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 第一折 (第二場) 十一
    花朝又半月後就是春分。春分這天,照例是「玉京書會」的成員們聚首的日子。

    先一天晚上,朱家就已經通過抓鬮的方式選出了這次隨朱父一起出席書會的幸運兒,那就是秀兒。

    秀兒和爹坐著車子來到關府,關老爺笑瞇瞇地從台階上走下來,一把拉住朱父的手說「瓊芝,正盼著你呢,你今日可是遲到了。蘭谷,公輔,伯川,樂天他們早就來了,曲都填了好幾首了。」

    這還是秀兒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也是第一次聽人喊爹「瓊芝」。爹的大名不是叫朱惟君,字孝和的嗎?怎麼又跑出這麼一個女性化十足的號來了?

    「秀兒,快見過你關伯伯。」朱惟君笑著吩咐剛從車子裡出來的女兒。

    「關伯伯好」,秀兒屈膝行了一個萬福禮。

    關老爺眼睛都亮了「天那,瓊芝,這是令千金?尊夫人已經夠美了,想不到女兒更美,真乃無瑕美玉也。」

    一番讚歎後,他轉身朝屋裡喊「十一,快出來,家裡來了一個仙女兒一樣的妹妹,你還不快點出來迎接!」

    一陣腳步聲響過,從後堂跑出來一大堆女人,圍著秀兒上下打量,讚不絕口。

    她們要是光動動口也就罷了,偏偏又喜歡動手。秀兒身上同時有好幾隻手在摩弄,臉上、手上更是被吃光了「豆腐」。又不好意思推開,只能尷尬地笑著,任由她們摸個夠,臉兒跟門前的桃花紅成了一色。

    最後還是關老爺笑著發話「要摸也請到裡面去了再摸嘛,哪有站在大門口就拚命揩油的?讓人家看了,會說我家沒規矩。」

    「老爺言之有理,要揩油也拉到屋裡再揩。」

    「老爺永遠是正確的。」

    「老爺的話就是聖旨。姐妹們,進去吧。」

    秀兒純粹傻掉了。原以為自己家裡那對活寶爹娘就已經夠罕見了,想不到關府的伯父伯母們更「可怕」。難怪爹跟隔壁的王秀才相看兩厭,偶爾巷子裡狹路相逢只會嗖地把臉轉開,咻咻地從鼻孔裡噴氣,卻偏偏跟書會的這幫人好得蜜裡調油,原來,都是活寶級別的。

    早就聽說這關老爺有十一房妻妾,而且相處融洽,姐妹情深.關老爺也因此成了所有欲享齊人之福的男人們學習的榜樣。

    據說曾有男人專程上門求教「御妻之良方」。更有某位被妻妾爭寵鬧得焦頭亂額的商人,索性把家裡的幾個「攪家精」送到關府來住一段時間,以便現場觀摩、學習「妻妾相處之道」。

    所以,關老爺名動京師,絕不僅僅因為他醫術高明,又是「玉京書會」的會長,俗稱班頭(又稱班主或班班,有些白字大王也叫他斑竹,斑斑).而是因為他做到了許多男人一直渴望做到而沒有做到的事。

    一個男人一輩子娶一堆女人回家不難,難的是如何搞定這些女人;一個男人偶爾搞定一堆女人不難,難的是一輩子搞定她們。做男人難,做女人的男人更難,做一堆女人的男人更是難上加難。能把這樣的難事做好,這個男人的能力之強,手段之高妙,由此可見一斑。

    關老爺有十一房妻妾,可是只有一個兒子,小名就叫十一。這個兒子是他最小的太太,也就是十一姨太生的。據說關老爺每娶一房姨太太都會事先托媒人跟人家說清楚如果你能在兩年內懷上我的孩子,你就是我這個花花公子的終結者,不然,就別怪俺繼續娶下一個囉。諾大的關府,不能沒有繼承人,對吧?

