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知道,我又在做夢,這個夢比以前任何夢都奇怪。
夢裡那個男人,明明是荊軻的模樣,卻穿著警察的制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叫陶文,是我的師兄。
回秦王身邊,殺徐福。
這就是我兩次辛苦穿越,必須完成的任務嗎?
是不是真的?
殺了徐福,我真得能回去?
從此,戰國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愛、恨、情、仇,都與我無關。
可能嗎?
我苦笑了。
這具身體雖然不是我的,靈魂卻是我的。
喜怒哀樂也是我,曾經的付出和接受,也是我親身感受著,經歷著,不是別人。
曾經有過的愛恨情仇,依然留在我的心底……
在這場戲裡,投入感情的,不光是別人,還有我自己。
暖暖的陽光照著我。
我睜開眼。
這是一間小木屋,牆角堆滿了柴草。
我坐起身,低頭看自己,一身乾爽的新衣服。
心裡莫名地一驚,我急忙檢查自己身上,從頭到腳煥然一新,連內衣都換了,難道是他……
我躍身而起,砰地一聲踢開門。
門外三三兩兩的行人,荷鋤挑擔,有男有女,老老少少,坡下一大片良田,雞犬相聞,道旁種滿桃樹,樹上結滿鮮紅的桃子,如一片鮮紅的雲海。
果香撲鼻而來。
難道,我還在做夢。
我用力咬唇,絲……好痛。
「姑娘,你醒了。」
「芷姜姑娘,你身子好些了麼?」
「姑娘……。」
我的出現驚動了那群百姓打扮的人,他們紛紛圍攏來,七嘴八舌地問候著。
「我哥呢?」我抓住其中一個婦人的手。
「你是說熊尹啊,他上山砍柴去了。」婦人熱情地回答我。
砍柴?
我腦子裡立刻冒出昌平君錦衣佩劍,狼狽地背著一大捆柴的樣子,忍不住撲地笑出聲來。
婦人呆了呆,掩嘴笑道:「芷姜姑娘生得好俊俏哦,昨晚我給你換衣服,換得眼都直了。」
我愣住,原來我的衣服是她換的。
「訂了親沒有,若是沒有,我倒有一門好親事,正好說與你。」婦人滿臉熱情的笑。
啊啊……親事?
一旁早插過一人道:「玉嫂,要結親家也輪不著你啊,村長的兒子趙良今年都二十了,生得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和趙姑娘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虎背熊腰,力大無窮?還跟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好想笑……憋得臉都白了。
「你看人家姑娘那表情,就知道人家不願意,我看還是我侄子趙直合適,又文雅,又俊秀,那才真是天生的夫妻相呢。」
熱心人似乎越來越多呢。
趁他們爭論的時候,我悄悄退出人群,未走幾步,那些婦人早追了上來,邊跑邊道:「姑娘先別走啊,不如到我家坐坐吧。」
「還是去我家吧。」
「不,去我家。」
「是我先說的。」
……
幸好這時,我看到了昌平君,他穿著一身灰布短衫,扛著一捆柴,從山路上大步走來,步履瀟灑,沒有我想像得那麼狼狽。
我立刻奔過去,如見了救星般道:「哥哥。」
他放下柴,笑道:「芷姜,你醒了。」
「哥哥,快救我。」我躲到他背後,指著那群熱情過火的婦人們。
他忙伸手攔道:「各位大嬸,嫂子,什麼事?」
「熊尹,正要找你商量呢。」婦人親熱地拉住他:「你這妹妹生得好模樣兒,可曾許了人家?」
「啊……這個……」昌平君一時無語。
「村長的兒子趙良今年二十了,和趙姑娘……。」
「不,還是我侄兒趙直合適……。」
「我妹妹已經許了人家。」昌平君憋了半日,忍不住開口。
那些婦人頓時一片沉默。
我鬆了口氣。
先前那玉嫂又道:「熊尹,你訂了親沒有,若是沒有的話,我倒有個好人家……。」
昌平君還未說話,我探出頭道:「玉嫂,我哥哥孤身一人,正想找個嫂子,不如……。」
昌平君一把拉住我道:「此事以後再議,告辭。」說完擠出人群就跑。
「哎,等等啊……熊尹……。」
「熊兄弟……別走啊……。」
昌平君拉著我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甩開那些人。
我靠著桃樹,早笑成一團,好不容易直起腰道:「哥哥,你跑什麼啊?」
「你這丫頭。」昌平君又氣又笑。
「難道哥哥不想找個嫂子,聊解寂寞麼?」我理直氣壯。
「她們都是良家女兒,我不想欺騙她們的感情。」昌平君搖頭歎氣。
「呀,哥哥,看不出,你原來這麼有責任感。」我嘖嘖兩聲,裝模作樣地圍著他轉來轉去。
昌平君板著那張俊臉:「我在你眼裡是個壞男人嗎?」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我哈哈一笑。
「胡說。」昌平君臉板得更緊。
見他真有些生氣,我便到桃樹旁坐下,看著天上的雲彩,輕輕道:「我娘她長得美嗎?」
他一怔,低低道:「美。」
「哥哥,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麼?」
「我娘為什麼不喜歡你,反倒喜歡你爹那個糟老頭?」
「……」昌平君被雷翻的樣子好傻。
「你這麼溫柔,這麼討人喜歡,我要是我娘,一定會愛上你的。」我故意盯著他左看右看。
他啞然片刻,笑著撫了撫我的長髮,輕聲道:「傻丫頭。」
「我是說真的。娘沒有選擇你,卻選擇你爹,最後落得孤苦無依的下場,早知道,還不如選你呢,最少也能混個側室夫人當當。」
他搖搖頭,笑了:「不……有很多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而且,父王也不是糟老頭,他年輕時是戰國諸公子中最英俊的一個。」
我不禁看著昌平君,他生得如此好相貌,他爹自然不會差。
「難道,在那麼多男人中,我娘最喜歡的是你爹?」我忍不住問。
「女人的心,就像天上的雲彩,永遠讓人捉摸不透,你娘最喜歡的人是誰,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輕輕搖頭。
「你們男人不也一樣,女人有一個不就夠了,為什麼還要收那麼多侍妾呢。花心。」我反唇相譏。
他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我氣了,扭頭不理他。
「你可曾看過有兩朵花是完全相似的。」他笑完道。
「這就是你們妻妾成群的理由嗎?」我撇撇嘴。
「也許吧。」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道:「不過,在每個男人心裡,總有一個他最喜歡的,比如我,比如王上。」
我假裝聽不懂,仰頭看天。
不知為什麼,知道自己的臥底身份後,我看這個世界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我是局內人,當局者迷,現在我是旁觀者,可以冷靜地觀察、思考。
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
我從此不再是依附於這個身體的靈魂,而是一個獨立的人。
我可以用比以前更灑脫的態度看昌平君,看趙嘉,看秦王,看這個亂世,甚至看我自己。
如果那個奇怪的夢是真實的,那麼我只不過是這個時空的過客,既然來了,為何要帶著遺憾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