牒荼樹根在土壤中奮力攪動,開闢出一條通往地面的甬道。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縷微弱的光芒出現在前方,魯克拖著曹靜文快步走去,光線越來越明亮,他聞到了草葉的清香和陽光的芬芳。
二人鑽出洞口,站在一片陡峭的山坡上,深深吸了口氣。夕陽下,曹靜文的臉上沾滿了污泥,但在魯克眼中,她是那麼楚楚動人。他們欣喜地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鬆開。
山坡的另一面,傳來了急促的喘息聲,呼哧呼哧,像破舊的風箱。魯克好奇地探出頭去,只見蘇標精疲力竭地撐起身體,竭力啟動冰封機夔,寒氣氤氳,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在他的對面,一個黑炭般的半妖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竭力揮動兩條殘缺的觸手,鮮血淋漓而下,染紅了大地。
那是四手塗墨!蘇標正打算發動最後的攻擊!
魯克箭一般竄了出去,撲在蘇標身上,二人滾作一團,沿著山坡摔下了懸崖。曹靜文驚呼一聲,急忙追上去,趴在懸崖邊上呼喊著小盧子的名字,但雲霧繚繞,回聲裊裊,哪裡看得見他們的身影。
魯克早有防備,伸出手指纏住山腰間探出的牒荼樹,奮力把蘇標甩了上去。蘇標的夔化程度已經降到最低點,他以極不雅觀的姿勢跨坐在突出的岩石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好……為什麼要……阻止我……殺死……塗墨?」
魯克手指一用力,靈巧地翻到他身邊,解釋說:「他對我還有用。塗鳳呢?她在哪裡?」
「她……受了傷……在西面的一個山坳裡,應該沒什麼大礙。」蘇標漸漸緩過勁來,說話越來越順暢,他隱約猜到了魯克的想法,心中有些難過,「你打定主意離開,從此不回西昆市了?」
「回去?如果回去,我的命運大概是被強行奪走雷鳴機夔和盤古,然後挖出大腦,製成全金屬機夔戰士!」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這樣灰心喪氣?」
魯克簡潔地說:「牒荼危機已經解除了,楊亭操縱第二代全金屬機夔戰士,用γ射線槍殺死十手毒蠍羅,然後把槍口對準了我,就連顧清翥都要求我交出機夔,束手就擒。」
「你是怎麼做的?」蘇標可以推測事情的經過,他搖搖頭,覺得楊亭目光短淺,行事魯莽,方振華委以他重任是一個錯誤。
魯克聳聳肩說:「我用鐳射鞭摧毀了全金屬機夔戰士和γ射線槍,逃了出來。蘇標,我決定帶上曹靜文和塗鳳,遠走高飛,到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誰都想不到的地方?是哪裡?」蘇標明知故問道。
「半妖人的沼南城。」
「想回到你的族人身邊了——這樣也好,你在人類的城市裡越陷越深,現在不及時抽身的話,以後很難有合適的機會了。」
「我想瞭解這個種族,研究他們的社會和生活。我在西昆市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一開始覺得很新奇,但是現在,這種新奇已經消退了。不停地戰鬥和殺戮,身不由己,像陀螺一樣連軸轉,我覺得很累,也很無聊,我需要自己的空間,過自己的生活,工作,讀書,思考。沼南城會是個好地方,充滿了新的刺激和挑戰,我可以一切從頭開始。」魯克向他袒露了部分真實的想法。
蘇標沉默了片刻,良有感觸地說:「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是這樣的,在陌生的城市裡,忙忙碌碌,隨波逐流,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是心又不甘寂寞,渴望著出人頭地,闖出一番事業來!魯克,我們都是同一類人,拒絕接受別人安排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雙手贏得財富和尊重!」
魯克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對你來說西昆市是陌生的城市,但對我來說是陌生的人類城市,這兩者的巨大差別是你無法理解的!」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能夠理解!好吧,我不阻攔你,也許去沼南城才是最適合你的,你遲早會嶄露頭角,就像在西昆市一樣。」
