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馬曉春和老聶突然有些理解蘇羽臉上的那種表情了,對看一眼之後立刻趴在虛掩的門邊。
「你別這樣好不好?」唐莉的聲音很柔,卻帶有點微微的喘息,讓門外的兩個人都是渾身一抖沈銳這孫子……
「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們!?」沈銳的聲音很悲憤,不過總算是挨著圍棋的邊,「難道我的力量不大麼?難道我的衝勁不夠麼?你看看,這一片很小麼?……」馬曉春想吐血,老聶險些笑出聲來。
「我知道,這個很大,但是你現在這樣讓我很怕……」唐莉似乎在推拒,但沈銳步步緊逼「你怕我?那我怕誰?為什麼我就是比不上他們,為什麼他們會瞧不起我?!」
「沒有人瞧不起你,難道你沒看到李昌鎬的謹慎麼?」唐莉的聲音很低,讓外面的兩人人不得不湊的更近才能聽到,「實際上,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很多人並不值得李昌鎬用盡全力支對付,而且你還勝利了……」
「勝利?」看起來還沒發生太要命的事情,外面的兩個人都放鬆下來至少,沈銳還在說話,還在傾訴……「難道你沒看出來,實際上他一直在放著我行棋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裡,真的都在他的掌握裡……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感到無能為力,所有的手段都在他的算計中。不管怎麼下都會被輕易地化解,我還有什麼辦法?」
「李昌鎬真的已經出全力了。」唐莉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只能拿著比賽說話,「你可以說前面0手的時候他輕敵了。但在看到你的計劃之後,他很明顯也猶豫了很久。他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只好隨著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而已。你別讓他地那張撲克牌臉騙了,其實他在面對你的時候,真地是很害怕地……」
對於這句話,沈銳不信,外面的老聶不信,連唐莉自己都覺得有些過打算補充一下。
可是偏偏馬曉春卻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猛地一拍大腿,然後推門衝了進去「沈銳,你聽見沒有?你女朋友……老聶你拉我幹什麼?……你女朋友都說了李昌鎬也怕你。你還擔心什麼?」他被老聶又拉了一把,無奈的扭過頭,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人,一個金髮碧眼的姑娘。似乎猶豫著什麼。
「這不是蘿德絲公主麼?哎呀哎呀,有失遠迎,還請恕罪。請進請進。」馬曉春對於沈銳的一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心裡面不由自主格登了一下,連忙過去向眼睛裡神情複雜的蘿德絲打招呼。順便看一眼外面有沒有那幾個瑞典衛隊的保鏢。
「那個,我聽說沈銳贏了比賽,所以來祝賀他一下。」蘿德絲地漢語比沈銳這個剛走出盆地的中國人說的都順,只不過看看現在的場面,也吞吞吐吐起來,「那個,如果你們有事情地話,我可以回來再……」
「沒事沒事,」馬曉春在比賽結束後就和沈銳談過,但是也知道這個心結並不是這麼好解開的,現在他希望能夠人多一點熱鬧一點沖淡氣氛,免得讓沈銳太壓抑往死胡同上想,「你能來給沈銳祝賀是他的榮幸。」扭頭把正不知道想什麼的沈銳一把拉過來,「說話,別跟木頭似的裝啞。」
被打斷了談話唐莉地臉色有些不好看,但礙著老聶和馬曉春一時沒有說什麼。不過現在眼看著自己男朋友被推到另一個美女,尤其還是據傳說有曖昧關係的美女面前,兩隻眼睛直欲噴出火來,盯著馬曉春的後背咬牙切齒。
那就去吧。坐在馬曉春的身邊,看著勝利的同胞們在談笑風生的聊天喝酒,看著李昌鎬若無其事的和常昊說著什麼,沈銳的內心中那種挫折感便不由得洶湧而來。
看著自己弟子垂頭喪氣的樣子,馬曉春心裡同樣的不好受,不過畢竟他是過來人,也知道這種在面對最頂峰棋手時候很容易產生的挫敗感。只不過當年他向上爬的時候,頭頂上老的老小的小,因為文化大革命鬧得八幾年的時候除了棋院四老之外再無山峰,在沒有人打壓的情況下,發展起來要一帆風順得多。馬曉春的發展從八十年代末的中日擂台賽開始,一直到95年拿到兩個世界冠軍到達了頂峰。
不過一帆風順也有一個壞處,就是很容易在遇到真正挫折的情況下崩潰。現在馬曉春寧可沈銳先輸後贏,也不想先贏後輸。所謂笑到最後的人才笑得最好,只要沈銳信心還在那麼推翻李昌鎬的圍棋天下就是一個必然!