    姨太太們都覺得這樣的要求很合理。認為不合理,希望獨得夫寵的幾個女人——自然也就臨陣退縮,沒有成為關府的姨太太。

    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讓人家自由選擇,這大概就是關老爺能搞定那些女人的一個重要因素吧。不管什麼樣的局面,事先有心理準備,就比較容易接受,不至於抱怨。

    這位十一個娘奮鬥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十一少爺,在關府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十一少爺要星星,關府的人不敢給月亮,而且還會小心翼翼地問「啟稟少爺,您是要上弦月,還是要下弦月?」

    據說這個時候十一少一般會懶洋洋地答「要中弦月。」

    負責跟少爺請示的倒霉蛋只好陪著笑解釋「少爺,從來只聽說有上弦月和下弦月,沒聽說有中弦月。」

    「有我還要它幹嘛?本少爺就是喜歡要沒有的東西。」

    「可是,沒有的東西,小的怎麼變得出來嘛。」僕人的聲音細如蚊子。

    「變不出來也要變!我爹娘平日是怎麼吩咐你們的?」少爺越發地中氣十足。

    「老爺和太太們說,只要是少爺要的,就一定要滿足。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

    「你說什麼?」

    「不好意思,少爺,小的是說,即使有困難,也要想盡辦法解決。」

    「那你還不快滾!菊香,去給廚房說,今日中午不吃飯,只喝蓮花羹,被那個蠢才氣都氣飽了。」

    「啊?少爺,不吃飯怎麼行,您要是餓瘦了,老爺太太會扒了我的皮,嗚嗚……」

    菊香是十一少的書僮。據說這主僕倆出門的時候,常有小嫂子大姑娘躲在門後流著口水偷看。因為他們都夠美,十一也好,菊香也好,都是齒白唇紅的美少年。他們都能上台唱的,去年關老爺壽辰,十一少跟一個紅伶搭戲,唱完了《魯大夫秋胡戲妻》全場,菊香在戲裡依然扮他的書僮。

    還別說,對這位遲遲不露面的十一少,秀兒還真的很感興趣,想看看他知道到底有多美,有多跩,有多惡霸。

    當秀兒在關家的小客廳裡坐定,一盅茶快要喝完的時候,這位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十一少爺終於打著呵欠、趿著拖鞋出場了。

    他的十一個娘立刻忘了廳裡的客人,撲上去噓寒問暖。

    這個說「十一,早上吃點什麼?」

    秀兒在一邊偷偷翻白眼還早上呢,都快中午了。

    另一個說「昨日又那麼晚回來,沒睡好吧?等會吃了中飯,再回去好好補個午覺。」

    只有大太太到底是一家之主,還知道笑著給他介紹秀兒「十一,這是你朱叔叔的女兒秀兒妹妹。」

    「唔」,那位大少懶懶地倒在一張太師椅裡,正眼都沒瞧秀兒一下,坐下來伸手抓起茶几上的杏仁就吃。吃了一大把後,看僕人抬來一桌子稀飯包子燒麥餃子,皺著眉頭說「看到就膩味,誰想吃這些啊。菊香,去給我拿冰鎮燕窩。這杏仁吃多了上火,昨天我就上火上得狠,把那小桃紅的眼睛都搞綠了。」

    「啊!」一聲尖叫,他的一個娘尖尖的指甲幾乎戳到他臉上說「你又逛窯子了!還敢當著我們的面嚷嚷,就不怕你爹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他不讓我去行院,要我去太醫院,我就天天逛妓院。」說話間,大少爺的腿已經翹到了茶几上。

    「你個死倔孩子!你爹讓你去太醫院還不是為你好?好端端的大家少爺,天天去行院像什麼。」那個娘在尖叫。

    「十一妹,跟孩子說話要耐心點,你那樣會嚇著他的。」其他的娘紛紛勸解。

    「是啊十一妹,孩子還小,慢慢來嘛。」

    原來這位才是十一少的正宗娘親。

    這時只見菊香又跑了進來,伸著蘭花指說「啟稟少爺,旺財叔說今日沒有冰鎮燕窩,只有剛剛煮好的,還在冒著熱氣呢。」菊香越說聲音越小,似乎準備承接少爺的怒氣。

    果然,光當!茶几上的東西一下子被風捲殘雲,全部掃到地上,杏仁核桃亂滾。十一少怒氣沖沖地說「行院不讓去,妓院不讓去,連口冰鎮燕窩都不讓喝,是不是打算逼死我?」

    「祖宗,祖宗,你小聲點啦,被你爹聽到就慘了。」十一位娘同時站起來,一個個手足無措,花容失色。

    「聽見就聽見,了不得我離開這個家!正好搬到行院去,天天看戲,唱戲,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那位大少兀自囂張地嚷著。

    秀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家人。

    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想不到戲文裡的話都是真的。所謂慈母多敗兒,這一位爹、十一位娘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果然夠任性,夠彪悍,十足的廢物樣子,還是傲慢的廢物。這樣的人,除了吃喝嫖賭,還會什麼?

    廢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眼前的這位,就是其中最登峰造極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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