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誰都知道,印度的地形是頂朝南,底朝北的一個倒放的大三角形。面積一百四十萬平方英里,人口分佈非常不均。共有一億八千萬。在這個幅員廣大的國家裡,英國政府實際上只能控制一部分。它在加爾各答設有全印總督,在馬德拉斯、孟買和孟加拉都有地方總督,在亞格拉還有一個代理總督。
但是,真正名副其實的所謂英屬印度,只有七十萬平方英里的面積和一億到一億一千萬的人口。由此可見,還有很大一部分地區是英國女皇權力管不到的地方。實際上,印度內地依然存在著一些使英國認為兇猛可怕的土王,他們仍然保持著完全獨立。
自從75年——那一年英國在現今馬德拉斯城所在的地方建立了它在印度的第一個殖民機構———直到印度士兵大起義的那一年,那人所共知的東印度公司曾經專橫一時,它逐步吞併了很多省,名義上是用分期付欺的地價券從土王手裡買來的,其實這些地價券很少兌現,甚至根本就不兌現。當時全印總督和總督府文武官員都由東印度公司任命。如今東印度公司已經不存在了,英屬印度已經改為直屬英皇管轄。
如今印度的面貌、風俗和種族爭執也在日益改變。從前在印度旅行只靠那些古老的辦法,例如:步行、騎馬、坐雙輪車或獨輪車、坐轎子、用人馱、坐馬車等等。如今在恆河與印度河上,有快速輪船航行。又有一條大鐵路橫貫整個印度,並且沿途還有支線。只用三天,就可從孟買到達加爾各答。
這條橫貫印度的鐵路線並不是筆直的。直線距離本來只有一千到一千一百英里,即使中等速度的火車,也要不了三天就可以走完全程。但是,全線實際的長度卻至少增加了三分之一,這是由於鐵路路線向北延伸要經過半島北部的阿拉哈巴德的緣故。
這兒,概括地介紹一下大印度半島鐵路沿線的重點站。火車離開孟買島穿過薩爾賽特島,進入位於塔那前面的大陸腹地,穿過西高止山脈向東北直達布爾漢普爾,再穿過差不多可以算是獨立的本德爾汗德上邦的領地,北上到阿拉哈巴德,再向東進,在貝拿勒斯與恆河相遇,然後離開恆河不遠向東南下行經過布德萬和法屬殖民地昌德納戈爾直奔終點站加爾各答。
蒙古號上的旅客在孟買下船的時間是午後四點半,往加爾各答的火車開車時間是八點正。
福克先生向牌友們告別以後,就上了岸。他吩咐路路通去買一些東西,並且一再叮囑他務必要在八點以前回到車站。然後他就像一架天文鐘的鐘擺在數秒似的一步一步走向領事館辦理護照簽證去了。
雖然孟買風光美麗景色新奇,但不論是宏偉的市政廳也好,漂亮的圖書館也好,城堡也好,船塢也好,棉花市場也好,百貨商場也好,回教的清真寺也好,猶太教的教堂也好,亞美尼亞人的禮拜堂也好,以及在瑪勒巴山上的有兩個多角寶塔的美麗的寺院也好,這一切,福克先生連一眼也不想看。他既不去欣賞象山的名勝,也不去訪問那些深藏在盂買灣東南的神秘地窖;就連薩爾賽特島上的岡艾裡石窟這種巧奪天工的佛教建築遺跡,他也不屑於去瞧一眼。
好了!沒別的事了。福克先生走出了領事館,就不慌不忙地走回車站。他打算在車站上吃晚飯。飯店老闆在所有的菜中特別向他推薦了當地特產炒兔子肉,說這個菜的味道最美。
福克先生接受了他的推薦,要了一盤兔子肉,仔細地品嚐了一番。雖然兔肉裡加了五香佐料,可是福克先生還是覺得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
福克把飯店老闆叫來了。
「掌櫃的,這就是兔子肉?」他望著飯店老闆問道。
「是啊,老爺。」這傢伙厚著臉皮回答說,「灌木林裡的兔子。」
「你們宰兔子的時候,聽見它喵—喵—叫沒有?」
「喵—喵—叫!天曉得,我的老爺,這是兔子肉呀!我敢給您起誓……」
「別起誓啦!掌櫃的,」福克冷冷地說,「您還記得嗎?從前貓在印度是神聖的動物,那年頭真是它們的黃金時代。」
「貓的黃金時代?」
「也可以說是旅客的黃金時代。」
福克先生說完了這句話,就繼續靜靜地吃自己的晚飯。
就在福克先生下船以後不大一會兒,偵探費克斯也下了船。他一下船就跑去找孟買警察局長。他向局長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他的任務以及目前他盯著的這個嫌疑犯的情況,然後又問局長是否接到了倫敦寄來的拘票?局長說,他什麼也沒收到。實際上,在福克動身以後才發出的拘票。也不會這麼快就到孟買。
費克斯這一下給弄得非常尷尬。他希望孟買警察局能給他簽一張拘捕福克的拘票,局長拒絕了。因為這是英國首都警察廳的職權,只有首都警察廳才有權簽發拘票。這種嚴格遵守原則和法律的精神充分說明了當時英國人的一種風氣:凡是涉及個人自由的問題決不允許有任何武斷。
費克斯沒有堅持自己的要求。他知道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耐心等待拘票,他決定在
這個不可捉摸的傢伙停留在孟買的時候,一刻也不放鬆他。費克斯相信福克會留在孟買的。我們知道,路路通也是這樣想的。這樣,就有時間等待倫敦寄來的拘票。
但是,路路通在離開蒙古號的時候一聽到他主人的吩咐就完全明白了:這回到孟買又和到巴黎和蘇伊士的時候一樣,並不是就此結束,起碼得一直走到加爾各答,說不定還要遠些。他開始尋思:莫非福克先生打賭是真有其事;莫非真的自己的命運注定了不能如願地吃口安穩飯而偏偏要叫自己去作這個八十天環繞地球的旅行?
