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圍棋 第四卷 棋行天下 第190章春蘭花開(三)
    作為聶衛平早年的弟子之一,周鶴洋的棋風卻和古力、常昊兩人迥然不同。

    古力的棋,殺伐之氣太重,和他一旦交手,一種鐵馬金戈的氣勢就會逼人而來;常昊則是靠踏實的基本功和超出一般人的官子在超一流中徘徊。而周鶴洋在職業棋壇中縱橫了十數年,卻沒人能說清楚他的風格。時而鋒銳,時而厚重,兼有古力常昊的長處,但又都沒有發揮到極致。

    用種並不恰當的比喻,如果說這三人都是三國人物的話,古力應該是曹操,常昊無疑為劉備,而周鶴洋自然就該是孫權了。

    面對著這個中國棋壇的孫權,大病初癒的沈銳究竟該如何取勝呢?

    應該說,這一局一開始沈銳的運氣還是不錯的,他猜中了黑棋。一盤決勝負的遭遇戰中,先手的重要不言而喻。

    表面上對這盤棋胸有成竹的沈銳,其實內心中對周鶴洋還是相當重視的。一開局,他就布下了現在大賽中並不多見的三連星。

    沈銳這盤棋之所以下三連星開局,有著自己的考慮。同為重慶隊的一員,周鶴洋的棋風沈銳還是比較瞭解。他的棋不管是對殺還是比拚官子,講究的都是一種堂堂正正。就算你有再多的妙手、鬼手,都很難在他這樣的棋風下佔到多大便宜。而反過來,只要你稍微有點過分的招法,他的反擊就將鋪天蓋地而來。

    和他下棋,用堂堂之師擊堂堂之陣,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三連星,就是堂堂之師的最好佈局。

    「三連星?」周鶴洋稍微發了一下愣。掌控這樣的開局,對棋手地要求可是私設很高的。已經三個多月沒參加正式比賽的沈銳。對自己的狀態真的就那麼有信心嗎?

    白棋掛職角,黑棋小跳,白棋大飛。二十手過去,棋盤上波瀾不驚,雙方都下得中規中矩。

    「沈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實了?」見古力、羅洗河的棋都已佔據上風,楊一又把視線轉移到這盤重慶隊的內部之爭上來。「都二十手,兩人的每一步棋連我都還是猜得到,看來他們都是想磨官子了。」

    「我看不一定,也許是沈銳故意想把開局下得平穩點。」這時候,重慶棋院會議室裡觀戰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在楊一和蘇遙的電腦旁,站了將近十人之多,其中有不少小孩都是蘇遙現在地學生。

    「我也覺得蘇老師的話說的對。」果然,蘇遙的話剛落。一個小男孩就站了出來,「我最喜歡地棋手就是沈銳了。他所有的棋譜我都打過,開局平穩的棋很多,可是到中盤就都開始混戰了。」

    「就是就是。」周圍一片應和聲,看來在重慶,喜歡沈銳的人還真不少。

    「蘇遙,你把你的學生教得夠可以的啊,我這個院長說話都不管用。」楊一笑著說,但他的臉上並沒有不快的表情。圍棋這項運動,千變萬化。雖然有定式一說,但最怕的就是照本宣科。眼下楊一見這些小孩敢於挑戰自己的「權威」高興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有其他想法呢?

    而接下來戰局地發展,也充分說明了他這個「權威」的預測確實不怎麼樣。

    隨著左上角的定型。白棋第22手開始掛職上了黑棋的右下角。因為中間已經有了一個黑子地緣故,沈銳這次沒有選擇小跳。而是毫不客氣的尖頂了一下,不讓白棋從容地落地生根。

    白棋立,黑棋再補牢邊空,中間雙方就形成了兩塊孤棋。

    終於要開戰了。觀棋的小孩都高興起來。對他們而言,只有這樣對攻的棋。才是最過癮的。

    殺就殺,難道還會怕你不成?今天的棋沈銳前二十步都走得堂堂正正,除了這一塊以外,周圍並沒有其他特別弱地棋,避免了被纏繞攻擊的可能。以堂堂之師擊堂堂之陣。現在就是到了該擊的時候了。

    不過,沈銳很明顯忽視了一點。黑棋周圍沒有明顯的弱棋,白棋也沒有。因為黑棋剛才在邊上補牢的一手,白棋中間的孤棋要比他多走一手。雖然只是一手棋,但在這進修時候,它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黑棋扳,典型的沈銳式走法,頭緒變得更多。周鶴洋想也不想就斷了上去,他不好殺,但並不是不殺。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就算面對再厲害的對手,他也不會退縮的。

