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哈……」
自從佈告貼出之後,所有的人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沒有人注意到校內有一群初級學生騎士穿著中級鎧甲,有的人為了獎金,有的人為了地位,有的人在打著不該打的主意,總之,現在所有的人心思都在拚死訓練中。
雖然是這樣,穿著新鎧甲的感覺仍然很興奮。用一句話來表達興奮的程度,就是——「再來一碗大排面!」
年特發現自己很難達到道家那種與世無爭修身養性的境界,離開了道家仙境之後,就好像沒有那種潛心修煉的氣氛了。不過在法術上下一點兒功夫,總是很眩的。
想想看,和敵人對罵的瞬間,突然口吐飛劍;或是拿出一張紙煉成雷火符,當做信裝進信封裡,寫上「親啟」送給敵人主將……
年特對《奇門遁甲》非常著迷,悟性高是一回事,但是自己摸索就不像有人講解那麼痛快了。他在魔法方面本沒有什麼天賦,簡單痛快的騎士技能對年輕的年特而言,更容易掌握。
※※※
由於在鎧甲課上的出色表現,莎士比老師順利地幫他們爭取到了一個短兵器老師卡本的課程。說起這位卡本老師,鎧甲教練斯塔瑞斯也是大大服氣。
「那是個怪人,也是非常注重武德的人。不過,你們恐怕很難讓他喜歡,因為他正好是我的相反流派。在他知道你們跟我上了半年課之後還肯教你們,真是奇哉怪也。」
「劍術流派怎麼會和鎧甲對上呢?」年特聽了不免有些糊塗了。
斯塔瑞斯就解釋說:「這個人從來不穿鎧甲,路數主攻為守,我是守為攻。早些年我想和他切磋,卻是不能如願。他說我把人打到筋斷骨折也是無妨,但是他的劍出了鞘就要攻人要害。切磋得不好,就是人命。我也觀察過,他從來都是只用劍鞘,而且他的劍非常長,非常奇怪,出手快得不得了,想來真的切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年頭像您這麼謙虛的人已經不多了,回頭我們給您出氣!找他晦氣!」眾人一陣吹捧。
斯塔瑞斯老師漸漸到了雲端:「當然,亂軍之中我的弟子一定是最吃香的,論殺人單挑他是高手,但是一起進了戰場我一定比他活得長。好啦,你們是我最好的弟子,關於這門課程,我有結課時的特別叮囑!」
「特別叮囑?」
「就是技法的弱點,這門課也有弱點需要注意。」斯塔瑞斯頭一回脫下鎧甲,而且露出膀子,上面有一個從肩頭直到腰際的大刀疤,看上去簡直是觸目驚心,「就是因為這個疏忽,我幾乎被腰斬。」
「不會吧?這麼攻防一體的技能,有什麼能讓您受這麼重的傷?」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駐軍埋伏的時候一定要遠離螞蟻窩!還有,千萬不要用頭盔裝吃的!更不要放在地上——!」
※※※
從庫房裡挑選了趁手的長劍或是腰刀,年特帶著隊伍來到卡本老師的教室,劍道館最大的房間。
卡本老師已經很老了,而且很瘦,很犀利。他坐在牆角,靠著牆,像是一個非常懶散的人,但是偶爾開闔的眼睛裡射出劍一樣的寒光,會讓人不寒而慄。
「遲到了。」卡本老師開口就挑毛病。
「對不起,我們挑劍比較花時間。趁手的不太好找。」年特並不是真心道歉,充其量算是解釋兩句。
他聽莎士比說卡本老師許諾給他們特別安排,但是現在看起來劍道館裡密密麻麻都是人,正襟危坐擠得像是裝麻團的點心盒子。一個個把劍放在膝頭,目不斜視地望著他們,那眼光分明就是:「你們終於來了,吃我一刀。」
「你們將在我的班裡上兩周的課,有天分的留下進一步學習。」卡本老師很直接,「我們學校的傳統是能用鐵的不用木頭,我的課程卻一直要用木刀木劍,不過你們的到來將結束這個局面。」
