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沙丘 第六卷 第三十七章 狐狼的森林
    狐狼族紡織相對發達,服飾以布料為主,穿起來比純獸皮要舒服得多,皮革對它們來說主要是用來裝飾——特別是獸尾和獸頭。他們尤其喜歡群居動物的毛皮,認為習性相似。

    由於他們尊崇狐狸的母系社會體系,又自詡為狼的後代,狐狸和狼的毛皮就成了最珍貴的象征。並不是值不值錢的關系,在狐狼族,他們把社會分工用毛皮來表現,戰士配狼皮,其他的人配狐狸皮,特殊工作配相關的皮,有職司或是受人尊敬才能頭頂獸頭,一般只能在腰上別條尾巴,要是尾巴都沒有,那就是不被人承認的未成年人了。

    此刻,狐狼部落一片狂歡景象,所有的人都穿上了節日的裝束——該別尾巴的別尾巴,該頂狼頭的決不頂狐狸頭,一個個隨著鼓點伸縮脖子,就像很多小動物在草叢裡小心翼翼地探頭探腦。

    年特見到剛才燒洗澡水的那些人頭頂水獺皮,腰上別著水獺的尾巴,聚在一起搖擺著跳一種笨拙的舞,想必是只能跳這種風格的舞。接下來就是頭上頂著鹿頭的人來回跳躍——沒有尾巴可以揮舞,想必是鹿本來就短尾的緣故,也因為如此,他們是社會的底層,負責種田和采集藥草。

    但是,還有比他們更底層的人群——頂著綿羊頭,別著綿羊尾的人和一些根本什麼也沒有的人,畏縮在人群後面,根本沒有資格靠近擺滿食物的會場中央,只能學著別人的姿勢小心地跟隨鼓點。他們幾乎都是小孩子,似乎有某種方式確定狐狼族的分工,並且確認他們的資格。

    年特看到其中也混著年長卻沒有地位的人和那些未成年人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隨便打罵他們,隨便一個呵斥就可以讓他們抱頭鼠竄。

    “大概是因為犯過錯誤吧,要不,就是一直得不到承認。”年特猜測著,他跟在黑眼後面,雖然穿著最卑賤的毫無標志的布衣,卻沒有人敢看不起他。“我算不算是狗仗人勢?”年特這麼一想就覺得好笑,隨即想起西亞夫給米蕾尼婭買過一條豹子腰帶,想必也是有含義的,說不定在野蠻人中表示尊貴。“嗯,早知道應該借來風光一下,看看他們的反應。”

    接著年特就看到了頭頂山羊皮的人群,儼然社會地位和綿羊完全不同,神態倨傲,跳著目中無人的舞,緩慢,但是眼神犀利。他們和穿著狼皮與狐狸皮的人群靠得很緊,似乎也沒有明顯的高低之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一些人頂著野豬頭,有兩顆大牙在頭頂十分顯眼,聚在會場的另一頭,就顯得稍微低賤一些。似乎越靠近中央地位就越高,因為中央都是那幾口煮蘑菇的大鍋。

    “這麼重要?是要蘑菇湯吧?差不多大家都有份了。”年特明白了,地位高的人享受上占有優勢,和人類一樣,很容易理解,只是更加直接。因為人類不會在腦門上寫上“我是流氓”之類讓人看不起的標志,充其量衣服料子有些區別,窮人偶爾也會混入上流社會充充大頭的,只要教養還好,貴族也不太介意。

    “那麼——我現在他們當中算是什麼?”年特慚愧,“只能用狗仗人勢來解釋了。”

    年特跟著黑眼來到最中央的大鍋前,幾個頭上頂著猩猩頭飾的家伙正在敲大鼓,黑眼走到跟前,鼓聲就停了。黑眼肩膀一抖,突然擺了個姿勢,嚇了年特一跳,頂著狐狸頭的祭祀們高高跳躍著來到近前,手中高舉著木碗和湯勺,和黑眼一起圍著鍋開始跳大神。

    黑眼的舞姿就像是名副其實的狐狸舞,動作輕柔扭捏,眼神十分誘人,偶爾又咧嘴做出狼的撲擊動作,用凶狠的表情造成相當大的反差。

    祭祀們從始至終都很笨拙的樣子,但是每走幾步就用湯勺在鍋裡盛些東西,將湯碗頂在頭頂扭扭脖子,看上去很笨的動作,其實難度很大。他們將幾口大鍋都繞遍了,分別盛過東西,估計那只碗裡的食物已經不燙,就停下來,將碗獻給黑眼。

    年特被晾在一邊也不覺得無聊,和很多頂著狼頭的家伙靠在一堆,看得津津有味。黑眼就像是狐狼群中的米蕾尼婭吧?年特這樣覺得,野蠻版米蕾尼婭?和米蕾尼婭的舞蹈相同,黑眼的舞蹈也是在祈求神明照顧,只不過不知道是哪尊神有此殊榮罷了。

