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嗎?我好像跟雨天生不合,下著雨的日子,從來就沒有好事。
聽著雨點擊打著窗沿的聲音,修慢慢睜開眼睛,從手掌心傳來了一絲暖意,微微偏頭,蕾蒂正緊握著他的手倦著身體貼著他睡得正熟。
撐著石壁坐起來,看著蕾蒂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的手微微笑了一下,修把蕾蒂抱著靠入自己懷裡,眼光向四下掃去。
異常潮濕的空氣裡透著發霉的味道,陰暗的光亮從狹窄的窗口射了幾條進來,青苔閃著幽幽螢光。
石牢?還是被抓住了嗎?
雖然已是初夏帶點燥熱的天氣,背後的石壁卻透著冰徹入骨的寒意,可以感覺到失血過多的身體正在逐漸失去溫度。看了一眼蕾蒂身上被撕成條狀的裙子,修拿起緊握著的蕾蒂的手輕輕吻了吻,傻女孩,一定是拚命的用恢復魔法,所以累成這樣!
「已經沒有用了,沒有蘭修斯的,就算用再多的恢復魔法都沒有用的。」修低聲說著,把蕾蒂摟得更緊。蕾蒂的身體溫暖而柔軟,微微有點上翹可愛的鼻頭正平穩的呼吸著,睡夢中也好像帶著一絲微笑的唇角,光滑細嫩的皮膚,覆蓋住了那活潑的眼睛長而密的睫毛時不時還要調皮的顫動一下。
可愛的蕾蒂……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還是那個徘徊在黑夜裡醜陋骯髒沒有人心的死神,是啊,你所不知道的,以前的我。
那一天,也是下著雨。
雨,一直下著,春寒料峭的夜晚,雨,一直下著。
冰冷的雨滴,一直浸到心底,連骨頭都凍得抖了起來。
那個縮在城牆角落的男孩,帶著絕望茫然的眼光,那個一臉無助害怕的男孩,那個……是我……嗎?
對啊…,那個一直下著雨的晚上,隨著黎明的來臨,我才明白,我是被拋棄了的,那個拿著糖果給我,慈祥的拍著我的頭要我在這裡等他的父親是再也不會回來接我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丟掉我?!
是因為我不能幫忙做什麼家事?是因為我一頓飯就吃掉了三個人的飯量?那麼,我會努力工作!我會少吃多幹活!可是,爸爸!就算這樣子你也不要我了吧…
對!我是不被需要的人……
然後,也是下著雨的夜晚,一樣冷徹心肺的雨……
只留下了一把劍,馬克西米便也消失了蹤影。
什麼都無所謂了,隨便什麼時候死掉都可以,反正我的生死沒有人在乎,我也不會去在乎別人的生命,那些活動著的肉體只是擋在我前面的小石子而已。
女人小孩的哭叫被利刃斬斷,夾雜著血腥氣息的火焰映照出死亡的猙獰。
馬克西米留給我的羅剎和劍技被我在殺戮中磨練成了殺人的利器!從屍堆血海裡,我鍛煉出了越來越強的劍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被稱為死神,斯穆裡司惡名昭著的強盜,我的名字甚至可以嚇唬住哭鬧不止的孩子…
女人,美酒,染著鮮血的金幣,我用糜爛的生活來掩飾生命的空虛。
可是……每個夜晚,雨卻仍然在下,好像沒有盡頭一樣的一直在我心底下著……
除了自己的力量,我不再去相信別人,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著,如果妨礙到自己的生命,連親生兒子都可以丟棄的世界,會有人為著別人而活著嗎?!
一直到遇到卡斯利特……
說什麼來剿滅強盜,斯穆裡司最強的騎士,那個叫卡斯利特的男人也不過如此而已!在我的羅剎下!是沒有能贏過我的!
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打倒他,不論我擊倒他多少次,他竟然都站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有這麼強的力量?已經滿身是傷,連站著都很吃力的人怎麼可能越戰越勇?!
「我有比我生命更加重要的人,所以……,我一定會打倒你,然後回到他的身邊!」
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人,無論如何也要回到他身邊的人!
