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擺在沈銳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一個就是穩健的一跳,讓自己剛才的兩顆黑子安定下來。但這樣下,白棋朝邊上一飛,整個棋形將會非常優美。
沈銳的另一個選擇就是從右邊夾攻白棋,限制白角的發展。不過這樣一來,因為這是在白棋的地盤,黑棋本身子力單薄,很容易受到攻擊。
在這兩個選擇之間,沈銳感到很為難。他看著彭先啟,心想,我要是他,會希望我下出哪一步呢?
是哪一步呢?
作者也不是彭先啟,當然也不會知道。沈銳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將棋局導向比較複雜的局面,他走下了夾攻白棋的一步。
彭先啟看著沈銳想了半天,下出了這一手,還是比較吃驚。
他在下棋之前就已經知道,沈銳本身還是個圍棋的初學者,是個不折不扣的新手。照常理來說,新手和高手之間下棋,總是想讓棋局簡單化,這樣可以避免在混亂的對殺中莫名其妙的將棋輸掉。而高手,才是想方設法想將局面複雜的一方。彭先啟想,看來對面的沈銳才沒學圍棋多久,就已經把我這個業餘段當成普通的對手了,著實不簡單啊。
雖說彭先啟從內心來說,已經有點開始欣賞沈銳,但是這盤棋因為事關學校圍棋協會的聲譽,他可不願意輸掉,對於沈銳的夾攻,他凶狠的下出了反夾。
黑子和白子很快的就在棋盤的右下角形成了犬牙交錯的局面。
對於現在的這個局面,沈銳從最開始選擇了夾擊就已經有了預感。接下來的幾步雙方按自己最初的構想都走得很快。
一個棋手的棋風並不能從他的外表上看出來。外表凶狠的大漢,說不定在圍棋棋盤上是一個典型的本格派(中規中矩的類型),而一個看上去的十分斯文的學生,也說不定是一個喜歡亂戰的力戰型。上次,和重大圍棋協會會長梁冰川的那盤對局已經讓沈銳充分的認識到這點。那盤棋他和梁冰川從頭殺到尾,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過癮。
「看來,對面的這個小白臉和我們梁會長的棋風差不多。」沈銳一邊看著棋盤,一邊想著。
如果沈銳不是過分粗線條的人,那現在棋盤上的形勢一定讓他輕鬆不起來。剛才的十幾步一走完,黑棋和白棋都被對方斷成了三塊。黑棋的一塊被三塊白棋圍在了邊上,而另外兩塊黑棋又將白棋的三塊包圍著。最不妙的是,看上去最裡面的那一塊黑棋的氣是最緊的。
其實,能下成這樣,沈銳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從黑棋和白棋交鋒開始,每一步棋沈銳都經過了周密的計算,力爭下出最好的招法。無奈,他和彭先啟之間畢竟有差距,所以沈銳的兩塊黑棋雖然佔據著外勢,但最裡面的黑棋顯然是不活了。
「那塊黑棋死了就死了吧。」算了算,怎麼也差白棋一氣,沈銳也就放棄了將黑棋活出來的想法。現在的他,可跟剛學下圍棋那時侯不同,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會讓沈銳喪失鬥志。因為,沈銳知道,現在棋盤可供落子的地方還很多。
沈銳連著又緊了白棋的兩口氣,將白棋兩邊都封住。這兩手棋,彭先啟不得不應,只好跟著緊被圍著的黑棋的氣。兩手一封,沈銳的黑子轉身往邊上一跳,隱約將自己的一道外勢和左邊的星位連了起來。
見一塊黑棋被自己吃掉,並沒有讓沈銳受到什麼影響,彭先啟也打起了精神。
他自己也知道,剛才在右下角的戰鬥中,雖然看上去自己吃了一塊黑棋得到的利益很大,但是因為其他兩塊黑棋已經將白棋的外面完全封死,形成了巨大的外勢,也不是一點收穫沒有。所以角部戰鬥的小勝並不足以對全局的勝負有決定性的影響。稍有疏忽,這點差距很快就會被沈銳追上來。
對於黑棋看上去可能要形成的大空,彭先啟並沒有貿然的打入。沈銳的戰鬥能力,通過剛才的戰鬥,彭先啟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雖說不一定比自己強,但確實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自己真將沈銳當成一個下手來對待,不多加考慮下出一些帶欺負意味的無理手,很可能會招來一連串的攻擊。出於穩健意識,彭先啟在自己左下方的小目旁落下一顆子,形成了無憂角。
