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隱隱聽到趙高的尖叫:「王上,該上朝了。」
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瞥見那道黑衣的影子站起來欲走。
忙出聲喚住他:「王上。」
他在門口停住,看著我。
「臣妾有一事相求。」
「說吧。」淡淡的晨光照在他臉上,他看起來溫和平靜。
「王上恩准,放青兒出宮吧。」我看著他。
「青兒?」他皺著眉思索。
他已經忘了……君王最無情。
「王上,青兒是趙人,也是王上的侍女。」我心裡突湧出一縷悲涼。
他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很快道:「即是宮中侍女,由夫人作主就是。」
我起身施禮:「臣妾代青兒謝王上。」
他轉身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想到那個坐在冷宮的台階上,癡癡地向天空拋灑落葉的女孩,心頓時冷了,昨晚那一抹悄然泛起的溫情,頃刻消失,再也尋不見。
接青兒出宮的馬車在宮門外靜靜等候。
想不到蒙恬竟然親自來了。
我驚訝之餘,有些感動。
「夫人。」他穿了一身戒裝,騎在馬上,欠身向我施禮。
我忙抬手止住他,轉頭吩咐兩個宮女:「扶青兒上車。」
「好多落葉,一片,一片,又一片……。」青兒呵呵笑著,蓬亂的頭髮已經梳得整齊,穿著一身新衣裙,我要如玉準備了很多上好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連同給雪姨的賞賜。
青兒上了車,厚厚的車簾遮住她憔悴的臉。
走了也好,有雪姨的照顧,她一定會很快康復。
其實,我恨不得馬車上的人換作我,從此離開這精巧的籠,恢復自由身。
「蒙將軍。」我立在門內,看著門外的他,欲言又止。
蒙恬拱了拱手:「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那日逼你放走太子丹,你心裡可怨我?」我輕輕道。
他頓時變了臉色,拱手拜道:「夫人,臣不敢。」
「大王可曾責罰將軍,若因我得罪,怎麼過意得去?」
他急急道:「不曾,只是口頭訓戒而已。夫人不必擔心臣。」
我鬆口氣道:「那就好。」
「臣告退。」
目送車馬遠去,我靜靜地立了許久。
雪姨,她還好嗎?
她是否還會想起我。
離開以後,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想念她。
小妍扶著我,自那次事故之後,這丫頭對我似乎忠心無比,我卻並不敢完全相信她,我寧願相信如玉。
這晚我睡不著,在榻上輾轉反側了好一陣,索性披衣起來,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那輪孤月。
「夫人,睡吧,夜已深。」聽到我的聲音,小妍忙起來,小心地立在我身後,我不睡,她也不敢睡。
「給我找一隻塤來。」我說。
「夫人要吹塤麼?」
「是啊,小妍,你聽過趙國民歌嗎?」我笑著回眸。
「奴婢很小就到了秦國,過去的事都不記得了。」小妍猶豫著低低道。
我歎了口氣,她定是不敢說呢。
趙國亡了,便連趙國二字都不能提麼。在這宮裡,沒有誰不懼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王上。
生為君王,必須威加海內,令人心存敬畏,道理是不錯,但是真得坐到這樣的位置上,那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孤獨又有誰能體會。
「你說,王上活得開心嗎?」我輕輕道,像是問她,更像是問自己。
小妍滿臉詫異,低著頭不敢吱聲。
「開不開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我歎息著,手從窗上撫過,觸手絲絲涼意,不知不覺已是暮春,天還涼著,咸陽的夏天來得要晚些罷。
「夫人,您要的塤。」小妍小心地把塤遞到我手裡。
我倚在窗前,拿著那只古老的塤,對著窗外,吹一支歌,一支趙國的民歌,是嘉教我的,那天在太子府,他第一次向我傾訴真情,他給我吹的,就是這支趙國民歌,他吹得很好聽。那是我最快樂的一天。
我吹得不好,很難聽。
身後,一個人走了進來。
我聽到小妍輕呼王上。
我聽到他沉聲道:「下去吧。」
房門被輕輕關上。
房裡只剩下我們兩人。
我沒有回頭,繼續吹我的塤。
他靜靜地聽著,許久許久。
我終於放下手裡的塤,回頭看著他:「王上不覺著難聽麼?」
他看著我,唇角輕揚,笑了。
一如那日的笑,溫暖,柔情,毫無保留,毫不設防。
這笑容讓我心裡莫名的不安。
「來,坐在寡人膝上。」他在身邊坐下,向我伸出手。
我不肯過去。
他一手把我攬到他膝上,隨手指向窗外一顆帶著點暗紅色的星辰。「知道這顆星星叫什麼名字嗎?」
「什麼?」被他圈在懷裡,我有點暈乎乎的。
「靈惑。」
「靈惑?」我看著那顆星。「為什麼叫靈惑呢?」
「因為寡人叫它靈惑,所以它就是靈惑。」他很認真地說。
靈惑?靈兒的困惑!
我在心裡反覆念了幾句,不禁撲哧一笑。
他低頭看著我,我頓時心慌意亂。
「你第一次對我笑。」他輕輕道,帶著些涼意的大手撫上我的臉頰。
我竟然笑了,我怎麼可以對他笑。
「以後,要天天對我笑。」說完這句類似命令的話,他俯身吻住我。
身後的床榻接住我向後傾倒的身體,他的大手托住我的後頸。
激烈纏綿的吻,舌尖因為被他用力地吮吸,傳來隱隱的疼痛,呼吸幾乎阻斷,我無法再思考。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艾香。
他忽然彈指熄滅了雲燈。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黑暗中他的唇纏住了我的舌。近乎窒息的深吻,他的大手有些急切地探入我的長裙裡面,在我腰間輕輕摩挲。
我抓住他的手,想把它從我身上拿開。
他輕而易舉地反握住我。
「為我生個孩子。」我聽到他低沉霸道的聲音說。
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不……
隨著他越來越激烈的動作,我漸漸失去思考的能力。
身體的愉悅如潮水般湧來,把我徹底淹沒了。
第一次是被迫,第二次是無奈,第三次……又是什麼?
我不敢問自己。
面對他,我已經完全沒了勇氣。
黑沉的夜裡,他緊緊地擁著我,擁得那麼緊。
我在黑暗中悄悄看他,他閉著眼睛,均勻的呼吸聲,似乎睡得很沉。
我好想把他搖醒,問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要他這樣寵我,愛我,我寧願回到從前。
他的寵愛,像巨石壓在我心上,讓我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