凶狠。
許文強面色沉靜如水,坦然地回望著他,視線如冰霜下的清泉。
馬永貞則警惕地看著他,屁股稍稍離開圓凳,雙手同樣放在桌面,同時,眼角的餘光,也沒有放過站在杜月笙身旁躍躍欲試的馬祥生。
良久,杜月笙收回了那樣的目光,離開圓桌,來回踱著步子,語氣多少顯得有些沉重地說道。
「我知道文強老弟和我把兄之間因為他師弟劉志陸的事情有些過節,我把兄也做了一些讓你不快的事情,不過,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必非要用到那種手段呢?大家在江湖上混,講的不過是個義字,沒必要做得這樣絕啊!老弟!」
「說得很對!」
許文強鼓起掌來,杜月笙冷冷地看著他,卻沒在他臉上看出什麼諷刺的意味來。
許文強和杜月笙一樣,站了起來,他神情懇切地說道。
「我曾經說過,這個世道已經夠亂了,所以,我們這些人更應該講道理,如果,也像那些軍閥一樣,為了利益就動槍動炮的話,最後,只能一拍兩散,大家都沒有好處可撈。」
杜月笙坐了下來,許文強口才了得,他是早就領教了的,現在,他想看看,許文強究竟會說一些什麼。
自己,並不是因為一些說辭就可以隨便改變想法的人!
「這個世界,有許多規則,大官們有大官們的規則,平民老百姓有平民老百姓應該遵守的規則,就算是我們這些在江湖上混,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也有我們的規則!誰要是不把規則放在眼裡,隨意橫衝直撞,只要他不是那種強大得可以隨意制定規則的人,下場都會很慘!」
許文強的聲音非常善於進行這樣的演講,他並沒有七情上面,熱情亢奮,語速與其說是激烈,到不如用緩慢兩字來形容,然而,聽他說話的人,總會不知不覺地沉浸在由他的話語構造的世界裡。
杜月笙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不過,對許文強的說話,他並沒有覺得反感,相反,還覺得有一定的道理。
「相同的,做人也必須有一定的底線,雖然,每個人的底線不一樣,但是,有些東西卻是共通的,那是大家必須遵守的一根線,如果,誰要是越過那條線,就算用人神共憤這個詞來形容他,也並不過分!」
什麼底線?
對道上的人來說,背叛兄弟,勾引二嫂,目無尊長,這些就是底線!杜月笙暗自思忖,許文強話裡的意思,莫非是指張嘯林做了這些事情?
「月笙兄,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和我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馬祥生在身後暗暗拉了杜月笙一把,他有些擔心,這會是一個陷阱,眼前這個傢伙,太難捉摸了,和他打交道,一定得分外小心。
杜月笙沒有理會馬祥生的暗示,考慮片刻之後,就下了決定,他直視著許文強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