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標和魯克躲在書房裡,低聲商量著下一步的計劃。
「西昆研究所的廢墟已經被炸平了,聽說會改建成為軍用射擊場。所長魏毅被安置在R集團軍某二線部隊當文書,管管檔案什麼的,靠領乾薪度日。許勝男和黃文淵回到西昆大學教書,他們的專業知識沒怎麼忘記,不過研究水平只相當於剛畢業的博士生,年紀又不小了,沒有公司願意聘他們,軍方出面跟西昆大學的校長協商,施加了很多壓力,他們才勉強答應下來。金礪最慘,在某所中學教書,據說跟領導同事處不好,心情很鬱悶。」
蘇標打開泡麵的蓋子,用塑料小叉挑起兩三根蜷曲的麵條,吃了幾口,含含糊糊說下去:「我打聽到的情況就是這些了,平心而論,方振華還是有點人情味的,他至少沒有把他們軟禁起來。這幾個人知道R集團軍太多的機密,雖然喪失了記憶,但保不定什麼時候會突然恢復,如果落在K集團軍手裡,簡直就是一顆顆定時炸彈。」
魯克不禁為許勝男的命運擔心起來,她在佛首山下告誡他的話一句句響在耳邊,他有一種衝動,想再見她一面。
「你有沒問過楊天成和塗鳳了,對那個神秘的年北橋到底瞭解多少?」蘇標似乎很喜歡泡麵的味道,連湯都吃喝得一乾二淨。
魯克說:「年北橋是後來才加入楊天成一夥的,自稱是妖怪族的小角色,嗜食人肉,因為忍受不了飛鼠鄭蔚的約束,這才逃到人群中去的。楊天成試探過他的實力,除了九條尾巴外,沒有什麼強力的手段,不過他頭腦靈活,點子很多,楊天成正需要這麼個狗頭軍師,所以一拍即合,走到了一起。」
蘇標沉吟著說:「我認為年北橋沒有隱瞞實力,他的長處在於頭腦。趙槐提到過,鄭蔚委派一個叫做襲肜的狐狸精前往牯牛山,全權負責基因重組計劃——襲肜就是後來的年北橋,我想他很可能用讀心術竊取了那些專家腦子裡的知識和信息,成為妖怪族首屈一指的技術權威,所以鄭蔚才委以重任,把基因重組計劃交託給他的!」
「那他為什麼要背叛妖怪族,殺死榕樹神,還銷毀了所有的試驗設備和記錄?」
「這就是我們要調查清楚的。我仔細考慮過了,先從西昆市著手,分頭行動,你去西昆大學見許勝男和黃文淵,我去找魏毅和金礪,盡量弄一份詳細的備忘錄出來,有了孫耀祖這個重磅炸彈,一定能引起K集團軍足夠的重視,這時再提出前往牯牛山實地調查,他們絕對會大力的!」
「就我們兩個,其他人不參與嗎?」
「楊天成成了醉鬼,塗鳳自保都成問題,軍方的勢力很可能在暗中窺探,尋找動手的機會,不能讓他們落單,顧清翥要留下來保護他們。」
魯克點點頭,蘇標考慮得很周全,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二人離開商陽花園,踏上了各自的行程。魯克在松香路口下了巴士,沿著林蔭道步行向南,來到了西昆大學的東校門前。他混雜在人群中,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門衛視若不見,儘管魯克沒有穿校服,也沒有戴校徽,但他的神情舉止跟周圍的大學生沒有什麼兩樣。
這時正是午休時間,校園裡人來人往,一個個拿著飯盆,匆匆忙忙往食堂趕去。魯克皺起眉頭,向四下裡眺望,希望能找到一兩張熟悉的面孔。說來也巧,曹靜文剛剛下課,手裡捧著幾本書,從法律樓走了出來,魯克連忙擠上前去,微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
曹靜文變了很多。她臉色蒼白,像玉石一樣光滑,沒有瑕疵,隱隱泛著特殊的光澤,眼睛神采奕奕,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嘴唇薄而缺少血色,為她增加了一種貴族的氣質。魯克立刻反應過來,嗜血機夔正逐漸改變她的身體,她從一個稚氣未脫的中學生變成為冷艷的少女。他親眼見證了這一過程。
魯克的笑容是那樣燦爛,曾經不止一次地出現在她的夢境裡,曹靜文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幾乎要站立不穩。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曹靜文問著自己,她一顆心怦怦亂跳,如同在雲端飄蕩,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上完課了吧,要不要先去吃飯?我有點事情想跟你打聽。」
「什麼事?你吃過飯沒有?我們一起去食堂吧!」曹靜文前言不搭後語,顯得有些慌張。
「好啊,不過我早上吃得遲,沒什麼胃口,少一點就可以了。」
