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體總下屬的圍棋隊多如牛毛,但真正受人關注時不時登上報刊的,主要的也就是足球隊籃球隊排球隊,以及中國國家圍棋隊。現在很多報紙上對於圍棋為主的棋類都有專門的版面,所以很多棋手在體育迷中往往很有名。比如被某週報稱作魔術師的蘇羽,就算得上是一個小明星。
關於這些明星的私生活,報紙上也往往會研究得比較詳細。不過因為職業化和人性管理的浪潮到來,首先進行改革的足球方面球星模特歌星立刻混成一團。籃球隊在這方面起步較晚,但姚明和葉莉的戀愛關係現在也是人盡皆知。而圍棋隊裡面,常昊和張璇的戀愛也是百轉千折,年齡的差異讓這兩位有情人險些不能成眷屬。
而實際上,人多數歸體總直接管理的國家隊,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圍棋隊也是如此。圍棋國家隊和國少隊以及意向中將要成立的女子國家隊,戀愛是一概不允許的。不過實際上,體總卻從來不像羽毛球隊之類那樣嚴格管理,自然也從沒出現過因為有人談戀愛而被趕出國家隊的事情發生,所以常昊和張璇的逆天之戀也才能有個完美句號。而現在隨著四個現代化的發展越來越深入,飽暖思淫慾這句話也越來越為這些體育隊的隊員們所信奉。
於是,從競爭婚變大賽的老聶馬曉春開始,一直到中生代號稱第一逆天強人地常昊再到現在別名大馬力空調一拖三的沈銳。中國圍棋國家隊就是一片烏煙瘴氣……這其中不包括好男人俞斌和曹大元,畢竟天底下還是好人多。
馬曉春回憶了一通歷史,感慨萬分打算學曹操連笑三聲,但看看老聶在一邊拍著蘇羽的肩膀連聲叫好,心裡就不痛快,悶頭喝下一杯酒之後輕輕一拍桌子站起身,向餐廳中央的鋼琴走去。
「馬老師的鋼琴,在圍棋圈裡是很有名的。」走下樓來突然聽到一陣旋律的沈銳轉過頭向拉著手的唐莉笑了笑,「平常他可很少在外人面前彈琴。今天看起來是因為我輸了比賽讓他心裡不痛快,這才自娛自樂。」放開唐莉的手把她送到座位上之後,沈銳便轉身走到馬曉春身邊,靜靜聆聽以示恭謹。
「後天拿下蘇羽。」一曲裊裊而終之後,馬曉春坐在琴凳上轉過頭看了一眼沈銳。淡淡地說。
「老妖怪……」沈銳咬牙切齒肌肉**,「龜兒子威脅我……」
威脅你?唐莉很奇怪「你剛才的樣子很帥啊,很多人都聽到了,而且古力他們看你的眼神都變了,變得特景仰……馬老師那裡威脅你了?」
「帥,都是耍出來地!」沈銳搖了搖頭平靜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們說地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老馬是說如果我拿不下蘇羽回去就等著家法伺候!或者5000個死活或者2000個官子……」
「那你還說好?」先不說這個家法的質量如何,反正數量上就讓唐莉很吃驚了。
「我能說別的麼?」沈銳苦笑。「老馬可是個奸商,真正的奸商。如果我不說好,那後面可要按幾何級數上升了……」
「什麼叫幾何級數?」唐莉連初中都是棋院學校發的畢業證,自然不知道初等數學裡面的平方立方之說。
「嗯,就是說,5000*5000之類……」
壓力很大啊。沈銳坐在棋盤前拍著腦門心裡難受誰都想贏,但是面對蘇羽這種只憑冷哼就能讓李昌鎬發呆的主兒。誰敢說能贏?