只不過,現在看上去這小子信心不足啊。馬曉春到了現在肚子裡面已經基本上沒詞了,只好斜著眼睛看著沈銳一邊絞盡腦汁真真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兄弟,幹嘛呢?」就在馬曉春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的時候,一個高大的影子從他身邊掠過,坐在沈銳的身邊端著酒杯笑嘻嘻的說道,「有空沒?來喝一杯?」
蘇羽?這小子過來幹什麼?馬曉春對於老聶的徒弟一向沒有好臉色,更何況正是這小子今天出茅招鬧得沈銳現在心神不寧,鼻子裡面不由得哼了出來。
只不過蘇羽這個人鹽水不進,對馬曉春地好眼色視若不見。扭過頭端著杯繼續問沈銳「要不要來一杯?」
茅招王。沈銳雖然討厭這種下流手段以及這種下流的人,但面對新旗手,他也不能不給三分面子,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低聲說「我不想喝。心裡面亂。」
「亂?有啥可亂的?」這句話讓沈銳懷疑他是不是天生反應遲鈍,不過看看他笑嘻嘻地樣子。也是在很難生氣。
「來來來。一醉才能解千愁。」蘇羽像是在安慰沈銳,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也不管沈銳杯裡有沒有沒東西便自顧自的去碰了一下,「干。」
「你想要說什麼,就說吧。」馬曉春替沈銳開了口,「別拐彎抹角地……你們家裡那位什麼時候讓你喝酒了?」
「她不在,我喝點沒關係,你們別告訴她就是了。」蘇羽似乎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話鋒一轉說,「你們是不是認為我下午對李昌鎬出茅招是一件很卑鄙地事情?」
……
「嗯……」
「應該說,的確很卑鄙。」馬曉春不想說話,只在一邊看著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怎麼樣臉色發紅的老聶。這個時候。沈銳只好低聲說,「你這麼做,實在是陷我於不仁不義……」
「你怕什麼?出茅招的是我,又不是你,反正只要接下來你能把比賽贏下來一直到決賽。我看還會有誰廢話?」蘇羽一臉的無所謂,慢慢轉著面前的酒杯笑了起來,「而且,我並不是因為你才出茅招算計李昌鎬。」
「那是為了誰?」馬曉春本來就不相信蘇羽能有什麼好心眼,聽著他這麼說更是憤憤然,「你是故意害我徒弟?」
蘇羽一臉的愕然「哪有此事,我只不過是為了要替您報當年三星杯上的一箭之仇而以。難道你忘了韓國人故意修改決賽日期害得您把到手的冠軍丟掉的事情麼?」
馬曉春覺得,這小子應該去演央視版的射鵰英雄傳,至少現在這個表情看上去比李老師更像傻子。只不過他知道,這小子不傻,反而還精得很——能把李昌鎬算計的一楞一楞地人,絕對不傻。
「別跟我裝傻充愣,說吧,你小子到底是什麼目的?」馬曉春對於蘇羽並不像沈銳那樣有顧慮。
蘇羽嘿嘿的笑了起來「實際上,我就是想給他一點壓力,僅此而已。真的。」他雙手一攤表示的確如此,「而且,沈銳你別總把眼睛盯在我身上,我只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李昌鎬怕心理。而且相對於找我秋後算賬,你也應該注意一下你的下一個對手。不過」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向著另一桌走去,「總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沒什麼好處,畢竟下比賽的是你自己。」
很多東西,往往就是這樣子。馬曉春和唐莉勸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效果的事情,但偏偏就因為蘇羽的一句話,卻讓沈銳像是想通了什麼事情,開始據案大嚼,開懷暢飲。
「你,怎麼了?」唐莉雖然一直跟在華學明他們身後挨桌的敬酒,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不遠處總是低著頭的沈銳。可只是上個廁所的功夫,再回來就看到了沈銳和馬曉春在那裡吃飯喝酒談天說地開懷大笑,連忙湊過去打算看看面前的這個人到底還是不是她的男朋友,「發生什麼事情了?」
「呀,這不是莉莉麼?」五分鐘內就灌了一瓶白酒下去,再加上沈銳腦子本來就亂,所以在看到唐莉婷婷走來登時脫口而出,「來,陪哥哥喝兩杯。」
