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月光太亮,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一忽兒想到嘉,他現在好嗎?代郡只是偏安之所,秦軍的鐵蹄,終究會踏上那塊土地,到那時,他該何以處之?一忽兒又想到那個惡夢,那個夢中糾纏我的男人。
我忍不住披衣起來,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很圓,難道是十五。
自從來到這古代,因為不習慣他們的計時方法,我已經完全沒有時間概念了。
草叢裡傳來微弱的蟲鳴。
我彎下腰往草裡看,耳後忽然傳來一陣風聲。
我本能地往旁邊一跳。砰的一聲響。一個烏黑的傢伙落在我方才站立的地方,在草地上砸了一個坑,塵土飛揚。
好險……我暗吁一口氣,俯身過去,正想看看這個險些砸到我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過來:「別動我的大鵬。」
我慢慢轉過身。
月光下,一個小男孩,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像看寶貝一樣看著那個笨重的黑傢伙,一臉的沮喪。
「這是你的?」我問。本來還想說它方才險些砸到我,可是我看到他腰上滿噹噹的玉珮,這句話很快縮了回去。
在戰國時代,男人腰上環珮越多,身份便越高,看他衣飾華貴,掛的環珮和嘉差不多,一定是秦王政的某個兒子。
「是我的大鵬。」他伸出手,吃力地抬那個東西,東西的下半截卡在泥土裡,紋絲不動。
「我幫你。」我扭頭四顧,找到一根粗壯的木棍,插到黑東西下面,用力往外撬。
經過一番努力,黑東西終於弄出來了。
他坐在一旁,在上面很仔細地搗鼓起來。
我立在身後看著他,好一陣,忍不住道:「這個……大鵬,是你做的?」說是大鵬,其實一點都不像,倒像是抽像畫之類的東西。這樣的東西,不知道他是怎麼把它弄上天的,掉下來的時候,還險些砸到我,幸好我命大。
他嗯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看向我:「謝謝你。」他的語氣很溫和。
我在月光下看著他的臉,挺漂亮的小男孩,肌膚光澤如玉,嘴唇紅的耀眼。
「你這個大鵬……能飛?」我再次開口。
「當然。」他斬釘截鐵的說。
「是用什麼做的?」
「青銅。」
怪不得這麼重。我暗暗咂舌。
「摔壞了。」他修了好一陣,失望地停了下來。
「其實……有很多東西都能飛。」我冒冒失失地開了口。
「真的?」他立刻看向我,一雙烏黑的眼睛亮亮的。
「不過,不能用青銅,可以用布啊,竹子啊,有了那些東西,人也可以一起飛的。」被他充滿期盼的目光盯著,我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他眼裡的光芒很快黯淡下來:「你不用哄我。我不會相信。」
「是真的,在我們家鄉,有很多能飛的東西,最簡單的是紙鳶。」
「紙鳶?是什麼東西?」他一臉的迷茫。
不是吧,戰國還沒有紙鳶。
「公子,扶蘇公子。」遠處傳來呼喚聲,還有朦朧的光芒朝這邊移動。
他敏捷地跳起來,向我打了個手勢:「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
他很溫和地笑了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奇怪的小男孩,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公子扶蘇。
這麼溫和淳厚的性情,和他老爹秦王可真是一點都不像。
這天傍晚的時候,我和青兒扶著趙夫人,到宮院外的小湖旁散心。
五月的天氣,輕風拂面,鮮花綻放。
湖光水色,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
遠遠的,聽到一陣美妙的樂聲,是從湖那邊的錦繡宮傳來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那是齊夫人的宮院呢,她一定是在盼著秦王駕臨,宮裡女人的話題,永遠是爭寵。女人的心,也永遠在爭。
「這曲子真好聽。」青兒抬起頭,眼裡閃爍著光芒。
「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夫人彈的琴好聽。」我接口道,向青兒使了個眼色。
趙夫人輕輕笑了:「靈兒,你會彈琴麼?」
「奴婢琴棋書畫,一樣不通。」我不禁微微臉紅。
「怎麼會?」趙夫人訝異地看了我一眼。
「真的,不騙夫人,不過靈兒會唱歌啊。要不靈兒唱首歌給夫人聽。」我笑道,只想逗她開心。
「好啊,你唱吧。」趙夫人讓青兒扶著在橋上坐下,含笑望著我。
我站到她對面,清了清嗓子,開口唱道:
「夢中人熟悉的臉孔
你是我守候的溫柔
就算淚水淹沒天地
我不會放手,每一刻孤獨的承受
只因我曾許下承諾
你我之間熟悉的感動
愛就要甦醒
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
潮起潮落始終不悔真愛的相約
幾番苦痛的糾纏多少黑夜掙扎
緊握雙手讓我和你再也不離分
枕上雪冰封的愛戀
真心相擁才能融解
風中搖曳爐上的火
不滅亦不休
等待花開春去春又來
無情歲月笑我癡狂
心如鋼鐵任世界荒蕪
思念永相隨
悲歡離合,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
誰都沒有遺忘古老,古老的誓言
你的淚水化為漫天飛舞的彩蝶
愛是翼下之風兩心相隨自在飛
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美麗的神話
……」
我學著電視劇裡的樣子,邊唱邊舞,裙擺張開,在風中旋轉。
趙夫人笑著擊掌:「唱得好,歌好,舞也好。」
突然,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猛地打斷我:「真難聽。」
我一愣,腦中一時來不及反應。
趙夫人緩緩站起身,看向我身後。
我慢慢轉過身,一個身材豐盈,神情倨傲的宮裝麗人立在我身後不遠處,不屑地看著我,她身旁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一大群衣著華麗的女子,看起來像是夫人、美人、才人級別的嬪妃,看著我和趙夫人的目光有些興災樂禍。
趙夫人低聲道:「我們走吧。」
「是,夫人。」知道趙夫人性情恬淡,不喜與人爭岐,我也不想添麻煩,急忙上前扶著她。
「站住,田姐姐還沒發話,你就想走?」另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子出聲喝道。
趙夫人頓時臉色蒼白。
田姐姐?就是那個身材豐盈,神情倨傲的宮裝麗人麼?姿色也不過如此嘛,我還以為秦王最寵愛的女人至少應該比趙夫人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