而且馬曉發佈會不知道是楊世界冠軍想瘋了還是怎麼,竟然給他定下贏了便新馬泰輸了便5000死活的要求……000個死活題就夠他做上一個禮拜,5000個……哼哼……
罷了罷了,自古華山一條路,左邊天堂右邊地獄左手是天使右手是魔鬼天堂向左深圳向右……胡思亂想中的沈銳並沒有發現蘇羽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面。依舊翻著眼睛看天花板。
可能是因為棋壇一向多奇人異士,所以小沈銳一歲地蘇羽倒也沒表示出什麼臉色,安安靜靜的開始擦拭棋盤。
按照番棋賽的規則,第一盤猜先中者執黑,並下一盤執白,再下盤復執黑,由此循環,但在決勝局,便是在第三盤或第五盤或第七盤的時候重新猜先以示公平。不過當陳祖德走進對局室要求雙方猜先的時候,沈銳還沉浸在tobeoottobe的死循環裡,沒搭理人家那茬。
「這小子,想什麼呢。」馬曉春不知道為什麼穿了一身唐裝,坐在椅子上擺足了照全家福的架勢見誰都樂呵呵。但脾氣還是沒必改,明知道沈銳聽不見卻還是嘟嘟囔囔地生氣。
「沈銳白……」蘿德絲看著在屏幕上交換的棋盒,心中沉了一下,「為什麼不是黑棋?」
這種事情沒辦法,不過至少現在沈銳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愉快,儘管拿過棋盒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算是平穩。
蘇羽沒有再像上一盤那樣第一手便落天元,沉吟了一下之後便簡單的佔據右上星位,起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怎麼應!」馬曉春很緊張地看著電視上的直播,嘴裡繼續唸唸道道。「怎麼應!?如果下對角就跟上一盤一樣,但如果現在就攻那起手太早恐怕後續無力……」
沈銳也有些猶豫。他不是沒算計過蘇羽可能地起手,也琢磨了很多應對。但現在真的面對的時候,心中難免又要猶豫起來怎麼辦?
「如果按照常規走,沈銳肯定不是蘇羽流的對手。」早就結束比賽的李昌鎬死皮賴臉的呆在酒店就是不走,不過他身份擺在那倒也沒人真的去難為他,「但如果不走常規路線,就像第一盤那樣上來就亂,沈銳自己也沒把握。」他抓抓頭髮然後繼續保持面沉似水的做派,「所以問題就出來了。沈銳這盤棋極難下。」
其實,也不是太難,只要沈銳能把局面搞亂那蘇羽絕對就是死路一條。可問題出來了怎麼搞?如果好搞的話沈銳又何至於坐在棋盤前整整20分鐘沒動!
蘇羽似乎並不在意沈銳地發怔,自顧自的沏茶倒水自斟自飲怡然自得。
當沈銳終於下定了決心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這讓馬曉春更加痛心疾首「一共也只有三個小時啊……」
不過當馬曉春痛苦的時候。沈部動了。起手掛角。
「看來,他還是要亂。」老聶沒馬曉春這麼牽腸掛肚,看問題自然要深刻得多,「兩邊都有如意算盤,就看誰能打得響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蘇羽應該對沈銳地胡鬧早有準備。」李昌鎬點了點頭低聲說,「他地算盤就是讓沈銳殺,他前80手防守。而當沈銳力疲之後再全面反撲。我說的對麼?」他轉過頭看到常昊和周鶴洋都在微微點頭,笑了笑繼續說,「而沈銳的算盤就是打死不按蘇羽的意志走。」
在棋盤上有兩個小定律人盡皆知第一不要讓李昌鎬把對局帶入官子。第二不要在佈局的時候跟著蘇羽走。
「這算什麼算盤?」古力有些喃喃自語的低聲說,「如果我和蘇羽下棋也肯定是要把對局往混亂上帶……」
李昌鎬繼續笑,儘管他笑的時候臉皮基本不動「但沈銳的殺氣,要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厲害得多。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鍛煉的,但他對於死活地敏銳足夠讓他在比賽中對抗蘇羽流了。」
說到「鍛煉」兩個字的時候,唐莉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馬曉春的幾何級數論,搖搖頭輕聲笑了一下。
「不過現在蘇羽的反應。有些奇怪啊。」蘿德絲看著黑棋不慌不忙地佔據了四個角星,而沈銳卻顛顛的跟在後面掛了四個角,心中自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更管理重要的是,沈部有必要每個角都掛一遍麼?」
「不好說。」眼看著棋盤上白棋成順時針的捲成一邊李昌鎬一時間也有些接受不了,「似乎,很業餘……」
實際上當棋譜第一時間傳到網絡上地時候,整個觀戰室都是一片大嘩。在各大網站看這盤棋的棋迷有將近5萬,絕大多數都是業餘愛好者,所以當他們看到這種佈局方式的時候,紛紛議論有似曾相識之感。
當然,對局室裡的那兩位的水平決不是業餘能比,所以談論一番之後眾棋迷皆認定這兩位必有重大用心,只是自己才疏學淺一時看不通透而已看吧,後面肯定還有更精彩的!