    接下來的動作是——黑眼端起大碗“呼嚕呼嚕”不要命地一口氣吃完,年特差點兒跌倒。黑眼揚起手中的空碗迎接萬種高呼——好大的湯碗!年特算是知道她為什麼有這麼大力氣了。

    鼓聲又響起來,這次節奏孑然不同,周圍的群眾紛紛擠向大鍋依次領取蘑菇湯,每個人只有幾口的量,都不一定能有蘑菇,當場就喝了,開始享用地上的獵物。鐵爪間血如雨下,肉片紛飛,遠近狐狼們爭搶著,發出高興的聲音。

    年特被血腥味籠罩,皺著眉頭退出人潮,希望找個清靜地方躲開這另類的食堂場面,卻看到黑眼笑嘻嘻地捧著那只大碗走過來了。她走路時腰挺得很直,年特和她就像是那裡相互突出的道標,彼此指引著,很容易就能找到對方。

    “吃……”黑眼臉蛋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狼皮太熱還是因為剛喝了那麼多熱湯,就像是一朵熟透了的野玫瑰,渾身都隨著精致的細汗散發出致命的野性魅力來。

    “搞不好這是這裡惟一的熟食。”年特接受了,跟著黑眼找了塊地方坐下來。有人立刻給她們獻上一大塊柔軟的鹿皮,似乎黑眼在這村落裡任何地方,就算是不慎跌倒也會有獸皮立刻出現在屁股底下。

    “真是搞不懂,狐狼族會特別鍾愛蘑菇湯?”年特吹了吹湯碗,裡面蘑菇和肉塊滾動,簡直是妒忌死別人的一碗湯,好在周圍的人都跑光了,似乎黑眼有示意過不想受到打攪。

    狐狼族的語言給年特很大啟發,很多事情用一個手勢或是眼神就立刻解決,完全無聲無息,卻又很容易理解。她們是窮凶極惡的一群,卻又可以交流得這麼默契。

    年特暗想,要是回到了人類的世界,說不定在玫瑰郡可以普及這種語言,約定出一套啞語在軍隊裡作為特殊情況下的交流方式。

    他有一個很怕燙的毛病,所以吹了很久才敢喝上一口。湯裡不知道放了什麼調料,十分濃烈淳厚,估計肉汁早就在熬著,就等蘑菇丟進來。狐狼族們已經開始狂歡,隨著鼓點放浪形骸,一面吃東西一面亂叫,似乎確實是為了喝到蘑菇湯而興奮不已。

    “看來不是每天都能吃到,今天確實是個慶典。”年特不禁暗自思忖,“是為了什麼慶典?是為了采購隊歸來嗎?還是日子特殊?或是黑眼高興就慶典?”年特越發覺得這碗湯金貴,要是被哪個狐狼族看到他這個沒有社會標志的人碗裡有這麼多蘑菇,非大叫不可。要不是黑眼在邊上,自己鐵定會因為這碗湯而慘死。

    年特沒有餐具,躊躇了一會兒,伸出手指看了看,沒有什麼泥,就一咬牙插進湯裡充當勺子把蘑菇和肉塊往嘴裡撥。黑眼一直仔細地觀察著,似乎在學習。年特已經很餓,剛才烤羊腿到嘴卻沒有機會盡情享受,現在一大碗湯肥肥美美地填進去,連胃裡的縫隙也填滿了,不由得舒服起來。

    “那蘑菇也不怎麼樣,還是肉菇比較好吃。”年特舔舔嘴,私下發表評論。剛把大碗從嘴邊拿開,就看見黑眼蹲在邊上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黑眼動作輕巧又沒有聲息,年特和她相處了幾天神經就粗了很多,見她這個樣子,雖然不太吃驚,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黑眼不知道是用什麼眼光來看待他,可以利用的敵人?難得一見珍獸?遠方血緣同胞?也許都有吧。年特始終留有戒心,狐狼族不是不懂得美,但卻畸形地對待情感。

    “今天我是座上賓,說不定走路跌倒了碰到狗屎,明天鍋裡就是我。他們會跳著和今天一樣的舞蹈高高興興把我一塊塊吃掉,也許不等到下鍋我就已經變成白骨。”

    黑眼帶走美蓮的目的和帶著他顯然不同,她絲毫不提,誰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年特也不感興趣。他只想離開這裡,越快越好,他憎惡這些人群,甚於憎惡惡魔。也許惡魔吃東西的樣子更難看,食譜更加寬廣,但是他不能容忍和人類外表相近的生物做出吃人的舉動,還跳著快樂的舞蹈。

    他突然想起——該不會自己剛剛吃下的就是人肉,或是狐狼人肉?這念頭太過恐怖,所以他強迫自己回憶剛才的肉味和鹿肉差不多,“一定是的,人肉是酸的。我吃了一定會吐!會吐的!我現在還沒吐,所以那是鹿肉……鹿肉?”