是那個人讓你這樣拚命的嗎?!是那個人讓你有這樣的勇氣和力量的嗎?
我是不被需要的人……我也沒有必須回去的地方……
我……為什麼活著?我……為什麼戰鬥……
我輸了……
「在你找到你的答案以前,願不願意幫我守護斯穆裡司?」
呵呵……好吧!我就幫你吧,卡斯利特……你用生命守護的人,那種感情,是不是跟著你,我也可以找得到?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會有人需要我嗎?我……還會需要別人嗎?
我,一直都很討厭自己,對那個沒有生存的目的,只會用冷酷和血腥來逃避的自己,一直非常討厭和鄙視。
不過現在,
修用溺愛的眼神注視著蕾蒂熟睡中的臉,手指輕輕拂去沾在她臉頰上的灰塵。
卡斯利特,我已經完全能瞭解你的意思了,因為蕾蒂給了我一顆完整的心。一心一意的愛著蕾蒂,也被蕾蒂所愛的,這樣的自己,我很喜歡,能為了蕾蒂而拚命戰鬥,珍惜著和她一起度過的每一分鐘,對於這樣的自己,我感到非常自豪。
「呵呵……你醒了嗎?我的心肝……」如同貓頭鷹看見食物的聲音,突然響起的霏凌婭的笑聲讓室內的空氣突的詭異起來。
修慢慢抬起頭,石室裡,正確的說應該是外面亮起了燈,把石室隔成兩半的籐蔓在燈光下流動著紫青的色彩。
「呵呵……你注意到了?」看著修,霏凌婭摸著盤纏成網狀的籐蔓笑道:「夜酆草,知道嗎?是冥界最美麗的花啊…,再多等兩天,你就可以看見它開花了,只要……」
霏凌婭的笑容異樣燦爛起來,說:「把愛莉西亞的光之氣息全部吸光!就會開花了!」
修不禁低頭看了一下蕾蒂的臉,雖然呼吸仍然平穩,蕾蒂那原本嫣紅如蘋果般的面頰卻已經逐漸蒼白。
「呦!你生氣了?」手指滑過夜酆長滿荊刺的籐蔓,霏凌婭捂著嘴輕笑道:「你應該感謝它們的啊,心肝,如果不是這些可愛的夜酆,你早就沒命了!」
「光之神族和黑暗神族結合,光之神族會被黑暗神族吞噬,但是,如果黑暗神族借助了同時存在著光與暗的人類的身體來與光之神族結合的話,」拂著夜酆的手指被荊刺刺了一下,霏凌婭微微一頓,說:「那麼,黑暗神族將會被光溶解。」
「如果不是這些可愛的夜酆,蘭修斯連壓制你的傷勢的力量都會消失……」一絲憂傷從霏凌婭眼中閃過,背轉身,恢復活潑的腔調,霏凌婭笑道:「所以啊,你是應該感謝這些花的。」
「那麼,我就先走了,」霏凌婭把帶來的籃子放進夜酆網裡面,說:「看你這憤怒的樣子,我還是去看著蘭修斯比較好。呵呵……」
「唉……」一出石室,霏凌婭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你是在擔心蘭修斯,還是裡面那個人類?」
「艾菲奧!」驚然回身,看見靠在牆上的是艾菲奧,霏凌婭捂著胸口鬆了口氣,然後換上了嬌媚的笑容,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到這裡幹什麼?」艾菲奧直起身子,說:「而且還說了那麼多無謂的話,莉耶邇應該說過不要跟他們接觸。」
「我為什麼要聽那個女人的話!」霏凌婭不屑的哼了一下。
「霏凌婭!你!」艾菲奧還想說什麼,霏凌婭卻已經轉身離去。
這麼喜歡蘭修斯嗎?霏凌婭?艾菲奧一拳擊在石牆上,就算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裡,也願意被他利用!蘭修斯那個混蛋!他有那點好!有那點比我好!霏凌婭……