更精彩的沒看到,業餘的東西倒是不少比如蘇羽佔了四角之後就回到右上飛出守角,而沈銳則老老實實按照定式飛進角然後拆二退出,然後按照剛才的次序兩個人在剩下的三個角把這個定式又擺了一遍。
這次可就不是大嘩這麼簡單了,而是整個網上一片寂靜!研究室裡更是如同打翻了的蜂箱一樣亂成一團,馬曉春咬牙切齒拍著棋盤大叫「我教他的佈局都跑哪去了!?他為什麼不看看棋勢為什麼不按我說的制衡發展?娘的,氣死我了……」
「這樣做也未必不好。」蘿德絲卻有些不同意見,「至少現在,沈銳還不吃虧。」
「現在的確還沒吃虧,」馬曉春一聲歎息,「但是現在這樣子,你看像是兩個職業棋手下地棋麼?沈銳現在所有棋子都在三線以內。後面入中腹時候恐怕要吃大虧!」
蘇遙這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出言詢問「馬老師,沈銳現在形狀堅實,如果要爭中腹也只需一跳即可,為什麼您還說他要吃虧?」
一個比一個業餘。馬曉春真恨不得把自己腦子裡的東西全都複製出來再塞到蘇遙的不腦袋裡,省得讓自己生氣「小丫頭,過來!我今天好好給你講講三線四線的區別!」
捨身飼鷹了。古力和常昊對看了一眼,沒敢多說話。
再往下,沈銳在對著順時針對稱的棋盤看了良久之後。總算是下出了體現他血性的一手棋分投擋角。
「這是這盤棋以來,最凶狠的一手了。」老聶不理馬曉春在一邊絮絮叨叨的給蘇遙講解三四線問題,搖頭歎氣抹棋盤,「擋角,很普通的手段。卻是兩個人第一次正面交鋒。娘地。這叫什麼決賽?!」
實際上如果不是蘇羽拆邊扔掉了先手,沈銳也沒機會出來擋角。不過這一手總歸還是以守為目標,老聶能牽扯到凶狠這個詞眼上,也算是了不得的一張嘴了。
「實地上誰也不吃虧,但外勢上誰也都沒有便宜。」雖然蘇羽佔了四個星,但無憂角不等於有模樣,從星上想要衝出來可是極艱難。但沈銳那些佔了大邊的棋子卻都在三線以內,雖然速度很快但缺了錯落的變化,顯得平平板板。
於是這盤棋的佈局階段便被李昌鎬直接評價為「兩個泥瓦匠之間比手藝。」
不過隨著沈銳地分投,不知道是不是撞了蘇羽地跳筋。黑棋扭手便了托過去,竟是要就局勢穩定掏根。
白棋立刻下扳,黑棋翻手扭斷便把下邊一分為二。
「帥氣!」研究室裡立刻從昏昏欲睡變得精神抖擻,古力更是搖頭晃腦彷彿吃足了興奮劑,比比劃劃的在棋盤上噴口水,「來了!這就算是來了!讓進攻來的更猛烈些吧!」
「對!就這樣!打他!」馬曉春也跟讓人下了精神類藥物一樣立刻把給蘇遙講了一半的課扔到一邊,轉過頭看著棋盤大喜。「對,就這樣!」
只不過是沈銳一吃,卻被馬曉春念叨的又像是趙子龍七進七出長阪坡,又像是黑社會遍街的砍人。這讓常昊在好笑之餘,忍不住悄悄部周鶴洋「你說。老馬這是什麼意思?上次富士通的時候可沒見他這麼激動,這次這是怎麼了?」
「不大清楚。」周鶴洋搖搖頭在棋盤上一邊擺變化一邊說,「不過據說和咱師父有不小的關係。」
「倆人又賭氣了?」常昊看了一眼神情激動的馬曉春,笑了起來,「這次賭的是什麼?」
「不知道。」周鶴洋聳了聳肩,「不過,這次好像倆人鬧大了……」
沈銳偏著頭從不同角度看著面前地棋盤上逐漸被導入混亂的局面,然後輕輕的拈起棋子拍落下去讓局勢更加混亂。
「只要能保持壓力讓蘇羽沒機會佈置就可以了!」馬曉春激動起來了,手舞足蹈口沫橫飛,「殺!蘇羽這孫子最拍的就是亂戰!只要拿詮住了先手我不信他還能翻出浪花來!」
可問題在於,對於沈銳這種人來講,想要保持先手是很難的一件事情。亂戰派大多都是這樣,三五手棋之後先手就丟,再過三五手棋又把先手拿回,很少說有能拿著先手20手不放的情況出現。
所以在狂攻了手之後,力竭的沈銳無奈地回補,把先手交了出去。這已經是極限了,沒有辦法,沈銳只能眼看著辦羽一手極凶狠的拍頭反打下邊兩子。
「不能不應……」馬曉春的語氣很涼,甚至有一些顫抖,「這一手,不能不應了……」
不能不應,往往就是蘇羽流開始佈置的開始。看了蘇羽整個春蘭杯的五盤棋,任誰都對已經名聲在外地蘇羽流有了相當瞭解,誰都看得出來現在蘇羽在幹什麼……只是,當他佈局的時候,李昌鎬都逃不出。亂戰流地沈銳又能做些什麼?