    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看著狐狼們狂歡激動的樣子,年特漸漸熱起來了,特別熱,他很想脫衣服。“今天晚上怎麼這麼熱?夏天了嗎?”年特望向四周,所有的狐狼們都開始覺得熱,他們不但熱,而且興奮:“嘿!嘿……嗚嗷……”

    他們不知何時開始狂歡,圍著營火亂叫著手舞足蹈,然後開始做一個游戲,上萬人的接龍,也不知道隊伍的頭在那裡,總之是隨著鼓點不停“嘿咻嘿咻”喊著,然後抬頭沖月亮“嗚嗷……”扭扭屁股走兩步,後面的人扶著前面的人屁股,一個個喜氣洋洋,男女交叉著,一面跳舞行進一面脫衣服。

    年特目瞪口呆,眼瞧著隊伍像一條長龍彎彎曲曲穿過村子一直延伸到森林裡去了,漸漸有奇怪的啼叫聲傳出來。

    “搞什麼?”看了半個小時後,年特突然發覺人已經走得精光,一扭頭,黑眼還蹲在那裡紋絲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全部興趣都在這裡。年特不小心就看到她開襟的胸口,狐狼族服飾為了便於活動而做得格外貼身而暴露,卻束縛出黑眼格外誘人的身段。年特咽了口唾沫。

    黑眼完全不知道回避,更加饒有興趣地注視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她的臉上紅撲撲的,輕輕叫了一聲,鼻子翹翹的,完全是一只嬌媚的小狐狸。年特只覺得一股丹田氣不斷往上沖,渾身都是力量,猛地站起來打了兩晃,飄飄欲仙,五迷三倒,只想放聲高歌。

    “好興奮!好興奮!”年特眉開眼笑,手舞足蹈,狐狼的鼓聲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年特很想跟隨而去。黑眼突然拖住他的腿,讓他跌了一跤。

    “別鬧了!我要飛……”年特把黑眼從身上推開,只覺得整個人在往上飛,就要飛起來的時候黑眼再次撲在他身上,像秤砣一樣抱住他的腿。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煩哪!”年特推也推不開,卻聽見黑眼說:“你飛你的,我往上爬……”說著一把抓住年特胯間高高聳立的“把手”往起站。

    “豈有此理!大爺正要往上飛,怎能容你往上爬!”年特伸手按住黑眼的頭往下推,黑眼也不示弱,一定要向上爬。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年特大怒:“我還以為你是女人,原來是只狼!爬上來豈不咬死我!掐死你!”隨即一把捏住黑眼的狼頭,搖來搖去。

    狼頭突然掉了,黑眼從年特胳膊中間鑽出來,繼續往上爬,手拉著年特的頭發一腳踩在剛才的“把手”上,另一腳懸在半空的時候年特摔倒了,抱著黑眼的臀部將臉埋在她柔軟的腹部。黑眼仰天倒在自己的狼皮上,高聲叫喊:“房子倒啦……”

    年特抬起臉,凶惡地往上爬:“臭女人!竟然扮狼嚇我!”

    黑眼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更加凶惡:“是不是你拆我的房?”

    年特發狂,一把將她的手掙開,騎在她身上大叫:“是我拆的怎樣?”

    黑眼:“咬死你!”一把將年特的上衣扯破了,因為被壓著,夠不著脖子,咬在胸肌上,胸肌很硬,沒有咬動,留下一個牙印。

    年特摸了一把,流了幾滴血,不以為意,順手給了黑眼一個耳光:“給你聽個響!”

    黑眼大叫,瘋狂地撓年特的胸口……

    ※※※

    喘息。

    暗夜中,狐狼的森林裡傳來亢奮的叫聲,此起彼伏,村落裡也是一樣。年特越來越興奮,用不完的力氣都發洩在黑眼身上。黑眼疼得陷入瘋狂,一會兒哭一會兒又大聲笑,漸漸正常起來。

    “我在干什麼?”黑眼只覺得自己快死了,正緊緊抱著年特的脖子,而這件事似乎沒有辦法停止的樣子,她也不想停止。“發生了什麼?”黑眼努力想要想出點兒什麼,但是她的靈魂劇烈地燃燒著,剝奪了她全部的思維能力。她仰起頭想要嚎叫,嗓子裡卻發出了陌生的呼喊:“啊,啊……”

    “我在干什麼?”年特突然這麼想的時候,發覺自己正在做一件禽獸都做的事情,而且正處在很開心的時候。“米蕾尼婭?呃……不好!是黑眼!”年特想阻止這一切,當然還是晚了幾個鍾頭,至少已經幾個鍾頭了,手裡正拎著一只結實的小腿,黑眼已經昏迷不醒,而自己還很不想結束。年特完全亂了,思想麻木的時候行動依舊,反正那不需要太多解釋。不過——

    年特突然醒悟了:“興奮劑!那些內褲上長出來的蕈是興奮劑。我就知道內褲上長不出什麼好東西。”年特看看黑眼,頓時羞愧不已,她的白狼皮現在正墊在地上,濺了很多污漬和血跡,十分顯眼,一角被她死死抓在手裡。年特現在可以完全看見她的頭部,摘掉白狼頭之後,整個腦門的形狀似乎不一樣了,顯得秀氣很多,腦門上有剪得很整齊的發簾。眼睛閉著,嘴角有些僵硬,又似乎有些笑意。

    “啊?”年特發覺自己還拎著她的腳脖子,又是一驚,趕緊撒手,從地上撿起塊布擦擦“凶器”,才發現**過後,衣服幾乎完全毀了。看看天空,月亮快落了,天空已經有些泛白。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整個村落安靜得就像是塊死地。