    接下來的四十幾步棋,雙方落子如飛,棋盤上的孤棋也開始越來越多,形勢犬牙交錯,複雜異常。

    「看上去雙方勢均力敵,其實沈銳的形勢已經開始大大不妙。」楊一指使一個小孩去幫他倒了一杯水來,喝了一口。「白70手的時候如果能先拐一下,黑棋連頭緒都沒有,可惜鶴洋愴沒有看到。現在沈銳的這一挖,倒是可以製造點頭緒出來,不過就算能活,被收刮是沒辦法避免的。」

    「是啊,沈銳的狀態看上去真的不是太好。」在棋院裡一年多來的教棋生涯,讓蘇遙的棋藝進步了許多,看起棋來也是分外的清楚。沈銳在剛才的中盤對殺中並沒有將自己的水平完全發揮出來,如今黑棋只能苦苦做活,而外圍則被白棋封了個水洩不通。

    看來,等這盤棋結束我要給沈銳去個電話安慰安慰他了。」楊一邊說邊站起身來,他拿著水杯開始朝棋院的食堂走去,現在已經快到中午封盤,反正都是自己手下的隊員在廝殺,比起來吃飯更重要,是不是?

    隨著楊一的離開,周圍的孩子們也漸漸散去,他們也都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去食堂晚了,好菜被別人搶光可就太失敗了。十分鐘後,空蕩蕩的會議室裡只剩下了蘇遙一個。

    ※※※

    「唐莉,你找我?」走出對局室剛一開機,唐莉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沈銳好歹也是兩個世界亞軍了,連手機都沒一個豈不是太說不過去?)

    「沈銳,這盤棋下午你乾脆早點認輸,休息一下吧。」電話裡,唐莉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認輸,為什麼?現在棋才下到一半呢?」沈銳故意裝作不明白。

    「銳,」唐莉的聲音開始變得溫柔起來,「你聽我的吧。」

    「今天早上的棋我都看了,你的狀態太差了。想想也是,病剛剛好就飛這麼遠到北京下春蘭杯,那精神能好得了嗎?」

    「你下春蘭杯我不怪你,畢竟是世界大賽,我也希望你能參加。可是就是因為要參加,所以你也要懂得取捨啊。」

    「取捨?怎麼個取捨法?」沈銳聽懂了意思,還是故意問道。他心裡反正打定主意,就是不認輸,非要死戰到底不可。

    「現在,白棋的盤面看上去已經和你差不多了,而且外勢又極厚。周鶴洋又是國內最穩定的選手之一。這盤棋你繼續下,就算狀態最好的時候,獲勝的希望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三十,更別擔現在了。」

    「就算你苦戰幾個小時贏下來又怎麼樣?非把自己的身體拖垮不可。銳,你聽我的,這盤棋下午隨便下下認輸,回賓館好好睡一覺準備明天的比賽。你放心,十五個本賽名額絕對有一個是為你準備的,跑也跑不掉。」唐莉還在勸導著。

    「知道了,我一定聽你的話。」對於女孩的要求先答應下來,這是沈銳這二十幾年來一貫的作風,至於會不會遵照執行,那就說不一定了。中國不是有一句老話嗎?叫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然君命都可以陽奉陰違,女朋友的要求就更算不上什麼事了。

    下午一點,重新坐回到棋盤前的沈銳依然顯得氣勢十足。雖然他知道自己狀態不好,但還是很有信心。剛剛學到的黃龍十九變還沒有用出來呢,就不定真能一舉扭轉敗局敢就不定。

    黃龍十九變有用嗎?有用。沈銳前面每每反敗為勝,摧城拔寨,很大一部分都是依賴黃龍十九變之功。

    黃龍十九變無用嗎?無用。如果不能因勢利導,往往被對手識破,致使徒勞無功。袁鋒學會的拋磚引玉和笑裡藏刀,都是黃龍十九變中的厲害招數,可是因為沒有強大的殺力作為後盾,用過幾次之後,漸漸的也就沒有了效果。

    黃龍十九變的厲害之處,就是因為它是建立在黃龍士不世出的計算力之上。而今天,沈銳狀態全無,就好像一個學會了絕世刀法而手中偏偏沒有一把刀的刀客一樣,有心殺棋,無力回天。

    這盤棋,一直下到了下午5點多鐘,沈銳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可是面對周鶴洋幾乎無懈可擊的防守,他也是束手無策。弈到第224手,沈銳見盤上無可爭之處,而0目左右的差距始終無法縮小,終於還是黯然認輸。

    黃龍十九變最後四變在現代圍棋對局中露面的日期,又不可避免的被推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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