「壞了,壞了……」馬曉春一邊搓手一邊瞪眼,站起來在研究室背著手無意義的轉圈,嘴裡面還不斷的嘟嘟囔囔,「怎麼辦?怎麼辦?」
不怎麼辦。沈銳清清脆脆給自己臉上一個大嘴巴,瞪圓了眼睛鼓足氣把棋子拍在棋盤上掛斷,竟然對蘇羽的攻擊不理!
「好!」馬曉春一嗓子震地面前棋盤上棋子落地滴溜亂滾,「對你下你的,我下我的。他蘇羽也有的是弱點!對著削,看最後誰削得過誰!」
可問題在於,蘇羽的陣型保持得相當好,沈銳地這一手掛職斷在除了馬曉春之外的所有人眼裡,都是無理手。而蘿德絲對於這一手的評斷是過分之招。
這時候棋盤上的局面相當混亂。但是絕沒有第一盤那樣讓人看不出頭緒。蘇羽的黑棋這時候佔據了四個大角外帶邊上地30目。現在地盤而就已經超過了0目。而沈銳卻只是在邊上順到了50目大空,而且因為落子都在三線的原因,外面並沒有多少出頭的機會。而雪上加霜的是,蘇羽在拿回先手之後開始佈置蘇羽流。沈銳為了避免被牽著走而進行的反撲,卻太過分了。
過分的下場是什麼?如果大家常看棋譜解說的話,應該會知道一旦對手抓住過分的手段往往會帶來極強烈的反擊,而就此失敗也是常見的事情。
但是偏偏在這個棋盤上,蘇羽卻緊皺眉頭,手指一敲一敲地似乎有什麼很難決斷的事情。
「他這是怎麼了?」終於冷靜下來的馬曉春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蘇羽內心中的猶豫,愣了一下。「難道他沒看出來這一手很過分麼?」(在冷靜的情況下,馬教練還是很有水平的)
「他不可能看不出來。」老聶也有些發愣,「這一手明顯過分了……慢著!」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扭過頭看著常昊,「你看懂了麼?」
「有一點了。」常昊和周鶴洋兩個人神色凝重地在電腦上飛快地擺著變化,「有些地方還沒想通,但是主要的方向……」常昊頓了頓。
他看了一眼馬曉春,臉上地表情似笑非笑,但又顯得有些發苦「蘇羽流,看起來被破掉了。」
什麼?
什麼!
馬曉春有些愣愣地看著電視畫面「破掉了?」
李昌鎬同樣呆呆地看著面前棋盤上那枚過分的白子喃喃自語「是這樣麼?」
羽根直村沒說話,因為他聽不懂常昊在說什麼。而翻譯還在一字一句的作解釋。
「這,是個意外麼?」古力低聲說著什麼,手指有意無意的劃過棋盤上那枚閃動著光芒的棋子,「如果不是意外地話,那麼沈銳還有誰能治?」
「我估計,沈銳是在攻擊的時候就留下的手段。」老聶沉沉的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沈銳知道自己的攻擊不可能太長久,而在蘇羽一心死守的情況下他沒可能很快打開局面。所以,他應該是在攻擊的時候就在推算蘇羽可能的反擊方向,然後盡量把攻擊安排的方便自己後面再反擊……」
「而當蘇羽開始佈置的時候,他找到了後面蘇羽可能的要落子的地方,然後先攻過去擾亂。」常昊點了點頭低聲說,「我不知道這是沈銳什麼時候想出來的辦法,但是不能不說,這手很管用……」
的確很管用,蘇羽被沈銳的這一手弄得驚疑不定,懷疑自己的思路是不是已經被沈銳看破,一時間沉吟起來不知道是應該繼續剛才的思路想下去還是要另起爐灶從頭算起。
「如果蘇羽換個方向重新佈置的話,他還能這樣反擊麼?」相比於現在蘇羽怎麼想,馬曉春關心這是沈銳的靈光一現還是找到了竅門!如果僅僅是靈光一現的話,那麼後面他徒弟還是要輸。
「不知道。」李昌鎬臉色紅紅的,似乎有些激動,「不過現在,蘇羽可能會因為這一手而動搖信心。」
他大笑了起來,突然哈哈的大笑了起來,「這就足夠了!」
沈銳卻知道。自己完全是憑著在狂攻中地靈機一動而擺下了這麼一個陷阱,引誘著蘇羽讓他反撲到自己預定的位置,然後才推導出後面反攻的位置。如果讓他再來這麼一次,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這是沈銳費盡了腦力才擺下的這麼一個陷阱,當他看到蘇羽那一怔的表情的時候,終於歎了口氣放下心來圍棋,最重要的還是心理。
「心理戰。」李昌鎬百年不遇的大笑讓眾人看呆了眼,「想不到號稱天下第一騙子地蘇羽,竟然也有這麼一天!」他完全不顧其他人驚詫的眼神。自顧自的笑著,似乎極為暢快,「沈銳給他下了一個套。實際上沈銳在攻擊的時候,留了個套,讓蘇羽自以為攻擊得手。但實際上卻是進這沈銳的安排。然後沈銳突然卡在他接下來要攻地地方。自然會讓他有心理波動。」他突然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有句老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幹嗎去?」馬曉春看著他地背影有些奇怪。
