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克一邊思索著,一邊回到指揮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但誰都不願先開口,唯恐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尹海復咳嗽一聲,艱難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魯克沒有提九尾鰈的事。他搖搖頭說:「那些礁石的硬度非常大,水下切割機恐怕沒什麼用,船體被卡得很死,主要集中在首魚雷艙的部位,動都動不了。」
這是個再糟糕不過的消息了!尹海復幾乎絕望地說:「這樣的話,即使十一個壓載水艙全部正常,我們也離不開海底!」
「不過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魯克頓了一下,覺得這個想法有些瘋狂。
「你說呢!」尹海復是病急亂投醫,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願意嘗試一下。
「因為礁石卡住首魚雷艙的部位,我們可以在首魚雷艙和前蓄電池艙之間放置炸藥,把海神號炸成兩段,減輕了重量,潛艇就可以上浮了。」
「炸掉海神號?」尹海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只有這麼做,才能夠擺脫現在的狀況。」
「我覺得……可以試一下!」副船長表示他贊同魯克的想法。
就像黑暗中的一線光明,船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流露出願意試一試的神情。
「好吧,舊地不去,新的不來……可是我們哪來這麼多炸藥呢?」
「我們帶了一些強力的膠泥炸藥,是軍用品。海神號的外殼被礁石破壞得很厲害,我們只要在內部找出最薄弱的地方。鑿出一條凹槽,把膠泥炸藥填進去,只要用量控制精確,就能把海神號炸斷。()又不至於對前蓄電池艙造成太大地破壞沈祥瑞是使用炸藥的專家,我想這點挑戰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就在尹海復權衡著炸斷海神號的可能性以及由此引起的種種後果時,穆萊大步走進了指揮艙。他穿著濕漉漉地潛水服,海水滴滴嗒嗒淌下來,額頭上全是熱汗,頭髮粘在一起,神情亢奮而疲倦。
不等尹海復發問,他就激動地說:「已經修好了!十一個壓載水艙,有八個能夠正常使用!」
尹海復的眼眸閃閃發光,他顫抖著聲音說:「那麼我們就動手吧!」
魯克再一次潛到海中。用石頭敲擊著海神號被卡住的部位,沈祥瑞用油漆在艙內塗上記號,連成一道彎曲的弧線。
所有的人都退回前蓄電池艙,只留下穆萊和塞繆爾,他們操作著切割機,小心翼翼地在艙壁上挖出一條凹槽。深度是關鍵,太淺,炸藥的威力不夠,太深。海水可能倒灌進艙內。
「穩住,穩住……」穆萊告誡著塞繆爾,按照沈祥瑞的要求,在一片噪音裡艱難地工作著。
蘇標麻利地把膠泥炸藥揉搓成合適的形狀,他的嫻熟程度讓沈祥瑞感到吃驚。他不禁問道:「你以前是做爆破工作的嗎?」
蘇標微笑著回答他:「我曾經在軍隊服役,當過工程兵。」
「哪支部隊?」
「天原軍陸74118部隊。」蘇標胡亂捏造了一個番號。
沈祥瑞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知道蘇標不打算說實話。天原軍陸軍地番號一向是四位數,這一點他知道得很清楚。Cn
為了節省時間,穆萊和塞繆爾沒有休息。一口氣完成了爆破的準備工作。他們汗流浹背地回到前蓄電池艙,拍著沈祥瑞的肩膀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沈祥瑞叫上蘇標一起動手,把膠泥炸藥填進凹槽裡,插上遙控引信,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好了。」沈祥瑞把遙控引爆器丟給蘇標,頭也不回地向指揮艙走去。「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蘇標苦笑一聲。用力絞上密封門,盡量退到安全的地方。舉起手按下了引爆器。
他心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如果現在上一碗方便麵,那該有多好!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海神號內部發生了猛烈的爆炸。爆炸集中在首魚雷艙和前蓄電池艙之間,脆弱的外殼應聲裂成兩段,前半段深深卡在礁石中,後半段開始在海水中搖晃。
海神號已經掙脫了礁石地束縛!
尹海復深深吸了口氣,命令道:「現在,緊急上浮!」
海水從八個壓載水艙排出艇外,隨著浮力的不斷增加,海神號開始緩緩上升。
「640米……620米……600米……580米……」
尹海復的心怦怦亂跳,喉嚨口泛起血腥味,掌心不受控制地滲出冷汗。海神號能不能順利浮出海面?布魯斯號會不會發現他們,投下致命的深水炸彈?他們能夠活下去嗎?生死懸於一線,種種念頭在腦海中起伏,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二氧化碳的濃度很高,指揮艙裡充滿了沉重的呼吸聲,每一雙眼睛都緊緊盯著深度表。()
「500米……480米……460米……」上浮的速度越來越快,布魯斯號沒有任何動靜,尹海復稍稍鬆了口氣,他們大概以為海神號被深水炸彈擊中,已經葬身海底,放鬆警惕離開了!