「蕾蒂,蕾蒂,」輕輕拍打著蕾蒂的臉,修焦急的呼喚著她。
「不要叫她,為了治你的傷,她已經用去很多魔力,如果是沉睡的狀態,至少可以拖延一下魔力被全部吸掉的時間。」
「蘭修斯!你在那?!」修抬頭,想尋找聲音的主人。
「我現在是直接用精神波和你通話,我的靈魂在你昏迷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給硬拖出來了!艾菲奧那混蛋!」蘭修斯的聲音透著憤怒,看來,是被以很不人道和粗暴的方式給拖出來的。
「呵呵,男人受歡迎還真是麻煩啊,不過,多虧了霏凌婭讓我們的氣連接起來。」笑了兩聲,蘭修斯的聲音急促起來,「聽著,他們用夜酆來吸取蕾蒂的力量,如果不快點從那裡出來,蕾蒂的小命就玩完了!而且,明天晚上,集合四大神王的力量,再加上蕾蒂的光之力和祭品之血,莉耶邇準備解開被蕾蒂以生命為代價做的黑暗神皇的封印。如果封印解開,整個伊甸都會被湮氣包圍,那時候,就算沒被吸光氣息,蕾蒂也會被湮氣而吞噬。不過,我現在被封在結界裡,能傳送給你的力量不多,也許……」蘭修斯的聲音沉寂了下去。
「快說!怎樣逃?方法!」對著虛無的空氣,修大聲問道。
「蕾蒂不能通過夜酆,但是,地洞應該可以,這個石室的下面應該有伊甸的通風管道,沿著管道走出去,就有離開伊甸的可能。糟!艾菲奧那混蛋來了!修!那笨丫頭拜託了!」
地洞?細聽了一會,再也沒有蘭修斯的聲音和氣息,修微微皺眉,從那裡挖?這四面不都是石壁嗎?
「修……」輕聲嘀咕了一句,蕾蒂的睫毛眨了眨,慢慢睜開眼睛。
「蕾蒂,」修把她抱上一點,憐惜的說:「繼續睡吧。」
蕾蒂搖搖頭,目光瞟向了中間的夜酆草,輕聲說:「夜酆啊,我聽說,它開的花非常漂亮呢。」
「是嗎?不過我和你都不會看到的。」修撫著蕾蒂的頭髮,說。
「修,」蕾蒂抬頭望著修,唇角邊慢慢浮出笑意,說:「我很高興,可以一直和修在一起……」
「我們還有更多的時間,」修低頭以唇堵住了蕾蒂的話,聲音斷斷續續的,從溫柔的吸允在一起的嘴唇邊漏了出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蕾蒂……」良久,修才鬆開蕾蒂柔軟的唇,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後,遞到蕾蒂眼前,問:「願意嗎?」
看著盒子裡兩隻銀光流溢的戒指,蕾蒂的臉一下子淡淡的緋紅起來。
「不願意嗎?」看著蕾蒂嬌羞的臉,摸了摸頭,修說:「也是,哎,如果不是被莉迪雅敲詐,被帝瑟剝削,應該夠錢買更好的,要不,你再等等,我重操舊業去搶些錢買個最好的。」
「不是!」蕾蒂一把搶過戒指,說:「我同意!同意!同意!」連喊幾聲後,蕾蒂才看到修臉上壞壞的笑容,臉色便越發嬌艷起來。
「我,修·格蘭特……」停了一下,修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著,問:「蕾蒂,你知道誓詞嗎?」
「嗡?」蕾蒂一愣,然後浮上了和修一樣的表情,搖搖頭,傻笑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婚禮上我一般都只看見結婚蛋糕。」
「嘿嘿……」兩人對著傻笑了一會,摸摸頭,深吸了一口氣,修正經了臉色,說:「我,修·蘭特,現在宣誓和蕾蒂結為夫妻,以……呃……以……」修吞了口水,努力的想著卡斯利特那時候是怎麼說著來著?