路路通買好了幾件襯衣、幾雙襪子之後,看看時候還早,就在盂買大街上溜躂起來。大街上熙熙攘攘儘是人。其中有不同國籍的歐洲人,戴尖帽子的波斯人、用布帶纏頭的本雅斯人、戴方帽子的信德人、穿長袍子的亞美尼亞人、戴黑色高帽子的帕西人。原來這天正是帕西人(或叫蓋伯人)的節日,他們這一族是信奉拜火教民族的後裔,在印度人當中,數他們技藝最巧、文化最高、頭腦最聰明、作風最嚴肅。如今孟買當地的富商都是這一族人。這一天,他們正在慶祝祭神節,有遊行,還有文娛活動,跳舞的姑娘披著用金絲銀線繡花的玫瑰色的紗麗,合著三絃琴和銅鑼的拍子舞得婀娜多姿,而且端莊合儀。
路路通一看到這種新奇的宗教儀式,不用說會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把舞蹈看個飽,把音樂聽個夠;他的表情和他那副尊容也不用說會像人們可能想像出的那種最沒見過世面的傻瓜。
不幸的是路路通這種好奇心竟然失去了分寸,險些兒破壞了他主人這次旅行的計劃。
事實是這樣的:路路通一路上看完了這場帕西人的節日儀式,就向車站走去。可是當他路過瑪勒巴山,看見那座美麗的寺院的時候,他忽然心血來潮,想到裡面去看看稀罕。
但是有兩件事他全不知道:第一,某些印度神廟有明文規定禁止基督徒入內;其次,即便是信徒進廟,也必須先把鞋子脫在門外。這兒應該說明:英國政府為了政策上的需要,很尊重並保護印度的宗教,不論何人即便是對本地宗教稍微有一點褻瀆,也會受到嚴厲的處分。
路路通一點也沒想到會闖下大禍,就像平平常常的遊客一樣走進了瑪勒巴山的寺院裡,他正在欣賞那金碧輝煌光彩奪目的印度教的裝飾,突然被人推倒在神殿裡的石板地上了。原來是三個僧侶怒氣沖沖,撲了過來,扒下了他的鞋襪,給他一頓老拳還夾雜著一陣臭罵。
這個又結實又靈活的法國小伙子豁地翻過身來,左一拳,右一腳,三個敵手就被他打翻了兩個,趁這兩個僧侶被長道袍絆住不能動彈的時候,他拔腿就跑,三腳兩步衝出了廟門,轉眼之間,已經把那個跟蹤追來的第三個僧侶和他帶的一大幫人撇在老遠老遠的後邊了。
現在離八點鐘只有五分鐘了,火車眼看就要開走,路路通光著頭,赤著腳逃到車站,連方才買的一包東西,也在打架的時候丟了。
費克斯也在那個月台上。他暗中跟著福克來到車站,現在他知道了這個壞蛋福克就要離開孟買。他馬上決定跟著走,去加爾各答,即使再遠些,他也得盯著他。路路通沒有看見費克斯,因為他藏在陰暗的地方。而費克斯卻聽見了路路通對他主人簡單地敘述著自己的遭遇。
「我希望你別再碰到這種事了。」福克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就走進了車廂。
這倒霉的小伙子,光著腳,狼狽不堪地跟主人上了車,連一句話也沒說。
費克斯正要上另一節車廂的當兒,忽然靈機一動,便馬上改變了主意,決定不走了!
「不,我得留下,」他自言自語地說,「既然他在印度境內犯了罪……我就能抓人。」
火車隨著一聲驚人的汽笛聲,在深沉的夜色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