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氣候進程,
由濕變干。
四分之一血脈的氣候,
變黑夜為白晝,是一半的光。
叉開一半的果實墜落,
順著沉睡的風緩緩而落。
※※※
年特帶著惆悵回到了教室,在走廊裡看到了很多帶血的棉花球。
「難道?」年特緊跑幾步推開門,有幾棵老山參扔在桌子上,所有的人都在端坐著練內功——鼻子上塞著棉花球。
「老大,你回來了!」本城三霸在休息,「我們在努力消化老山參,輪到我們值班,只是——鼻血流個不停啊!」
天字一班又出名了,一連一個月,所有的人鼻子裡都塞著棉花球。校園裡的人議論紛紛:
「向老師鞠躬後站直了就會鼻血氾濫。」
「難道他們就是校園七奇中的偷窺狂魔?」
「小心天字一班打噴嚏,你會濺滿鮮血!」
「是流行病吧?躲遠點兒……」
「怎麼都不見他們貧血?」
「夠啦!」愛拉醫生已經忍無可忍,「這是最後一次給你們止鼻血!棉花有的是,把自己憋死好了!羅德羅,太丟人了,你們就不能像平常一樣受傷?怎麼不見你們貧血倒下!」
「確實不行了!」年特把大家召集起來,「要出人命了,而且效果也有限。我現在一聞到人參或是何首烏……哇……!吐……」
「確實,雖然得到不少內力,」斯芬克伸出手掌感受著,「但是我們沒有變強壯反而有些病了,我們需要好好調理一段時間。」
「不要說人參,」阿滋搭腔,「我現在看見蘿蔔都……我如水的皮膚都毀了!」
經過一個月的氣功特訓,有的人進步神速,有的人沒有這方面的基礎,吃到腸胃全毀,天天跑茅廁也沒有效果。
「果然速成是靠不住的!」年特看著米爾西帶回來的廣成子師兄送的武功秘笈,揮出一劍,什麼也沒有,「還是不對!」
「你不覺得你的精神很旺盛嗎?」眾人異常妒忌,「為什麼我們都變成這樣而你從來不跑廁所?」
「因為……我的血都吐在晚上了!」年特當然不肯說出自己吃了大量有鱗片的東西。
自從那天之後,蔻蔻似乎精力也很充沛,幾乎天天出現,要求他吐血,而且眉開眼笑:「我一看見你吐血就好開心!」所以,現在他幾乎都不敢睡熟,練內功盡量在學校,還養成了一個到午夜就醒來的習慣。
不過,蔻蔻也有讓人無法割捨的好處。
蔻蔻拿著書:「武功秘笈?好有趣的稱呼,難道有什麼技術是值得秘藏的嗎?」
年特發現了一個免費的老師,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蔻蔻理解不了的。
「不是技術本身的問題,如果我們拿出來公然研究,很可能會被教會作為異教徒通緝。」
「哼,普休斯教會就是這麼專橫,什麼獵黑巫運動啦,就好像使用魔法是他們的專利……上面不是有圖譜?講解差點兒勁,但是你照做就好了嘛!」
「為什麼我們覺得不太對勁(為什麼聽起來她好像對教會滿瞭解的)……」
「笨!」蔻蔻捏著年特的鼻子,「只是魔法基礎反過來的理論而已!是一門很環保的武藝技法!」
「環保?」年特傻了眼,「什麼意思?」
「就是將氣機和能量從人體產生回潰到外界,和現有魔法相反,講究積蓄和周轉,不要從外界引導能量。」
「環保是指?」
蔻蔻歪著頭:「好像是我自創這個詞,現有魔法是對能量的純消耗,我也在研究使能量回歸的方法,這倒是個提示……」
「(怎麼好像她是教皇?)哈哈,嗯,天地有窮而道無窮,你覺得怎麼樣?(對我另眼相看吧?)」
蔻蔻盯著年特,確實另眼相看——伸出魔爪:「你這個王八蛋!你的腦子最深處有人幫你築了一道牆,究竟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呃……我也不知道,」年特全身麻痺動彈不得,被掐得翻白眼,「放手啊……利茨!救命……!」
「好吧,看在利茨面子上,饒了你!」蔻蔻的聲音那麼清脆悅耳,脾氣卻像是一匹頑劣的野馬,從十來歲的軀體中散發出一種妖冶的誘人氣質,撒嬌也很致命,但是年特不知不覺看直了眼。
「只有神能創造她,要不就是惡魔。」年特這輩子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受過這麼多虐待,簡直是刻骨銘心,不過為了學習武藝——忍了。
蔻蔻似乎認識世界上所有的文字,就像是和寫字的人心意相同。她不出門,卻似乎知道很多人情世故——除了飲食,她只在乎營養,沒有味覺。
「坐好!」蔻蔻按照秘笈所寫的強迫年特執行,做不到就是一頓排頭。年特翻白眼、吐血,她皺眉頭。
「你的心性很差耶!真難想像有老師肯傳授你這種高明的武藝,你不說我也知道為什麼把你們掃地出門了!」
「不是啊!以前在山上就是很有氣氛,很有感覺,心情也寧靜。最近吃了那麼多恐怖的東西……」
「你還敢怪我!」蔻蔻用一把紙扇子狠狠打年特的頭,「專心!蠢材!如果不是我體質柔弱,用菜刀也比你用劍強!」
「體質柔弱?」年特只想喊救命,在蔻蔻的強迫下,他的精神就是集中不起來,直到蔻蔻拿出絕招。
「我只有按照我的方法教你了!」蔻蔻一揮手,牆上出現一幅很大的白色畫板,「我知道什麼可以讓你集中……」畫板上突然出現手持魔法杖的米蕾妮婭,穿著性感的連衣裙,從領子到下擺都是扣子。
「喔……!」年特面紅耳赤,「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用過你的腦子嘛!豬腦!」蔻蔻手指一彈,米蕾妮婭的上衣領扣「叮」的一聲從畫像裡跳了出來,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哇……!」年特的眼珠子就要跳出來,「這才是真正的魔法!」