「呵,還真穩的住。」看見彭先啟並沒有如預料一般打入自己即將形成的大空,沈銳多少感到有點意外。不過,這也更加說明了彭先啟的大局觀遠在自己之上,並沒有跟著自己走的想法。「看來蘇遙的筆記這小白臉也知道。」沈銳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既然彭先啟沒有打入,那這塊大空總是要守住的。沈銳又加了一顆黑子,將整個右邊空收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
接下來,彭先啟依然沒有理會沈銳的行為,掛了一下沈銳左上的白角。
其實,彭先啟並不是不想打入沈銳的大空。但是,這麼多年下圍棋的經驗已經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並不輕易的在對方子多的地方挑起戰爭。彭先啟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你圍你的,我下我的,反正剛才我雖然沒有佔到什麼大便宜,但總也是佔了點便宜,十子二十子是贏,一子兩子也是贏,犯不著去冒什麼危險。彭先啟這時還不知道,就是這種保守的下法,最後讓他吃了大虧。
見彭先啟就是不理自己的超級大空,發而去掛角,沈銳也橫下了一顆心,又在已經快封死的大門上加了一道鎖。三步黑棋,完成了對將近五十目大空的封鎖。
彭先啟反正抱定了即定方針,依然下得不急不燥,接著上一步,一顆白子,鑽進了本來屬於黑棋的左上角。
這顆白子一下,局勢就比較明朗化。沈銳的黑棋佔領了右邊整整一條邊空,還在右下角有一道外勢。而彭先啟的白棋則將三個角都收入了囊中。因為黑棋還有一大塊是被白棋吃住的,所以整個局勢還是白棋稍微要好一點。
有了一條邊在手的沈銳,現在的心裡和剛被吃了一塊棋時相比,穩定了許多。剛才畢竟只是有兩塊外勢,還不知道能成多少空。而現在已經有一塊超過五十目的大空,和白棋的差距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縮小。
「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左邊的白棋連成一塊。」沈銳仔細觀察了一下棋盤,因為彭先啟在左邊連下了三手,白棋的超級大空也有形成的可能。「難怪你一直讓我圍,原來自己也想依畫葫蘆的來一塊。」
作為沈銳來說,當然不會有彭先啟那種不願在別人的地盤裡作戰的想法,恰恰相反,在別人的地盤作戰,正是沈銳的最愛。就他而言,還有什麼比看著對手的大空被自己收刮一光更爽的呢?想也不想,沈銳出手了。
沈銳的打入,真正的讓彭先啟有點所料不及。剛才的幾手,沈銳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一道外勢圍大空。而黑棋的外勢有兩道,一般棋手出於一種慣性思維,會接著在自己的另一道外勢上作文章。彭先啟早就想好,只要沈銳在下面的黑棋外勢旁落子,自己就馬上將左邊的白棋連成一片。這樣,整個棋局的走勢依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誰知道,沈銳居然圍了一半不圍了,直接就跳到白棋的陣營裡來。
該彭先啟傷腦筋了。不是說現在這顆黑子的打入已經將差距挽回,不是的。黑子的打入對雙方實空的對比並沒有什麼影響。讓彭先啟傷腦筋的是,黑子的打入將讓整盤棋的形勢朝著亂戰的方向進行,而對於他來說,最希望的是整個棋局平平靜靜的結束中盤,進入收官。
「既然這樣,也只好戰鬥了。總不能看著黑棋將我的空拿走吧,」彭先啟想了一陣,選擇了從右邊一邊收空,一邊夾擊黑棋。
從棋局的開始一直下到現在,沈銳能猜中的棋只有這麼一手。當然,其實這步棋本身並不差,兼顧占空和攻擊,確實是這種情況下的一步本手。(所謂本手,一般指圍棋正常的下法應該下到的一手。)
「呵呵,不出所料。」見彭先啟下出了這步棋,沈銳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這盤棋剛開始時才有的笑容。
而他對面的業餘段彭先啟同學並不知道,就是這看上去無可厚非的一手,會給他的白棋帶來怎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