嗯?老聶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事情,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壞了!」忙不迭的把圓乎乎的身體從椅子裡面擠出來,直追了出去。
「什麼壞了?」馬曉春看著又一個人從自己的面前哼哼跑過,更加奇怪,「他們幹什麼去?」
「君子報仇?」古力同樣感到莫名其妙,探出頭看看外面,「李昌鎬和誰有仇麼?……呃?」他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站起來急匆匆地向外跑。
「都幹什麼,都幹什麼?」馬曉春一伸手把古力攔了下來,擺足了國家隊教練組長的架勢,「說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昌鎬要報仇雪恨,自然要去看看熱鬧。」古力一把沒掙開,只好站住嬉皮笑臉,「您忘了。蘇羽和李昌鎬的大仇了?」
嗯?有所耳聞……馬曉春眼看著老曹羽根王汝南魚貫而出,自然不肯甘於人後,眨眨眼起身跟了出去。
「這個,對局室是不是太熱鬧一些了?」雖然這幫人誰也不說話,但一群九段們站在身後的確也是很大的壓力——首先來講。空調便不得不開足馬力才能對抗室內的熱氣。張璇看看對局室內人越來越多,悄悄推了推坐在一邊氣守丹田的陳祖德。
「佛曰,像由心生,魔從心起。只要捨去六識,一切便都歸於寂靜……」陳鴕鳥唧唧歪歪念了一堆,繼續閉目養神對外面裝看不見。
「李昌鎬,似乎要搗亂。」張璇很無奈,但沒辦法,有些事情還是要和老陳說,「當初蘇羽害他被淘汰地事情,似乎他要一報還一報……」
「嗯,這倒是個問題。」這次老陳把眼睛睜開了,但看兩眼站在蘇羽身前的李昌鎬,笑了笑又把眼睛閉上了,「別管了,他幹不出大事來。」
一直到中午休息之前,蘇羽和沈銳又再落下了二十餘枚棋子。沈銳抓住了蘇羽精神恍惚陣腳大亂的時候連連進攻,不僅在實地上大大扳回,也在下邊圍起了一道厚厚的模樣,把大半個棋盤都籠罩在白色的陰影中。
「蘇羽,有些恍惚了。」老聶不得不承認沈銳戰術的成功,「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他日那個小伎倆的問題,已經無心比賽了。」
「只是一個小伎倆,但是卻把新旗手搞得頭暈腦脹。」沈銳對於上午地戰績極得意,笑嘻嘻的看著唐莉問,「你看你老公,是不是很厲害?」
唐莉紅著臉啐了他一口「說什麼呢?也不怕人笑話。」不過小姑娘倒也真是高興,撲過來摟著沈銳的胳膊向食堂走過去,「如果你贏了,要記得陪我去旅遊。」
「摻住了我,腳軟。」沈銳轉過臉看一眼已經濕透了的襯衣,暗自撇著嘴舒了一口憋在肚子裡半個小時的悶氣,轉回頭繼續笑瞇瞇地說說笑笑,「想去哪?夏威夷過夏天怎麼樣?到時候聯賽也結束了……」
蘇羽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只是在餐廳隨意的喝了一碗粥之後,便回了自己房間休息。這讓老聶皺眉「這小子精神有些不對。」
「要是對才見了鬼。」古力對於他地這幾個師兄研究的通通透透。搖著頭吃窩頭鹹菜,「自己三年的心血一朝被破,任誰心裡都不會好受。」他看著一邊喜笑顏開吃水煮鴿子肚的沈銳搖了搖頭,「沈銳想了一個禮拜才找到這個法子算計他一手,如果沒效果也不正常。我看如果下午蘇羽能恢復,他還能佔六成的勝率。」
如果不恢復會怎麼樣,古力不說,所有人也都知道。
「看情況吧。」沈銳低聲對唐莉說,「我上午已經盡全力騙他了。然後也是盡全力把局面向著平衡的方面上帶。不過那孫子的確厲害,明明腦子裡面想著別的事情還能把棋下得滴水不漏,就這點我就不如他。」他夾了一筷子在紅油鍋裡涮的通紅地鴿子肚放在嘴裡,嚼了嚼繼續說,「下午……我只能說盡量攻擊讓他騰不出手來。僅此而已。」
盤面上基本相差不大。模樣上蘇羽還不如沈銳。這盤棋怎麼看都是沈銳優勢的局面,但當眾人回到研究室的時候,卻都在談論一個話題蘇羽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之後,能不能贏?