「她裡面什麼也沒穿哦!要用你的劍尖揮動劍氣去挑她的扣子,」蔻蔻神秘地提示,「發不出劍氣你就只能乾瞪眼了。」
年特猶豫了,吞吞吐吐地說:「我不能那麼做,她在我心裡是神聖的,這是褻瀆。而且集中起來的都是邪念,恐怕不太對。」
「哇,虛偽,我不管你了!」蔻蔻打個呵欠,「自己看著辦,我要去睡覺了!」蔻蔻的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朝著自己房間去了。
年特在屋裡來回掙扎,想盡辦法說服自己:「對!女人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崇拜的!」年特悟得這個道理只用了五分鐘,衝到畫像跟前撫摸著纖細的腳,「米蕾妮婭……」
「下流!」畫像飛起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年特頭昏眼花,畫像鄙視的眼神就和米蕾妮婭看見他穿著睡衣流鼻血時一般無二,聲音有點兒像蔻蔻,不過語氣和米蕾妮婭差不多。
「要用實力征服我!你想一輩子偷偷摸摸站在牆外徘徊嗎?」
一股強烈的劍氣從年特手持的巨大闊劍上如同火焰般燃燒起來,又緩緩熄滅了。年特臉色蒼白,那句話說到了他的痛處,他不想在牆外徘徊!但是,面對畫像,他舉起劍,又下不去手。
他的聲音近乎哀求:「雖然你是畫像,但是我仍然不能向你揮劍。」在他心裡,那畫像確實是鮮活的。他面對米蕾妮婭鄙視的眼神,只想低下頭。
「好溫柔呢!我現在也能體會到了。」
「啊?」年特猛然抬起頭,畫中的米蕾妮婭微笑著,「怕傷到我嗎?那種無微不至的溫柔,」突然變了臉,「真讓我受不了!」
權杖一揮,一個火球從畫裡飛了出來,直打到年特身上:「白癡!去死!你以為靠溫柔就能泡到姑娘?」
年特只看見火球漫天飛舞,房間那麼小,一瞬間劈頭蓋臉已經挨了好幾下,疼得跳著腳大叫,頭髮也發出焦臭。
米蕾妮婭彎下腰,拉開領口用乳溝對著他,突然飛出一個碩大的雷電,正打在劍上,年特渾身抽搐,倒在地上。
蔻蔻從門縫裡看著,發出讓人難以察覺的歎息。光腳丫輕輕地相互摩擦著,已經很不耐煩:「到底是不是男人?一定要鞭打他才行嗎?」
年特抽筋的時候又挨了兩個閃電,突然習慣了,掙扎著站起來。一個火球迎面飛來,年特大喊一聲用劍撥開了,但是隨即又有一個火球打進懷裡。
畫像一面用非人道的攻擊摧殘著他,一面殘忍地微笑:「要用劍氣,仔細觀察攻擊的軌跡!反應很慢哦!」
「呃……」年特渾身冒著青煙,畫像的一角突然映出了一系列動作,「是廣成十三劍!」年特來不及思索,米蕾妮婭的火球已經鋪天蓋地襲來,年特大喊一聲:「天地化均!」飛身旋起,反手一劍,劍氣如鴻,掃蕩八方。
戰戰兢兢看時,襲來的火球已經都被打飛,小小的房間突然變得非常巨大,地板一眼望不到頭,畫像上角又映出一套動作,性感的米蕾妮婭從屁股後面掏出一把斧頭,已經到了他的腦門。
※※※
「老大為什麼又沒來?」有人給教室裡送來了一封信,年特說要特訓,「爾等自生自滅好了!」
「什麼啊?老大真是無情,什麼特訓?是在泡妞吧?」天字一班出現了嚴重的分歧,斯芬克和一部分人始終沒有這方面天分,便想去上武術課,而阿滋和米爾西帶著一部分人已經有些心得,不願意分心。
於是莎士比老師幫他們安排了課程,一部分人由斯芬克帶領插進了拳法班,另一部分人拿著《廣成飛仙譜》不懈研究,但是文字艱澀,圖上的姿勢甚至無法做到,產生了大量歧義,到個人練習的時候似乎各有風格,各自尋找適合自己個性的練法去了。
且說利諾老闆正在吃午飯,天花板上簌簌地有灰塵掉下來。
「這個年特!在搞什麼!」老闆來敲他的門,「你在屋裡幹什麼?吃飯啦!不是帶了姑娘在裡面吧?」
「不,」年特打開門,滿頭大汗,十分狼狽,「我只是鍛煉身體,放心吧,房子不會損壞。」
「但是灰塵很嚴重,先吃飯吧!你一定餓了,今天給你打八折如何?」
「謝謝,幫我留下來,我要睡個覺……」年特用毛巾胡弄著擦了把汗,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利諾老闆悄悄拉開房門,走進去看了看,屋裡乾淨整齊,一塵不染,只有年特張著大嘴睡得好香。
「真的沒有小姐,他這麼劇烈在幹什麼?……牆上的畫滿不錯的。呃……」牆上的畫突然用手裡的法杖狠狠敲利諾的頭,利諾眼前一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倒在地上。
年特一覺睡到天黑,老闆頭上裹著紗布:「有人打我……」
利茨:「呵……呵……」
※※※
雜貨鋪折騰了半天,調查現場,分析所有的嫌疑人,最後因為沒有丟失東西認定是斜對面的醬菜店老闆挾私報復,「他總說我搶他生意!」但是醬菜店老闆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終於,不了了之了,老闆一家早早休息。
年特又站在畫像前:「晚上好,畫中的美人。」
畫像玉體橫陳,把裙子往上拉,露出半截大腿,甩動秀髮露出雪白的脖子:「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我是米蕾妮婭啊!」
年特只覺得一股熱氣從下往上冒,但還是控制住情緒不卑不亢地回答:「你不是。米蕾妮婭沒有你嬌媚動人,我很尊敬你,但是你不需要是她。」
「好吧!好吧!你願意叫我什麼都好……」畫像一副很無奈的表情,突然探出半個身體,「那米蕾妮婭是怎麼勾引男人的?」
