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眾人鴉雀無聲,龍捲風默默地攪動長空,風天使們慚愧地低下了頭。一群活潑的風精靈們繞著年特上下翻飛,她們是美麗的小仙子,她們對風神王說:「是耶,我們很喜歡作弄人類的,孤獨的風是淒涼的,我們不要走吧。」
風神王默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間,孤傲的心受到了重創。還有誰比風更害怕寂寞呢?龍捲風突然發出了巨大的呼嘯聲,撞向掌風天使:「既然不想走,我們就把風之神殿奪回來吧!」
「真是固執的神哪。」年特望著天空中風與風的對決,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龍捲風似乎要把整個世界都吞噬一般,帶著驚天動地的聲勢不斷壯大。掌風天使迅捷地遊走在天地之間,和劇烈膨脹的龍捲風周旋著,在風中劃出了一道道美麗的弧線。他的劍在天空中拖出了細細的白線,就像是一張網,又像是天空受的傷。他像一個藝術家一樣在編織著,用和諧的感覺來融化暴虐。
突然間,那劍幕收緊了,風的氣刃帶著銳利的呼嘯聲,從四面八方切入龍捲風內部,正如同風華圓舞,避無可避。風神王怒吼掙扎的聲音從龍捲風內部傳出來,龍捲風扭動著四處亂撞。花草連同地皮一起被掀起,龍捲風過處,巨大的石樑也在地上翻滾著失去穩重。風天使們在風暴中翻滾著逃逸,而嬌小的風精靈們發出尖銳的叫聲無助地在那漩渦中掙扎。
那一瞬間,龍捲風崩潰了,風神王的吼叫聲隨著風聲漸漸消失。也許是因為風精靈們被捲入而心痛?也許是孤獨使他萬念俱灰?年特跌落在地上,看到一隻小仙女帶著殘翼從天空中枯葉一般飄落。他摘下頭盔奮力一躍,將小仙女接在頭盔裡,呆呆地望著天空。
風神王是什麼樣子?他本來就是龍捲風麼?風也會受傷,風也會死嗎?年特直盯著那消散的風,他看到了,是風信子,風信子從消散的龍捲風裡飄了出來,結成白茫茫宏偉的一片,乘著微風不知道要飄到什麼地方去。
年特還是不知道風會不會受傷,但是他知道風會傷心。
小仙女掙扎著爬起來,爬到年特的肩頭,年特仔細地端詳著她美麗娟秀的容顏,認得是曾經作弄過他的那個風精靈。她的翅膀殘了,再也不能飛了。她在年特的臉上一吻,然後跳了下去,發出金色的光。轉眼之間,她也變成了風信子,乘著風飄到那浩浩蕩蕩的隊伍中,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
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的。
黑暗瀰漫大地的那一天裡,神誕聖堂的廢墟發出了巨大的轟鳴,隨著一個巨大的坑洞在那裡塌陷出來,地獄的大門敞開了,黑暗好像是洪水決了口,令人憎惡的生物從那裡無窮無盡地湧出來,日夜不停。
王都以諾變成了惡魔城,吸血鬼和巨大的爬蟲在這裡肆虐,門板擋不住利爪和尖牙,惡魔的耳語讓人寢食難安。士兵孤單的身影湮沒在黑暗中的洪流中,慘叫聲使王城變成了淒涼的世界。死者鬆開了灌木叢生的下頜,從墓穴裡搖曳著站起來,在青石板上腐敗的血液放飛了成群的蚊蠅。
黑暗的世界派出了巡邏隊,強大的魔使和腐敗的軍隊。光明的信徒充當著守衛躲藏在薊叢和沒有生氣的牆宇之間,他們看到塵埃落定,野蝸牛圍著牽牛花爬得暈頭轉向,公雞的糞堆上停著蝙蝠。貓頭鷹宣佈黎明從此是一片虛幻,亡靈住進了生者的宮殿,爭著搶奪屬於自己的綿羊放牧。