「這是一種心理問題。坐在高位上的人,雖然人們都希望看到他們被挑戰,但總歸要有個前提是黑馬最終要輸掉比賽。」沈銳站在研究室門口看裡面討論得熱火朝天,搖搖頭低聲的自言自語,「豪門地力量。誰也不希望看到豪門地失敗。」
而當他走進對局室重新坐回到棋盤邊進行他春蘭杯的最後3個小時的時候,蘇羽似乎是清醒了下來,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上午的惶惑。
嘖。沈銳嘬了一下牙花子。知道下午將會有一場苦戰。
但是,他卻不可能像上午那樣再來一次了。
那是個圈套,費盡了力氣才設下的圈套。實際上蘇羽流最可怕地地方很有主席他老人家陽謀的味道,讓其他人明知道不能應但還不得不應,最終被佈置完成的蘇羽發動。
反正是絕對不能跟著走。沈銳默然看著棋盤,低下頭思忖著。
「好了,請雙方繼續比賽。」陳祖德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上午封手的蘇羽按下了計時鐘。
5分鐘後,又看了一會兒棋盤的蘇羽從右邊黑白泥沼中脫先出來反擊右下。
「看起來,他清醒了。」馬曉春把蘿德絲蘇遙唐莉三人趕到一張頂頭地桌子邊貼牆坐下,自己則堵在出口上,「棄掉精華未盡的四子硬搶回這半個先手。蘇羽也算是下了狠心了。」
蘇羽的攻擊力是什麼樣子的?按照古力之類的說法,就是四個字「慘不忍睹。如果是蘇羽流下的攻擊還好,可若說是亂戰中的肉搏,古力說他有七成把握能在30手內讓他崩潰。
但現在沈銳卻完全沒感覺到古力說地東西,只覺得蘇羽的戟如同洶湧的烈火一般帶著熾烈的氣焰直撲過來,燒得他竟是一陣手忙腳亂難以阻擋。
一扳一撲後雙擋頂住沈銳右下大塊的下巴,轉身飛掛一覷竟還瞄著下邊白棋地斷點。這讓沈銳恨不得撲出去掐死古力誰他娘說的,蘇羽不好亂戰!?
不過這一點,說實話沈銳還真是錯怪古力了。
「人家好歹是個名人,好歹是個堂堂九段,好歹一直戰鬥在中日韓的最前線。「古力知道回來自己少不得又要跟沈銳解釋一番,只能搖頭歎氣,」要說殺力,俺這個師兄頂多說比不上李世石比不上這群戰鬥流,但也不是無可取這處……」
手忙腳亂。沈銳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在防守上也是有一套的,棋子落下縱橫有致如梅花間竹,綿綿的陣形還挺有彈性……這該歸功於誰呢?沈銳打死不想提老馬二字,但歸根到底不能不說那幾何級數的死活體和大局題,也不是白做的。
只是眼看著滿盤小刀子飛舞一層一層連皮帶肉地往下削,沈銳的心裡嘀嗒嘀嗒的流血。但現在他完全騰不出手來回擊,只能抱著頭盡量不讓蘇羽觸及到要害而已。
也僅能而已了。蘇羽似乎要把上午地憋屈都在現在發出來。一手一手狂攻壓得沈銳透不過氣。只不過,一切也都像上午一樣,2手之後,蘇羽力竭了。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古力低聲歎息,「他畢竟不擅長於亂戰,能夠猛攻這麼多手,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過,他似乎不僅僅是在攻擊。」被強拉硬拽回到研究室的李昌鎬總算是回復了平靜,看著棋盤輕動了一下手指。「蘇羽流,可怕啊……」
「我覺得,蘇羽不會為了一時之氣而狂攻。」李昌鎬在斟酌字句,「而且你們不覺得,蘇羽的進攻路線很有意思麼?」
有意思?馬曉春覺得石佛有些禪味了。但這種禪味總顯得莫名其妙,「具體一點?」
「他繞了一個弧。」李昌鎬手指在棋盤上畫了一個半圓。最後點在上邊,「這個弧就是要把沈銳的勢力封死在右邊,然後把白棋向下邊趕。」他看看被堵在牆邊的蘿德絲,「你不相信麼?看看沈銳的下一手就是了。」