年特已經有很不好的感覺,因為他已經注意到所有的人只有他們穿著鎧甲,或者說是比較像是沙包。
卡本老師繼續說:「你們是斯塔瑞斯最好的弟子,他本人也是這麼說,所以我很想取長補短。」
「就直說吧,您想讓我們給大家砍。」年特獰笑,「你們誰先來?」他很清楚這和莎士比沒有關係,純粹是卡本想用他們來給自己的弟子增加經驗,不過反過來,他也很想知道鐵鎧甲撞在肉上是什麼效果。
羅德羅挺身而出:「老大,還是我先來……」突然被年特推了一把,叮叮光光和後面的人撞在一起。年特沉聲說:「這次不許搶我風頭,我要先來。」他瞥見劍術班學院彼此之間會心的笑,知道他們看到羅德羅和別人的重鎧甲撞在一起顯得很不靈活。但是他們一定不知道,憑他們的刀劍是沒有辦法和他一樣撼動羅德羅穩重的身軀。
在鎧甲對練中,他已經有豐富的抵禦刀劍的經驗,而且他知道在他們這些人裡,有很多人會家傳劍法。他對這些卡本的學生不穿鎧甲就敢用真刀真劍對著砍感到困惑,反正自己比對方要安全得多。
「老師,讓我先來。」一個弟子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卡本點點頭,那個人就來到年特對面站好,十分有禮貌地行禮:「我叫……」
年特跨前一步用盾牌猛拍他的後腦勺,把他拍倒在地上:「砍人之前還彎什麼腰啊?」
「嗚……」那人從地上爬起來,抱著頭懵了一會兒,「這是禮節!禮節!你也要行禮!自報姓名!我叫……」
「不要廢話!我不是來認識人的!」年特和斯塔瑞斯學習了半年,更是養成了粗獷的性格,對方一站起來,他舉劍就砍。那人吃了一驚,習慣性地一抬手,年特只看到寒光一閃,對方的劍尖已經點向他的手碗,竟然後發先至。
為了保護自己,年特將劍撤了,向前邁步,轉用盾牌撞擊。對方再快也只有一把劍,盾牌的力矩短,速度快,年特知道對方這一下是挨定了,只等著感受鐵盾牌撞在光肉上的感覺。
誰知這一下竟然落空,對手一聲厲喝,眼中滿是寒光,竟然做了個單手側翻的動作,右手的劍直掃年特足下。年特一身冷汗,他的鎧甲屬於重鎧,小腿靴子也是鋼片包的,當下盡可能弓腿造成角度,讓對方的劍鋒沿著光滑的斜面彈開。
這一下雙方反應都極快,只是一晃的功夫,年特死裡逃生,對方顯然對鎧甲的特性不甚瞭解,不能奏效便遲鈍了。年特怒火又起,連續兩個大迴旋,劍盾都注滿了力氣。對手慌忙中架住了劍,震得向後倒,又被盾牌切中喉嚨,登時喘不過氣來,咳著倒地。這一次交鋒便是年特贏了。
年特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看到卡本老師正在望著他,便傲然問道:「如何?」
卡本老師卻不稱讚,搖了搖頭:「你的盾牌用得很好,竟然當武器進攻,這很好。但是你的根本氣勢錯了,憑著怒氣和傲氣來增加勇氣,這是年輕氣盛不懂得加以控制的表現。遇到強手,你的氣力會很快枯竭,勇氣也不復存在,只剩下恐懼。雖然你仍可以把恐懼轉為力量,但都不是真正的勇氣。」
「那你說應該怎麼樣?」年特有點兒不耐煩了,贏就是贏,這老頭怎麼這麼多話,分明是愛面子,從一開始沒當他們是弟子。
話音落地,年特突然覺得空氣凝固了,每個毛孔都在收縮,驚悚之間,面前的老者已經變成了猛虎躍在空中,手中似乎握著閃電劈下。
一瞬間,生或是死?年特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他的意志幾乎要崩潰了,但是他從恐懼中得到了掙扎的勇氣,這使他掙脫了殺氣的枷鎖,奮力舉起了盾牌。
沒有撞擊,沒有聲響,這使他更加慌張,隨即他看見一把根本還在劍鞘裡的劍頂住了雷霆萬鈞的盾牌,使盾牌不能再向上抬。卡本老師面無表情緩緩地將劍抽出來,雪白的劍鋒離臉那麼近,像鏡子一樣映出了年特的臉。
