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終於要和他在棋盤上一決勝負了。」從吳清源手中接過了沈銳和近籐光對局的棋譜,蘿德絲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今天晚上你好好研究一下吧。」吳清源感歎道「這盤棋從開局起,我就不看好沈銳,想不到最後居然被他奇跡般地翻了盤。圍棋世界的勝負還真是不好猜啊!」
「師父你開始居然認為近籐光會贏?」聽了吳清源的話,蘿德絲很是奇怪。沈銳可是三星杯的第三名,富士通的亞軍,不但曾經戰勝過近籐光,而且在圍甲中戰績也極其出色。兩相比較之下,吳清源居然會看好他的對手,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蘿德絲,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吳清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還記得幾個月前,在三星杯半決賽後我給你說過的話嗎?近籐光雖然只是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小孩,但是他廳對沈銳那盤棋的後半階段中,下出來的招法連我都覺得歎為觀止,很難找出破綻來。要不是前半盤中沈銳優勢過大的話,那盤棋的勝負估計早就改寫了。」
說到這裡,他又微微歎了口氣「不過,小孩畢竟還是小孩,十五歲的年紀也不能對他期待過高,有點失誤也是在所難免的,就好像今天這盤棋一樣。」他邊說邊將手指向了蘿德絲手中的棋譜,「黑棋辛苦了幾個小時的努力,就因為這第59手,全部荒廢了。」
聽吳清源這麼一說,蘿德絲忙仔細研究起來,十分鐘後她抬起了頭「老師,要是我下,可能也會走到這個位置上去的。因為這一手確實太誘人了。」
「是很誘人。」望著這個花費了自己十年心血的徒弟,吳清源含有深意的說「只一手就可以吃死對方,佔據超過三十目的大空,唯一需要賭的只是看上去起碼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無憂地中央大龍的生死,幾乎所有人都會做出和今天黑棋一樣的選擇。不過,蘿德絲,你要明白,真正的高手,都會把局勢至始至終的掌握在自己手裡,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危險。一樣會規避。」
「黑棋要不是過於貪心,提前在中央補一手的話,這盤棋就不會被逆轉了。記住。縮小了的優勢,依然是優勢。只要能把它保持到終盤就是勝利,啊怕只有半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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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蘿德絲還是沒有睡著,除了吳清源今天對她的教導需要消化外,明天就要和沈銳進行的LG杯決賽多少也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在同一個月亮照耀下地另一個房間裡,興奮的沈銳也是輾轉難眠,畢竟對於職業棋手而言,世界冠軍的稱號就是應該終身追尋地目標,而現在這個目標就近在眼前。離自己只有一盤棋的距離,試問又有多少人在這樣地情況下能安然成眠呢?
但是,不管這兩位明天的對手能不能入睡,黑夜依然會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也會如同平常般從東方升起。一如他們明天要在棋盤上決出勝負一樣,是早已注定的事情,誰敢無法改變。
「沈銳你也來得這麼早?」畢竟是第一次有機會參加世界大賽的決賽,興奮過度之下,沈銳也不知道多久才勉強入睡,清晨不到七點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早早趕到了賽場。原以為自己會是所有人中最先到的一個,想不到居然在大門口遇到了今天決賽的對手——美麗的瑞典公主蘿德絲。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原來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睡不著,想不到姑娘你也一樣啊!」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了蘿德絲,沈銳覺得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竟然和對手開起玩笑來。
《大話西遊》蘿德絲看沒看過我不知道,不過她精研中文多年,這句話裡面隱約含有地曖昧之意還是多少能聽出來。蘿德絲小臉微微一紅「誰睡不著了,我是故意早起的。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嗎,一日之際在於晨,現在空氣清新,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候。」
你撒謊的伎倆也太差了。聽著蘿德絲的回答,沈銳好笑的搖了搖頭。早上的空氣是不是一天中最清新暫且不論,她美麗的大眼睛兩邊還商消散的黑眼圈早就出賣了自己的主人。