「我,蕾蒂。愛莉西亞,」蕾蒂握住了修緊張的手,潤了潤喉,說:「現在宣誓和修結為夫妻。」
「嘿嘿……」修拿起戒指套在蕾蒂手指上,輕聲喚道:「老婆……」
「嘿嘿……」把另一隻戒指戴上修的手指,蕾蒂露著招牌傻笑,喚道:「老公……」
灰暗的燈光在地上投出晃動的倒影,夜酆的荊刺如利劍般跳動。
沒有動人的山盟海誓,也沒有鮮艷的花香醇的酒,石室裡潮濕的空氣裡浮動著刺鼻的霉味。
但執手傻笑著的兩人,卻如同在天堂般幸福。
原來,愛情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地獄也是幸福鄉……
「蕾蒂,睡吧。」修摸摸蕾蒂圓圓的頭,看著蕾蒂疲憊的神色,心痛的說。
「嗡……」蕾蒂想著要一直這樣看著修就好,眼簾卻無力的慢慢合上。
不行!這樣下去,蕾蒂的生命會被吸盡!地洞!蘭修斯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可以逃出去!那麼,是在那裡!修環顧著四周的眼光停在了霏凌婭放下的籃子上。
呵呵……受歡迎的男人嗎?修笑了起來,把蕾蒂輕輕放到鋪了自己外套的地上,走向籃子。
這個……這個!蘭修斯!你也特看得起我了!有點發抖的手上握著一小小釘錘,修苦笑著把空籃子丟掉。
這個釘錘可以挖出地洞?修無力的望著手掌心裡的釘錘,難道說這也是什麼黑暗神族的兵器,對著念個咒語什麼的就能發揮無限的力量?!
算了!靠那個傢伙還不如靠自己!沿著牆角,修慢慢的勘察,不時拿釘錘啄啄,看有沒有鬆軟的地方。
「叮噹!」釘錘啄的地方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修心一動,用手拂去地上灰泥,下面露出了與別的石頭不一樣的青色石塊。
夕陽如血,透過落地玻璃斜灑進來,滿屋子浮動著淡淡的暈紅。
看著最後一顆水珠從血百合的花瓣上慢慢的滾落,安狄僳琊把空了的水壺遞給嘉爾芙,輕撫著血百合鮮紅欲滴般的花瓣,說:「你記住了嗎?照顧它們的方法?」
「是!」
「記得一定是要在清晨太陽快出來的時候採摘,莉耶邇不喜歡吃開得太老的血百合。」安狄僳琊從花盆旁站起來,拍拍手,說:「好了,你下去吧,時間到了的時候再來叫我。」
「是!」嘉爾芙微施一禮,拿著水壺退出房間,輕輕掩上門。
「可以出來了吧?」等走廊上的聲音消失後,安狄僳琊轉過身,血色的陽光從他背後照了過來,朧起了一層金紅色的眩暈,襯著飛散的金髮,身上的白衣變得異樣刺眼。
「已經打消抓我當人質的念頭了?」安狄僳琊淡淡的笑著,打量著從屏風後面走出的男子。
雖然穿著聖亞格梅尼下級士兵的軍服,防風帽也半耷拉著遮去了大半個臉,但那凌厲的殺氣卻不可壓抑的從帽簷下的眼睛裡逼視過來。
「我想想,你應該是芙蕾婭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叫什麼……對!羅薩帝瑟,對嗎?」在窗邊的長靠椅上坐下,安狄僳琊斜靠著椅背,腿悠閒的架上了長靠椅。
「坐,我正好想著要怎麼打發這段時間,」安狄僳琊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笑道:「不如我們聊聊?能上伊甸,而且還能找到這裡,難怪芙蕾婭那麼傾心於你。」
微一沉吟,帝瑟上前幾步,一隻手握著衣服下面的刀柄,身體微微前傾,在沙發上坐下。在伊甸轉了一天都沒有查到蕾蒂他們下落後,如同安狄僳琊說的一樣,他的確是想抓他當人質,黑暗神王們是肯定打不過,莉耶邇最好也不要打主意,位置比較重要而又稍微好對付的就只剩下安狄僳琊,如果能抓住安狄僳琊,至少能問出蕾蒂和修的下落,如果運氣好,這個黑暗神族的代理人也許重要得可以換回蕾蒂。
不過,在看到走進門的安狄僳琊那一刻,帝瑟就知道自己的運氣非常不好,難怪這個聖亞格梅尼聖王的寢室戒備如此的鬆懈,安狄僳琊那身白色的裝束,是死之裝!