「她不勾引男人!」年特幾乎喊了起來。
但是畫像不同意:「騙人!全城的男人有一半夜裡在想她,我這麼努力勾引你一個人都不能如願……」畫像把臉扭向後面「嗚嗚」地抽泣,突然大喊,「你去死吧!」然後一大群巴掌大的毒蜂就飛了出來。
年特早已摸清她的脾氣,早有準備,一柄沉重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腳下微微移動,吐氣開聲,劍氣凝而不散,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
「呼……呼……魚躍化龍,」年特雖然疲憊,卻很興奮,「這就是最後一種變化,廣成十三劍,一百多種變化,我都記住了!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
畫像中的美女卻一點兒也不開心,用一種非常猶豫的眼神望著他,年特一望之下,突然覺得心都碎了,不知不覺之間,他喜歡這畫像,它就像是一位好友。起初他以為這是一個簡單的幻覺,是一個魔法,但是沒有魔法可以那樣人性。
「她是有血有肉的,她為什麼那麼憂傷?為什麼那麼難過?是了,我練成之後,她就沒有用了,蔻蔻給她的法力消失,她就要不見了。」
年特凝望著畫裡的美女,那副憂鬱的表情和米蕾妮婭的氣質真的有些接近,他不禁為之顫抖。
「米蕾妮婭憂鬱過嗎?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憂鬱,但是為什麼有一種相近的感覺?難道米蕾妮婭那麼快樂的姑娘,那個載歌載舞,如同小鹿般跳躍的米蕾妮婭,也有不為人知的憂傷?」
「你知道就好了。」畫像幽幽地歎息,「米蕾妮婭用難以想像的堅強把憂傷藏在心底,還要那麼開朗地歡笑,這是我難以做到的。呶,我的使命是讓你練會劍氣,已經差不多了,這是我存在的意義,不要猶豫。我不會留情的,挑掉我的所有衣服扣子,你就過關了。」
「等一等,」年特喊道,「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一個魔法?還是一個人?」
「那有關係嗎?」
年特凝望著,眼中隱隱有淚光:「我想記得你。」
畫像沉默不語,抬起手來,小房間再次變得無限廣闊,法杖發出可以聽到的嗡鳴,一群火鳥從虛無中飛了出來,在空間裡盤旋著,伺機而動。
畫像臉上都是紅潤的笑容:「我是在魔神戰爭中被天使殺死的魔女莉迪亞,只是個破碎的魂魄而已,沒有復生的資格,借這個機會才能離開黑暗的世界,不過,我已經很滿足,要回去了。你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不要讓我失望。」
年特長劍垂地,一股劍氣緩緩地滲透出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聲勢,只是如同小溪入海般緩緩壯大。
「謝謝你。」年特大喝一聲,「天道無極!」
火鳥們被狂瀾撕裂,卻化作無數破碎的紅蓮焰火,有生命地尋找著任何可以侵入的縫隙吞噬著,也許一瞬間就有百次攻擊?年特分不清,他的眼中什麼也分不清,只有劍氣狂舞於天地間。
※※※
當一切都停下來的時候,年特發現自己還活著,或者說,沒有那麼嚴重,自己成功了,火鳥都已經不見,天地間殘存著一些劍氣,緩緩地消失在空氣中。
「呼,呼……我成功了。莉迪亞!消失了嗎?」
年特滯留在魔法空間裡,莉迪亞已經消失不見,牆上只有一塊白板。年特感到一種落寞,或者說是成功後的空虛感。
「我得到了天下無雙的劍技,但是,竟然是以莉迪亞為代價的……」
「當,當!」
「什麼人?!」有人用手指輕輕敲年特的腦殼,嚇了他一跳,習慣性地一劍迴旋砍去,卻被人用兩根手指夾住了。
年特一呆,隨即大喜:「莊子師兄!你來看我啦!」
莊子輕輕放開手指,那柄劍上竟然留下了指印,年特不禁咋舌。
莊子輕輕地笑著:「我只是借用這個別人創造的空間來跟你說說話。什麼天下無雙的劍技,你的尾巴翹得也未免太快了!」
「是,是!自然和師兄相比差得遠了,但是總算練成……」
「練成什麼啊?」莊子啞然失笑,「你一開始練劍,廣成子就知道了,到最後都看不下去了,才拜託我來跟你說下,你看好……」
莊子身形不動,卻如行雲流水一般飄出十丈開外,「你看好!天地化均!」
一道劍氣直衝霄漢,那蔻蔻創造的空間雖然寬闊,卻無法與劍氣的膨脹相比,瞬間支離破碎,露出天地本色來。劍氣化作龍形,狂暴地遊走於天地間,漸漸由激盪變得緩和,劍氣過處猶如清風拂體,待得消散了,年特才發覺天地的分界線已經變了,大地暴起,與蒼穹渾然一體,竟然看不到界限。
「這一劍的本意是針對盤古開天闢地,啊,對了,你也不知道盤古是誰,大概就是光神普休斯的一類創世天神,他用斧子劈開混沌,分開了天地。廣成子的意思是人定勝天,你得了些皮毛,就沾沾自喜,哪裡知道天地間的奧妙就在那一劍之間。」
年特渾身冒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曾經有瞬間達到巔峰的落寞和憂傷,這時只覺得可笑無比。他「撲通」一聲拜倒在地:「師兄教我!」
「起來!」莊子一揮手,將他帶了起來,「天地間的奧妙學也學不盡,哪裡能夠一下就明白『道德』二字的玄妙。我們學劍,十幾年小成,一生老死了也不見得人人都能至大乘境界,哪有你們這樣剛練了幾天就翹尾巴的!人家囫圇理解,你也囫圇學了。」
