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昀看過了趙槐轉交的備忘錄,徹夜不眠,他在震驚之餘,敏銳地意識到蘇標的價值。撒旦的左手,如果能為他所用的話,將為K集團軍添加一枚關鍵的砝碼,使勝利的天平傾向於他!熊昀立刻給趙槐下達了命令,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把他們弄出西昆市,至於蘇標在備忘錄裡提到的黃文淵和許勝男,他要留心,尋找合適的時機,說服到他們到西昆製藥集團工作,以此作為跳板,成為K集團軍的研究人員。
有了熊昀的指示,趙槐不遺餘力地幫助蘇標他們離開西昆市。
市議會的圓頂鐘鼓樓是西昆市的標誌性建築,建造之初正逢戰亂,為了便於與會人員及時疏散,由駐防的K集團軍挖掘了一條秘密暗道,一直通往市外。五十多年過去了,參與工程的知情人大多過世,到R集團軍進駐西昆市,把圓頂鐘鼓樓內外重新裝修過,卻始終沒有發覺這個秘密。
剩下的事就簡單多了,蘇標一行人分三批離開了商陽花園,乘出租車來到西昆市最繁華的中條街,在商場裡磨蹭了幾個小時,確定沒有人跟蹤,然後趕往圓頂鐘鼓樓匯合,從邊門溜進去,再也沒有出來。
趙槐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們出了暗道,一輛加長的黑色火鳥轎車立刻把他們載走,那是K集團軍軍長熊昀的貼身警衛,趙槐的任務順利完成,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
這是魯克第一次乘坐高檔轎車,真皮散發出的特殊氣味讓他覺得不大習慣,不過陷在軟硬適中的座位裡,耳畔傳來陣陣悠揚的輕音樂,整個身心一下子鬆弛下來。魯克閉上了眼睛,覺得有些疲倦,西昆市中發生的一切彷彿是一個不真實的夢,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忘卻——但是他立刻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提醒自己絕不能放鬆警惕,他處在一個陌生的人類社會裡,孤立無援,生活是艱難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轎車行駛得異常平穩,車廂裡彷彿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游離於塵世之外。魯克好奇地打量著車內的精美裝飾,東摸摸西瞅瞅,費了一番手腳才放下車窗,喧囂的紅塵立刻像千軍萬馬一樣撲面而來,把他嚇了一跳。
透過車窗,魯克清楚地感覺到時空的轉變。那是一段難得的經歷,一段令人無法忘懷的旅程。從擁擠的市中心到幽靜的林間大道,從鋼筋混凝土的森林到湖光山色的風景區,轎車像黑色的幽靈,與人流車流擦肩而過,把塵世的污穢和嘈雜遠遠拋在身後,一路向東飛馳,目的地直指幽靜的莫桑湖。
莫桑湖是禾洲大陸第二大淡水湖,位於赤標河、松江和月見江的交匯處,距離西昆市大約七個小時車程。黃昏時分,他們抵達了湖畔的紫籐廬,古色古香的鐵柵欄緩緩打開,轎車沿著平整的山路盤旋向上,行駛了二十多分鐘,把他們送到編號為038的別墅前。
車門被輕輕拉開,一個粗壯的聲音說道:「歡迎各位到紫籐廬來做客,請下車,熊軍長已經等候你們多時了。」那是一個壯實的中年人,四十來歲,剃著板刷頭,滿臉橫肉,脖子很短,幾乎跟頭一樣粗,衣服繃得很緊,身上鼓鼓囊囊,肩膀,手臂,胸脯,小腹,大腿,到處都是栗子肉,充滿了野性和活力。
一行人鑽出車外,只見四周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別墅群,高低錯落有致,映襯著如火如荼的晚霞,顯得氣勢磅礡。一望無際的莫桑湖波光粼粼,澄澈如玉,極遠處水天雲融成一色,煙霧靄靄,像披著綵衣的仙子。
「各位請跟我來!」那壯漢引著眾人走進別墅,迎面是一片寬敞的庭院,中間有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兩旁種著高大的銀杏樹,葉子落得精光,只剩下虯龍一般的枝條,驕傲地指向天空。東面有一個巨大的紫籐架,紫色的小花如煙如霧,像一條絢爛的瀑布,風送來花香,讓人薰薰欲醉。花架的下方,錯落有致地擺放數百件盆景,種類繁多,姿態各異,無一不是價值不菲的精品,一眼望去,彷彿是一片微縮的樹林。
K集團軍軍長熊昀正在紫籐架下忙碌著,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蘇標一行人,急忙丟了手裡的剪刀,拍去手上的泥土,爽朗地笑著迎上來:「歡迎歡迎,各位遠道而來,一定勞累吧,來,到客廳裡坐,先吃點東西,再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他長得略嫌乾瘦,身材並不高大,一張臉像風乾的橘子皮,皺皺巴巴,頭髮花白,整齊地梳在腦後,眼睛有如夜空的啟明星,亮得耀眼。這絕不是普通人物!魯克心中一動,這麼亮的眼睛,他只到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就是那個茅山道法師出身的機夔戰士,獨眼重瞳的劉寶!