眾人緊張的心情不約而同鬆弛下來。
正在這時,海神號突然劇烈震盪起來,彷彿撞上了什麼龐然大物。
「撞到大陸架了嗎?」
「別胡扯,這裡是深海。離大陸架遠著呢!」
「那就是撞到鯨魚了!」
「這種季節瀛海是沒有鯨魚出沒的!」
「海神號完了,我們會被淹死地!」
「安靜!閉上你們的鳥嘴!」尹海復歇斯底里地大叫著。他瞪起充滿血絲的眼睛,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漫無目標地晃來晃去。
大伙立刻安靜下來,尹海復的表情讓他們確信。誰再多嘴,子彈就會穿透他的腦門。
海神號仍然在上浮中,但速度明顯放慢,搖晃地幅度很大。就像高空地熱氣球,隨著氣流飄蕩,根本不受控制。
「沒有撞到東西,海神號很安全!」穆萊突然說道,「我們被捲進了水下地暗流中!」
「暗流!我們在什麼位置?」尹海復神經質地問道。
穆萊看了副船長一眼,後者苦笑著說:「不知道,衛星定位系統一直沒有反應。我們也許會一頭撞上大陸架,撞得粉身碎骨,也許會漂到某個海島上去,跟食人族打交道!」
「閉上你的烏鴉嘴。就不能說些吉利地話嗎!」尹海復把槍口對準他的腦袋,大聲叫道。
海神號在暗流中忽上忽下,任憑命運擺佈,而指揮艙裡,船長尹海復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會發瘋。
副船長幾乎癱倒在地,哆哆嗦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穆萊搖搖頭,舉步擋在他身前。平靜地說:「船長,鎮定一點,形勢比剛才好多了,至少,我們已經離開了海底。」
尹海復的槍膛正抵住他的胸口,但穆萊沒有任何懼色,他相信,他只是一時衝動,失去了理智。尹海復是尹海平的弟弟。從小接受他的教誨,一向冷靜而機敏,遇事不慌亂但那是在岸上,尹海復無法預計在狹小閉塞的潛艇裡,在600多米深的海底,他所面臨的壓力將有多麼巨大。
穆萊地話就像當頭一棒。讓他恢復了常態。尹海復深深呼吸了幾次,迅速冷靜下來。他收起手槍。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謝謝你,穆萊。」
穆萊搖搖頭,表示不用客氣。他把副船長扶起來,讓他坐在角落裡。
一場迫在眉睫的危機順利解除了。
魯克趁眾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了指揮艙。他像喝醉了酒一樣,回到搖搖晃晃的後蓄電池艙裡。
曹靜文聽見腳步聲,急忙探出頭來,看見魯克的身影,滿心歡喜,急忙走出休息艙。海神號劇烈顫抖了一下,她立足不穩,驚呼一聲,撲進魯克懷中。
「怎麼樣了?」
魯克簡潔地說道:「我們把首魚雷艙炸斷了,潛艇開始上浮,結果捲進了水下暗流裡。」
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魯克及時抓住艙門,拖著曹靜文閃了進去。
雪容臉色發白,緊緊抱住床架,閉著眼睛瑟瑟發抖。
「我們……會被捲到哪裡去?」
「不知道。命運把我們推向哪裡,我們就去哪裡!」魯克微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命運把我們推向哪裡,我們就去哪裡?」曹靜文不禁重複了一遍,她把「我們」這個詞念得特別重。她回味著魯克話裡的含義,突然莞爾一笑,說:「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話的,酸酸的……不過我喜歡!」
「這大概是受了星焚機夔地影響吧。」魯克想起了金河川和他說話的腔調,他低聲念道:「你傷害了我脆弱的心靈,我會在黑夜裡流著眼淚思念你,從此天空不再湛藍,鳥兒不再飛翔,樹木不再萌芽……」
曹靜文「咦」了一聲,顯得非常吃驚。「小盧子,你說什麼?」
「我在背詩。」魯克一本正經地說,「《亞歷克斯情書選》,南華國2079年版。」
「真美!」曹靜文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從此天空不再湛藍,鳥兒不再飛翔,樹木不再萌芽……」
魯克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同樣的詩句對德洛麗絲就不起任何作用?
「再背一些,我很喜歡!」
「……沒有了,我就記得這幾句。」
更猛烈的衝擊一波又一波襲來,海神號像巨人的玩具,在暗流之中起伏跌宕,一忽兒底朝天,一忽兒像陀螺一樣旋轉,對潛艇中的倖存者來說,每一秒鐘都像經受著地獄的煎熬,更讓他們惶恐不安地是,生或死,竟然還是個未知數!
這樣的痛苦何時才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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