幼獅學院的外面全是骷髏,它們拿著武器,在外面呀呀叫個不停。一個骷髏頭戴金冠,儼然是一位王者。他振臂高呼,數以萬計的骷髏便往前衝,和學院城牆上的守軍打在一起。突然一聲巨響,火光中骷髏的王者成了炮下飛灰,其它則毫不在乎地前仆後繼往前衝鋒,和手持鏈錘大斧的青年人廝殺在以諾王城最後的宮牆。
羅德羅指揮著剛入學的小兄弟,他們的褲襠似乎不太爭氣,但是還沒有使火藥受潮。「再來一發,新火藥簡直是太帶勁了!國王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騎士們的呼喊聲連成一片,激盪在方圓十里,說明城防一切正常,士氣也高漲起來。國王近衛隊和他們在一起,所有的軍隊都在,幼獅學院兵強馬壯,固若金湯。
那是最讓人欣慰的聲音了,來不及逃走的老百姓躲藏在騎士堂和臨時搭建的營帳,最尊貴的爵爺和大人們也長吁短歎地和他們在一起準備逃亡。欣賞著這聲音,國王帶領著他最忠誠的親衛隊走在幼獅學院的鵝卵石大道上,沉默,而且凝重,肩負著壓力最大的時刻。
哈馬斯放棄了王宮,漫步在幼獅學院的大道上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喜歡他的格林風格園林藝術,他的花匠花了大概二十年才有現在的成就,而他已經習慣於在離花園最近的地方吃早飯——只要氣候好。
現在的氣候差極了,也許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麼好了,但這不是哈馬斯放棄花園的原因。
「媽的,現在說不定是哪個臉上沒有肉的傢伙在踐踏我的花園。」哈馬斯恨恨地拉開了面前的大門——第七軍械庫的大門,也是幼獅煉金技術的最高研究機構——幼獅高科的倉庫。
一股硫磺和芒硝的氣味撲鼻而來,但是此刻對哈馬斯來說比花香更加沁人心脾。眼前是堆積如山的箱子,還有扛著火槍的雷歐騎士團。
那是前所未有的兵器——火槍,自從火炮的出現第一次搶了魔法的風頭,哈馬斯就想把這種火器做得小一些。要輕巧,一個人就能用,威力還要可以與快速魔法相比。有了這個,國王騎士的力量將不再受到遠程上的局限,而且不需要多年訓練,訓練一個魔法師的時間和費用足夠裝備一千名最普通的士兵。
原想靠著這個和教皇一決雌雄的,可惜,哈馬斯暗地裡歎息過了,所以現在就不再歎息。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那是斬斷猶豫的凶狠,是王者與生俱來的勇猛果斷。他凝望著如今的雷歐騎士團長莎士比,沉穩地說:「瑪絲塔,已經死了嗎?」
「是的,陛下。」莎士比單膝跪倒,獻上用布層層包裹的布包,「瑪絲塔校長留在校長室裡的,還有給您的親筆信。」
哈馬斯接過信,卻不拆封,塞進了口袋裡。他永遠也不打算拆開看,拿起那狹長的布包,他知道那是風神劍。交換風神劍的那一刻,就表示瑪絲塔對他的學生們完全滿意了,滿意到可以讓哈馬斯來驗證的地步。
「可惡,不原諒你!」哈馬斯手掌用力,裹著劍的絲布就那樣被搓碎了,哈馬斯大罵著:「我還沒有看到!你這個不受規矩的交貨人!」不知不覺之間,眼眶也濕潤了。哈馬斯高舉風神劍,咬著牙齒說:「開始了!」
「歐!」雷歐騎士團立正了集體答應。
國王近衛隊的首批人員開始配備火槍,每個人都是剛剛知曉必要的使用方法,在半個小時裡,大陸歷史上的第一個火槍營就誕生了。大批的車馬開始裝載物資,幼獅高科幾乎將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已經打了包裝,然後他們放火燒了自己的煉金實驗室,趕著馬車,端起火槍。