「是,但是多虧她我才窺到門徑。」年特面紅耳赤,自己年少輕狂,犯這種毛病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總是有些小成便驕傲自大。現在站在莊子面前,突然就謙虛起來,才知道什麼叫做賢者。
莊子笑著說:「你想什麼我知道,那個小魔女來歷蹊蹺,當真不簡單。這會兒我毀了她的虛幻小屋空間,把你帶到這裡,想必她已經驚醒了,正抓狂呢。不過她算是有緣的人,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回頭說給她聽。」
莊子拉著年特坐下來,背後竟然長出一棵大樹給他們靠著,還開出滿樹槐花來。莊子似乎在回憶往事,神色十分從容。
「那是很早的事了,我比你年紀大不了多少的時候,劍法不錯。那個時代,我們那裡戰亂連連……」
「趙文王喜歡劍術,三千多劍客每天為他擊劍,一年死上百人他也不滿足。這樣日夜不停地過了三年,國事衰落了,諸侯想要攻打他,太子悝懸賞千金,希望能有人改掉趙文王的毛病,結果有人帶他來見我。我不敢要他的錢,你想,國王和太子哪一個不高興我都得遭殃,還要錢幹什麼。若是我說服了國王,太子和國王都看得起我,一千金又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數目罷了。」
年特想著太子親自上門去求莊子,千金只在揮袖間,國運繫於莊子一人片語之上,不禁神往了:「那個趙國很大吧!」
「其實沒有萊特尼斯大,但是文化發達,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倫理世界!不要打岔!」莊子接著說,「我還是決定幫助太子,也是幫助國家。太子說,被接見一定要十分會舞劍。我說沒問題。太子又說,國王只肯接見劍士打扮的人,就是——蓬頭亂髮,這樣豎著,低垂帽子,帽櫻粗粗的,短厚上衣,瞪著眼睛,說話要粗粗的……」
莊子一學,年特便笑了:「標新立異,耍酷嘛!喔,現在卡本老師有點兒這個傾向!您認不認識?」
「卡本啊?早年是有收過一些門外弟子傳播思想,但是不是時候,所以又終止了。雖然不是正式弟子,但是他腳踏實地,心性正是我道家正門,你應該虛心請教才是。」年特答應了。
莊子接著說:「我穿著劍手衣服來到大殿,也不向國王行禮,更加引得他重視了,他問我劍法如何,我回答,十步可以殺一人,行走千里也不會受阻礙。國王認定我是天下第一,自然隆重地舉行比劍大賽。於是,他花了七天挑選劍手,死傷六十多人,終於挑出五六個人和我比試,又問我用什麼樣的劍,我回答什麼樣的劍都順手。」
年特聽著,神往不已,想像莊子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何等氣概,但是莊子接下來的故事大出他的意料。
「我有三種劍,任國王您使用,您有沒有興趣聽聽?」
「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天子的劍,燕谿石城做劍柄,齊國泰山做劍刃,晉國和魏國做劍背,用四境來包裹,用四季來圍纏,用五行來制恆,用刑律德教來論斷,以陰陽為開闔,以春秋挾持,以秋冬運行。前刺無可阻擋,上舉無物可在,朝下所向披靡,揮動旁若無人。上斬浮雲,下切地維。一旦使用匡正諸侯,天下百姓無不服從。這是天子劍。」
「趙文王惘然失神,又問諸侯的劍如何。」
「諸侯的劍,智勇之士做劍端,清廉之士做劍刃,賢良之士做劍背,天下豪傑做劍口。在上傚法圓天來順應日月星辰,在下傚法地方來順應四時,居中則和睦民意安定四方。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內,無人不從。這是諸侯的劍。」
「趙王沉默,最後問我百姓的劍。」
「庶民劍。蓬頭亂髮,低垂帽子,帽櫻粗實,短厚上衣,瞪著眼睛,氣喘語塞。」
年特笑不出了,想必當時趙國國王也笑不出,莊子卻還在說著:「相互爭鬥在人面前,上斬斷頸項,下剖裂肝腑,和鬥雞沒有不同,一旦命喪,對國家沒有絲毫用處。大王擁天子之位卻喜好百姓之劍,我認為不可取。」
「那後來呢?」年特半晌心神仍然動盪不已,即使不問也知道莊子名滿天下,但是莊子所說遠要比想像真實。
「國王拉著我的手一起上殿,廚師獻上食物。從此國王三個月沒有出宮門,三千劍士無用武之地,自殺在住所,趙國強盛。」莊子站起來拍拍衣服,「我說完了,你把這故事講給那個小魔女。」
「您幾句話就說死三千多劍客?咦?師兄……!喂……」
莊子瞬間就消失不見,年特跌倒在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讓他意外的是,蔻蔻正在揪著畫像美女莉迪亞的領子,揩對方的胸部:「是我給你這張臉!還有那個屁股!那條大腿!(狠狠掐)說……!怎麼回事?」
「不關我的事……」莉迪亞被惡狠狠的小姑娘欺負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畫布上都是淚痕,「我都是照您的吩咐去做……」
「啊,啊……我在這裡。」年特剛一出聲,蔻蔻已經如同一隻天真的小鳥撲過來,似乎剛才的任何暴行都和她無關。
「年特……」聽上去像是深閨怨婦,「人家好擔心!」
年特看著被欺負的畫像莉迪亞,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懷裡的小妹妹又嬌又嗲,咬起人來可也不撒嘴。
「等一等!」年特把她推開一點兒,「有個故事給你聽。」
