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邊的塔影客棧,這個時候應該是比較悠閒的時段,早上該忙的已經忙過了,中午要忙的還沒開始忙起來。
張富貴坐在櫃檯裡,看著賬本打著算盤,那些不斷增長的數字總能帶給他快樂。尤其最近,店裡接了幾個真正的貴客,一個賽似一個的大方,這小日子越過越滋潤了。
當然,最讓他感到欣慰的還是他的寶貝女兒,他從賬本裡抬起頭,看女兒苗條的身影在門口走來走去,店裡幾個夥計的目光也跟著睃來睃去,口水差點滴到腳背上。比起這家客棧,女兒才是他最大的財富,最大的驕傲。他自己瞇縫眼蔥頭鼻圓球身材,老婆一張大餅臉,外加一臉白麻子,想不到竟生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女兒張嬌嬌這兩天往客棧走得可勤呢,他也知道是什麼原因,女大不中留啊。不過對女兒的這種行為,他是默許的的,也是樂見其成的。養兒方知父母艱,好不容養大一個女兒,還不就希望她找個好女婿,一輩子有個好歸宿?
所以,凡店裡接了什麼又年輕又有來頭的男客人,他回家都會裝著漫不經心地提起,讓女兒自己來相看。怪只怪這通州地面小,真富貴的也就那麼幾家,可那幾家的公子他都打聽過了,沒一個合適的,不是年齡不合適,就是人家已經有老婆或未婚妻了。其餘家境一般的,他還真看不上,他的女兒,都可以當選通州第一美人了,怎麼可以隨便嫁一戶普通人家?他自己倒沒怎麼想跟去沾光。但絕對希望女兒能攀龍附鳳。
此時,他的寶貝女兒張嬌嬌正站在客棧門口望眼欲穿。終於,門前大路的拐角處出現了一個褐色上衣。灰色褲子,一邊走還一邊四下張望。像個開路先鋒一樣地蒙古人。嬌嬌小姐的大眼睛頓時一亮,那張漂亮的臉也像被春風拂過地桃枝桃花桃花朵朵開。
難道嬌嬌小姐的心上人竟是個為人當馬前卒地小奴才?當然不是!嬌嬌小姐期待的,是小奴才身後那位衣帶飄飄,玉樹臨風的公子。
可是等等,緊跟在公子身後的竟然不是鐵塔似的黑臉保鏢。而是一個女孩?而且,這女孩地容貌竟竟竟然……當然沒她美了,不過,長成那樣,也很要不得,很該死了.電腦站www
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間,嬌嬌桃花般的臉兒垮了垮。但很快她就打起精神,露出迷人的笑容迎上去招呼「柯公子,您可回來了。」至於身邊那個礙眼的人。她自動忽略掉了。
「柯公子?」秀兒笑著抬頭看了看帖木兒。
「嗯,我本就姓柯嘛,難道你不知道?」說這話的時候。帖木兒竟然向秀兒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蒙古人一般有名無姓,只有貴族才以部族為姓氏。左相窩闊台是克列族族長。所以真要講姓的話。帖木兒應該姓克列,出門說自己姓柯。也差不多了。
張嬌嬌開始看見他們一路走來,柯公子一直低著頭和那女孩說話,臉色異常柔和,本來以為自己又晚了一步,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她還在恨恨地捏緊手絹猜,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情人?未婚夫妻?甚至,已經是夫妻?但後者她覺得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已婚夫妻的話,男人不會還有這麼溫柔的眼神。
可是剛剛聽到那女人地問題,她心裡再次綻放出了希望的火花。原來,她連柯公子姓什麼都不知道,跟他的熟悉程度還不如自己呢。
這樣一來,新來女孩地身份她也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連人家姓什麼都不知道,就跟他一起進客棧來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現在這世道,真是世風日下,像她這樣貞靜自愛地女孩已經不多了。
她猜,多半是柯公子今天出去玩地時候遇到了這位美女——當然沒她美——然後順手拐回來了。還真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看著那麼老實純良的人,背地裡也會勾搭女孩子。但不管怎麼說,開店做生意地,來的都是客,嬌嬌小姐還是按耐下所有的情緒,所有的猜測,又熱情又周到地把他們領到了樓上柯公子的房間。親手給他們斟上茶,然後站在旁邊問「公子的廚師怎麼沒見了呢?」
帖木兒回頭笑道「正要借你的口去跟廚房說一聲,我的廚師今天有別的事,就你們店裡給我上幾個菜吧。」