這笑容有些詭。不過讓蘿德絲驚訝的是,沈銳在皺了皺眉毛之後,轉手把棋子落在了下邊點入。
「又要壞……」馬曉春這一天的心情可以說是波浪一般大起大落先是上午沈銳狂攻後地蘇羽流,但兩手之後蘇羽崩潰;而下午開始當蘇羽的瘋狂反撲被打退沈銳又見曙光的時候,李昌鎬卻告訴他這是一個小計謀……馬曉春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緊張的看著棋盤。
但李昌鎬卻漏算了一個東西沈銳能夠走到這一步,是靠實力掙上來地。蘇羽似乎同樣算漏了這一點。在他重新佈置之前給了沈銳這麼一個緩衝地機會。
「跳入角?」蘿德絲有些愕然的看著沈銳的手段,「他要幹什麼?」
古力卻笑了「進攻。就是進攻。棋盤之上沒有這麼多虛門假道的東西,總歸是只有進攻才是解決一切的手段。」
蘇羽顯然愣了一下,看一眼落子之後低頭沉思的沈銳,無奈的擋住。
接下來,便是沈銳那沖騰的進攻之火。一撲一打一斷,轉身迤邐退出後再點進去生生把蘇羽的大角做成了打劫活。而在順路外拐的時候。還捎上了右邊黑棋地一塊模樣。
「靈根靈根,我給他來了個斷根。」聶氏門徒古力卻得意洋洋的念了起來五莊觀中孫夥計的名句,「右邊一塊漂出來這麼一塊,角上又挖走了這麼一段,下邊現在白棋味道十足。人倒要看看蘇羽怎麼應對!」
蘇羽的眉毛皺得很緊。沈銳突然的進攻打亂了他的步驟,這讓他的心中有一種不安全的感覺。
但是他僅僅是感到不安,現在沈銳卻十分緊張的計算著後面的手段,盡力尋找著最正確的次序。只不過接下來當蘇羽脫先選擇收住下邊大空的時候,讓蘿德絲叫了起來「蘇羽要定型!」
「他不想再打下去了,打算把局面往官子上拖了。」馬曉春倒是不怕下官子,畢竟沈銳那上千官子也不是白做地,但現在問題在於沈銳的實地很是落後,中央在沒有拿到之前他徒弟根本不可能去比官子。
「蘇羽這也是個計策吧?」李昌鎬點了點頭,「他是逼沈銳強圍中腹啊……」
中腹還會有戰鬥麼?馬曉春看著蘇羽一步一步的退讓,一步一步卻堅實的扎中的大空轉化為實地,暗自著急。
但這時候,老聶也在暗暗搖頭優勢意識太大了,這樣讓下去,不是給人家機會翻盤麼。
而焦急的沈銳同樣看到了自己目數上的落後,努力的在棋盤四周挑起戰火,甚至一手又一手略顯過分的打入突擊。但這一切都不能讓蘇羽作出哪怕一點反擊,依舊不緊不慢的確定實地,即使進了中腹之後也是一沾即走決不糾纏。
「這樣下去,就壞了。」唐莉雖然水平在這群人裡算是最低的,但她同樣看得出來沈銳的麻煩,焦急地搓了搓手。「蘇羽怎麼這麼討厭呢,哪有他這麼下圍棋的……」
李昌鎬扭過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反正蘇羽就是避戰,高掛免戰牌抱定期老虎不出洞,任憑沈銳百般挑釁就是不緊不慢的占實地,即便是損一些也不肯再和沈銳有任何接觸戰鬥。
媽的。沈銳用力把領帶拉開扔到一邊,狠力把棋子拍在棋盤上強攻中央黑三子。
蘇羽的脾氣再好,也不能眼看著沈銳違了「不扳三子頭」的棋訓下出如此過分的手段來還不動氣,眼睛一翻一道光芒閃過就要反擊。但就在他手中棋子將要伸出拍落棋盤的時候。卻又緩緩地把手收了回來,簡單把三子連回了事。
「好」老聶讚歎有加,「這才是大棋士風範。」
但同樣的一手棋到了馬曉春的眼裡,立刻就變成了避敵怯戰「棋士?眼看著人家都騎到脖子上了,難道還能忍?」
昌鎬出來打圓場。「為了最後的勝利。現在忍一忍又算什麼?如果跟那個禿子一樣不冷靜,為了一時之氣輸了世界,那才叫匹夫。」說完之後他便悄悄地站了起來,順著牆邊走了出去。
「幹什麼去?」李昌鎬剛走出門外卻被周鶴洋堵了回來,「老陳說了,比賽結束之前你不許進對局室。」