他們約定不回頭,國王走在前面,他們走在後面,這樣就足夠了。
「瑪絲塔,你始終是喜歡沖在我的前面啊。」哈馬斯徑直走到兩軍陣前,那裡是幼獅學院的正門,只有戰爭時期才會啟用的鋼鐵大門。
「陛下!」一位騎士公爵焦急地對他說,「還是讓大家先試一下比較好,畢竟以前誰也沒有用過……」
「就是來這裡試,」哈馬斯強硬地哈哈大笑,「打開大門,我擔保你們會上癮!預備,第一組上前,第二組準備。」
在這過分大膽的命令下,哈馬斯的威嚴無人置疑。所有的人都凝視著,火槍和大炮對準了門口,大門開啟的瞬間,白色的恐怖蜂擁而入,守備的軍士們站在城牆上緊張地看著,那白色的潮湧向了以國王為首的陣營。國王舉起了劍,騎士端起了槍,火炮的藥捻冒出滋滋的火花,人人都是緊張得無法呼吸。
當偉大的熱血之鐵噴湧出火舌,沒有景象更加神奇。金屬的閃光在百丈之外刺穿陰魂,蒸烤骨頭的十二級狂飆刮擊白色的黑暗牧群。外表剝落,沒有肉感的顱骨飛翔,嗆人的煙霧中腔骨寸斷。還有擠壓細胞的興奮,鋼鐵和無形的意象,集中落在國王高舉的神劍上。
哈馬斯恣意吶喊:「我的騎士們跟我走!不要留戀昔日的城池!我們的腳下才是我們的國土!」
「追隨國王!追隨國王!」
那歡呼聲此起彼伏,人馬都是精神抖擻,肩負著責任的士兵們掩護著撤離的人群,有條不紊地集中向中央的跑馬場。光芒亮起,魔法師成群的出現在佈置整齊的傳送陣口。他們已經聚集了足夠的魔力,為了今天,人類歷史上最可歌可泣的會師之一。國王和教皇已經達成共識,他們要全力守衛人類文明的象徵,那白玉鑄造的聖城。
聖城不倒,萊特尼斯不滅,人類的心靈不朽。
為了這個時刻,很多人都犧牲良多,成見,仇恨,地位,尊嚴,都是為了黎明再次回來。
魔法陣亮起又黯淡,魔法師梵唱再梵唱,直到黑暗的軍團湮沒了他們的視線,最後的軍隊拖拽武器和鎧甲狂奔而來。他們一起躍入了有前途的空間,前往新的陣線,聯合的陣線。他們最後仇視他們的敵人,消失在黑暗中的暮色中,前往希望。
在白玉聖城的台階上,教皇和國王十幾年來頭一回當眾握手,雖然他們的臉色有些勉強或是不習慣。國王的騎士們絲毫也不能停歇就要奔赴戰場,在聖城的外圍防線,教會的騎士們據說已經力不從心。他們趕上吸血鬼成群的騷擾和黑暗祭祀的詛咒,食屍鬼用利爪企圖撕開城門的鐵柵。
「放!」隨著將官的命令和火槍的轟鳴,吸血鬼從高空墜落,銀彈給他們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光輝騎士們用聖光和寶劍將他們徹底殺死。密集的槍彈迫使黑暗的祭祀們躲進了黑暗的迷霧,聖堂武士用魔法的盾牌抵禦利齒衝殺在敵潮洶湧的地方。
世道變了,國王的騎士們手持銀弓銀劍擋在門口,魔法師和火槍手小心翼翼地驅趕著天空的暗影,國王和教皇也坐到了一張桌子上。
「只要聖城還在,惡魔之王就不能翻身。」
人們堅定地守衛著聖城,這裡是他們的希望。鎧甲和糧食亂七八糟地堆在聖堂裡,魔法和火槍的轟鳴交織成堅固的防線。他們不需要太多的命令,靠著一腔熱血他們可以自動自覺地拚搏,直到滿足了自己的生存欲。
所有的人都去自己的崗位忙碌了,沒有事情可做的人因為疼痛或是疲勞昏睡,打鼾或是呻吟著,發出一如往常的夢囈。為數不多的燭火搖曳在光輝的殿堂,無法帶來讓人滿意的光亮,卻突出了黑暗的濃烈氣息。寬闊的大殿上,只有國王和教皇兩個人,他們很長時間相對無語。
終於,僵局還是打破了。
哈馬斯面無表情:「你的聖女和聖殿騎士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還有老底就趕緊搬出來。」