「嗯,好的,公子還是只要素菜?」
帖木兒先點了點頭,然後問同來的女孩「秀兒你呢?你想吃什麼儘管說,葷菜也沒關係,我不吃,你可以吃啊。」
「我也吃素好了。」秀兒其實有一點點想吃葷的,但跟吃素的人在一起,請客的又是他,還是客隨主便比較好。
帖木兒便說「那好吧,都要素菜。」
張嬌嬌答應了一聲,又問「那公子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菜,或特別不喜歡吃的菜呢?」
「這個你問烏恩其吧。」
烏恩其立刻在門口說「嬌嬌姑娘,你出來,我來跟你說。」
張嬌嬌剛一出門,桑哈立刻把房門關上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覬覦的公子跟一位姑娘關在屋裡,外面還有守衛把門,她卻要去為他們準備飯菜,張嬌嬌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不過老天爺總算還肯眷顧失意人,她沒走兩步,第二號覬覦對象就出現在視野裡,那就是天字號的周公子。
周公子比柯公子大了幾歲,個人形象和派頭也比柯公子差了一個檔次。但憑良心說,如果沒有柯公子出現的話,他也算是上上選了,起碼這通州城裡還沒幾個比得過他的。
若論起態度,他可就比柯公子熱情大方多了,差不多每天都要誇獎她,奉承她,時不時還送她價值不菲的禮物。這人很明顯喜歡她,在下工夫追她,按說,她應該完全倒向這邊才對。可不知為什麼,柯公子始終沒有過任何親熱的表示,雖然他也很親切,很隨和,但見識過周公子的熱情,她心裡清楚柯公子的態度再親切也只是客氣,完全沒有其他的意思,但她,就是把一顆懷春少女心放在柯公子身上了。
她是客棧老闆的女兒,從小到大,見多了那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這些人中,滿身風塵,累得彎弓駝背也沒掙到幾個錢的窮男人,連房錢都拖拖拉拉給得不爽快的,她固然瞧不起,也不會把他們作為候選對象。但真有兩個錢的——就像周公子這樣——又風流得不行,有的在幾省開店,就在幾省成家,處處都是老婆,何止兩頭大?明明就是幾頭大,多頭大。
正因為這樣的男人見多了,她反而特別喜歡那種乾淨的男人,幾乎從見到柯公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喜歡上了他。這個人,哪怕她不用眼睛看,單用鼻子聞,也能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清新爽潔的氣息,那是讓人安心的味道。
當然她不會承認,清新爽潔的背後,是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他的僕人、保鏢和廚子,是他僕人隨手賞的銀錁子。如果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土布的窮秀才,再乾淨,也不會引起她注意。
所以她推翻自己先前的猜測肯定不是柯公子勾搭那女人,而是那女人使出了什麼狐媚手段勾搭他。柯公子老實純良,不是那女人的對手。
正苦苦思索怎麼解救情郎,眼前突然金光一閃,原來是周公子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根簪子,而且不像鍍金,而是純金的。
雖然她很想要,可這也太貴重了吧?
「這個,周公子,無功不受祿……」
「什麼無功,我一看見你就心情大好,什麼煩惱都沒了,這就是大功啊。」
一面嬉皮笑臉地討好她,一面不容分說把簪子直接插到她頭上。趁她呆愣之際,還在她髮際偷了一口香,然後半閉眼做沉醉狀,嘴裡喃喃地說「好美,好香!嬌嬌,怎麼辦,我不想回家了,我只想在你家住一輩子。」說話間,竟伸手想攬住她。嬌嬌靈巧地後退,金簪子上綴的流蘇搖曳不已「公子,別這樣,店裡好多人。」
周文俊邪肆一笑,低低地說「那跟我進屋去吧,我屋裡可沒別人,就我倆。」
「就我倆」這幾個字讓嬌嬌目光一黯,因為,此刻,就在不遠處的某間房裡,也沒別人,「就他倆」。她迅速後退著說「不跟你鬧了,我要給柯公子叫菜去,你中午想吃點什麼呢?」她手裡有菜才能理直氣壯地叫開他們的門。
「我想吃什麼你就給我上嗎?」
「只要店裡有的。」
「當然是有的,我一向通情達理,從不刁難別人。」
「那您說。」
「你!我只想吃你。」
「壞人!不理你了。」張嬌嬌臉紅紅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