「啊?」唐莉倒是知道沈銳好酒,但從來沒見過他這種樣子,臉上立刻紅的像是蒙了紅布,站在沈銳面前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來來來,」沈銳這時候腦子已經亂了,也不管扭過頭去招呼老聶的馬曉春的臉色,一把拉住了唐莉的手,「你不知道,你可想死我了……」
「要死啊!」唐莉勉強壓住險些從嗓子裡吐出來的尖叫聲,臉紅過耳的連忙要推開沈銳,但一個小姑娘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是一個喝多了的醉漢的對手,也只能任憑沈銳拉著她地手。也只能不斷地用眼睛瞟著身前身後希望「暫時」不要有認識的人經過。她用力的拍了拍沈銳的手,但結束卻是被沈銳用更大地力量把她向他拉過去,讓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舉著,輕飄飄地不知道應該落在哪裡。
「快放開我。這麼多人看著呢。」面紅耳赤地唐莉無可奈何的坐在沈銳的身邊,再一次甩了甩手卻發現還是甩不開。只好用很低的聲音幾乎在求沈銳。「你要死啊,這麼多人看著,別這麼胡鬧好不好?」
「誰?誰看我呢?」沈銳看上去真的是醉了,聽到她的話反而抬起頭看看周圍,「站出來給我看看!」
沒人理他。李昌鎬繼續和老曹聊天,崔哲翰在和古力一杯一杯的拼酒,蘇羽躲在桌子底下滿臉惶急的在打電話,常昊和周鶴洋兩個師兄弟則在交流感情……不對。至少那邊,就有一個沈銳似乎不認識地臉在往這邊看。
「他是誰啊?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呢?」喝醉酒的人就是這樣子,往往會因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而分開心思,看到這小子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回瞪過去。「似乎,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說著,便不由自主鬆開了唐莉的手。只不過他也不可能把這隻手舉起來去幹別地,比如吃菜之類,因為這個時候。唐莉的小手正在輕輕的扣著他的手。
「我看他真的很眼熟。」沈銳突然轉過頭貼著唐莉地耳朵說,「好像以前在韓國的時候,見過他。一定見過他。」
唐莉被沈銳在耳邊的吹氣鬧得心慌意亂,連忙別過頭去「討厭呢……」但在別過頭去的一瞬間,她的眼睛裡面卻流露出一種很無奈的神色,「你真的想不起來他是誰了?」
「似乎很熟悉,但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沈銳敲了敲頭,拉了一把馬曉春,「那邊那個瞪眼的小混蛋是誰……」話音未落,馬曉春便一把摀住了他的嘴,「不想造成國際糾紛就別胡說八道!那是李世石!」
李世石?那個飛禽島上的少年?唐莉的追求者?沈銳猛地愣了一下,「殺氣」立刻沖天而起「龜兒子!格老子日你個先人板板!」
20分鐘之後,一切都平息了。
「你,一定要答應啊!」躺在擔架上的古力死死拉著沈銳的手,被鮮血染紅的眼睛死死的望著他,「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是變了厲鬼也不放過你!」
「兄弟,你就放心吧,你說的,我都答應!」沈銳痛苦的閉上雙眼免得淚流滿面,輕輕地推開了古力的手,「去吧,安心的去吧,你的願望,我會記得……」
「你可千萬要記得啊!一個禮拜的全聚德……」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天空,隨著風的吹過,時間終於讓一切都慢慢的歸於平靜。
「你小子,當時在想什麼?」馬曉春看著佇立在街邊任憑鴦吹起褲腳的沈銳,腦後一掌當臀一腿直接把他踹到了地上,「好好跟你的唐莉扯淡不成麼?怎麼好好的把酒瓶子都扔出來了?我就想問問你,你想砸誰啊到底?」
「我想砸李世石來著。」沈銳對於自己的手法很羞愧。不過就算是現在剛從地上爬起來被罵的狗血淋頭,他還是死死的抓著唐莉的手。
「你砸他幹什麼……」說到這裡,馬曉春突然醒悟了過來這倆人之間,似乎有些恩怨來著……
「不過那你也不能砸人啊!」馬曉春說起來就想打這小子,不過看著死死抓著沈銳手滿眼哀求的唐莉,也不好太讓沈銳難過,一肚子的悶氣無處發洩指著沈銳的鼻子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算了,既然也是無心之失,也沒傷了其他人造成國際影響,就算了……」老聶的臉很黑,而且黑的活似猛張飛,賽過活李逵,語氣也是硬梆梆的。