    “慘!米蕾尼婭會殺了我!”年特在周圍慌亂地狂奔,突然發現有很多衣服可撿,大喜過望,連忙穿戴整齊,順便把思路理清。周圍一片寂靜,從狐狼森林遠遠地傳來些許呼嚕聲,年特突然意識到所有的人都吃了興奮蘑菇湯亂搞了一宿,現在大概疲勞過度累倒了。

    “這麼說——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啊!”年特給黑眼穿了套衣服,用布條將黑眼的手綁到背後,想了想,還是裹上白狼皮,扛起來,朝小屋跑去。

    “米蕾尼婭!開門!”年特敲了敲。

    突然另一扇門開了,西亞夫探出頭來,佩服得五體投地:“太絕了!你是怎麼做到的?在他們伙食裡下毒?”

    “毒?”年特猜想西亞夫一定是靠著聽力聽到了,連忙解釋,“不,不是我放的……不,反正機會難得,我們跑吧!”

    屋裡響起衣服和腳步聲,美蓮和米蕾尼婭估計都醒來了,年特朝她們一招手:“快!”美蓮輕輕關上門,米蕾尼婭揉著眼睛:“你真的帶著她?”

    年特顧不上解釋,將黑眼交給西亞夫:“幫我扛一回兒。知道我的鎧甲在哪裡嗎?”

    西亞夫一指隔壁:“我們的武器都在那裡,馬匹村口就有。”

    年特倒是頗為意外,不過離得近是件好事。門一推就開,年特發現他們的所有物品都在這裡,還有一張桌子,黑眼的叉子竟然就整整齊齊擺在上面。

    “這裡原來就是她的房間。”年特一面穿鎧甲一面在屋裡打量,除了叉子還有幾把長矛,似乎只是普通貨。床上亂糟糟,黑眼的閨房顯然不常收拾,而且家徒四壁——擺的東西都是他們的行李,真是沒什麼可讓她留戀的,“我對不起你,不過我一定會帶你走。哈,我真是瘋了。”

    年特披掛整齊,將黑眼的叉子也掛在腰上拿走了。西亞夫和手下什麼也不想要,連狼牙棒都捨了,不知從哪裡找到些食物和水囊,在屋外招呼他快走。

    偌大的一個村落,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他們。年特本來打算用黑眼當人質,想不到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他們大步流星走到村口,成群的馬匹和駱駝就在林子裡拴著,如果突然有人從暗處躥出來哇哇大叫,年特決不奇怪,就是這麼順利才讓人不敢相信。

    “快走。”西亞夫很信任自己的耳朵和鼻子,他確認他們周圍沒有人,就撒腿狂奔,將黑眼丟到馬背上綁好。年特警惕地望著四周,撞到馬肚子猶不自知,西亞夫大叫:“放心吧!我們在下風。快走,我們必須去河邊。”

    “河?”

    “先走再說。”西亞夫不知道是急了還是學會了禮貌,幫助美蓮和米蕾尼婭騎到馬上。年特和不會騎馬的米蕾尼婭同騎一匹,美蓮自己騎一匹,另外還多拉了兩匹,“出了森林沿著沙漠的邊緣往西北,直到找到河為止。不能停,找到河我們就安全了!走!”

    “能行嗎?”年特看了看美蓮,美蓮“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對我了解甚少!”她挑了一匹比較小的馬,適合自己的體重,一帶馬韁,騎術竟然非常了得,“知道我的腿為什麼這麼好看了吧?”

    年特趕緊揚鞭追了上去,順帶拉著黑眼的馬韁。一行人直奔出村落,竟然沒有受到絲毫阻擋。西亞夫一路走在前面,美蓮絲毫也不落後,總是能比年特跑得快,縱馬躍過橫木就像是操縱畫筆一樣自如,讓西亞夫大加贊賞:“喂!這女人我很佩服。”

    年特苦笑,又怕美蓮跑得太快被人伏擊,出聲喊她回來。米蕾尼婭在背後抱著他的腰,露出一點兒頭來,羨慕不已:“美蓮姐姐真是棒,我要是也會騎馬就好了。”

    美蓮漸漸放慢速度,和他們並行,笑盈盈對年特說:“北風,騎士,原來都是這麼狼狽的。”

    “你還高興?我們在逃命……”

    西亞夫望著前方:“唔,下回這裡一定會出現前哨,逃走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還有下次?”年特大罵,“沒有下次了!這裡也不會有哨卡,狐狼人再也不會保留活的俘虜,我猜他們會通通吃掉。”

    他們很快就跑出了森林,又是那片結滿了紅色果實的灌木地帶。年特望著那果實,記得那澀得發苦的味道,心中黯然,想起黑眼親手摘了遞給他,便忍不住向後望望。黑眼仍在昏迷,捆在顛簸的馬背一定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年特慶幸她暫時無法醒來。

    “我究竟是憑什麼把她帶走?我甚至沒有征求她的意見,也不是她的什麼人。”

    年特突然想起黑眼把鐵爪擺在桌子上,以至於無法自衛,慘遭不幸,那一定是因為早些時候傷了自己使她十分介意。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自己會被狂亂的黑眼殺死吧?黑眼無疑是在乎自己的,那種青澀的感覺,便如那不知名的果子一般苦不堪言。

    年特忍不住一把摘下幾顆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在苦澀後面,麻木的舌頭竟然也找到了一絲甘甜,年特不知道是因為這枚果實熟透了,還是自己突然懂得了品嘗。他只是嚼著,品味著:“麻木和苦澀到底會持續多久?之後,是甜味露出來了,還是舌頭習慣了?”

