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強騰地一下離開椅子,站了起來,手伸進大衣口袋,抓住了捂得有些溫熱的槍把,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怎麼啦?」
陸光庭緊張地望著他,許文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自己只是沒來由地感覺到危險,如果是錯覺呢?也許,那是老秦在引著客人前來。
小五一個箭步竄到陸光庭身邊,神色凝重,他焦急地說道。
「先生,請……」
這個時候,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兩個人站在門口,厚實的身影擋住了身後的風雨,他們的手裡各自平端著一挺輕機槍。
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在那兩人的腳剛剛接觸大門的那一刻,許文強的身子就開始在往後倒,事實證明,那一刻他的舉動救了他的命。
輕機槍在噴射著火舌,噠噠的聲響中,小五高舉著雙手,面向大門,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著,不停往後退,然後,貼著桌子,頭往後仰,雙手低垂,那把小刀從他手心滑落,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被震耳欲聾的槍聲完全掩蓋了。
他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背靠桌子,腦袋耷拉在頸上,胸前密佈著彈孔,有點洞孔在冒著青煙,有的則泊泊地往外流著鮮血。
幾乎在中彈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陸光庭第一時間並沒有中彈,因為小五擋在了他身前,不過,他的反應明顯有些遲鈍,所以,當小五被子彈掀翻的時候,他才想起躲避。
然而,這樣做已經為時過晚。
他的屁股剛剛離開椅面,一梭子彈正好擊中他的背心,就像被誰在身後重重推了一把似的,他往前撲去,趴在了桌子上。
他下意識地想站起來,身子剛離桌面,又一梭子彈掃過來,再次把他撩倒,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他就那樣姿勢怪異地趴在桌子上,身體時而被子彈掃中,不自然地跳動著。
許文強稍稍昂著頭,就那樣直直地往後倒去,子彈呼嘯著從他臉上掠過,他重重地摔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雖然使勁梗著脖子,後腦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地上撞了一下,平時,他一定會感覺到非常疼痛,但這時,他幾乎毫無感覺。
槍聲像放鞭炮一樣在耳邊響著,子彈殼四處飛濺,許文強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右手,把槍從大衣口袋裡掏了出來。
已經沒有辦法舉槍瞄準了,他也不敢把頭抬高,他憑著感覺,向著大門方向,扣動了扳機。
一挺平射的機槍突然失去了準頭,槍桿高高向上昂起,突突的子彈把屋樑上的燈泡擊碎,玻璃碎片繽紛而下,撒了許文強滿臉。
然後,那個持槍的人手一滑,那挺輕機槍重重地落在地上,那人則像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蹌蹌,向後退去,最後,仰天倒在天井裡,「砰」地一聲,水花四濺,一絲鮮紅從他身下流出,隨著雨水流淌。
另外一人,明顯沒想到會遇見這種情況,他遲疑了一陣,方才注意到了許文強,忙慌著把手中的槍往下壓,想把槍口對準許文強。
許文強開了第一槍後,因為,燈泡碎片落在臉上,干擾了他,他的第二槍就打歪了,不知道擊中了哪兒,不過,他很快冷靜了下來,迅速調整方向,微瞇著眼,手猛地一甩,瞧著人影晃動處就是一槍。
端著輕機槍那人眉心中彈,腦袋猛地向後一甩,整個人筆直地往後倒去,仰躺在門檻上。
槍聲停了下來,週遭變得出奇地安靜。
許文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睛不停眨巴。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把他包圍,他感覺自己出奇地虛弱,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偏過頭,瞧著被機槍子彈打成馬蜂窩的陸光庭和小五,心裡面彷彿百感叢生,又彷彿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起來!起來!
他在心裡不停地喊叫,然而,卻始終動彈不得。
他勉力抬起左手,在臉上抹了抹,然後,發現自己一手都是血,應該說,那些血都來自臉上,也不知道是哪兒受傷了!
這時,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那聲音就像催命鼓一樣,他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許文強奮力往門口奔去,腳絆在小五的屍體上,險險跌倒,他低下頭,這才發現腹部殷紅一片,隱隱有血水滲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受傷了。
腳步聲在天井那邊停下了,接著,響起了槍聲,子彈呼嘯而來,穿過大門,擊中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在畫上留下了一個洞。
然後,是一片靜默,只有風雨聲在屋外飄蕩。
看來,外面的路已經被人封鎖了。
即便如此,許文強臉上並沒有浮現絕望和沮喪的神情,他摀住腹部的傷口,緩緩坐下,然後,拉開死去的小五的外衣,剝了下來,隨後,再脫下他的內衫,把內衫纏在自己腰間,緊緊包住傷口,最後,使勁縛上。
做完這件事情後,汗水已然滿臉都是,他這才發現臉上的那些鮮血原來是被燈泡碎片劃傷所至。
許文強坐在地上,腦子轉得飛快,思考著脫身之策。
外面那些人不知道裡面的情況,一時不敢衝進來,跟他們拖時間,等巡捕房的人來,不,這招不靈,別說自己不停在流血,根本拖不起時間,即便拖得起,要想指望巡捕房那班人,不過是笑話。
把門口的輕機槍搶過來,然後,衝出去?
許文強搖了搖頭,現在,門口那地方在對方的視線內,要想把機槍搶過來,難度太大,而且,就算用機槍開路,以自己目前的狀況,要想衝過那些關卡,實現的可能性也不大。
怎麼辦?
如果那些人硬衝的話,自己也擋不住啊!
許文強的目光落在了那扇大開的窗上面,然後,就一直盯著那裡,足有兩秒。
不對,這也安靜得太久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在地上一滾,噠噠的聲響中,一串子彈穿過木頭板壁從許文強頭頂上掠過,在另一面的牆壁上留下了一排洞。
許文強抬手對著門外就是一槍,這一槍與其說是想傷敵,到不如說是恫嚇來得正確。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向外面那些人表明自己還活著。
這樣,他們就會猶豫是否該馬上衝進來。
不能再拖時間了,剛才那一滾,血又開始從傷口裡往外滲了,用來包紮的小五的汗衫也被鮮血染紅了。許文強瞧了瞧光著身子的小五,苦笑了一下。
小五,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的大名,讓你這樣,也不好意思,不過,沒辦法了,請原諒。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囉嗦,是因為受了傷,所以變得軟弱嗎?人死了,就表示一切都完結了!既然如此,跟死者道歉的話,那不是顯得很可笑嗎?
許文強掙扎著爬到陸光庭身邊,然後,翻著他的衣服和褲子口袋,如果,裡面有什麼機密文件的話,他希望自己能夠銷毀,不至於留給敵人。
還好,陸光庭兜裡除了一個錢包外,什麼也沒有,同樣,他也搜了小五的身,同樣沒有發現什麼敵人會覺得有價值的東西。
好了,時間不多了!
也只能實行那一套逃亡計劃了,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