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聽到洛熙在睡夢中喃聲低喘,接著他的身子開始不安地顫抖。她轉身望去,只見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眉心深皺,嘴唇也蒼白失色,身體細細地顫抖著,喃喃低呼:
「不要走……我很冷……媽媽……」
她一怔,立時明白他是在做惡夢。五年前尹家父母去世時,小澄重病了大半年,小澄那時就常常做惡夢,守護在病床邊的她常常一晚上需要將小澄哄醒三四次。
「不要走……媽媽……」
洛熙掙扎著低喊,身體痛苦地扭動。
「醒醒,只是夢,只是做夢啊,醒來就好了。」尹夏沫放柔聲音,用手輕輕哄拍他的肩膀。
「媽媽……」
洛熙的眼角有隱約的淚水,他深深蜷縮在沙發裡,靜靜地顫抖。
「……媽媽……我很冷……」
「醒醒……」
她輕聲哄拍著他。
「醒來就好了,不要怕,那只是夢……」
洛熙的睫毛顫了顫。
眼睛怔怔地睜開,眼珠烏黑潮濕,彷彿一時間還陷在夢中無法醒來,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幾秒鐘後,他輕輕轉頭,看到了身邊神態柔靜的尹夏沫。
「醒了嗎?」
她微笑著凝視他。
洛熙回望著她,神情裡有種深黯寂寞的脆弱,靜靜地望著她,良久良久,他才彷彿終於醒了過來,從沙發中坐起,對她說:
「對不起,我好像睡著了。」
「這幾天太累了嗎?」她眼神柔和。
「我去洗臉。」
洛熙「霍」地起身走進浴室,她聽到水龍頭放出水聲,聽到水花拍打在他臉上的聲音。
等他從浴室出來,尹夏沫發現他又恢復成以往的那個洛熙,頭髮上沾著些水珠,俊雅清爽,完美得無懈可擊。
她心底暗歎。
他和她果然是同樣的,永遠想用厚重的盔甲把最脆弱的那一面隱藏起來,彷彿如果別人看不到,自己也就會忘記那些脆弱。
「砰!」
香檳的木塞飛出。兩隻水晶杯清脆相碰,香檳酒在杯底輕輕旋轉,洛熙唇角含笑,宛如星夜裡美麗的櫻花,絲毫沒有了方才睡夢中的悲傷模樣。
「祝賀你第一天拍戲順利。」
他微笑著說。
「……」尹夏沫怔了怔,垂下眼睛,「這就是你的好消息嗎?」
「怎麼了?」
洛熙放下酒杯,用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視線飛快地避開他,然而神情中的黯然那麼明顯,他心中頓時已猜到了幾分。
「導演罵你了?」
她沒有說話。
「其他的演員嘲笑你了?」
她依舊沉默不語。
洛熙笑了,伸出雙臂將她如嬰兒般溫柔地擁進懷裡,輕輕搖晃著她,柔聲說:「沫沫,這是你的起點……將來等你成為光芒萬丈的巨星,接受無數演技頒獎禮的大獎時,你會知道,今天拍戲遭遇到的難堪也好羞辱也好,只不過是你未來漫長演藝生涯的起跑點。」
被擁進他的胸口。
一股淡如花霧的體香沁入她的心脾。
她的眼底開始潮濕。
「有些演員是經過專業訓練,學習幾年以後才出來拍戲;有些演員是直接就開始拍戲,這樣的話,因為沒有經驗,必然會感到困難。可是經驗是可以累積,也是可以學習的,以你的聰慧和悟性,你會是才華橫溢令世人震驚的演員。」
「好了。」
尹夏沫喃聲說。明知他是安慰她,可心裡還是溫暖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在哄你開心嗎?」他輕笑,吻著她海藻般的長髮,「你知道嗎?你和我,是天生的演員。」
她錯愕。
抬頭看他。
「從小的環境,在孤兒院生活的背景,讓我們必須偽裝自己,扮演成讓大家喜歡的懂事乖巧的孩子,才能生活下去。」
洛熙的手指輕輕撫弄她的長髮。
「我們都習慣了演戲,也許是刻意的,也許是不經意的,把我們自己隱藏起來,為自己戴上各種面具。演戲是我們生存的手段,已經溶入我們骨血成為一種本能,而這種由於生存而造就的強烈的本能,是其他人所無法企及的。你要學會的,只是如何把這種本能運用到拍戲裡面去。」
尹夏沫沉思。
她的眼珠靜靜的,然後,眼底閃過一絲隱約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