    米蕾尼婭好奇地看著他,突然說道:“年特,那果子不是很難吃?啊!咳!”米蕾尼婭再次把果子吐了出來,皺著眉頭,“還是那麼難吃!哎?你真的吃下去?”

    “米蕾尼婭,有沒有合適的魔法讓她暫時不要醒來?”年特突然這樣說,是出於關愛多過敵視。他特地給黑眼墊過白狼皮,但是醒來的話——一定會很難受。年特覺得自己心好軟,或者說自己真的覺得虧欠黑眼很多。

    米蕾尼婭似乎覺察到了,她點了點頭,伸出手指,輕輕彈向黑眼,口中念著:“睡吧,回到懷抱吧。在太古的混沌中安睡……”

    黑眼面部突然放松下來,嘴角不再那麼僵硬了,竟然在甜甜地微笑。米蕾尼婭的手指卻似乎被刺了一般,猛地一縮。一剎那間,她碰觸到了介於光明和黑暗的夾縫裡的悲哀。黑眼的精神世界,沒有安全和快樂的夜晚,只有警惕和恐懼,一個風吹草動就讓她驚醒,從小到大,她竟然從來沒有睡過安穩覺。

    “哥哥,可不可以用這只棍子打我的頭?”

    “為什麼?”

    “我總是睡不好,我想要安穩地睡一次,一覺到天亮。拜托了,讓我昏一次吧。”

    “不行!”回答是嚴厲加上憤怒,“那警覺是你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你優良血統的證明,我想要都沒有。睡死了就醒不過來了,會有人趁你睡熟要你的命。咬斷你的喉嚨,把你的腦袋摘下來啃得只剩骨頭!”

    “為什麼?誰會那麼做?”黑眼嚇哭了,回答就像釘子一樣扎在她幼小的心靈裡。

    “我!”冰冷的牙齒咬在一起,散發出雪亮的光,不是討人喜歡的光。

    米蕾尼婭用手捂著嘴,想哭卻發不出聲音來:“我到底看見了什麼?是詛咒的殘余誘發了心靈的陰暗面嗎?好可憐!”

    黑眼有著稍尖、靈活的耳朵,有暗夜裡盈盈發綠的瞳孔,有狐狼族的一切優點,但是卻有一顆人類的心。白牙有人類的外貌,使用令人顫抖的魔法,卻被認為是低賤的狐狼,在部落裡飽受欺凌,就連狐狼的長老們也忽略了,他有一顆野獸的心,人面獸心。

    “痛苦嗎?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米蕾尼婭想伸手去撫摸黑眼的頭,黑眼的孤獨,黑眼的痛苦,當人與人相見的時候,行為也許並不需要太多理由。米蕾尼婭明白了,黑眼帶走美蓮並沒有什麼偉大的陰謀,她只是覺得羨慕,她想要了解……黑眼甜甜地睡著,在馬背上顛簸的那一天,竟然就是她生下來第一個安穩覺。她的嘴角向上翹,向上翹,一定有一個很不錯的夢在補償她早該嘗到的一切。

    “年特,”米蕾尼婭扯扯年特的袖子,“我們帶她回人類的世界,對吧?”

    “啊特不知道為什麼米蕾尼婭為什麼突然關心起來,但是感覺上米蕾尼婭很贊成,他當然開心。不過,等黑眼醒來,不知道會怎麼樣,年特因為擔憂而心神不寧。尤其是當米蕾尼婭發現他曾經對黑眼做過的事——只要拉起黑眼的衣服看上一眼,末日就到了。年特干巴巴地回答著,摸了摸米蕾尼婭抱在他腰上欺霜賽雪的手背,似乎需要確定一下狀況。

    “她沒有惡意的,從來都沒有。”米蕾尼婭肯定地說,“所以我們才能逃出來,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們當敵人,所以根本沒有人看著我們。不管你信不信,我相信她從來都沒有吃過人肉。”

    “嗯,我只見到她吃素……”年特一想起就在心裡罵個不停,“種什麼不好,種點兒興奮劑。”

    黑眼以前不知道喝完了蘑菇湯是什麼樣子,年特有點兒妒忌。那副鐵爪在腰上掛著,相互撞擊發出“叮叮”的脆響,年特啞然失笑,黑眼大概惟一沒帶鐵爪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那麼,真是慘,以往和黑眼一起興奮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稀裡糊塗成了爪下之鬼。難怪黑眼獨自和他在一起,沒有跟著隊伍進狐狼森林集體發癲,要是她帶著鐵爪喊“向上爬”,自己的命根子不知道要變成幾節。不論如何,米蕾尼婭也想把她帶走的話就方便多了。