馬曉春很無奈,真的很無奈。他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向人低頭,但更討厭的是向老聶低頭。可現在自己的徒弟把人家古力腦袋開了,不賠禮道歉怎麼都說不過去的「這個……那個……能不能等春蘭杯之後再處理沈銳的這個事情?」
「明天再說。」撂下一句很硬柯的話之後,老聶一揮手便帶著徒弟們轉身走回酒店。
「沒事,既然老爺子說回頭再說,事情也就不大了。」蘇羽卻並沒有跟著走,反而陪著馬曉春慢慢的向回踱著,「不過沈銳的這個脾氣要改一下,一個堂堂正正的大棋手怎麼能在慶功宴上發生這種事呢,這和小林覺那小日本還有什麼區別?」
這種事情,用不到你說,我自己就估懲治他。但是這句話馬曉春沒有說出口,畢竟理虧的是自己,只能忍氣吞聲的讓小他將近20歲的蘇羽數落。
「不過對於後天的比賽,我還是很期待的。」蘇羽說話有點天馬行空,即便是馬曉春這樣的人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李世石是個狠角色,可沈銳既然能被他們稱作新殺神,我想那會是一場很好看的比賽。」他轉過頭笑嘻嘻的看著沈銳,「你既然答應了古力要替他幹掉李世石和崔哲翰,可千萬別忘記。」
「不敢忘。」沈銳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來99年,順口說了這個。
「那個,關於全聚德的事情,你也別忘記。」蘇羽摟著沈銳的肩膀低聲說,「到時候,你不如把兄弟們全叫上……反正一個禮拜頂多兩萬塊錢,我覺得你還是掏得出的……」
當沈銳拖著腳步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唐莉有些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你還好麼?我看古力沒什麼事情,只是……」
「我知道他沒有事情,腦袋上雖然看著鮮血淋漓,但明天我保證他就會紮著繃帶跑回來歡蹦亂跳。」沈銳搖了搖頭,胃口突然一陣不舒服,連忙打開門衝進衛生間吐了一次。
接過唐莉遞過來的水杯,他漱漱口這後長長吐了一口氣「不過現在我才知道,我到底和李昌鎬差在了哪裡。」
「差在哪?」在唐莉看來,用酒瓶子把古力開的頭破血流的沈銳喝多了,所以現在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盡量哄著她的男朋友讓分好好睡覺。所以現在唐莉盡量用最柔和的口氣說話,只不過從沈銳的語氣裡面,她卻覺得並沒有聽出一個酒醉的人應該有的口吻。這讓她在腦海中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是不是這小子裝醉,故意拉我的手?
「你臉紅什麼?喝多了麼?」沈銳並不知道唐莉的心思,看著她的臉色突然變得通紅,反倒愣了一下她想什麼呢?
「沒事沒事,你說吧。」唐莉盡量放緩語調,扶著沈銳往床的方向走去。
床!沈銳抬起眼看到那張床的時候,立刻聯想到剛才唐莉的莫名臉紅,心臟立刻開始蹦蹦的亂跳「你……」
「我,」把沈銳慢慢放在床上又拉過被子來給他蓋好,唐莉坐在床邊一愣,「你和李昌鎬的差距,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要亂想,不要亂想,我是……(注,意為處男……)沈銳把肚子裡的酒勁盡量從腦子裡面逼出來,用盡量不顫抖的聲音嚥了口唾沫說「我發現,李昌鎬下的是自己的圍棋,所以才成為了一代宗師……」
「什麼意思?」唐莉一邊替沈銳削蘋果壓酒一邊不屑地說,「難道我下的就不是自己的圍棋麼?」
「不是這個話。」沈銳直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勾勾的看著唐莉,「實際上,咱們絕大多數下圍棋的人,在棋盤上都是在模仿。實地模仿俞斌,模樣模仿武宮正樹,攻擊模仿徐奉洙和劉昌赫,佈局模仿老聶,官子模仿李昌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就是說,很少有人下的是自己的圍棋。所以把中庸發揮到極致的蘿德絲在李昌鎬眼裡僅僅是欣賞,而創造了蘇羽流的蘇羽卻讓他在內心底出現了恐懼……」
他怔怔的看著唐莉,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說在一年之內,我估成為那兩個站在頂峰上的人的夢魘,你相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