年特從裡面看到了自己驚恐萬分的眼神,那劍緩緩地立起來對準了面甲的縫隙,他卻想不起用劍反擊或是躲開。那一瞬間,他感到一絲汗珠沁出來,沿著鼻子往下流。他嚥了口唾沫,喉頭聳動,那粒汗珠便碰到面甲內壁被吸走了。
「要懂得控制。」卡本老師撤了劍,淡淡地說著,「休息一下,好好考慮。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下一個,你們輪流對打吧,機會難得。」
年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天下不來台。突然有人將手搭在他的肩上,竟然是磨刀米爾西。
「看我的。」米爾西邁步走入場中,拔出雪亮的腰刀。從來也不曾這麼凝重,米爾西摘掉頭盔,雙手持刀,舉案齊眉,沉聲道:「誰來?」
卡本老師突然轉過身來,如獲至寶一般望著米爾西,喜悅之色溢於言表:「摩加,你去和他交手。」
隨著卡本的命令,一個眼神犀利的傢伙站了出來,緩緩拔出長刀,從第一刻起眼睛便盯死米爾西不放。這是米爾西第一次主動出手,年特也穩定住情緒仔細觀看。
出人意料,米爾西如同詩人一般彬彬有禮,他和摩加相互鞠躬行禮,然後各亮姿勢,虎視眈眈。摩加不急著攻擊,兩個人都在場內小心翼翼地周旋。
突然之間,摩加一聲厲喝,雙腳一字移動,瞬間進入攻擊範圍,雙刀持刀向米爾西砍來。米爾西瞬間旋身側避,反手一刀,摩加用刀一格,米爾西手腕一翻,向內挺進,改斬為破,摩加竟然格不住,刀鋒已經頂住對方腰眼。
摩加臉色蒼白,年特眾人不住叫好,米爾西大吼一聲,挑斷了摩加的腰帶,摩加衣服上開了一個長長的口子,仰天倒地。
卡本老師點頭微笑:「很好的刀意。」
年特白眼:「總之用刀劍贏了就好,用盾牌打人就是種種不好。」
卡本老師不理他,只是對著米爾西微笑:「你在哪裡學的刀法?」
米爾西不肯答話,抱著刀退回去了,給了卡本老師當頭一盆涼水。卡本老師只覺得一張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平生從未有過,周圍的弟子都大叫起來:「無禮之徒!」
「哈哈,」年特大笑,「米爾西向來都是這樣的。比武嘛,什麼有禮無禮!誰想動手,我們大家痛快一些!來場混戰怎麼樣?」
卡本老師拂袖而去,弟子們立刻在身後打成一團,天下大亂。殊不知,年特記得斯塔瑞斯的教誨,混戰有鎧甲的比較有利,優良的劍法需要步法和空間配合,屋裡的人越多對他們越有利。
一時間,屋裡叮噹亂響,卡本老師還沒走出多遠,有人嘩啦從窗戶飛了出來。慘叫聲不斷傳出,都是自己的弟子。
天字一班簡直是造了反,重鎧甲的撞擊威力足以拆牆,掄起刀劍一陣亂砍,擠成一團的劍術班弟子便遭了殃,有人被踹成滾地葫蘆,有人被沉重的劍鞘砸昏,有人被砍成輕傷,但是再過一會兒估計就會有重傷了。
年特得意忘形,哈哈大笑,突然一道彎彎曲曲的氣勁就像是天邊的驚鴻,一道身影如同清風拂過,手上一疼,七八人一起刀劍脫手,慘叫聲還沒結束,又是一道劍氣。年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招數,那軌道就好像是超越了時間,或者說有什麼魔力讓對方把手在適當的時候送過來。
卡本老師站在場地當中,冷冷說了一句:「你們來錯了地方。」