年特把莊子讓他講的故事又說了一邊。蔻蔻又納悶又驚異,「為什麼講給我?」
「我不知道。」
「你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回來!」蔻蔻狠狠敲年特的頭,「你師兄不會是沒有老婆,就打我的主意吧?這麼厲害,是編的吧?」
「不像……」年特被敲得抱頭鼠竄,縮在牆角和莉迪亞惺惺相惜。
蔻蔻陷入沉思,突然說:「你的劍氣到底練得怎麼樣了?」
「你沒看見嗎?」年特再也不敢自傲吹噓了,想起來,其實最後那一招接得狼狽不堪,似乎並沒有完的樣子,只是中途狂亂中被莊子拉走了,搞不好再過一會兒就會被火燒得亂叫,自己卻以為劍法天下無敵,真是可笑。更何況——劍法再好還不是被蔻蔻打得縮在牆角。
「你看著我的眼睛!」蔻蔻的語氣很奇怪,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暗夜中發光的寶石,那麼深邃,那麼智慧,不該出現在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上。這使她蒙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就像是薄霧中帶刺的薔薇擋住了路途,如果你不肯注視她,就讓你偶然發現她,總之,你決不可能錯過。
蔻蔻直盯著年特的眼睛,似乎想要進入他的心靈深處,最後停了下來。
「如果你的潛意識是受師門保護,那你的師兄真的很恐怖。你的實力連他的萬分之一都不及,但我還是不明白他幹嘛讓你給我講故事。」沉默了幾秒,蔻蔻說,「繼續,你還沒有贏過莉迪亞,就在這裡,莉迪亞,發招!」
莉迪亞還沒有任何動作,年特手中的劍「嗡」的一聲,隨手腕抖了一個劍花,莉迪亞領口到胸前的三顆扣子「叮」的一聲一起飛落,衣領張開,顯得更加性感動人。
「莉迪亞,不用再比了,我認輸,我永遠贏不了你,至少目前如此。」年特沉聲道,「師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盲目地追求力量,不道德的劍始終是庶人劍,不能超凡入聖。不如學習做人,到那時,隨手揮出都是天子劍,任何的魔法、武藝,都不如德行來得重要。」
「是這樣!」蔻蔻若有所思,然後露出小虎牙,「那他幹嘛告訴我啊!」
「呃?我還是不知道……哎喲!好疼……」
一支大棒在年特頭頂不停揮舞,年特抱頭鼠竄,在屋裡來回轉圈。蔻蔻不停地罵:「你就笨死吧!糊塗蟲!講什麼大道理!先練好你的平民百姓劍!免得被我打死之前被人家打死!」
※※※
年特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利諾老爹又來敲門了。
「午飯你要不要?我給你拿進去!」
「啊,謝謝!門開著!」年特打開箱子找換洗的衣服,利諾老爹就把盤子和碗放在桌子上。
「好乾淨!你最近很會打掃房間嘛!年輕人真是難得。嗯?這畫像好像有點兒不同?嗯……很性感!」
「不同嗎?我只是在上面寫了些字。朋友送的,很不錯吧?畫的是聖女米蕾妮婭。」
利諾老爹把注意力從畫像敞開的衣領挪開:「喔,我說是什麼不同呢!」
畫像空白的地方寫著字「看家護院,打掃房間。」
利諾老爹大笑:「你們可真會糟蹋人啊!要是讓教會看見……」
「放心吧,老爹,我是打算讓她本人來看。利茨好不好?」
「今天睡得特別香,早上剛起來,竟然躲在房間裡貪睡呢!」
年特神清氣爽,騎上馬,正打算離去,隔壁花店裡傳來一聲大叫。賣花小姐拿著一件連衣裙,就是莉迪亞穿的那一件,上面少了三顆扣子。賣花小姐心疼得破口大罵:「是哪個變態干的!」一扭頭和年特對上眼,雙方都很不好意思。
賣花小姐:「買花啊?」
年特:「啊,是,買花。」稀里糊塗把花拿走了。
賣花小姐:「走好,有空來坐……給錢哪!(年特已經走沒影了)算了,送你。」
※※※
年特拿著一捧玫瑰花,在校園裡不免遭人指指點點。
「唔……怎麼搞的,竟然拿了一捧花,還是送人吧!」
年特推開教室的門:「阿滋,送給你吧?」
阿滋——狂喜,岔氣,吐血,抽筋……
年特看了看屋裡,只有一半人了,不免撓頭:「斯芬克呢?」
有人回答:「帶著一半人去上拳法課了,我們的分歧存在,不過友誼不變。」
年特點點頭:「也好,氣功剛剛流行不久,這也是不會魔法的騎士越來越強大的原因,我碰到莊子師兄,確實早年有氣功經典從道家傳出,只是害怕影響過大,沒有公開,民間還道是自行流傳的。」
「你見過師兄?」眾人大叫,「那劍法?」
「只懂些基本皮毛。」年特懊喪,莊子的意思他也明白一點兒。
他的年紀輕,境界不提高則難以大乘,眼下只有自然地成長,循序漸進了。以前那樣動不動吃藥材搞突擊,就像是拔苗助長,一定會垮掉,這也是莊子對他的關心。不過,為什麼要和蔻蔻講故事,他還是不明白。
年特帶著大家一起去看拳法的課程,目前幼獅學院是惟一從氣功開始的騎士學校,很多人來這裡借讀或是深造。氣功經過幾十年的流傳已經成為一門很廣泛的技術,在騎士上層流傳很廣。來深造的甚至有五六十歲的老人,很多是為了健身,真是紅紅火火。
而阿滋一看到拳法老師就立刻愛上了他,而且解讀對方所有的身體語言:「牛的氣質,虎的動作,豹的敏捷,熊的力量,鷹的眼神……」
老師:「這位同學說得很正確,形意拳法就是模仿動物而產生的,比起搏鬥來更大的好處是養生……哇……這位同學你不要激動!熊的力量!豹的速度!放手……!」
阿滋:「蛇的纏繞……」
斯芬克:「老師你還不瞭解阿滋的危險性!」