「你知道嗎?這個伊甸有很多秘密通道,」安狄僳琊饒有興致的看著帝瑟,說:「如果蕾蒂還像以前一樣頑皮,可能會找出一些好玩的地方也說不定。」
帝瑟的眼睛一亮,不覺坐直了身體。
「只是,被夜酆封住力量,蕾蒂只怕沒有那麼多力氣……」安狄僳琊微微歎了口氣,把蕾蒂關到那個石牢裡已經是他最大的權限。
帝瑟唇角微微揚起,臉上閃過一絲會心的微笑,但隨即又沉寂下來,如果修找到並帶著蕾蒂從秘密通道逃走,那麼在這個龐大的伊甸,會合的機率就更小,據大先哲所說,修受了非常嚴重的傷,而,看樣子蕾蒂的力量也被封住,如果蘭修斯被黑暗神族抓住……
「用蕾蒂自己的力量做媒介,集合四大神王的力量,再獻上神族之血和心臟,就算封印是由創世之光構成,也會被打開。當神族之血灌滿祭台時,神王和莉耶邇的力量都要灌注到神壇上,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那時候,封印光之寶石和聖光劍的結界會消失。」以輕柔的語調,安狄僳琊若無其事的說著,眼光從一直盯著的帝瑟的臉上移開,漫無目的的在房間裡飄動,逐漸暗淡的暮色裡,房間裡的傢俱蒙上了一層暗紅的陰影。
當目光轉到書桌上一個奇形怪狀的擺設時,安狄僳琊突然笑了一下說:「如果在那裡擺上雞腿,蕾蒂說不定會從那條地道裡冒出來。」
帝瑟默默的看著他,像是回想起有趣的往事,安狄僳琊的臉上帶著由衷的笑意,一掃原來的陰霾而顯得生氣勃勃。安狄僳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帝瑟心裡開始懷疑自己對他的評價,以他對蕾蒂所做的事情,把他千刀萬剮都不解恨,但是,從剛才開始,他卻一再的在暗示救蕾蒂的方法。
「安狄僳琊原來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對我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低著頭這樣說著的蕾蒂,語氣非常的悲傷。
「如果,」像是知道帝瑟心裡的疑問,安狄僳琊轉回目光,以一直看到他心地去的眼神盯著帝瑟,問:「如果蕾蒂為了那個叫修的男人,而需要你的鮮血和生命,你會怎麼做?」
空氣似乎凝聚起來,血百合濃郁的香氣隨著清涼的晚風溢滿了整個空間,令人覺得莫名的悲傷。
「如果,」微笑從沉默良久的唇角蔓延開來,帝瑟的聲音清亮而爽朗,「如果能死在蕾蒂手裡,那真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也是,」安狄僳琊帶著同樣的笑容,說:「就算要我背叛所有人,我也會完成她的心願。」
可是,我卻不忍心第二次把蕾蒂殺死,我無法忘記,安狄僳琊的目光又飄向那個奇形怪狀的擺設,無法忘記那段陽光充沛的日子,還有那比陽光更燦爛的笑容,也許,那時候,才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不過,現在,卻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只要能在她身邊,莉耶邇……安狄僳琊低聲呢喃著莉耶邇的名字,微合上眼簾,思緒似乎隨著完全暗下來的天色而飄向了非常遙遠的過去。
帝瑟卻沒有時間去注意安狄僳琊的神色變化,一絲寒意從脊樑骨透了上來,讓他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剛才安狄僳琊非常明確的說是集合四大神王之力,那麼,蘭修斯已經被抓住,更有可能,是被從修體內強行拖出來的,帝瑟不覺握緊刀柄,如果在這裡殺了安狄僳琊,那麼儀式就沒有辦法舉行。
帝瑟眼中殺氣一冽,卻又馬上消失,而此時,安狄僳琊的眼睛也突然的睜開,冷冷的視線射向門口。
「聖王陛下,還有半個小時,您要不要梳洗一下。」感覺到裡面的殺氣,嘉爾芙手停在門把上,問。
漫不經心,安狄僳琊掃了一眼帝瑟按進衣服裡面的手,說:「知道,你先去準備,我就來。」