    他們不吃不喝,整日沿著黃綠地帶向西北逃逸。馬鞭發出“叭叭”的聲音,小姐們的頭發散亂,裙子的下擺開叉,坐騎筋疲力盡地吐著粗氣,心情惡劣不止是沒有好氣而已。黃昏的時候,騎士還能趕路,但是小姐們已經到了極限。野蠻人指著山的輪廓無可奈何地撓頭,他們的馬匹也賴在原地要求青草。

    “沒辦法,我們在這裡過夜很可能會丟腦袋的,你真的不該把黑眼帶走。”西亞夫一直對此不甚滿意,在他想來,人類總是被情感牽絆著,尤其是男女之情,本該就像是一塊多余的膏藥,用完了扔掉就好,人類卻總是喊疼。

    “你真的喜歡這種型?”西亞夫挑了一塊灌木叢作為休息地點,年特把黑眼從馬背上解下來的時候,他就這樣問,“有什麼好?稍微用力就很容易昏倒,不過倒是正好,幸虧她昏倒了……”

    西亞夫是在壓低聲音說話,很可惜聲浪還是太高,米蕾尼婭和美蓮都聽見了,本來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這時呼啦一下都站了起來,瞪著年特的眼睛。

    “慘,慘……”年特心虛,米蕾尼婭一把揭開黑眼的裙子看了看,美蓮一聲驚呼,米蕾尼婭立刻沖過去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年特不敢抬頭。

    “誤會啊……”年特哭喪著臉,米蕾尼婭當然不肯聽任何解釋,一把將黑眼抱過來:“離我遠點兒!也別碰她!”

    年特突然想起自己還留著幾個興奮蘑菇,連忙去掏,一面追在米蕾尼婭背後說著:“聽我解釋……”

    “啪”的一聲脆響,又是一記耳光,米蕾尼婭嘶啞地喊叫:“走開!別對我說她自己摔倒了!”

    年特瞪著眼睛和她對視了一秒鍾,一言不發扭頭離開。米蕾尼婭正在氣頭上,這兩天她的心緒大亂,美蓮已經是個意外,現在又被她發現這件事,最好還是暫時閉嘴。想起來,自己也很委屈,年特捂著臉,倒不是很疼,主要是自尊心受傷。自己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偏偏甩耳光的人是米蕾尼婭。

    西亞夫張著大嘴,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友好關系就破裂了,突然想到一個話題:“吃,吃,我們肚子餓的時候也是很容易發怒的……”

    美蓮遞給米蕾尼婭一塊手帕,竟然是以諾的名貴絲織品,這一下勾動米蕾尼婭的情緒,米蕾尼婭號啕大哭起來:“你怎麼這樣對我……我還以為你會全心全意待我的!”

    年特找了棵樹,帶上頭盔,用力撞樹,磕得當當響,突然覺得非常惱火,轉過身來攤開手大吼:“我說了!我無心的!是誤會!你聽我解釋嗎?”

    “那跟我也都是無心的啦?”米蕾尼婭眼圈都腫了,“你……你用這麼大聲和我說話?”

    年特豁出去了,用力敲著自己的胸口:“我對你怎麼樣你自然清楚,我沒有對不起你!你問都不問,隨手就打我耳光!”

    “我還問什麼!”米蕾尼婭指著黑眼,什麼也說不來,又指了指美蓮,急怒攻心,還是說不出來,眼眶裡都是眼淚。

    美蓮知道不好,一把拉住她的手:“冷靜!冷靜!”一面向年特大使眼色,年特鐵青著臉,不肯道歉,轉身一劍,一顆小樹在寒光中倒地,西亞夫鼓掌:“好……”

    好什麼還沒有說,一個聖光彈從背後把年特打得直跌進灌木叢,米蕾尼婭淚流滿面:“我受不了,我們就這麼算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什麼?”年特從樹叢裡爬起來,眼見米蕾尼婭揮手中魔法陣在腳下亮起,驚慌中什麼面子也不要了,“不要……”已經晚了,年特一把撲到魔法陣裡,想抱住米蕾尼婭的腿,卻被踢了一腳,一只小皮鞋飛了出來,在地上滾動。白光消散的時候,年特爬在地上,無助地望著手中的幾顆嫩草,深深地把臉埋了起來。

    ※※※

    以諾。

    自從聖女學院遭到莫名其妙的災難之後,少女們的心就關不住了。被派去看大門的隊伍總是無緣無故少上一兩個人,半夜裡經常有可疑的黑影在城牆的廢墟上潛伏。

    在校長和老師們的共同努力下,這種情況漸漸有所好轉,一半是因為幼獅學院揮師北上,幾天的時間裡,幾乎走了一大半,在廢墟上半夜潛伏的人一下就少了很多。另一半原因校長和老師們就更不願意提及,學校裡很多重點培養的小姐們跟著幼獅學院的第二批隊伍一起走了,更過分的是她們大部分連招呼都沒有打。

    “怎麼會這樣?現在的姑娘們,”一位老師嘟囔著,“真是不能吃苦。嗯,完全經不起考驗。你們精神一點,我去上趟廁所……”

    “還說我們,”等老太婆走了,小姐們義憤填膺,“死老太婆?又喝茶又上廁所。我們干嗎要守著這個傳送口?很多人愛來嗎?我們巴不得有人來呢。”

    “說起來,昨天米拉爾學姐也走了,臨走打碎了訓導室的玻璃呢,學校的高級干部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真懷疑我們在這裡還有沒有前途。”

    “學姐哭著就走了,說是立刻去找那個幼獅的家伙一起墮落。無緣無故非要檢查**膜,要是我也走!”