天字一班又和到一起了,大家不再心急於力量,只是默默地成長。實際上,這種無聲無息的歷程成長得最快。
年特不知不覺之間似乎成熟了很多,不再想著爭強好勝,但是,不知不覺之間,竟然人人都知道天字一班有個年特是非常優秀的騎士候選人。天字一班參加許多課程的訓練,和更多的人接觸,風評也漸漸向好的方向發展。
卡本老師的弟子經常來找他們試劍——穿著皮甲,他們還是不喜歡沉重的鎧甲,但是雙方都受益良多。年特沒有火氣,大家就漸漸和氣了,年特的劍法他們也是佩服得不得了。關於劍譜,每個人都有理解,沒有練成劍法也練成了其它的東西。
米爾西:「居合斬!」一刀鮮,對手連劍都看不清就已經長劍脫手。
阿滋:「天外飛仙——永遠纏著你的烈焰紅唇!」一般對手在十招之內都會落荒而逃。
年特:「你們這是劍法嗎?是刀法或是身法才對。」
阿滋:「你要不要試試?」
「不,更勝於劍法……」
※※※
這一天,年特在弓箭課上,羅傑背著弓箭出現了,發著牢騷:「什麼呀!是你們啊……好好訓練吧!」
「你不是特地來指導我們的嗎?」
「開玩笑!一個女生也沒有,我怎麼提得起來興趣!再見了!」羅傑揮著手往外走去,突然看見暗金騎士亞修舉著長劍一陣風一樣衝了過來,要不是閃得快一定會被撞得四腳朝天。
「喂……幹什麼啊!」
「你這個混蛋!」亞修的聲音帶著哭腔,一劍向年特斬來,年特嚇了一跳,向旁邊跳開了,一道紅芒閃過,在空中發出「嗤」的一聲。
「不要跑……!看劍!」
「你瘋啦……!我招你惹你了!」「不要裝傻!」暗金騎士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攔腰又是一劍,年特在地上一滾,從牆角抄起自己的盾牌。
「再發瘋我就還手了!」
「憑我的劍起誓,我就是要殺了你……」亞修正在發瘋的時候,突然一隻箭擦著鼻子尖飛過,接著叮噹一陣亂響,盔甲上連續中了十幾箭,頓時冷靜下來。
「要是我想殺你,你現在已經是刺蝟了!」羅傑放下弓箭,「有什麼私人恩怨按規矩辦,不要在箭道館,這裡可是我的地盤。」
年特望著亞修,看見他臉上淚痕還沒有干,想必是傷心過度,鼻子也淅瀝瀝的,作為幼獅第一騎士可是有夠丟人。
亞修這會兒冷靜了,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散發出一股攝人心魄的殺氣,摘下劍鞘拋在地上,恨聲說:「我要和你決鬥!」
「為什麼……?」一大群人一起叫了起來。
「不要裝傻!」亞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年特,握著劍柄的手活動了一下手指,以便攥得更緊。只要年特答應,他就會一劍砍過去。
「裝傻?對不起,我可是沒空奉陪!我們到底有沒有仇,你最好再回去搞搞清楚。」年特覺得自己定是被什麼人陷害了,亞修和他連話也沒有說過,哪裡來的仇恨。
「喔,原來你是中級幼獅騎士,我還真沒有注意到。」亞修似乎根本沒有把年特的話聽進去,只是一心請求決鬥,「我還沒有聽說過拒絕決鬥的中級騎士,你想成為笑柄嗎?如果那樣的話,你把我的靴子擦乾淨,我就饒了你。」
「你不打算要腳了嗎?」年特一聲冷笑,「你跪下來求我就和你決鬥。」
「你……」亞修突然扭頭向羅傑,「他叫什麼名字?」
眾人氣結,年特大怒:「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來找我決鬥?你想死就成全你!」一下用盾牌推在亞修身上,亞修措不及防,被撞得飛起來,在地上滾了一滾,立刻砍回來,羅傑連忙插在中間。
「停手!一切按規矩來!亞修你去找公證,年特你決定地點和時間,使用的武器。如果接受了,扔下點兒什麼作為憑證。」
這時候已經圍了黑壓壓一圈人,想必是亞修跑過來的時候動靜不小。年特終於還是發了火,為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身上沒有什麼零碎的東西好扔,當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銅幣,丟在地板上:「你愛要不要!」
亞修氣得滿臉通紅,因為彎腰去拿這個信物等於是在像乞丐一樣撿錢,羅傑見勢不好,連忙把銅幣和劍鞘都撿了起來,分別交給兩個人:「現在走開吧!所有的人都離開!走了!走了!」
亞修把銅幣又遞了回來:「羅傑,就麻煩你做公證。」
「好吧!」羅傑又向年特要回劍鞘,「你一天之內決定好時間地點就告訴我,不可以超過一個星期,不可以離開本市。在全校公佈後,就可以進行了。在此之前不許私鬥!否則剝奪幼獅騎士稱號,趕出校門。」
「趕緊決定自己的死期吧!」亞修狠狠地瞪了年特一眼,推開人群離開了。
年特也氣得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牆壁,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有誰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人群隨著熱鬧結束散開了,有人回頭對他說:「去美術館看看你就知道了!」
「美術館?」
在學校另一面,文科校區有一個很大的美術館,而且是對外開放的,有很多這裡出去的名畫家畢業前的作品都成了無價寶,此外最受好評的就是時常會更換的在校學生作品展,有很多人來競標購買,一些收藏家會開出很高的價錢,而今天惹起騷動的不是開出的價,而是一副不打算賣的畫。
「該死……!」
