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宅,先到十一房裡看過那本書,見它還好好地擱在十一的床頭,心裡大鬆了一口氣。
官府的人到底不是土匪,不可能進了院子就亂闖亂翻一氣。進秀兒房裡搜查還要出示知府大人的令票呢,不然戲班的人不會給他們開門。
秀兒被官差帶走,連臥室都有人搜查,戲班的人嚇得不輕,都聚在院子裡焦急地等待著,隔一會兒就派個人去巷口看看。如今見人平安地回來,總算是放了心。
一番勸慰後,他們漸漸散去,只有秦玉樓,黃花和十一還陪著。程金城只送到門口就回去了,但留下了幾個人在院裡院外輪班值守。
秦玉樓又安撫了幾句,聽到巷子裡傳來的打更聲,站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腰說「二更天了,都回去睡吧,有事明天再商量。」
秀兒忙說「師傅,師兄你們都回去,十一也回去,我再坐坐就睡了。」
十一瞪了她一眼「還坐什麼坐,再坐就三更了。明天可是擂台賽的最後一場重頭戲,現在你雖說勝利在望,也別太不當回事了。」
「誰說我不當回事?可也要睡得著吧。」秀兒苦笑,她何嘗不想睡,她何嘗不知道該睡了,可是經過了那樣一番折騰,受了那樣一場驚嚇,她根本還沒消化過來,自己都覺得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怎麼睡得著?從來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被官差傳喚的一天……電腦站。想到被知府老爺吼著「用刑」,她就氣不打一出來,心裡憋得慌。
十一卻誤解成了別的意思「你是不是還在想著昨晚鬧鬼的事,所以不敢睡?」
秀兒搖了搖頭「不是。今晚外面有人巡邏守夜,我不怕了。」
還別說,知府老爺這麼一鬧騰。倒讓她把那一茬兒事給忘了。憋著一肚子氣的人,沒空再去琢磨那些鬼鬼怪怪。
十一不再追問,而是對秦玉樓和黃花說「你們倆先回去吧,我在這裡陪陪她,等她情緒好點了我再去睡。」又看著秀兒歎息道「她好端端地在後台卸妝,突然被官差押去,又是審問又是用刑。誰遇到了這種事能心平氣和。」
秦玉樓和黃花都表示,他們這會兒回去也睡不著。不如大家在一起合計合計,等犯困了再睡,最多明天晚點起來就是了。
於是幾個人開始分析起今天這事的起因,動機。目的。黃花主要對官府派人來搜查秀兒地房間很不解「他們在你房裡找什麼?」
「西湖詩集,那上面有盧大人的留言,知府大人認為那裡面埋伏著重要線索,對他們的案子很有用。「他們的什麼案子?」幾個人同時問。
「不是很清楚,知府大人只說那樁案子有一些重要卷宗不見了。手機小說站頭勒令他們盡快找出來。我就奇怪了,盧大人的案子不是早結了嗎?都罷官為民,再不問官家事了。上頭還為這催逼勒令他們?我看多半是盧大人走的時候帶走了一些對他們不利的證據,他們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所以想找回來。」
秀兒說這麼多,不過是為了轉移他們對那本詩集地視線,不想他們多問。她不是懷疑自己戲班的人,而是隔牆有耳,何況戲班本就是個人多嘴雜的地方。告訴了他們,萬一他們嘴不牢。都給說出去了,陳知府再派人來搜十一的房間就不妙了。
其實,秀兒自己並未見過另一個版本的西湖詩集——也就是上面刪去了陳大人詩詞地那個版本,她只見過盧摯送的這本。是不是真有另外一個版本,她也是根據陳大人的反常表現推測出來的。一切都有待帖木兒回來後再做定奪。只有他才有機會見到作為盧摯「狎妓」罪證的那本詩集。
如果那上面居然也印著陳大人地詩,那只能說明以下幾點
一。她猜錯了,必須換一個思考方向從頭開始。
二,陳大人他們的口才相當了得,能讓韃子皇帝相信,陳大人會在西湖詩會和詩集裡出現,完全是「犧牲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英勇打入敵人內部」地忠貞之舉。
三,這也是最讓她不安的一點。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韃子皇帝會聽信讒言罷免他一向倚重的盧摯,也許根本就是順水推舟,表面上痛心疾首,暗地裡「正合孤意」。因為,盧摯作為皇帝用來打擊貪腐的利器,使命已經完成,應該壽終正寢了。
一個漢臣,在短短五年間拉下了他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臣子,其中還有不少是蒙古貴族,這已經給他的朝廷帶來了很大的震動,也帶來了許多怨聲載道和不安定因素。他畢竟是蒙古皇帝,是站在讓蒙古人得到最大利益地基礎上當政的,不讓蒙古人盤剝漢人,他們搞不好會聯合起來趕走他,讓他的兄弟子侄上台。
所以,到江浙官員聯名告黑狀的時候,他覺得是時候收手了。反腐倡廉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更不可能把所有地官員一網打盡,給整個官僚機構來個大換血,換了之後就沒人貪污受賄了嗎?肯定不是,只是換了一批貪官而已。所以,先幹掉一批,給剩下的官員一個震懾,讓他們收斂點,然後消停幾年,安撫安撫人心,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如果這樣地話,給盧大人報仇,把杭州這些貪官污吏拉下去有沒有可能呢?皇上有沒有可能先罷免盧摯,給被念了幾年緊箍咒的官員們鬆一鬆綁;然後再拉下陷害盧摯的一干奸人,算是給盧摯一個交代,也不枉他為皇上奔走賣命一場?
盧摯的廉訪使是韃子皇帝御口親封的,尚方寶劍是他欽賜的,到處查貪肅腐是他授意的。沒道理盧摯一片忠心,最後被他推出去做替罪羊,以安撫那些蒙古貴族的不滿和恐慌情緒吧。
就算盧摯的案子再也無力回天,如果能讓這些陷害他的人,如陳大人之流,得到一些報應,盧摯心裡多少也會安慰一些。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盧摯現在被罷官,興許是一件好事。當今的皇上到底是親手提拔他的人,再屈服於自己的民族情節和蒙古貴族的壓力讓他罷官下課,到底有幾分愛才之心,和幾分不忍之念,所以只是罷官而已。如果盧摯這次又得到了皇帝的大力,他以後會越膽大包天,越鐵面無私雷厲風行,這樣日積月累,身上背負的仇恨只會越多,到那些人有能力反攻倒算的時候,恐怕就不是罷官這麼簡單了。
心裡想著盧摯的事,偶爾聽聽他們對這次事件的分析和打算,一晃就過去了一個時辰。待巷子裡又傳來打更聲時,她差不多把那師徒倆推了出去。走的時候看黃花呵欠一個接一個,她明白他們其實也是跟十一一樣的心理,就怕晚上再鬧什麼,房外是有人巡守,可她屋裡沒有啊,他們怕她害怕。
秦玉樓和黃花走後,十一好說歹說把秀兒勸進內室。她那時候也確實困了,先前的激憤情緒經他們的開導還有自己的一番思慮後已經慢慢平息。然後瞌睡蟲就欣然造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