放眼四周,天字一班已經沒有一個手裡握著刀劍。卡本老師緩緩離開,年特才注意到他的劍始終在劍鞘裡。所有的人如同木雕泥塑,被卡本老師的劍技所驚,目送著卡本離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等一下!」年特突然想起道家所傳授的心法,老子曾說用氣之法當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正和卡本老師的指點相同。年特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不可收拾了,只恨自己太狂妄。
他趕緊攔在卡本老師面前彎腰道歉:「是我年輕氣盛,不知好歹。望老師網開一面,原諒我們,繼續傳授劍技。至於傷到各位同學,我們誠心道歉。」
卡本老師鐵青著臉,緩緩說道:「你們明天到武術老師那裡報道,取得氣功一級再回來吧。目前的狀況,我沒法教你們!」說完徑直往前走,年特看到劍鞘的末端一閃,輕輕點在自己的鎧甲胸口,突然一股力量穿透厚厚的護心鏡震在心頭上,頓時狂噴一口鮮血向後倒去,人事不知。
※※※
「布谷!布谷!……」
年特似乎聽到很多小鳥在叫,睜開眼,一隻木鍾小鳥在發條的鼓動下不停地伸縮,發出歇斯底里的仿真叫聲。
「老大!我們又出名了!」
一點兒也不高興,年特隨即發現一群人圍在邊上,校醫院人滿為患。愛拉,現在是羅德羅太太,走了進來:「醒了就趕緊離開!平添我的工作量!」
「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員?」年特頭腦清晰的時候,看了看周圍。
「還問!」愛拉一面收拾床鋪一面回答,「現在男生們都發狂地練習,不分輕重。我已經夠累的了,今天你們一下送來五十多人,算是惡名昭著了。」
「唉……」年特有點兒沮喪,本來有很好的機會虛心求教,現在卻年少輕狂毀掉了。他想起卡本老師臨別要他們去找武術老師的話,又燃起一絲希望。那話,聽上去不像是氣話,似乎在給他們指路。
謝過愛拉,年特帶著大家走了,心裡仍然想著卡本老師的話。究竟要怎樣才能練成那樣如同神話的劍技?相比之下,什麼傳說的魔法劍,無堅不摧的神劍,全都在卡本老師的隨意一擊中暗淡了。卡本老師盛怒中仍然只是用帶鞘的劍打掉他們手中的兵器,那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年特想起自己挨的那一下,那力量直穿過堅硬的鎧甲,天地間竟有這樣的事……
米爾西跟在後面,突然對年特說:「我們也練吧?」
「練什麼?」年特吃了一驚,米爾西從隨身的兜囊中取出了一本書,說道:「在山上的時候,我和廣成子師兄比較投契,他送給我一本書,我不認識裡面的字,但是我知道是劍譜。」
「什麼東西?」年特拿來看了,那本書是用厚厚的羊皮、金線做的,年代久遠了,裡面有圖,有註解,題目是《廣成飛仙譜》。
「原來『武道通神』是廣成子師兄說的,」年特看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不禁目瞪口呆,「卡本老師會內功!」
「什麼內功?」阿滋和斯芬克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不是魔法嗎?」
「有個問題!」年特招著手,「喂……賽倫,過來,什麼時候開始有人使用類似的武藝的?就是劍氣什麼的?」
「這個……」賽倫搜腸刮肚,「以前好像都是魔法劍法,不是帶著風就是帶著火雷,像卡本老師這樣的可沒有,近十幾年在成名騎士中很流行,但是恐怕都是卡本老師的弟子。卡本老師來到學校幾十年,教過好幾萬人了!」
「是的!」年特說,「其實並沒有誰說過道家弟子都在山上吧?」
※※※
「卡本老師?」斯塔瑞斯教練被請來喝酒,把知道的都說了。
「不,他不是什麼可疑的人,他年輕時也是學校的學生。不過,他沒有參加戰爭,而是在忙著什麼。據說是在霧峰山修煉,我們問他時,他說不過是在山腰種地。」