「原來石佛也有七情六慾也有報仇之心啊。」馬曉春冷笑三聲,回頭繼續看著棋盤。
沈銳現在盤面70,而蘇羽盤面83,算上貼目之後沈銳還落後了8目,但隨著棋盤越來越小。能夠讓白棋搞風搞雨的地方也越來越少。這把沈銳急得抓耳撓腮卻無可奈何,只能眼巴巴看著蘇羽後手佔據了最後的大官子。這一手落下,李昌鎬便下了定論「只要次序正確不出大問題,最後蘇羽三目半勝。」
「先手在手,就看怎麼發揮了。」馬曉春無奈的搖了搖頭,「差距,在了一點……」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說盤面。還是沈銳與蘇羽地實力。
拼了吧。輸0目也是輸,輸00目也是輸,既然已經這樣子,也只能死拼了。沈銳花費了半個小時把棋盤在看了一遍之後,打入左上中央黑棋沒合龍地大空。
這就是拚死的最後一擊了。蘇羽沒有完全收合龍完全是因為那裡幾乎已經是鐵桶一般。只要有棋子打進來他就肯定能將其殺掉,所以才放心的去搶大場。而沈銳的這一衝直接衝進了口袋裡,面對的幾乎就是十面埋伏。
幾乎,就是十面埋伏……沈銳輕輕出了一口氣,跨夾蘇羽攻擊的黑子。
這就是最後的戰鬥了。沈銳勝則盤面蘇羽貼不出目,若蘇羽贏則沈銳再無翻身之地。這是劣勢下,沈銳能找到的最後的反攻之路。
「沈銳沒活路啊。」研究室忙翻了天,李昌鎬和周鶴洋坐在一起飛快的擺出一個變化又飛快地把棋子撤掉重新考慮,而古力和常昊黃奕中三個人在推導了20多個變化之後,搖頭否定了沈銳地努力,「這棋逃不出來,而且外面的白空也可能會受波及。」
李昌鎬卻沒說話,只是有些怔怔的看著電視畫面上拉開風紀扣幾乎赤膊上陣的沈銳,喃喃自語「敏銳……?」
沈銳幾乎調動了所有腦細胞都投入到這最後的戰鬥中,一打一扯順著黑棋的方向伸頭,硬是把黑棋衝開了半個口子——之所以是半個,因為他還衝不出來,而且外面還有一隊包圍上邊地黑子在虎視眈眈……
上邊?沈銳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但他卻不能很好的描述這種感覺僅僅是感覺,這棋有希望!
上邊?左邊?角上?哪裡能夠有借用?黃龍士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就是把你的眼睛從這點小地方拿開,抬起頭去看看整個棋盤!沈銳身後時不時能飄過一絲空調的冷氣,但後背上還是被汗水打透,襯衣也緊緊地貼在了身上。
「上邊,左邊,角上……」李昌鎬還是在低聲地自言自語,但隨著手中一枚枚棋子的落下,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沈銳這個小子,一定要扼殺在襁褓中啊……」
模模糊糊的,沈銳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當他想抓住的時候,卻總是在指縫中飄過。
沖,扳,退,尖連回後反打……跟著感覺走吧,就這樣了!沈銳算不清所有的變化,也看不到最後的發展,但他能夠感覺到,這裡還有希望!他看著那個似乎的地方,慢慢的抓起棋子,拍落在棋盤上。
「敏銳,天生的敏銳。」李昌鎬搖搖頭站了起來,看一眼擋在身前的周鶴洋,「我要去對局室。讓我過去吧,這盤棋已經結束了,我要看看新冠軍的誕生。」
黑棋整個左上,在那詭異的一手刺下,連同上邊形狀全部玉碎。
「我宣佈,第一屆春蘭杯世界圍棋錦標賽三番棋決賽,到此結束。」20分鐘後,陳祖德的臉上一本正經,「黑方中國蘇羽九段22手中盤認負,白方中國沈銳四段勝利。」
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