「只要有血和心臟,其實我在那裡死都一樣,」安狄僳琊慢慢起身,一邊壓低聲音說:「但是我也不想讓你奪去我最後的幸福。」
薄紗的窗簾飄了起來,樹梢傳來陣陣風鳴。
「又要下雨了啊……」安狄僳琊望向窗外,遠遠的,傳來了沉悶的雷聲。
手,慢慢的,鬆開了刀柄,帝瑟退回了屏風後面。
「如果早點認識,我們也許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輕拂過血百合的花瓣,安狄僳琊的白衣隨風飄起,在手握上門把之前,安狄僳琊如歎息般輕聲說:「雖然時間很短,不過是非常愉快的會面。」
如果在這裡把自己殺掉,雖然說只要有血和心臟,黑暗神皇的召喚儀式就可以完成,但是也有無法完成的可能,如果是為了人類世界著想,就不應該放過這次機會。但,這個男人還是選擇了另一條路!面帶著微笑,安狄僳琊打開了門,並不是同情我,只是,拿回蕾蒂光之力的機會只有一個!他還是選擇為了那個根本不可能的機會而放棄了拯救世界的時機!我們是一類人啊!瑟巴裡的皇帝,羅薩帝瑟!
「這麼慢?我還以為你改變主意了!」遠遠的,法迪瑪不耐煩的聲音伴著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安狄僳琊微微一怔,不禁回頭瞟了一眼已經關上的門。是因為發覺到法迪瑪的氣而放棄了攻擊還是真的是我剛才所想的那樣?
算了!安狄僳琊搖搖頭,怎麼樣都已經沒關係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初次見到莉耶邇的那一天,天氣異樣的好,對,那時候,神族還沒有離開人界,長年盛開著鮮花的伊甸是美之女神莉耶邇的花園,比光之神族而耀眼的莉耶邇,莉耶邇就在那花海裡翩翩起舞,七彩霓裳都蓋不住那嬌艷容顏,就在她回眸相望的一瞬間,從那一刻起,我的心,我所有的一切便不再屬於我自己。莉耶邇那時候就愛著一個男人,雖然,那個男人總是利用著她利用著伊甸去看另一個女人,莉耶邇還是一心一意的在伊甸等著他,等著那個連正眼都沒瞧過她的,黑暗神族的皇子,修迪瑪!然後,那一天,天界神族和黑暗神族第一次大戰爆發的前一天,傷心欲絕的莉耶邇衝進了我的房間。我在自己的後代裡不斷的轉世,不斷的追隨著莉耶邇的足跡,我把聖亞格梅尼發展成最先進最強大的國家,然後建了這巨大的空中花園……伊甸。
伊甸啊……安狄僳琊緩步走在長廊上,照明燈已經亮起,帶點昏黃的顏色,庭院裡的草木也有著點似真還幻的意味。
伊甸,本是莉耶邇等待修迪瑪的樂園,也是我等待著莉耶邇的幸福之地。在這裡結束也好……也許,遠古以前的那一夜就是為今天而發生的……命運,是神族都沒辦法預測的……被當作祭品奉獻給黑暗神皇,連靈魂都會被粉碎,再也沒有轉世的機會……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伴在修迪瑪的身邊,莉耶邇就覺得幸福,而我,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蕾蒂……蕾蒂……」
「唔……修……?」慢慢睜開眼,蕾蒂有點恍惚的看著面前模糊的人影。
「好點了嗎?」
雖然黑暗中看不清,但是這溫暖的懷抱,聲音,還有那熟悉的心跳,是修!蕾蒂安心的靠在修胸口上,慢慢的,才注意到現在所處的地方已經不是那個潮濕的石牢。很黑,一點光亮都沒有,空氣裡有著厚重的霉味,應該是地道什麼的吧?根據修走動的姿勢,這個地道還不算小。
「蕾蒂?」沒有聽到蕾蒂的回答,修停了下來,擔心的喊了一聲。
「嗡,好多了……」回答的聲音裡帶著開朗的笑意,摸索著,蕾蒂摟住了修的脖子,柔軟的身體無力的縮在修的懷抱裡,好像已經被夜酆吸空了生命力一樣,此刻她連這樣舉起手都很費力。
「修?」帶著疑問和不安,蕾蒂叫了一聲,摟過修脖子的手,沾滿了冷冷的液體,雖然看不見修的表情,但在這寂靜的黑暗裡,他的呼吸顯得異樣的粗重。
「沒事……」修笑了一下,低下頭,輕輕吻了吻蕾蒂的額頭。
「修!」蕾蒂卻更加不安起來,修的嘴唇象冰一樣冷!