年特望著大廳裡一等獎的作品,一般這種畫,財迷的瑪絲塔一定不肯賣,要自己留起來。問題是那幅標題是「北風騎士」的作品足有一個真人那麼大,擁有亞修的暗金鎧甲和年特的頭,還有嘲弄式的輕蔑笑容,實在是很傳神。
「喔,本人來啦!」這樣的竊竊私語彙成嗡嗡的聲音,年特氣得手腳發涼,突然把整幅畫框從牆上揪了下來,幾下拆碎,將畫取出來捲成卷。
「您不能這樣……」
年特一把推倒美術館的介紹人員,帶著畫迅速離去。周圍的人意識到他的企圖後不但沒人阻攔,反而不斷開價:「先生!我出一千金幣!把畫賣給我……」
「別聽他的!我出兩千金幣……」
「三千!」
……
前來阻攔的衛兵都被那些人擠到了一邊,年特反而趁亂逃走了。
※※※
「哇……已經有人給你畫像了?」
利諾看見那幅畫的時候,吃了一驚:「神啊,這畫畫得有水平!哦,哦,是美蓮小姐的畫!」
年特點點頭:「今天有人跟著我追出一里地,出價到五千金幣啊!」
利諾貪婪地看著畫像右下角的簽名:「這是——還好你沒賣,去年美蓮小姐的畫賣了一萬八千金幣,也不如這幅。」
「啊?這麼值錢?老闆你常去看畫展嗎?」
「這個……哈哈……」利諾撓著頭,「前一陣很想趁美蓮小姐沒出名的時候買幾幅來賺一筆,沒想到幾乎所有人都看中了她的畫,根本輪不到我。」
「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吧?」
利諾說:「不,我記憶猶新,美蓮小姐的**作是一幅風景畫,裡面有光神大人的像,連教皇都說那神像微笑了。那時候,大家都誤以為是宮廷名畫家但丁畫的。啊……那神像真的像是在微笑,就是那副有名的《祝福之地》,現在已經值五萬金幣了!」
「不會吧?那抱著她豈不是等同抱著金庫?」年特看了看那幅畫,「我剛才還想把它燒掉……」
「為什麼?」利諾大喊起來,「不要的話送給我!」
「就給你好了!」
「真、真、真的?」利諾激動得幾乎昏倒。
年特連忙附加說明:「其實畫的主人沒把它給我,但是估計我拿走了誰也不敢有異議。主要我是不想有這麼一張東西天天讓人看。反正要掛我也是掛在你的屋子裡,就送給你好了,不過不要急著拿出去給人看,否則被要走我就不管你了!」
「謝謝……!」利諾聲音都變了,「掛到我的臥室去,嘿嘿嘿,從此我向光神大人祈禱的時候都捎帶上你的名字!」
「有人在嗎?我進來了!」屋外突然傳來美蓮的聲音。
「快收起來!找上門來了!」
「美蓮小姐?」利諾很想迎出去,但是金錢至上,利諾還是迅速帶著畫逃進了屋裡,「頂住啊……!」
年特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抱著胳膊出現:「有何貴幹?鹹菜五十個子兒一罐!」
美蓮今天梳著兩個長長的羊角辮子,穿著一身淡雅的春裝,拿著一張小紙條,估計是地址,面無表情:「把我的畫還來!」
「什麼畫?」年特望著天花板,「燒了!」
「你……」
「我有肖像權啊!」
美蓮一句話不說回頭走了,這下輪到年特發呆:「這麼乾脆?」
「她走了?」利諾悄悄探出頭來,年特點了點頭,有些不安。
「管她的!反正畫歸你了!利茨呢?」
「萬歲……!」利諾高興地跳起來,「利茨和她媽媽睡了!今天白天有些累。」
「對了,我叫您找的鎧甲怎麼樣了?可能很快我就能用了呢!」
「這麼有把握?」
「因為有人幫我提供提高身價的機會嘛!」年特問過,如果打倒亞修,按規定要是不死,他就得交出暗金鎧甲作為戰利品,因為他是挑戰方,很多的規定都是對年特有利的。械鬥是文化的一部分,但是法律上不能提倡,所以當挑戰方就要吃點兒虧了。
利諾回答:「我還在尋找,不過已經有目標了。最大的鎧甲商人姆斯很快就來這裡,我可以刺激他一下。但是關於資金真的沒有問題嗎?」
「你真是……」年特說,「等我一下!」隨即到自己的屋裡取出了一顆拇指大的夜明珠,「就是用金子打造我也買得起!」
「呃……!」利諾似乎被什麼東西噎住了,半晌上不來氣,幸好那只是自己的唾沫,拿著夜明珠不斷喘息,「你怎麼會?」
「我沒說過我是窮人!」年特轉身上樓休息。
「你覺得我們家利茨怎麼樣?」
年特一腳踩空,叮叮噹噹摔下樓梯。
※※※
半夜裡,有人踩年特的臉:「喂喂!醒醒啊!」
「嗚……這樣怎麼可能不醒……」年特沿著小腳丫看上去,蔻蔻插著胳膊,撅著嘴,似乎很不爽,但他還是要說,「請不要踩著我的嘴——很難說話啊!」
「哼……」蔻蔻坐下來,「我剛剛發現你很可疑!」
「說什麼鬼話!你不是更可疑!」雖然又受到虐待,但是年特終於放下心來,竟然很欣喜,「怎麼這麼長時間都不見你?」
「你很想見我嗎?剛才我外公想把我嫁給你的時候答應不就好了!」
「大小姐……!」年特哭笑不得,「您今年芳齡幾何?」
「十一歲!」蔻蔻挺胸抬頭,傲然回答,「就快十二了!」
「嗯,」年特作出沉思的樣子,然後回答,「我個人認為隔壁的小寶跟你比較適合,十三歲……啊……!」
一支大棒沒頭沒腦地揮舞,打得年特滿頭是包,捧著小被子倒在地上。
「找死!」蔻蔻拎起他的頭髮,「沒死就醒過來!」
「好疼……!」年特雖然已經留了心,但是每次明知會被打都躲不過,「要是被我學會這一手,亞修那廝想不死也難!」
「花心鬼!你是不是見一個愛一個!那個美蓮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又知道了?」為了保住自己的頭,年特做了違心地回答,「怎麼會!我只喜歡你一個!」
「呀……太好了!」蔻蔻歡呼,然後把臉湊過來閉上了眼,「那親一個我就相信你!」
年特凝望著娃娃臉:「……」
