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他輕輕擺手:「罷了。」
我拿起几上的睡袍,飛快地轉到浴桶後,低著頭,聽到嘩嘩的水響,知道差不多了,忙舉起手裡的睡袍,順著聲音披過去,卻撲了個空。
撲,像是他的笑聲。我頓時一陣臉紅心熱。
「這裡。」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他手心濕漉漉的,很燙,遙遠的記憶裡,像有什麼被觸動了,我一陣恍惚。
他猛地鬆開我的手,喚道:「趙高。」
趙高立刻上前,接過我手中的睡袍,披在他身上。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垂著頭,他大步走了出去,帶起一股寒風,氣溫驟然變冷,心也變冷。
「姐姐。」是青兒的聲音,自從那日聽她說了那些無情的話以後,我就不自覺地和她保持距離,其實仔細想想,這也不能怪她,是後宮這個地方太可怕,就像一個大染缸,只要投身進去,身上必然染上顏色,又有誰能倖免。
我扭過頭,向她一笑:「青兒。」
「姐姐,為什麼每次你侍候王上沐浴以後,王上的臉色都那麼難看?」她好奇地問。
「因為姐姐不會侍候人唄。」我輕道。
「那王上……為何還要姐姐服侍?」青兒臉上的不解更多了。
「因為……。」總不能說他是虐待狂吧。我只好無語。
「姐姐……。」青兒欲言又止。
我問:「怎麼?」
「你說,王上他……為何不要我服侍?」青兒含羞道。
我怔怔地看著她,說不出話。
「姐姐,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青兒迷惑地看著我。
「你沒有說錯,錯的是我。」我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麼,她方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離姻。離姻提起嘉時,眼裡閃爍的,也是她那種耀眼的光芒。
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是一種悲哀,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男人,更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
***
秋日芷陽宮,夜半無人時……
我悄悄閃出後門,這次不是去探望趙夫人,也不是去看那個青銅鼎,而是去赴一個小男孩的約會。都怪我一時多嘴,洩露了關於飛行的秘密。唉,看來今晚又沒得覺睡了。
公子扶蘇住在芷陽宮後面的一座宮院裡,離得不算遠。
我在後門上敲了三下,門很快開了,他一臉興奮地看著我:「我把東西都準備好了。」
「什麼?」我有些愕然。我說過要準備東西嗎?
「快進來。」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這時我才發現,這孩子才八、九歲年紀,居然比我矮不了多少,是王宮的營養太好了吧。要是等他長大,豈不是要比我高出好幾個頭。
「喏,都在這裡。」他把我拉進後面的臥房。地上擺滿了布匹,還有竹子,繩索,短劍。
「公子真是好聰明啊。知道要準備這些東西。」我拍了拍手。給別人戴高帽子可是我的特長。
他的臉居然紅了一下。
我急忙轉移話題:「有筆嗎,我先在布上畫個形狀,再照樣子裁下來,竹子呢,不能這麼粗,要削細一些,喏,像這樣。」我比了個長度和粗細。
他會意地點頭。
經過半個時辰的忙碌,在我的指揮下,一個燕子形狀的風箏做好了。
他興奮地滿臉通紅:「這個能飛上天嗎?」
「當然能,如果做個大的,用竹架固定好,就可以載人飛行了。」我暫時忘了煩惱,和他一起高興起來。
他把風箏舉在手裡,愛不釋手。我忍不住提醒道:「可不能說是我做的。要不然……。」
「你放心,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他笑著擠了擠眼。
我也笑著眨眼:「還有一個秘密,關於齊夫人。」
「我知道。」他漂亮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都安排好了,你跟我來。」
趁著夜色,我們到了錦繡宮的後門外。
「這是你要的滑輪。」他輕鬆地躍到一棵幾丈高的大樹上,把木頭制的輪子掛到樹杈上,穿上繩子,一頭拽在他手裡,另一頭垂下來,我把它綁在腰上。
「你能拽得動我嗎?」我有點擔心地問,他畢竟還小,雖然習武,但我也有八十來斤啊。還要一上一下的。
「放心吧,再多幾個我也能行,你只管放心上去玩吧。」他拍著胸膛保證,十足的孩子氣。
我忍不住笑了笑,開口道:「開始吧。」
這是我想好的計策。扮鬼嚇齊夫人,為死去的韓夫人出口惡氣,讓她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別的夫人。
「田嫣,田嫣。」我披散著長髮,罩著扶蘇給我的白披風。一邊喊著齊夫人的名字,一邊慢慢升上樹梢。今晚烏雲蓋天,黑暗中我雪白的披風顯得格外耀眼。
不一會,宮裡就有了動靜。
一干侍女提著宮燈,擁著齊夫人走了出來。
「還——我——命—拉長語調,衝著她淒慘地叫了起來。扶蘇在下面一上一下地拉著繩子,增加恐怖氣氛。
齊夫人遠遠地望著我,我看到她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不是吧,這麼不禁嚇。我還沒表演什麼呢。
遠處傳來宮衛的腳步聲,扶蘇立刻把我放下來,我腳剛落地,就被他拉著飛跑。
「繩子。」我衝他低聲道。
他二話不說,回手把我腰上的繩子解開,邊跑邊卷。我也邊跑邊把身上的披風取下來,團成一團,隨手塞在一個深深的樹洞裡。
悄悄回到宮女的住處,窗外已敲響了四更,我實在困極了,倒在床上就沉入夢鄉之中。
有人大力把我搖醒。「趙靈,快起來。該侍候王上用膳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你這兩個晚上怎麼了?每天都睡不醒似的。」如玉把我的衣服塞到我手裡。
「我夢遊啊。」我打了個呵欠。
「夢遊?」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前天夢到九天玄女,昨天夢到周公。」我把衣服整好,隨意梳了梳頭。
如玉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跟你說著玩呢。」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