二人朝食堂走去,偶爾有同班同學跟曹靜文打招呼,善意地開玩笑說:「帶男朋友來啦,好帥呀!」曹靜文臉漲得通紅,一邊擺著手示意她別亂說話,一邊偷眼瞧小盧子的神情。
魯克在她耳邊輕聲說:「她們說我是你的男朋友耶!」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這下子曹靜文愈加難為情了,心想:「他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故意揶揄我?還是故意裝作不懂男朋友的意思?」一路上胡思亂想,終於來到了擁擠的食堂。
到處都是人,沸反盈天,這次是魯克覺得暈眩了,他皺著眉頭問:「有沒有安靜一點的地方?」
他的聲音淹沒在噪音裡,曹靜文沒有聽見,她拉著魯克的手來到一張空桌子前,讓他坐在這裡等,千萬不要走開。她把嘴湊在魯克的耳邊大聲說話,一縷縷秀髮垂在他臉上,微有些發癢,魯克情不自禁想起了塗鳳。她在家裡做什麼?打掃衛生?準備晚飯?他覺得心裡有一股暖流湧動。
魯克在嘈雜的人群中耐心地等待,他覺得自己似乎分裂成兩部分,一部分木訥地坐在餐桌前,目光茫然地注視著往來的男女,他們在交談,在笑,製造出無窮盡的噪音,另一部分在高空,憐憫地俯視著自己,即使置身於人群中,他都是顯得那麼孤單——直到曹靜文端著飯盆,手忙腳亂地放在他面前,大聲說:「我還要去買幾個炒菜,你等著……」他才從幻覺中清醒過來,歉意地笑笑。
同在一張桌上就餐的大學生無不為之側目,對著魯克指指點點,覺得這個年輕人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女朋友擠在人群裡排隊打飯,自己卻坐著乾等,連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其中有幾個男生認識並仰慕曹靜文,看到這一幕,心頓時涼了下來,暗暗為她不值。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食堂裡的人漸漸散了,曹靜文買了幾盆炒菜,回到魯克身邊,她撥了一大半米飯給他,善解人意地說:「食堂裡很吵吧,我剛來的時候也不大習慣,總是等到人少了再來吃飯,但太晚了就只剩下一些冷飯剩菜,天涼了真受不了。」
魯克提起筷子,夾了一塊碧綠的西芹,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不到外面去吃呢?又安靜又衛生,沒人打擾。」
「你是說餐廳吧,那裡環境是好,可是我吃不起。一個月的伙食費就這麼多,還是劉叔叔貼給我的,得省著點用才行。」
魯克忍不住問:「你以前家境不是很好的嗎?」
曹靜文沉默了片刻,搖搖頭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死了十幾條人命,喪葬費和賠償費是一筆很大的數目,要不是劉叔叔托關係把這件事擺平,那些死者的家屬不知道該怎麼鬧呢!」
「其實那純粹是一個意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別人不是這樣想的……不說這些了,對了,你到西昆大學來做什麼,不會是特地來看我的吧?」
「傀儡師事務所接了一宗業務,有點事情想打聽一下,順便來看看你,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人嘛,適應能力還是挺強的,一開始不習慣,後來就好了。生活上沒什麼問題,就是功課比較緊,脫掉的東西太多,有點趕不上。嗯,你想打聽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讓魯克感到欣慰,曹靜文漸漸從父母雙忘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這是一個好現象,他由衷地希望,這個命運坎坷的女孩子能夠有幸福美好的未來。
「是這樣的,西昆大學生物系有兩名教師,許勝男博士和黃文淵博士,我想找他們瞭解一點情況,不知道他們的辦公室在哪裡,什麼時候有空。」
「生物系的……我不是很熟……」曹靜文咬著筷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跟我同宿舍有一個女孩,她男朋友就是生物系高年級的學生,我來問問她吧!」她從身邊翻出一隻小巧玲瓏的手機,一邊發短信一邊說:「這裡的屏蔽太利害,只剩下一格信號了,不知道能不能發出去……」
過了十來分鐘,兩人吃完飯,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曹靜文打開翻蓋,把收到的短信念給魯克聽:「生物系的辦公室在行政樓四樓最西面,我男朋友有一次遲交論文,被叫過去吃了一通訓!」