「霧峰山山腰?」年特想起山腰的奇異田園,一個新的流派就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傳播了。送走斯塔瑞斯老師之後,事情不是很明白也有些苗頭了。
年特拿著《廣成飛仙譜》看了看,說道:「道家五術關於精神和肉體的統一就是築基,實際上我們在山上調息吐納就是內功,只是沒有用的習慣。我們是入室弟子,可不能讓他小瞧了,從明天開始,我們自行研究內功和劍法。」
阿滋大叫:「我想起來了,難道李聃老師幫我們三人行功時已經打下了基礎,莊子師兄說過的,可以用食餌進行內力的補足。」
「你現在想起來有什麼用!老山參、何首烏,靠藥物還不吃死啊!」年特知道自己的修行才是關鍵,「我們有堅實的基礎,現在是發掘它的作用的時候了。其實,由於某種原因,我倒是沒有荒廢過……」
※※※
半夜裡,蔻蔻來到年特的門外,拉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一張掛在門框上的條幅,上面寫著:「不要碰我,否則我會吐血身亡。」
蔻蔻望向床上,年特端坐著,閉目沉沉地呼吸,一口氣一直吸到底,又吐出來,深勻細長,十分明顯。
「搞什麼啊?」蔻蔻輕輕走到年特身邊,坐在床上,左望望,右望望,覺得很無聊,「人家隔好久才出來一次。」所以她把嘴放在年特耳朵邊上:「嘿——!」
年特「噗」的一聲,走火入魔,狂噴鮮血,口鼻裡都流個不停。
「你……」年特還有餘力指著她的鼻子,一張嘴血就往外溢,而對方正興高采烈:「好棒!真的吐血了!身亡!身亡——!」
年特努力鎮定心神,導氣歸位,想要挽救自己的生命,氣血漸漸不再翻騰的時候,突然聽見蔻蔻說:「不要怪我,我沒有碰你哦!只是喊一聲……」
「噗……!」這一口血直噴在蔻蔻臉上,渾身抽筋,年特眼前發黑,「再見了,米蕾妮婭!想不到我會死在這裡!」
「喂……小氣鬼!真的死了!」蔻蔻連忙趴在他身上,一口氣度了過去,渾身都發出光芒來,但是那光芒竟然有一絲淡淡的黑暗,就像是從靈魂中來一般幽藍。
年特覺得有生命注入了自己的身體,那明顯是生命的感覺,誰也沒有見過生命是什麼,但是年特知道那是生命。
那道能量撫平了氣血的翻湧,匯入他的生命當中。他覺得氣血充盈,睜開眼,看見自己一躍而起,這麼說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那麼做,但是身體動了,而且雙手在解褲子,向褲襠裡面看著,嘴裡傳出了蔻蔻的聲音:「還不錯嘛!」
「哇……」年特聽到自己發出正常的聲音,動作也立刻如自己所願得到了控制,稍微鎮定了一下,年特懷疑自己有些錯亂。
望向地上,利茨的身體倒在那裡,年特連忙將她扶好,看了看,有氣兒,只是昏睡不醒,一時莫名其妙,將利茨抱起來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年特站在屋子中間搞不明白,「剛才我要死了……」
「沒錯!我把靈魂分給你!現在我要吃回來!」蔻蔻的聲音從腦海裡傳來。
年特出了一身冷汗,身體已經開始不負責任地狂奔,在他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已經到了大街上,說了一句,「我想要吃乳豬!什麼地方有乳豬?」然後就在大街中間狂奔。
巡邏小隊正在巡邏,突然看見有人穿著睡衣半夜在大街上狂奔,剛喊了聲:「什麼人?」一個火球飛過來,來人拳打腳踢,還咬了一口,然後揚長而去。幾個人莫名其妙,坐在地上,沒有人受傷,但是多了個牙印。
「好像是學校的同學?」
「我也好像見過,在夢遊吧?」
「算了,反正他什麼也沒幹,啊……朝白玉聖城去了!」