教皇面無表情:「我從來不撒謊,倒是你的軍隊還能夠多久?」
哈馬斯「哼」了一聲:「我有的是火藥和武器,問題是銀彈消耗太大了。搞不好我們都死光了你的聖殿騎士軍團和聖女都還沒有出現。」
教皇「哼」了一聲:「心疼錢了?我說通力合作就一定會的,祭祀們可以讓槍帶上聖光,但是前提是你們不要有成見。」
哈馬斯頹廢:「我連王城都不要了,我的臣民不知道有多少連同周邊的城鎮落入黑暗,還有什麼成見。我們的分歧今後再說吧。」
教皇歎息:「如果城沒有了,我們還有什麼好爭執的……」
突然「砰」的一聲,一個神官撞開門跑了過來,滿臉都是欣喜若狂:「贏了!敢死隊奇襲成功,野蠻人從巨馬城撤退了!北方前線部隊正在返回,還有,據說野蠻人之王變成了骷髏王,被突然出現的聖騎士殺死了……」
※※※
年特終於還是來到了天空聖殿,他已經瞭解風的規律,瞭解雷的奧秘,他知道,他現在走的正是一個聖騎士應該走的歷程,但是他心裡想的更多的只是一個人。
「米蕾尼婭!」
當他走進神殿的大廳,他見到了米蕾尼婭,也見到了另一個守護天使,掌光天使,昔日的聖光門徒達奇芬格斯。對於年特的到來,達奇芬格斯微笑,米蕾尼婭卻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又集中精力觀察大殿中央的噴泉。
「米蕾尼婭,你還生我的氣?」年特不安地靠近,看看這裡沒有別的人,便和掌光天使大打手勢。達奇芬格斯倒是非常識趣,輕輕地向外面走去,可是剛走了兩步就被發現。
米蕾尼婭抬起頭,威嚴地問道:「去哪裡?」
那一瞬間,年特滿心的歡喜彷彿被當頭的冷水澆滅,他「登登」向後倒退了好幾步,臉色蒼白地望著眼前的人。掌光天使無可奈何地向他做著手勢,而米蕾尼婭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那眼光來自銀色的瞳孔,清亮卻又陌生,是毫無愛慕的凝望,是好奇和鑒別的理念,也許美麗聖潔,但是,那不是米蕾尼婭。
「米蕾尼婭,你別嚇我……」年特一瞬間頭腦亂成一團,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眼前的米蕾尼婭似乎完全不認得他,或者說,根本就已經是另外一個人。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米蕾尼婭看了他一會兒,目光柔和了一些:「對不起,原來你是我的戀人,不過那些事情先放在一邊吧,我們來看看這個……」之後就又陷入了沉思,她的全部主意力都在眼前乾涸的噴泉上,她凝視著每一道花紋,還有鑲嵌著寶石的泉眼——月光寶石。
掌光天使知道他的尷尬和震驚,微笑著悄悄做出手勢,左手掌心有雷電,右手掌心有風。
掌光天使將小小的雷電和旋風和到一起,並上雙掌,聖光便從掌縫裡強烈地射了出來。
年特知道他暗示的是兩種元素合成為光元素的過程,恍然大悟指著那噴泉:「這就是力量之源?」更讓他害怕的是……
年特指著米蕾尼婭:「你,你不是米蕾尼婭,你是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皺著眉頭:「你好煩哪!這個樣子怎麼能把米蕾尼婭交給你?太不可靠了。」
年特喉頭發出古怪的叫聲,語氣近乎哀求:「把米蕾尼婭還給我……」
「做夢!」月光女神說話乾脆得讓人想哭,「你去把惡魔之王拜德殺了,我就把她還給你。」
「你……」年特不敢對月光女神發火,只能哀求,他輕輕地喊著,「米蕾尼婭,你醒醒,是我,你看我一眼……」