楊天成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聲音是那麼清脆響亮,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熊昀引著他們進了客廳,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四菜一湯,量很大,小臉盆裡堆得滿滿的。
熊昀略帶歉意地說:「時間倉促,只準備了些家常菜,慢待各位了!」
蘇標客氣了幾句,楊天成突然問道:「有酒沒有?」
「有啊,當兵的怎能不喝酒!」這句話對了熊昀的脾胃,他大聲招呼說:「小趙,去把我書房裡的那瓶藥酒拿來,你也陪我喝上幾杯!」
那壯漢答應一聲,轉身向西首的書房走去。熊昀介紹說:「他是我的警衛長趙得勝,西昆市議長趙槐的侄兒,跟著我很多年了!」蘇標哦了一聲,心想,難怪覺得他有些面熟。
不多會工夫,他抱著一隻巨大的玻璃瓶出來,登登登,腳步頗為沉重。那玻璃瓶不知原先是裝什麼用的,足足有半個成年人那麼高,雙臂合攏才勉強能環住,裡面注滿了澄黃色的酒液,浸泡著虎骨、鹿茸、眼鏡蛇、枸杞之類藥物,老遠就聞道濃郁的酒香。
熊昀頗為感喟地說:「老了,不行了,年輕時我也抱得動,現在只能靠小趙了!」
趙得勝把酒瓶小心翼翼放下來,壓得餐桌「吱吱」直響,他拔掉瓶塞,酒香四溢,聞到都不禁有些飄飄然的醉意。他深深運了口氣,抱著酒瓶側轉身,向搪瓷杯裡穩穩地注滿一杯,半滴都沒撒出去。蘇標不禁鼓掌稱讚:「舉重若輕,好功夫!」
顧清翥、魯克和塗鳳都不喝酒,趙得勝一共倒了四杯,把瓶塞蓋好,放回到書房裡。楊天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才剛嚥下喉,一股熱氣騰上來,就像吞下了一團火焰,從鼻孔裡冒出來。
熊昀關切地問:「怎麼樣?」
楊天成品著味道,長長舒了口氣,說:「勁道很足,我喜歡!」
「呵呵,喜歡就好,藥酒多的是,地窖裡還藏著三大瓶,足夠我們喝的!」
楊天成借酒澆愁,喝得酩酊大醉,身不由己溜到了餐桌底下。眾人也已經酒足飯飽,熊昀把蘇標留下來,趙得勝架起楊天成,引著他們到二樓的客房去休息。
魯克沒有倦意,他靜靜地站在窗前,眺望著夜色中的莫桑湖。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蘇標推門走了進來,他喝了不少酒,但眼睛澄澈,一點醉意都沒有。
「我跟熊軍長商量過了,顧清翥、楊天成還有塗鳳留在這裡,我們明天動身,到牯牛山去,調查基因重組計劃。」
「熊軍長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我跟他說了,你們四個都是妖怪族的叛徒,因為不滿飛鼠鄭蔚的高壓手段,所以逃到了人間,是我僱傭你們幫我辦事的。他對R集團軍秘密開發的機夔系統有所耳聞,但不瞭解詳細的情況,我們也沒必要透露給他知道。」
「我們能夠信任他嗎?」
「可以,他為人很講意氣,跟方振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魯克默默地點了點頭。
「早點休息吧,我去跟顧清翥他們打個招呼。」
蘇標離開以後,魯克鞋也不脫,倒在了軟綿綿的席夢思床上。「叮叮!」身邊的手機響了兩下,有短信。他打開來,是曹靜文發來的:「我很想念你,你在哪裡?」
魯克想了想,用笨拙的動作給她回了一條:「我在火車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過了片刻,她又發來一條:「隔著不遠不近的時空,我常常會在不經意之間想起你,就像今天的微風偶爾吹落一兩片葉子,那樣隨心和自然。有風吹到你時,要記得,那是我托風給你的問候。」看到這裡,魯克微笑著想,曹靜文終於走出了不堪回首的過去,勇敢地面對嶄新的生活,這對她來說,該有多麼艱難呀!