「蕾蒂,你知道菲爾藍嗎?」把蕾蒂抱得更緊,修突然問道。
「我知道,在瑟巴裡的南部,是個很美麗的地方。」雖然很著急修的傷勢,蕾蒂還是反射性的回答道。因為,那裡是生產水果之地。
「帝瑟還欠了我兩個月工資,要不,我們不買戒指了,我們到菲爾藍買塊地好不好?」嘴角勾起笑意,修問。
「那裡的地價很貴的,錢夠嗎?」又是下意識的,蕾蒂回答道。
「那麼,我們就在城裡找套房子,可能租不了很好的房子,但我想一開始一間房子就夠了。」冰冷的液體一滴滴的滴落在蕾蒂身上,修的聲音在黑暗裡靜靜迴響,「我可以去工地找些賺錢的工作,也可以去果園工作,聽說給的工錢也很高。」
「那……,我也可以去酒館,沒有帝瑟的剝削,我也能掙很多錢。」拭去悄然滾落的淚水,蕾蒂用盡全身力氣般摟著修。
「是啊,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修輕笑著,說:「等攢夠了錢,我們就買塊自己的地,砌上自己的房子,紅色的屋頂,白色的牆壁。」
「還要種上常春籐,這樣,當籐爬滿了牆壁,就更漂亮了。」蕾蒂用興奮的語氣說:「還有,還有,在房子旁邊種上花,很多很多種花。」
「等我從田里回來的時候,你就做好了飯在門口等我。」修的腳步略微不穩,步伐也慢了下來。
「嗯,我要在院子裡養很多雞鴨,下了蛋還可以買錢。」蕾蒂將臉貼上了修的胸膛,修的胸膛雖然沒有往日的溫暖,臉頰貼著的地方可以感覺到那慢慢擴大的裂痕,和汩汩而流的,冰冷的液體,但是,但是……
「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十個!五個男孩,五個女孩。」修更用力的抱住了蕾蒂,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修!」雖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蕾蒂還是羞紅了雙頰。
「十個太多了?是啊……你會很辛苦,那就少點好了。第一個,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女孩,就叫喇叭花,男孩就叫……」激烈的咳嗽打斷了修的話,修微微偏過一點頭,從嘴裡噴湧而出的黑色液體沿著他的手臂滴落在蕾蒂腿上。
「好難聽的名字!」蕾蒂笑著,輕拍了一下修的後腦勺,說。
「女孩子的名字要好聽點才行!」蕾蒂加重語氣說,淡淡的,幸福的笑容,掛上了她的眉梢。
「我還是覺得蕾蒂最好聽,要不,第一個女孩叫蕾蒂一,第二個叫蕾蒂二,依次類推。」修慢慢鬆開開始發抖的右手,讓左手和右手臂承擔住所有的重量,笑道。
「修!」
黑暗無止盡的延伸著,緩慢的腳步踩得地上的碎石枯枝咯吱做響。
兩人愉快的描繪著,那房子裡,孩子們的臥室,給客人留的房間,說著要買一架大馬車,能坐上一大家子的大馬車,種出來的水果不能賣給城西邊的那一家,因為老闆很小氣,說著要利用和帝瑟的關係減點稅,說著……
春天的綠色原野,夏天的蒼翠綠蔭,秋天的金色果園,冬天的白雪皚皚……
暗紅色的血,一灘灘的,被掩藏進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