    “這裡越來越過分了!真的談戀愛就會失去力量嗎?”

    “只是失去做聖女的資格吧?不是祭祀應該沒關系。呃?小心!有人來了!”

    傳送口的大理石台階上亮起耀眼的白光,魔力流走在六芒星的輪廓上,軌跡的中央現出兩個人來。守衛在那裡的人嚴陣以待,刀出鞘,弓上弦,魔法師揮動法杖,厲喝道:“什麼人?”

    魔法陣消散的時候,兩個姑娘出現在那裡,一個人抱頭痛哭,另一個人生氣地喊起來:“你怎麼能把我也拖過來呢!”

    “看上去像是——米蕾尼婭小姐。另一個是——有名的畫家美蓮小姐?”人群議論紛紛,不知道如何是好。曾經聖潔如同女神的米蕾尼婭,現在穿著奇裝異服,光著一只腳,淚流滿面,用手背掩著鼻子,不住嗚咽,眼睛腫得很厲害。

    美蓮焦急地四下亂轉,突然大叫起來:“快把我送回去!”

    “回不去了!”米蕾尼婭歇斯底裡地甩開她的手,“回不去了!回來不好嗎?讓他自己走回來好了!反正他一定會來找你的!你對他有信心吧?你等他好了!我才不和你搶!”

    突然一個耳光狠狠打在米蕾尼婭臉上,周圍的人一起驚呼,米蕾尼婭跌倒在地,臉上一個五指印迅速清晰起來。美蓮恨聲說:“你真是……健忘。”

    米蕾尼婭呆住了,她知道自己任性,知道自己有點兒笨,她知道自己會挨打,但是她很意外。幼稚、欠揍,什麼批評都好,米蕾尼婭都不奇怪,可是美蓮說她健忘。都忘了嗎?那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沙漠裡的甘苦,生死的考驗,悉心的照料,一下子都在腦海中閃過,為什麼會一下子就連信任也失去了呢?米蕾尼婭無助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嗓音嘶啞得讓人心痛:“對不起!對不起!……”

    美蓮歎了口氣,已經這樣了,也沒有辦法。四周都是怪異的眼神,讓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到我家去。”

    “嗯,對不起!”米蕾尼婭拉著美蓮的手站起來,揉揉眼睛,當真是淚眼朦朧。等到看清四周的樣子,嚇了一跳,嗚咽也停止了,但是說起話來還有些哭腔,“這裡怎麼變成這樣?”

    “你不知道?”為首的執勤隊長不知應該如何說起,她的身份和米蕾尼婭相差很遠,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啊,這是個秘密,您走了不久,幼獅的男人們把城牆拆了,就為了方便約會。”

    “方便約會?”米蕾尼婭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個小隊長吶吶的,不知道怎麼說更簡單,盡力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他們都去打仗了,所以沒有什麼人再跑來了。”

    從這裡望過去,城牆有兩面完全倒了,校門已經不復存在,一條狗諂媚地跑過來伸著舌頭,風從廢墟帶著塵土和干草吹進來,以前干干淨淨的院子到處是樹葉。美蓮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簡單解釋了一下。

    “年特帶頭干的,那個時候謠傳你被關進這裡的地牢。我猜為了你,他什麼都敢干。”

    “哎?果然還是和米蕾尼婭學姐有關。”學妹們交頭接耳,“大新聞!大新聞!”時過境遷,米蕾尼婭受窘的日子早已經過去了,現在聖女學院整個都沒有什麼面子,走的走,逃的逃,沒有多少人一心想要當聖女了,心情也大不一樣,對米蕾尼婭的態度自然也正常了。城牆傾倒的同時她們的驕傲也一起坍塌,在奇襲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人人都在質問著什麼。

    米蕾尼婭在夜幕中百感交集,什麼傾城美色,若沒有敢為她拆城牆的男子,便連同一絲小小的溫馨也感不到了。

    美蓮推她一下:“我們走吧,到我家再說。”米蕾尼婭歎了口氣,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人群紛紛讓開,眼中都是眷戀的神色。自從米蕾尼婭走後,聖女學院就失去了凝聚力,又出了可笑的事件,人人被傳聞困擾著。當戰爭爆發,幼獅連夜拔營,奔赴第一前線。聖堂學院秣兵糲馬,發出了總動員令,光輝武士已經編入了正規聖殿軍團等候差遣。惟有聖女學院,分崩離析,連教皇都把她們遺忘了。