第二天,一切準備就緒,蘇標和魯克踏上了未知的旅程,目的地是神秘的牯牛山,樹妖族的棲息地。
軍方的直升飛機把他們送到了南葵市,一個貧困落後的山區小城,離牯牛山不到三十里,那裡是最靠近樹妖族的人類哨所。由於在飛行過程中遇到了氣流,耽擱了不少時間,到達南葵市時差不多是黃昏了。駐紮在南葵市的軍隊是K集團軍C師,師長祁連贇早就接到命令,他們是進牯牛山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他沒有多問,親自把他們帶到軍區招待所,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長時間的劇烈震盪對夔核造成了一些影響,蘇標感覺不大適應,頭昏腦脹,進了軍區招待所倒頭就睡。雷鳴機夔不受顛簸的影響,魯克沒什麼異樣,他興致勃勃地在南葵市的街頭閒逛,度過了一段悠閒的時光。
南葵市不同於西昆市,與其說是城市,倒更像一個沒有開化的小鎮。街道狹窄,鋪著當地山裡出產的青條石,建築物大多是木結構的平房,污穢不堪,本地居民還是以民族服飾為主,崇尚黑色,袖口和褲管繡著複雜的金邊,裙子則配以紅黃白三色的裝飾性花紋,男女老少無不佩帶銀器,項圈手鐲耳環頭簪之類,種類繁多,但做工比較粗糙。
魯克體驗著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還買了兩隻銀手鐲,準備送給塗鳳和曹靜文。
夜色漸漸黑了下來,魯克回到軍區招待所,蘇標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地上扔著一隻泡麵的紙盒子,他正大口大口吃著第二碗,熱氣騰在臉上,凝成了細小的水滴。
「又是泡麵,你難道吃不厭嗎?」
蘇標打了個飽嗝,翻著眼睛說:「我就喜歡這一口,等進了牯牛山就吃不到了。」
「這次行動,你有一個詳細的計劃嗎?」
「沒有,隨機應變吧,等到明天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我們摸進山去,先找到樹妖族的秘密基地再說。」
「基地?」魯克有些聽不懂了。
蘇標喝乾最後一口充滿防腐劑的麵湯,解釋說:「既然要進行基因重組計劃,我想他們一定有個規模龐大的基地,很可能隱藏在地下,只要我們能潛入基地,拍上幾張清晰的照片,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就算沒什麼進展,把照片沖洗出來交給熊昀,也對得起他付的價錢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想像吧?」
「科幻電影裡都是這樣的。」蘇標呵呵笑了起來,「不過你以為樹妖族會隨便找個地方進行實驗?基因工程不是燒飯做菜,有個灶頭就可以上馬,我咨詢過這方面的專家,至少要建一個無菌實驗室,一整套精密的儀器設備,若干名經過專業培訓的工作人員,造價非常昂貴,對技術的要求近乎苛刻。如果建在地面上,軍方的衛星系統不可能沒有發現,只能是在地下。我的分析有沒有道理?」
魯克佩服地點點頭,說:「我就想不到這麼細。」
「我也想不到!」蘇標失望地歎了口氣,「是顧清翥提醒我的,她才是真正的高手!」
「為什麼不叫上她一起去?」
「我不想她冒險,再說,把楊天成留在K集團軍,我不大放心。」
「不放心什麼?」
「魯克,楊天成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包閏年、趙琿春和年北橋的死對他打擊很大,所以他不停用酒精麻醉自己,逃避現實,但是一旦他想通了,重新振作起來,很可能會對我們不利。」
「有什麼不利?」魯克感到非常意外。
「不知道,但是我的這種感覺非常強烈。魯克,你要留個心眼,小心提防他!」蘇標看了一下手錶,「時間還早,睡一會兒吧,不會休息的人也不會工作!」說著,他倒在硬邦邦的床上,伸了一個懶腰。
魯克輕聲嘀咕了一句:「休息有很多種方式,在你們人類的眼裡,只有睡覺才算……」蘇標沒有聽見,他已經合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發出輕微的鼾聲。
魯克關上燈,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他感覺到蘇標有些言不由衷,他在提醒自己提防楊天成的同時,是不是也在刻意提防顧清翥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傾聽著窗外的風聲,等待著蘇標醒來,一同向牯牛山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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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