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花剌子窘迫的模樣,秀兒感激地看向那位幫她解了圍的官員。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幫了她是事實。
就在秀兒抬頭的一瞬間,她發現那個人也在悄悄打量著自己。兩個人的眼光在空中碰撞,秀兒急忙低下頭,心裡比剛才更慌亂了,同時好不詫異這人好年輕啊,而且最難得的是,他還是個漢人。
身為漢人,敢於當堂挑戰蒙古官員,打擊他的氣焰,這讓秀兒非常欽佩。這樣年輕,這樣溫雅的面貌,說話做事卻有著雷厲風行的作風。而在座諸人,上至都總管劉大人,下至其他賓客,對這位年輕人卻頗為敬重。這一點從看他的座位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坐在主人右下首的第一個位置上,也就是說,他是今日這場宴會最重要的客人。
秀兒心裡一動,有什麼想法呼之欲出本朝有如此權勢而又年紀輕輕的漢人,似乎只有一個。她忍不住向身旁的曹娥秀打聽「大師姐,今日的貴客是不是就是廉訪史盧大人?」
「是啊,難道你到現在才知道?」曹娥秀好笑地反問,似乎秀兒表現出了多麼讓人難以置信的懵懂無知。
「呃,又沒有人告訴我這個。」秀兒的語調頗有點不服氣俺又不是諸葛神算,怎麼會知道。
曹娥秀不客氣地橫了她一眼「你以為你是別人請來的貴賓啊,主人要專門向你介紹今日出席宴會的客人,這些當然要靠你自己去打探了。」
停頓了一下,可能看秀兒的臉色太郁卒吧,又溫言細語地告訴她「到了這種地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所以眼要利。耳要靈。在座的貴客,他們之間要寒暄。要說話吧,那種時候,總會帶出稱呼來,這就是你瞭解客人身份地大好時機了.電腦站www比如這位盧大人,剛剛都總管大人就叫他蒿齋兄。難道你沒聽見?」
「聽見了啊,可他不是名摯,號疏齋麼?」因為家裡有他的書,對盧大人的名號,秀兒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地。
「疏齋是他的號,可他還有別地號啊,如蒿齋,他的表字也有兩個,其中一個叫處道的。你肯定知道對吧?」
秀兒點頭。
「那個字其實現在很少有人叫他了,可能比較正式吧,他還有另一個字。叫莘老。上半年在一次宴會上見到這位大人,我聽好些人都叫他莘老的。」
秀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那麼年輕。怎麼字呀號呀都像老先生的。」疏齋也好。蒿齋也罷,還有什麼莘老。直接就以老字命名了。若說長得老氣橫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一副未出學地少年書生模樣。一般人不是都巴不得別人說他年輕嗎?他倒好,總想往老人堆裡湊。
曹娥秀道「這就是他的個人喜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他成名早,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權高位重,所以自覺已經歷經風波,心態老了吧。」
此時,都總管劉大人又點了一個人的名字「真真,你還沒出節目呢,周參議本來說今日有事不能來的,後來聽說請了你,立馬改口,說一定到,一定到,你可不要辜負了參議大人的一片心哦。」
只見一個身著粉紅輕綃的女子從一堆鶯鶯燕燕中站了起來,靈動的杏眼,腰肢不盈一握,手裡抱著琵琶,婷婷裊裊地走到總管大人面前,先道了一聲萬福,再轉身向另一位大人——肯定就是那個周參議了——也福了一福道「那妾身就為大人彈一曲大人家鄉的紫竹調吧。」
話音剛落,總管大人的哈哈聲,眾人地巴掌聲,起哄聲,此起彼伏,喧騰不已。就連書生一樣靜靜喝酒的廉訪史盧大人都忍不住打趣「看來今日可以喝到伯陽兄和真真小姐的喜酒了,難得兩情相悅,真乃賞心樂事,」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接腔道「郎有情,妾有意,這樣地兩個人要是不進洞房,那簡直就沒天理了。」
「這個真真是哪個班的?」秀兒低問,心裡憐惜地想這位姐姐也怪可憐地,被這幫人公然當成妓女打趣。
可再一想到剛才攤到自己身上地那些詞,什麼「雛兒」,「梳攏」,又覺得「洞房」也不過如此,說到底,大家都是一樣的可憐人。
這時只聽見曹娥秀很平淡地回答「不是哪個班,這是十八春地頭牌樊真真,花名桃源春。」
曹娥秀的聲音很小,聽到秀兒耳朵裡卻有如石破天驚,心裡頓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鼻子一陣酸澀。
因為今日的宴會規格頗高,都總管劉大人是已故劉太師之子,家學淵源,是個有德之人,來客中,如盧疏齋,也是名聞遐邇、官聲清廉的好官。所以,她一直以為,今天來的女子,都是與她一樣賣藝不賣身的女伶。卻沒想到,裡面還有十八春的人,那不是地道的妓院麼?
忍耐半晌,終於開口問「這真真是不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曹娥秀歎了一口氣「你看她像嗎?」
「我,看不出來。」
「那你看她的年紀像嗎?」
又仔細打量了幾眼,不得不承認這女子決不是什麼「雛兒」「她有二十多了吧?」
「是啊,十八春那種地方,十三、四歲以下的女子,還可能有清倌人,像她這麼大的,沒過接過上萬,起碼也接過好幾千客人了。」
秀兒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她入樂籍的時候娘哭成那樣,難怪連十一都說,樂籍女子後來難有好下場,甚至不惜以婚姻挽留她。看來她還是太單純,對現實瞭解得遠遠不夠。如果,在大眾眼中,女伶跟十八春的妓女是一樣的貨色,那還有哪個好人家願意迎娶脫籍後的她們呢?
樊真真彈完一曲,周參議從腰裡取下一個錦繡錢囊,數都沒數,直接連錢囊一起賞給了她。樊真真接過的時候臉色明顯一喜,就連坐得遠遠的秀兒都感覺得到錢囊放到她手裡時那沉甸甸的重量。
此時眾人的起哄聲已經快掀翻屋頂了「聘禮都下了,看來好事將近。」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借劉大人和盧大人的福,就在今晚入洞房,明年這個時候正好抱個胖娃娃。」
「胖娃娃,叫你一聲爹來,叫我一聲媽。」有人唱了起來。
立刻有人提出質疑「叫誰爹呢?真真的入幕之賓那麼多。」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哦,只怕連真真自己都搞不清楚誰是娃他爹。」
「是啊是啊,她被那麼多男人搞糊塗了嘛。」說話的時候,還特別加重那個「搞」字。
又是一陣爆笑聲,最後,有人出主意說「要想確認誰是娃娃的爹也不難,我有一個好辦法。」
「什麼好辦法呀雲澤兄?」
「很簡單,伯陽兄把真真娶回家去做小星不就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