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他對你怎麼樣?」
「我從不要求他為我做什麼,不過我知道他把我放在心上,這已經足夠了。魯克有自己的世界,如果我們不能走進他的世界,那就駐足欣賞,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呀!兩個人相互愛著,並不一定要朝夕粘在一起,思念本身也是一種享受。我願意一個人在家裡靜靜地等他回來,我知道他總會回來的!」塗鳳的眼睛閃閃發光,這是她真實的想法,她跟曹靜文不同,她從來不認為魯克要圍著她轉,他應該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她為此而驕傲。
曹靜文是生活在溫室裡的女孩,從小受父母寵愛,生活又富裕,耳濡目染的都是電影電視劇裡津津樂道的場景,在她心目中,愛情就意味著朝夕相處,意味著寵愛她,容忍她,為她做一切!塗鳳的這些觀念太過陳腐,跟三從四德差不多,早就該被丟進歷史的垃圾堆裡。但她接下來的話卻給曹靜文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人和人之間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來很近,其實卻隔了非常遙遠的距離。沒有人是真正瞭解另一個人的,我從來不認為自己瞭解魯克。對我而言,他的心靈就是整個世界,不,比整個世界還要廣闊!我願意陪在他身邊,靜靜地欣賞,只要他心裡有我,我已經很開心了。魯克……他屬於整個禾洲大陸,而不是某一個人,誰都不可能束縛住他的翅膀!」
「我不懂!」
「慢慢你就會懂的,如果你們能夠廝守在一切的話。」
曹靜文咀嚼著她話裡的含意,一時間不由癡了,她對自己說:「是的,我想得很清楚,不管他是不是人類,我都願意陪在他身邊,永遠也不離開!」曹靜文終於拋開一切雜念,決定毫無保留地追隨愛人。她覺得淒美又驕傲,能夠不顧一切地投入愛情,就像飛蛾撲火,哪怕被焚燒成灰燼,也要把握這瞬間的光亮。她已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她不能再失去魯克了,他是她剩餘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門外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魯克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地闖進客廳,一頭栽倒在硬邦邦的沙發上。
「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很久,你終於回來了!」塗鳳像溫柔賢惠的妻子一樣,急忙為他沏茶解酒。
曹靜文站在他身前,有些手足無措。在這個家裡,她是客人!魯克熟悉的面容竟那麼陌生!
「你怎麼在這裡?」魯克半撐起身體問道。
「我聽劉若馨說起,你已經回來了,所以來看你……」
「劉若馨?剛才我還跟她在一起。」魯克用力搖搖頭,漸漸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失落湧上心頭,魯克沉默了良久,苦澀地說道:「我不是人類,我是一個半妖人,命中注定要充當試驗用的小白鼠。我什麼也不能給你,這對你不公平……靜文,我們分手吧!」
曹靜文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溫柔地說:「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不管你是妖怪還是半妖人,我都已經決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
曹靜文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念道:「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慾念之火。你是我的罪惡,我的靈魂。」這是她纏綿病榻時讀到的文字,深印在腦海中,刻骨銘心。
「咦?」
「小盧子,我把我的一切交到你手裡,你揉碎也好,丟棄也好,我都無怨無悔,人一生只要瘋狂一次就夠了!」
魯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彷彿直到這時才真正認識她。
「爸爸姆媽全都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孤苦伶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只剩下一具虛弱的身體……那時候我想,死亡一點都不可怕,那是一種解脫,從此沒有煩惱,什麼都不用想,像肥皂泡一樣輕鬆……後來你來看我,帶給我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氣,小盧子,你想像不到那本《巴比倫塔》對我意味著什麼,沿著通往上帝居所的高塔往上爬,想找到天堂,結果卻發現,天堂就在人間!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好好活下去,重新開始生活。你知道我有多麼盼望你來看我嗎?數著秒針,看著房門,希望它能被一雙溫暖的手推開,但無數次,進來的只是護士……」
「現在好了,你很多次傷我的心,不過現在好了,我們在一起,沒有誰來打攪……小盧子,我不會纏你太久的,開開心心過十年就足夠了,我會離開你,留給你一段美麗的記憶,而你留給我的回憶,將給我勇氣度過下半輩子!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呵……小說和電影裡都不是這麼寫的,不過我想,我愛你,用我的方式,獨一無二……」曹靜文淒涼地說著,眼中充滿了幸福。
從未有過的情愫潮水般淹沒了魯克的心胸,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懂得了人類的感情,超越一切生物學的法則,無法用規則和理性來解釋。那是對未知命運的挑釁,對嚴酷現實的嘲諷,對死亡的悲壯反抗!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跟曹靜文貼在一起,親密無間,生死與共。
魯克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龐。
「一刻就意味著永久!」曹靜文驕傲地想,「我終於挽回了小盧子,哪怕有一天,我變成了灰燼,思念也會深深刻在他的心中,海枯石爛,永不泯滅!」
塗鳳手裡端著熱騰騰的茶杯,注視著他們倆,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顧清翥倚在門外,靜靜聽著他們的交談,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嗎?不管對方是貧是富,是醜是俊,是人類還是妖怪,一心一意跟他在一起,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心甘情願。如果換成是我,我會像曹靜文一樣癡情嗎?」
她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