「白癡。」月光女神抬頭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了,你想怎麼樣?你該幹什麼趕緊去吧。」
見到年特不動,她便跺腳,咬著嘴唇,「去呀,你跟著我幹什麼?我就是米蕾尼婭,也是月光女神,你想怎麼樣?」她伸出臉,「有膽你在這裡親一下,保證被太陽曬死。」
年特和掌光天使面面相覷,一起歪著頭張著嘴,年特沒見過米蕾尼婭這樣,掌光天使沒見過月光女神那樣,那是一個嶄新的人格,是女神和米蕾尼婭的人格相結合所產生的怪異脾氣。
掌光天使對年特解釋說:「嗯,女神生前好像就是這個樣子,見到人類,情感復甦了吧……」
「達奇?」月光女神親暱地叫,「快來幫我看看,別理那個花癡了,我早晚甩了他。」
「是,是……」掌光天使腦門冒汗,懷疑女神是不是已經急瘋掉了。他們一起趴在噴泉邊上看著,力量之源在聖詩中也有不同的說法,有人形容為光池,有人形容為源泉,不過看來真的是一個噴泉,年特不禁想起人們總是形容「力量如同泉湧」,而現在,這泉是乾涸的。
女神和天使正在仔細研究那個噴泉的使用方法,似乎有什麼地方和想像的不同。
年特記得天使給他的描述,一定是雷元素和風元素在這泉裡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聖光,現在風之神殿和雷之神殿都已經在控制之中,而力量之源的鑰匙也已經開啟了整個裝置。年特見到那枚月亮寶石已經被鑲在噴泉的中央,在那裡正好有一個形狀相符的洞。但是年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肯定是有不對的地方的,否則泉眼不會還是乾涸著。
月光女神突然抬起頭,一揮手,大殿四周的門全都關閉了,將內外整個隔離開來。而敲門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可怖的聲音如同雷鳴:「可惡的月光女神,開門!我們才有資格進去!」
類似的聲音從前門響徹到每一個側門和後門,年特知道那是不服的諸神和天使從各自的居所聞訊趕來,暗自慶幸自己來得及時。但是也說明月光女神還是希望自己前來的,否則就不會給他留下門戶。年特這樣分析,漸漸高興起來,不論如何,米蕾尼婭的意志並沒有完全置他於不顧。他站在這裡,就有一萬個可能性。
他望著鎮定自若的兩個人,掌光天使研究著自己的手指並用腳掌有節奏地拍打地面,月光女神朝外面吐舌頭:「有本事自己進來,推開門進來,哈,我忘了,你們一萬年前就做不到。」然後便抓緊時間研究自己的問題,不再理會外面的動靜。
年特覺得十分好笑,按照聖詩的描述,當年是惡魔拜德把諸神和人類的軍隊關在外面,諸神毫無對策,是月神藍鈴用歌聲打開了殿門;現在是當年打開門的月光女神把諸神關在外面,真是事事難料。
掌光天使肯定地說:「沒有錯啊,我記得就是這樣的。」
月光女神一臉不信任:「喂,我可是沒有進來過,不要騙我。你不會記錯吧?」
掌光天使:「不會記錯的……」
「兩位……」年特小心地插進來,「一萬年了,如果是洗澡的噴頭早就堵了,噴泉也會的。」
掌光天使和月光女神登時怔住。「言之有理……」於是月光女神一聲厲喝:「去!」兩道旋風凝聚起來穿入了管道口,一陣亂響之後,一群奇怪的蟲子鳴叫著跑了出來,隨即被風捲走,還有各種發光的苔蘚……