    米蕾尼婭的出現,給了她們新的希望。有人小聲地說著挽留的話語,卻因為沒有合適的立場而退卻。米蕾尼婭仿佛什麼也聽不見,只是落寞地走向昔日的校門,而那裡現在只是好不容易清理出來的垃圾廢墟中的缺口。

    身後突然傳來老太婆的尖叫聲:“你們在干什麼!把她留住!米蕾尼婭小姐……”

    米蕾尼婭一回身,神情十分可怖地念了幾句咒語,突然天昏地暗,平地上起了龍卷風,整個學院都被籠罩在風眼中。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發怒,只是驚叫著東倒西歪地掙扎,耳中傳來太古的語言,如同耳語般無法阻擋。

    “荷啦……沙裡曼……荷啦……埃索不達米亞……”

    人人都在風暴的旋渦中尖叫著飛速旋轉,突然飛出來跌倒在主樓前的台階上。風暴和主樓的魔法禁制屏障相互傾軋,發出恐怖的聲音。外面的大樹被風力所扭曲,樹冠猛烈地從漩渦中探出來抽打著地面,突然連根拔起飛上高空,人人面無血色,拼命向中央的安全地帶靠攏,手腳並用的時候磨破了皮膚,嚇得站不起來的小姑娘們抱在一起大哭。

    突然衣衫開始飄擺,一種碎裂的聲音彌漫在空氣中,空氣猛烈地流動於城堡的魔法禁制范圍之內,嗚嗚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好像冬天的北風從窗戶的縫隙一絲一絲往裡鑽,帶著讓人窒息的沙塵,將缺口不斷擴大。人人都知道魔法屏障就要破裂了,驚恐萬狀的時候,就連暈倒也是不能。

    “呼啦”一聲,眼前的視野一片清晰,月亮發出神秘的光芒,好像白天一樣光芒萬丈,龍卷風帶著大樹和沙石飛上高空,變成一個黑點呼嘯著不見。院子裡干干淨淨,城牆的廢墟、垃圾、樹葉、倒霉的大樹、護城河的水、殘留的兩面城牆全都不見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青色麥田,古老的磚也露出了本來的顏色。大家傻乎乎地相互看著,城堡一片寂靜,狗崽和鱷魚屁滾尿流趴在一起,老太婆兩腳朝天,誰也沒有死。

    半晌,有人問:“米蕾尼婭小姐為什麼生氣?”

    所有的人一起搖頭,很多人從主樓裡走出來,看看磚的顏色。突然頭頂再次響起風聲,所有的人又是一起尖叫,洪水從天而降,沖刷城堡的屋頂,橫掃過大地,流入護城河的溝壑中,來不及躲進城堡的人一起落水。周圍如同世界末日一般下起石雨,辟裡啪啦堆在一起,幾秒之後又安靜了。

    “不!嗚……”老太婆從護城河裡爬出來,渾身都濕透了,吐出一口水,筋疲力盡地趴在地上,突然發現宏偉的城牆矗立在大地上。小姐們坐在地上,說著“好驚”“好驚”,一株嫩草從磚縫裡冒出來,又鑽過指間,終於得見天日。洪水沖刷過的土壤生機勃勃,鈴蘭和郁金香綻放著幽香,鱷魚搖頭擺尾爬向新的水域。光芒消散,月亮照耀著嶄新的聖女學園,人人都恍如在夢中。

    “真的結束了?”大家再次小心地走出來,和風吹過,一切都是那麼靜謐芬芳。

    “好厲害,不愧是米蕾尼婭小姐!”興奮使人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有人摸著濕潤的城磚大喊:“是創造魔法最高段!是聖少女之光!是聖少女之光!”

    “米蕾尼婭小姐回來了!”人人都相信聖女學院會在此成為世界的焦點,狗在忙著撒歡,在嶄新的庭院角落忙著小便,而庭院成了歡呼的海洋。

    “米蕾尼婭小姐一下子強了好多!厲害!是吧?教皇大人也不一定能行!是吧?”

    “好可怕!我到現在還發抖呢!”

    “米蕾尼婭小姐回來了,我們又可以揚眉吐氣了,呶,對吧?”

    “那當然!不過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耶!小姐看上去好狼狽,是和男人吵架了吧?好像是很嚴重的情變,鞋子都少了一只,哭得眼都腫了。”

    “不是這個……哎!怎麼搞的,沒有城門!”

    聖女學院的院長嬤嬤扶著窗口,她站在城堡的頂層,可以望見城牆外面那條通往以諾內城的大道,米蕾尼婭正和美蓮一前一後走著。米蕾尼婭的鞋子丟了一只,彎下腰來,揉著疼痛的腳。美蓮扶著她,米蕾尼婭突然決定用魔法去什麼地方,兩個人一閃就不見了。

    “感謝神!米蕾尼婭小姐又回來了。一定要趕緊告訴教皇大人。”院長嬤嬤喜形於色,“小姐比以往不知道強大多少倍,在這種時候,教皇大人可以放心了。”

    城堡下面一片歡騰,一個魔法師手裡擎著一朵小小的火球,突然興奮地喊:“哎,你們看,魔法屏障完全消失了!”

    “真的!米蕾尼婭小姐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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