「呵呵,真有意思!」魯克笑了起來。
「我帶你去行政樓,現在老師差不多剛吃好飯,都在辦公室裡休息,一會兒上課了就找不到人了。咦,你怎麼剩了這麼多飯菜?比我吃得都少!」
「早上吃得晚,肚子不餓。」
「是不是嫌食堂燒的東西不好吃?」
魯克老老實實說:「的確不好吃,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不餓。」
「那就只好浪費了!」曹靜文把剩下的飯菜倒進泔腳桶裡,麻利地刷完筷子和飯盆,鎖進牆角的櫃子裡,然後領著魯克往行政樓走去。
二人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在花樹叢中穿行,就像是郊遊踏青,陽光明媚得有些晃眼,身心逐漸溫暖起來。不遠處,一排排冬青樹站得筆挺,肥厚的樹葉蒙上了灰塵,等待著雨水的洗禮,高大的松樹佇立在風中,風華不改,投下大片的陰影,河流在不遠處安靜地流淌,如泣如訴,似乎有滿腹心事,偏又無從說起。置身於一片肅穆蕭條的風景裡,魯克突然有一種衝動,他想握住曹靜文雪白的小手,就像一對情投意合的情侶,漫步在深秋的校園裡。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穿過石橋來到河對岸,曹靜文指著前方一座灰濛濛的六層建築說:「那就是行政樓了,要不要我陪你上去,還是在這裡等你?」
魯克猶豫了一下,說:「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也不用等我,恐怕不是一會兒工夫就能結束的。這樣吧,如果許博士和黃博士都不在,又或者結束的早,我打你電話,我們出去逛街,好不好?」
「好啊,反正我下午沒課,正想出去散散步,在這裡我沒什麼朋友,一個人很寂寞,你能陪陪我那真是太好了!」曹靜文的眼中充滿了柔情。
魯克向她揮揮手,邁開修長的雙腿,走進了陰暗的行政樓裡。他沒有乘電梯,而是沿著積滿灰塵的樓梯往四樓爬去,一路醞釀著該說的話。
他有些期盼,許勝男和黃文淵還會認出他來嗎?西昆研究所的半妖人魯克,那段囚禁在牢籠裡失去自由的歲月,交配試驗,武器試驗,H115吸入型神經麻醉劑,F型激素,他那些命運悲慘的兄弟姐妹們……記憶開始復甦,變得鮮活而清晰,一切彷彿都發生在昨天!
在樓層的最西面,他找到了生物系辦公室,房門虛掩著,裡面悄靜無聲,只有窗外操場上學生打籃球的吆喝聲,給壓抑的行政樓塗上了一抹生氣。
魯克輕輕咳嗽一聲,側身擠進去。正對著門口是一張破舊的辦公桌,漆水斑駁,縫隙大得足以讓老鼠進出。辦公桌上方是一張《西昆晚報》的體育版,花花綠綠,印著運動員矯健的身影。沒人理睬他,魯克有些尷尬,他屈起食指敲敲門,一張中年人的臉從報紙後面探了出來,上下打量著他,皺起眉頭問:「請問你找誰?」似乎因為魯克打擾了他午休,他的臉上頗有些不悅。
「請問許勝男博士和黃文淵博士在嗎?」
那中年人有些錯愕,顯然沒想到有人會來找他們兩個,他用手指指隔壁的小房間,話都懶得多說,把頭縮回到報紙後面去。不過這一回,體育版的新聞再也鉤不起他的興致,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魯克身上,肚子裡轉著念頭:「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找許勝男和黃文淵幹什麼?書都沒帶一本,看樣子不想是來問問題的!不行,我得留點神!」
魯克走到小房間的門口,輕輕敲了兩下,裡面沒有動靜。魯克有些困惑,難道說他們在午睡?回頭看了那中年人一眼,他朝自己揮揮手,壓低了聲音說:「你只管進去,他們從來不應門的。」
一定發生了什麼!魯克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他深深吸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打掃得很整潔,纖塵不染,書架上的書碼得整整齊齊,靠窗面對面擺著兩張辦公桌,一男一女正伏案批改作業,全神貫注,似乎薄薄的作業本裡包含了他們全部的事業。
「請問是許博士和黃博士嗎?」魯克提高了聲音問道。
二人慢慢抬起頭來,茫然注視著魯克,微微點了一下頭。他們都老了很多,額頭上深深淺淺刻了很多皺紋,頭髮花白,神情木訥,魯克幾乎認不出來了,在他的印象中,許勝男永遠是那麼和藹可親,黃文淵永遠是那麼意氣風發,可現在,究竟是什麼把他們變成了這付模樣?
