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酒樓,等菜上齊後,秀兒讓桑哈和烏恩其在外面守好門,自己開始長篇大論地擺事實,講道理。見帖木兒只是笑看著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肯走嗎?留在這裡很危險的,不是我嚇你。」
帖木兒搖了搖頭「怕我就不會來了。」
秀兒端起已經移到旁邊茶几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水。一路從河邊走來,苦口婆心地勸,嘴都講干了,可人家還是一個「不」字。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溫柔敦厚,其實也是個固執的傢伙。
秀兒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跟他商量下一步的打算「那你住在哪兒呢?」
「抱樸院。」
「那是個修道的地方,也就是,道觀對吧?」
「是的,抱樸院的全稱就是抱樸道院。」
秀兒想了想,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那種地方比較隱秘,又是他曾經住過一年的,不存在適應問題。
於是,吃過飯後,幾個人一起在西湖邊找了一條船,擺渡去北岸。
抱樸院座落西湖北岸的一座小山上,山名葛嶺,因東晉著名道士葛洪曾在此煉丹修道而得名。
抱樸院的名字也直接來自於此人。葛洪晚年自號抱朴子,還寫了一本書叫《抱朴子》。
一面飽覽西湖風光,一面聽帖木兒講解抱樸院的歷史,心裡很是愜意,對即將到達的那個地方也充滿了期待。
下船後,興沖沖地跑上去,映入眼簾的卻是殘垣斷壁。一看就是大火燒過的。秀兒驚呆了,這個地方能住人嗎?
帖木兒默然立於焦黑地牌樓下,輕輕地地告訴秀兒「這裡也是我父親下令燒的。我在家裡問過,他親口承認了。」
秀兒既心痛又納悶「你父親為什麼要燒這裡呢?只是一個與世無爭的道觀啊。…手機小說站誰惹誰了?」
帖木兒告訴她「南宋末年這裡不是道觀,被權相賈似道占為私宅了。」
就算是這樣,「賈似道在南宋滅國之前就已經死掉了,你父親不可能跟他對陣結下冤仇吧。」
「不是這個原因」,帖木兒地眼睛裡閃過一抹深切的悲哀。「事實上,我父親在佔領杭州後地一段日子就是住在這裡的,他說他很喜歡這裡。他還跟我提起過裡面的紅梅閣,半閒堂,還有葛仙翁練氣運功時坐過的初陽台。他去過那麼多地方,卻一直沒有忘記這裡當年的景象。」
「那他為什麼還要燒?」有病啊,越喜歡越要毀掉?
「因為他派人找來侍候他地妓女中有一個試圖下毒害他,他一氣之下,殺光了這裡所有的漢人。臨走的時候還放了一把大火。」
秀兒的心揪成一團,為那個勇敢的妓女,也為所有被她連累的人。可是當著兒子的面又不能罵老子。她只好轉移話題道「這裡已經被燒成這樣了,根本不能住人。你那一年又是住在哪裡的呢?」
「我這就帶你去」。帖木兒轉身右拐,石板小路蜿蜒著向山上延伸。
繞過被火焚得焦黑的院牆。才發現山後還有一所房子。多虧了兩處房舍之間有一片菜園,這才沒把火勢引過去。
帖木兒指著那房子說「這就是我住過一年地地方,本來叫葛仙居,前面的才叫抱樸道院。但現在因為抱樸院沒了,大家心裡都很難過,不想埋沒了這個名字,所以出去都自稱是抱樸道院的。」
葛仙居?看來這裡地一切都跟葛洪脫不了干係。秀兒突然想起來問「那塊唐代李源坐過的三生石,原來也叫葛稚川石,據是葛洪煉丹時用過地灶台,是不是也在這裡?」
帖木兒搖了搖頭「那倒不在,三生石在靈隱寺前,葛洪川畔。你想看,我下次帶你去。」
秀兒噗哧一笑「那葛仙翁果然厲害,到處占山頭,把杭州地好地方都一網打盡了。最絕的是,連石頭和水都不放過,石頭叫葛稚川石,水叫葛洪川,就差把西湖也改名叫葛湖了。」
這下連桑哈和烏恩其都笑了起來。烏恩其插了一句嘴「朱小姐這麼一說,我家公子地祖師爺就跟山大王差不多了。」
「哈哈」,可憐的桑哈才剛笑兩聲,就被主子瞥了一眼,只好硬生生地打住。
他偷偷看了看主子的臉色,還好,聽秀兒說話時又慢慢浮起了笑意。不公平!那丫頭明明也在拿他的祖師爺開玩笑嘛,她說都說得,自己笑都笑不得,這世界太不公平了。
桑哈的耳朵耷拉了下來,他算是鬧明白了,公子其實是很維護自己的祖師爺的。但秀兒要調侃,他也沒辦法,還得陪著笑臉,不敢或不捨得給她臉色看。
這樣一想,桑哈心理就平衡了。公子自有他的剋星,自己呢,雖然只是個保鏢,可家裡的老婆,外面的相好,哪個不是服服帖帖的?要是敢說一句他不喜歡聽的話,早一巴掌呼過去了。
「初潭師弟?你是初潭師弟?」一行人剛走進葛仙居的大門,一個道士裝扮的人就驚喜地迎了出來。
「是我,我是初潭,玉函師兄,四年不見,你一向可好?」
「好好好,我很好。只是日子過得好快,一晃就四年過去了。記得你走的時候才十六歲,還是個青澀少年模樣,如今回來,明顯長大了,我剛開始看到還不敢相認呢。」
在他們對話的過程中,不斷有道士過來跟帖木兒打招呼,這些都是漢人。帖木兒在外面時總是表情淡淡的,很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但跟這些師兄弟們在一起,倒是你一拳過來我一掌過去,嘻嘻哈哈,煞是親密。
秀兒不知道當年帖木兒的師傅帶他來時,有沒有跟這些人如實說明他的身份。也許,他們都知道他是誰的兒子,但他們是世外之人,對這些人間的恩恩怨怨已經徹底看破、放下,所以才能毫無芥蒂地接納他。
但願如此吧。
終於,有人耐不住了,代替已經快被好奇心殺死的道士們發問「初潭師弟,這位姑娘是誰?」
帖木兒還沒開口,秀兒就搶著答道「我是他的朋友,因為知道他在這裡修行過,所以特意求他領我來瞻仰一下貴院。」
帖木兒轉頭看了她一眼,淺淺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看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帖木兒便問「老真人在嗎?」
「在。師弟真幸運,真人閉關了三個月,昨天才出關的。」
「那我去拜見他老人家了,師兄師弟們,先失陪一下。」
眾人讓開一條路。他們繞過前殿,往後面更深處走去。
秀兒忍不住問帖木兒「你的教名叫初潭,有什麼講究嗎?」
「有啊,這名字也是從葛仙翁那裡來的。他最早的文集就叫《初潭集》。而剛剛的玉函師兄,他是煉丹煉藥的,因為葛仙翁有一本書叫《玉函書》,裡面記載的儘是煉丹煉藥的配方,所以他叫玉函。」
一聽說煉丹練藥,秀兒馬上想到了十一和關伯父。關伯父的醫術雖然也不錯,但真正讓關家發達起來的,還是煉藥。他們家主要的財產來源,不是太醫院的俸祿,也不是他爹出診的紅包,而是遍及全國的藥鋪賺取的。
她突然有個奇特的聯想不知道關伯父的煉藥技術,與道家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