「哎,睡眠不足可是女人地天敵啊!」沈銳沒有再多說什麼,故意歎了口氣,從蘿德絲身邊走進了韓國棋院。只剩下了這位聽出了他話中的含義的金髮女孩,從包裡掏出了一面小鏡子,手忙腳亂的開始補妝。
今天這兩位決賽選手看上去還真是年輕啊。這次擔任決賽主裁判地人是韓國現代圍棋的開山鼻祖趙南奎九段,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沈銳和蘿德絲,不由得生出了長江後浪推辭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感慨。
「你們還是快點猜先吧。比賽就要開始了。」見兩人互相退讓,趙南奎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指令蘿德絲抓子。這才在正式比賽鈴聲響起之前,確定了本盤棋由沈銳執黑。
也許因為雙方早上在大門前見面時開的幾句玩笑,比賽正式開始後,他們兩人緊張的心情反而都輕鬆起來,沈銳微笑著將黑棋的第一手放到了左上的小目上。
一般來說,雙方第一次交手,因為互相之間不熟悉,拿白棋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但從蘿德絲的表情上來,她非但沒有任何不滿,甚至從眉眼之間還透出了笑意。面對黑棋的「變異中國流」開局,白棋應以二連星後,就怪異的在左上高掛了一手。
說這一手怪異,是有原因的。一般來說,面對小目的高掛,有二間、三間種種不同的選擇,但像這樣超大飛的高掛。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聞所未聞,世間罕有了。果然,白棋這手棋一出,研究室裡地眾人馬上議論紛紛起來,說什麼的都有。
「蘿德絲這次看來是有備而來啊。」馬曉春的臉色顯得很凝重。雖然說在圍棋這一項目上,從來沒有女子選手奪得世界冠軍的先例,可是面對著這樣一位淘汰了李昌鎬的巾幗,又有誰敢說歷史不會在今天被改寫呢?
「是啊,敢在世界大賽的決賽中下出新手的女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旁的古力補充道。他這句話還真是屬於廢話中的廢話。在蘿德絲之前難道還有女性闖入過世界大賽的決賽嗎?更不要說下出什麼新手不新手了。
也許是賽場地氣氛確實太緊張,對於古力這句話中的明顯語病,蘇羽和常昊非但聽面不聞。反而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蘿德絲這手棋確實也太怪了點,沈銳破天荒的在開局最初就開始長考。整整十分鐘後才落下了在棋盤上地第七顆棋子。黑棋沒有貿然進攻,而是選擇了在右上角單關一手,護住了角空。
眼見白棋在右邊的四路上舒服地下出了拆二的形狀,坐在棋院三樓貴賓室裡的吳清源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雖然現在只下了八手棋,但他策劃的第一步,總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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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德絲,如果明天你執白,那開局一定要按我說的話去做。」
「我觀沈銳下棋,不拘一格。頗有古人之風。明天是他第一次下世界大賽的決賽,一定設計了常人想不到的開局。所以,如果明天你發現他的前三子不和常理地話,相對應的,你也要走出非常規的下法。記著,沈銳的計算能力幾乎獨步天下,常規的對應很有可能讓你在開局就吃下大虧。」
「老師,可是非常規的下法,我也不熟悉啊。」蘿德絲為難的皺起了眉頭,「現在準備恐怕也來不及了啊。」
「我知道你不熟悉。而現在你也沒必要支熟悉。」吳清源笑道「圍棋所包含的變化之多,如同宇宙星辰一樣深邃。不要說明天就要比賽,就算給一年的時間,你也熟悉不了。這樣下只是一個賭博。我們要賭的就是沈銳在世界大賽地決賽中不會輕易冒險,見到你的下法後又會從非常規的佈局轉回到常規的佈局中。」
「老師,這樣地賭是不是太危險了?」蘿德絲有點擔憂,畢竟這個比賽對她來說並不只是為了一個世界冠軍這麼簡單,還包括了入沈銳之間場外的一個「小小的」賭博「沈銳我比較清楚,他下棋還敢於冒險的。」
「蘿德絲,你還是太年輕了。」吳清源站了起來,「我知道沈銳敢於下棋冒險,就好像我年輕時候一樣。不過,不管什麼人,骨子裡總會有種想贏怕輸的思想存在。這盤棋他也許會冒險,但那只會是在他感覺形勢不好的時候。而剛開局,」說到這裡,年邁的吳清源忽然做出了一個肯定的手勢「那是斷然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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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昔日的天下第一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現在雖然只下了八手,但白棋的佈局已經成功了一半。蘿德絲,接下來就要看你自己的發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