魯克反手把門關了起來。黃文淵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安,手指間的紅筆不知不覺掉了下來,他結結巴巴地問:「請問,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叫盧定一,是原西昆研究所所長魏毅的侄兒,現在在R集團軍裡擔任文書工作。自從幾年前發生一場意外,我叔叔就失去了一切記憶,醫生說如果能用失憶前的事情反覆提醒他,說不定還有康復的可能。我想你們跟叔叔同事多年,對他應該很熟悉,能不能跟我說說他在西昆研究所的情況,這對他的治療很有好處。」
黃文淵聽到他是軍方的人,神情越發惶恐了,他警惕地朝門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招呼魯克說:「您請坐,喝水嗎?」他手忙腳亂地去找一次性杯子,不小心把腰重重撞在椅子的靠背上,哎喲一聲,疼得冷汗都滲了出來。
魯克連忙扶他坐下,一疊聲地說:「不忙,不忙,我一點也不渴,不用倒水了。」
「你沒事吧?」許勝男搶上去推開魯克,擋在黃文淵身前,氣憤地說:「你們這些人!跟你們說過多少趟了,我們什麼都不記得,為什麼拐彎抹角地還來追問!」
她花白的頭髮微微顫動,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和憤慨,魯克知道她誤會了,慢慢退後幾步,解釋說:「你們誤會了,這次我來純粹是為了叔叔的病,不是受軍方的委派。我叔叔現在還在醫院裡接受治療,他的情況不容樂觀,醫生說他年紀大了,失憶後腦組織退化得厲害,記憶力一天比一天衰退,這樣下去遲早會變成植物人的。現在藥物已經沒什麼作用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失憶前發生的事反覆刺激他,所以我才想到了你們,冒昧地來打擾。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他歉意地鞠了一躬。
聽了他的話,黃文淵鬆了口氣,他拍拍許勝男的手背,示意他不必緊張。許勝男哼了一聲,心中將信將疑,警惕地望著魯克,突然覺得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不過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恐怕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黃文淵字斟句酌地說道,「跟你叔叔一樣,我們也得了一種離奇的失憶症,關於西昆研究所中發生的一切,什麼都不記得了。」
魯克失望地歎了口氣,他期待著黃文淵繼續說下去,但他閉上了嘴,把目光投向對面牆上的掛鐘,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許勝男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魯克起身告辭。
該怎樣來打破僵局呢?魯克打量著他們,突然注意到他們左手的無名指上各戴了一枚婚戒,款式相近,放在一起儼然就是一對。他故意裝出一副錯愕的神情,大驚小怪地問道:「許博士,我聽叔叔說起過,因為工作繁忙,你一直沒有結婚。這婚戒——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許勝男下意識用手把戒指遮起來,佈滿細小皺紋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和文淵是最近才登記結的婚……」
「恭喜恭喜,如果我叔叔知道的話,一定也會為你們高興的……」魯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能夠理解許勝男和黃文淵的結合。鄭蔚抹去了他們生命中一段重要的記憶,軍方那些例行公事的審問造成了嚴重的後遺症,他們的神經變得敏感而脆弱,就像緊繃的弓弦,任何輕微的撥弄都會造成長時間的震顫。在西昆大學,他們兩個是異類,受到排擠和監視,除了相互、相互安慰以外,沒有任何人會理解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段婚姻維繫著他們剩下的生命。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魯克決定作最後一次努力,他微笑著問:「許博士,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面熟?」
許勝男心中一動,仔細打量著他的臉,猶猶豫豫地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不過……怎麼也記不起來了。我們以前見過嗎?」
「我小的時候,大約十幾歲吧,跟我叔叔到西昆研究所去玩,你還教我識字讀書,誇我聰明,學得又快又好。」
「有這麼回事嗎?我不記得了……」許勝男茫然地搖了搖頭,回頭問丈夫,「文淵,有這麼回事嗎?」黃文淵苦笑著說:「你都記不起來,我更不用說了!」他用力揉著眉心,回憶西昆研究所中發生的事就像大海裡撈針,徒勞無功,而且讓人身心異常疲憊。
「那時候我年級雖然小,但個子長得很高,很瘦,看上去像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魯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雜誌,撕下一頁來,用修長的手指疊了幾下,折成一隻簡單的紙飛機,隨手一丟,紙飛機在房間裡盤旋了幾圈,輕巧地飛出窗去。
「我……我……」許勝男的嘴唇劇烈顫動著,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一些凌亂的畫面在眼前搖晃著,紙飛機,高高瘦瘦的少年,牢籠中的半妖人,神經麻醉劑,γ射線槍,凶殘的蜈蚣精,膨脹的啞鈴形細胞……她突然大叫一聲,頭疼欲裂。
黃文淵用力抱住妻子,瞪著魯克淒涼地說:「這下你相信了吧,我們什麼都不記得了!」
「對不起,我告辭了。」魯克的心情異常沉重,他推開房門準備離去,卻發現那中年人像受驚的袋鼠一樣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臉不自然的笑容。他在偷聽!他是受到某些人的指派監督許勝男和黃文淵!他會把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寫成報告,屁顛屁顛地呈上去請賞!魯克感到一種難以遏制的厭惡,他面無表情地朝他點點頭,邁開大步走出了生物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