年特本來以為頂多是些灰塵,想不到有這麼多東西。他望著發光的斑點停留在高大陰暗的天花板,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掌光天使回答:「是光的寄生蟲。」他的身體泰然自若地發著相同的柔和光彩,似乎標榜自己是它們寄生蟲當中的一員。在任何時候,寄生蟲都是生命旺盛的,或大或小都是一樣,所以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候,力量之源亮起來了,光像水流一樣緩緩地流出來,漸漸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池,明亮又恬靜。那景象非常美麗,大殿裡突然亮起來了,四周的柱子、牆壁,都有紋理出現,隨著光池的充盈而恢復了脈搏,整個宮殿就像是活了起來。
「喲,你真行……」月光女神立刻一改前態,一下子撲到年特懷裡,在它臉上親了一下,「賞你的……」
年特毫無心理準備,一下想起方纔的威脅,連忙將她推開:「曬死啊……」
女神嘟囔著:「無膽鬼,你到底是不是想和我結婚啊?」
「不是和你!」年特覺得自己幸好還分得清,趁這時趕緊表達清楚,「我要娶的是米蕾尼婭,不是你,趕緊把她還給我。」
「說什麼呢?」女神回答,「米蕾尼婭本來就是我在凡間的肉體,我終於又回到小女孩的感覺,啊,這一萬年太辛苦了,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們到底有多親密?」
「我一定會被曬死的……」年特突然有些想發抖,有老公的女神的青睞比威脅更可怕,以後站在太陽地裡就會覺得危險。
心靈不寂寞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比較快,一片光幕在光池側面的牆壁上亮了起來,閃現出了殿外的情況。大殿已經被團團包圍,各種各樣的神明和天使燃燒著、轟鳴著,以各種威嚴的姿態堵在外面,有的被電光或是濃霧所包圍,提著光芒四射的寶劍,還能看得出是個人形;有的根本是一團火或是一道閃電,更多的是怪獸,吼叫著吐出硫磺的氣息。
一個高大的半人半龍的神走了出來,他的下半身是人,上半身是三頭龍,從氣勢上看,他的力量在眾神中首屈一指。他的鱗片因為憤怒而一片一片立起來,三個頭顱發出恐嚇的聲響分開眾神擁擠的陣營,眼中冒出凌人的光。在地上行走的龍和在天上飛翔的龍跟著他,它們伸長脖頸露出尖利的牙齒,口中噴著雷電耀武揚威。
年特記起奧馬曾經說過的話,猜想這便是龍神王。相傳龍是在閃電中誕生的巨大生物,魔法對它們無計可施,而伴隨著龍神王的身影,龍族的軍隊震撼了大地,遮蔽了天空。
「月光女神。」龍神王說話的時候空氣彷彿被炸裂一般,大殿的門卻紋絲不動,「你不過是一個人類,只有神族有資格使用力量之源,這裡是我們共同建造的聖堂,普休斯的力量已經不足以稱王了,就算他仍然在王座上,也輪不到你發號施令。把門打開,我知道你看得見。」
女神凝望著,突然有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湧現出來,和方才判若兩人。她舉起皓腕,婀娜地走了兩步,面對龍神王毫無懼色:「我也知道你能看得見。」女神輕輕抖動手腕,流光輕舞,玉鐲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年特認得那是自己送給米蕾尼婭的玉鐲,而那正是米蕾尼婭喜歡的動作。
月光女神說:「我的士兵缺少坐騎,既然你看不起我們,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將帶領人類爭奪自己的一席之地,看看是哪個族類更適合做這裡的主人。」