魯克沒有領會蘇標話裡的弦外之音,他的思路轉向塗墨,問道:「曹靜文和塗鳳跟塗墨打過照面嗎?我的意思是塗墨會不會認出她們?」
蘇標明白他這麼問的用意,搖搖頭說:「塗墨的真身是一隻碩大的陸行黑蝙蝠,視力極差,只能看見鼻子跟前的東西,他依賴回聲定位能力戰鬥,他完全不知道曹靜文和塗鳳的存在,你盡可放心。」
「回聲定位能力?」魯克嘀咕了一句。
盤古在他腦海裡解釋說:「蝙蝠的吻鼻部長有複雜的皮膚衍生物,生物學上稱為鼻葉,能發出30至100千赫的高頻短波,被外界物體反射回來的聲波可由耳朵接收,從而判定外界物體及其自身的位置。」
蘇標繼續說下去:「一開始我出其不意,用冰封機夔凍結了他的口鼻,李兵趁機從背後偷襲,重創了他腹部——失去了回聲定位,他就像沒頭的蒼蠅!」
「我明白了。蘇標,我要走了,也許以後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魯克有些感傷。
「你去吧,等你在沼南城站穩腳跟,我會想辦法跟你聯繫的。魯克,如果遇到什麼難處,別忘了還有我這個朋友!」
魯克拍拍他的肩膀,奮力向山崖上攀去。他故意讓嶙峋的石塊把衣衫撕爛,營造出一付狼狽的模樣,胸口劇烈起伏,氣喘如牛。
看到他的身影,曹靜文驚喜地叫了起來,急忙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拖上懸崖。
魯克向她使了個眼色,踉踉蹌蹌地走到塗墨身邊,跪倒在地說:「塗墨大人,你沒事吧?」
塗墨側耳傾聽著,吃力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盧定一,別人都叫我小盧子。大人請放心,剛才那個試圖傷害你的人類已經滾落懸崖了!」
塗墨伸出觸手,把他從頭摸到腳。「半妖人盧定一,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從鳳凰山出發追蹤一個妖怪族的奴隸,費了一番手腳,毫不容易才抓住她,但是在回沼南城的路上遭到了怪樹的襲擊,慌不擇路逃到這裡。」
「能躲過牒荼樹的攻擊,很了不起……什麼妖怪族的奴隸,值得費這麼大工夫?」塗墨警覺起來。
「是一頭香麝精,長得很不錯,腿腳非常靈活,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打傷了她,現在還在山坳那邊躺著呢!」
「那個人類女子呢,也是你的奴隸?」塗墨分辨了半天,才確認她的身份,冰封機夔對他的回聲定位能力造成了嚴重的損傷,他跟一個晚期白內障患者沒什麼分別。
「是的,跟了我三四年了。」
「她怎麼會對你這樣死心塌地?摔下懸崖還拚命叫,很擔心的樣子。」塗墨覺得不可思議,根據他的經驗,這些奴隸總是一有機會就逃走,從來不把主人放在首位。
「女人嘛,總是對她生命裡第一個男人懷有特別的感情,稍微用一些手段,她們就死心塌地跟著你了。」魯克曖昧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塗墨有些心癢,想知道所謂的手段究竟是什麼,但在下層半妖人跟前,又不便表現得太過熱心。他猜想這個奮不顧身救了他性命的半妖人一定很年輕,長得也不錯,屬於討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塗墨大人,我們快走吧,留在這裡很危險,說不準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塗墨勉強點點頭,傷勢略微好轉了一些,但行動仍不方便,稍大一些就牽動小腹的傷口,鑽心地痛。魯克伏下身,小心翼翼把他背起,回頭對曹靜文眨眨眼,說:「把那個小丫頭帶來,小心別弄傷了她!」
「你那兩個奴隸叫什麼名字?」塗墨用粗壯的手臂抱住他的頭頸,暗暗決定回去後好好栽培他,把他帶入上層半妖人。
「聽話的叫小文,倔強的叫小鳳。」魯克提醒自己進入沼南城後要這樣稱呼她們。他移動腳步,向山坳那邊緩步走去,遠遠望見曹靜文半跪在一個女子身旁,嘴巴湊在她耳畔,用極低的聲音說著什麼。儘管機夔系統大幅度強化了他的感官功能,但距離實在太遠,聽不清她們說些什麼,魯克相信塗墨更不可能發現其中的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