「吼……」蔻蔻睜開眼睛,喉嚨裡發出會咬人的聲音,露出一半牙齒,「你敢騙我!」
「哇啊……」
※※※
第二天,年特拄著枴杖到學生會去見羅傑:「雖然我很想立刻宰了亞修,但是……」
「太遲了……」羅傑用同情的眼光望著年特,「你只有一天了,如果那傷是真的,好好享受人生吧!」
年特吃了一驚:「什麼?是你說有一個星期的!」
「我是說過!」羅傑叫了起來,「但是我沒叫你去惹美蓮姐姐啊!」
「啊?她做了什麼?」
※※※
「已經賣到三萬金幣了!」
以諾的中央廣場,王城最大的公告欄,貼著巨幅海報「兔子騎士年特——烏龜騎士亞修」,時間是第二天一早,地點是廣場中心,最可氣的是還有附加說明:「徒手互鬥,不死不休」。
年特畫著全身像,臉部尤其傳神,乾裂的性感嘴唇成心畫得有一點兒像兔唇;亞修全身在暗金盔甲裡,連眼睛都沒畫,似乎說他像烏龜一樣依賴暗金盔甲。
「兔子騎士……」年特快瘋了,廣場上擠滿了人,還在不斷出價:
「三萬兩千!」
「三萬五千!」
「啊……!是兔子本人!保護海報!」
「這下子你可出名了!連稱號都一起辦齊……」羅傑冷嘲熱諷,「連我都不敢惹美蓮姐生氣!如果你明天不來,可就真名副其實了!」
「閉嘴!閉嘴……!」年特覺得自己在做噩夢。
人群又起騷動,亞修氣喘吁吁從馬上跳下來,面色慘白,人群不斷傳出議論:「是烏龜!龜兔之龜出現了!」
亞修比年特更難過,口中喃喃自語:「我完了!我完了!」被苦苦相戀的人如此毫不在意地捉弄,名譽也毀於一旦,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亞修突然把怒火轉嫁到年特頭上,用馬鞭沒頭沒腦地抽,「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年特一樣怒火無處發洩,掄起枴杖直拍在馬脖子上,那馬慘嘶一聲橫著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亞修及時跳起,沒有被壓在下面,怒吼著撲過來,脖子也紅了。
「住手!禁止私鬥……!把他們抓起來!」王城憲兵隊及時趕到,一擁而上,將兩個人分開。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我出五萬金幣……!」隨即有人一咬牙喊出「五萬五千」來,價格不斷翻新,和兩個人的辱罵以及憲兵隊的怒斥交織在一起,廣場上人聲鼎沸,亂成一團。
※※※
「這個死妞!」年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了,反正是咬牙切齒,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怎麼把傷治好。昨天晚上被蔻蔻打得實在是嚴重,不過他沒辦法生小女孩的氣,倒是被美蓮玩弄所受的心靈創傷更為嚴重,「不要落到我手裡!否則我一定把你搞死!」
「好幸福的人哪!」阿滋用所領悟到的推拿術給年特舒筋活血,「弄到手的話你打算怎麼把她搞死?」
「奴隸!當奴隸!白天鞭打……!晚上……我要把她活活搞死……!」年特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報復美蓮,決鬥已經次要了,讓道德見鬼去,畢竟和亞修沒仇,有仇的是美蓮。
「哎!你怎麼這麼粗俗!」阿滋哀怨地說,「你真不理解女人的心!」
年特大叫:「什麼心不心的!對了,我倒忘了,你倒是有一顆女人的心。那你說說看,我沒招她沒惹她,她為什麼把我害得這麼慘!」
阿滋說:「多少騎士希望畢業時得到她的畫像啊!她只是偶然和我們碰過面就隨手把你畫上了,對你而言是多麼幸運啊!可是你把她的畫燒了,這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羞辱。是你得罪她在先啊!」
年特冷哼一聲:「你還替她說話!那個蛇蠍女人!亞修對他一往情深,你也看到了,她連亞修也一起害了!這算是和我的私人恩怨嗎?本來我和亞修沒有仇!」
「討厭……!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理解人家啊!」阿滋聲音發膩,手勁可是像鋼爪一樣,把年特捏得「嗷嗷」叫。
「她很偏心,在幫你!雖然亞修一直在糾纏她,但想必她很反感。女人對心儀之外的男人是不會有任何情面可言的,這是為你好啊!她罵亞修是烏龜,亞修就不能仗著暗金鎧甲的堅固獲得優勢了,而且她指明要徒手格鬥,對你有利啊!亞修是用劍的,這也是不希望有人死掉的意思。你們這些臭男人怎麼都體會不到!美蓮小姐,我真同情你!」
年特見他說得煞有其事,不知不覺爭辯起來:「胡扯……!我和她只說過兩句話而已,而且沒有甩她!她憑什麼不幫亞修反倒幫我?」
「愛!這就是愛!你沒遇見過一見鍾情?沒遇到過總該聽過!」阿滋分析得頭頭是道,感同身受,「這就是美蓮小姐纖細的心,亞修視她為禁臠,問也不問就來找你決鬥,所謂打狗看主人,她自然討厭亞修自以為是。」
「不可能!」年特死也不相信,這種事會落到他的頭上,他倒是寧願相信是一場仇恨,因為仇恨可以一刀了斷,情愛卻複雜得多,一旦被情絲所纏繞,可是斬也斬不斷。
阿滋:「你站起來看看。」
「咦?哈哈……不痛了!」年特站起來跺了跺腳,全身酸痛全消,說不出的輕鬆,「有一手!你會使某個男人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