這番話激怒了諸神,最憤怒的是龍神王。他們在殿外咆哮,用各種原始的方式顯示自己的憤怒和威嚴,但是女神已經不想再看。她的手一揮,影像就消失了,女神望向光池,找尋著缺乏的耐心,緩緩地問向掌光的天使:「還需要多長時間?」
掌光天使回答:「元素衰竭,循環剛剛恢復,聖光與黑暗的中和,以及再分解為元素也需要時間,大概需要一整天才能得到我們所需要的壓力。您可以放心,這裡牢不可破。」
女神十分煩惱,像小女孩般嗔怪:「你們天使和原始神是不是都是傻的?我的那位也是一樣,又笨又固執。圍困這裡不如去把風之神殿和雷之神殿攻佔啊,力量之源自然會失去能源停轉,我們也會被困死。你說他們想到這個要多久?」
「女人真是千變萬化啊。」年特算是習慣了,如果有信徒或是敵人,月光女神就威嚴無比,只剩下親近的人,她就會恢復人類的本來性格。她是神,但是她也是人,那一萬年寂寞的時光,想必是非常難挨吧。
年特還在想著,女神突然轉過來一笑,張嘴就是:「親愛的,你有沒有辦法?」
「啊?」年特受寵若驚,連忙加速思考,「是要讓泉水噴起來嗎?真是複雜的裝置啊,壓力,壓力……我也不是園藝工人啊!就算噴出來,循環速度不夠,很快就會枯竭的。我還不知道這力量之源到底是用來幹什麼哪。」
「噴出來就知道了,拜託你……」女神嬌滴滴地合著手掌拜託,那樣子有些米蕾尼婭的影子,讓年特心神一蕩。女神說:「噴得越快越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擔心的。」
「不!我不幹!」突然一個聲音響起,是月亮寶石,「加速循環我太辛苦了,你們是不用承受那些壓力啊,光的泉可是透過我噴出來……」
「你沒有資格說話!」女神大叫,「再抱怨把你打碎,不要以為我不敢!」
「好凶。」年特突然想到了,「那就用力吸啊,用風把上方排空,我記得龍捲風的吸力很大。」
掌光天使大吃一驚:「不行,會毀了……」然而話說了半截就被打斷,女神拍著手掌,發出清脆的掌音:「還等什麼?把他們都叫來,這種事讓多格去做,做不到他就不用做掌風天使了。快!」
「啊光天使遁入光芒中不見了。
女神似乎解決了大問題,心情也放鬆下來,於是便有了時間和心情,仔細端詳著年特。
若沒有那月亮的光輝籠罩著她,她就和人類少女沒有什麼不同。她似乎注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了,便微笑著問:「我變成這樣了,痛心嗎?」
「嗯,很痛心。」年特說,「你終究不是她,不能和我一起看日出。」
「那是挺危險的,我們在一起需要鑄就高大的牆。」女神笑起來,「我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我打過你耳光是嗎?」
年特點點頭:「算了,我都不知道該向誰解釋了。」
女神說:「不要擔憂,這是臨時的,我需要身體來攻打惡魔拜德。渡過了危機,我就會把米蕾尼婭還給你。」
年特似乎能體會到女神為了不讓他受到太大的刺激而故意做出的親暱,笑著說:「您不用特意對我好,就算不是為了米蕾尼婭,我也會去戰鬥。我也有信念,也許不是很虔誠,但是我也一樣有戰鬥的理由和勇氣。」
「哈,你要是虔誠的信徒我就讓你到下面去跪著了,這也是身為米蕾尼婭的我會喜歡你的原因。」女神說,「米蕾尼婭的選擇我不知道,但是當信念和愛情相碰撞的時候,我知道她會怎樣選擇……」女神有些艱難地轉過頭,「我們一起迎來屬於人類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