年特毆打了執勤的學長,暗暗叫苦,耳中全是蔻蔻發瘋的笑聲:「哈哈!哈哈!我終於可以狂奔了!」
「停下來!停下來!」年特在腦中拚命嘶喊,終於有了效果,蔻蔻顯然是聽得到他的思想,老實了下來。
「幹什麼?我正在遊街!」
年特像老鼠一樣躲到一棵樹後面,四周家家戶戶都是狗叫,擾民已經很嚴重,兩支巡邏隊一起出現,舉著火把搜查。
「哪個混蛋在喊?」
「沒找到!一定跑到白玉聖城那邊去了!」
「抓到掐死他!讓他再喊!」
「說是男的?可是我聽起來像是瘋丫頭片子!啊喲!」那人頭上有大棒一閃,倒在地上,頭盔上凹了一個大坑。
「誰?誰?」周圍的人四下尋找,什麼也沒有找到。突然一盆水潑出來:「你們比剛才那個混蛋還吵!」
※※※
年特狼狽地來到王城和白玉聖城的分界線,雙方的執勤騎士都直了眼。年特光光的腳底板拍著地面,一副很虔誠的樣子:「我在夢中夢到了神,請一定讓我過去參拜!」
「神對你說了什麼?」
教會騎士們忍不住這樣問,年特十指交叉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神說我半夜去神殿可以碰到米蕾妮婭!」
「哈哈……!」雙方騎士們一陣哄笑,「讓他過去,讓他過去,這也是我們經常夢到的!」
年特一溜煙進了白玉聖城,擦了把汗:「該死的,原來真的有這麼多競爭者!米蕾妮婭真是萬人迷!」
蔻蔻:「到底哪裡有乳豬吃?」
「忘了乳豬吧!」年特和蔻蔻在腦海中交談,「我們夠狼狽了!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不行!」蔻蔻不像是開玩笑,「你以為靈魂說分就分?今天晚上不吃回來我就會折損生命力,失去自主力!一輩子都離不開你了!沒有乳豬吃,難道你讓我吃人?」
「你到底是什麼生物啊?」年特算是明白《莊周列國?新篇》中所說的邪靈附體的滋味了,只是萬萬不能用符咒驅散。急切當中,打量起白玉聖城的景色來。
還從來沒有在夜裡來過這裡,年特看到燈火通明的店舖,信徒來來往往,光明聖殿在山頭被燈火映照得閃閃發光,傳說中的景色果然是真的。
「真的日夜不息啊!原來有這麼多普休斯教徒,怪不得教皇不可一世。」年特知道哈馬斯作為國王的難處了,「怪不得陛下經常說想來我們玫瑰郡做客。」
白玉聖城裡沒有普通居民,只有教徒和店舖。店舖只有旅店和魔法用具店。有賣香燭的,有賣藥品的,大都一樣不休息。
在夜晚參拜別有一番景色,教徒們手持燭火象徵光明永在,從台階下面一直到山頂都要保證蠟燭不被山風吹滅。滅了就要重來,所以調皮的風是燭火店的朋友。
年特這會兒沒心思注意別人的目光,他必須在白玉聖城找到有乳豬的大飯館。
「有了!」蔻蔻的聲音在腦海響起,年特看見一個神官向他走來。
「可是這是一位長老,不是一隻乳豬……」
「都一樣!我改變注意了,原來這裡有這麼多有魔力的人!」
神官被年特的睡衣和光腳所吸引,笑容和藹地走了過來:「孩子,是神的指引讓你來到這裡嗎?」
「啊,不……」年特回答,「是神指引您來到我的面前!(你自己送來的!)」
「你真是個虔誠的孩子!」神官臉上都是慈祥的笑,「你想我為你做些什麼?祈禱嗎?還是有什麼心願?」
「不,我只想和您擁抱!緊緊地……」年特擁抱了神官,「您真是太仁慈了!我索取良多!」
「沒關係!」神官不知道一個擁抱讓自己已經多了很多根白頭髮,依然伸起手掌,「神的意志和你同在!」
「謝謝您!神官大人!」年特暗自為他垂淚,「是有個意志和我同在,不過不是神!是惡魔!」
「你嘬死啊?」蔻蔻很清楚他的所有想法,「快,還差得遠!」
「回去我要養一圈豬!」年特跑了半夜,肚子咕咕叫個不停,「要是有錢就好了。」
※※※
「啊……!」教皇從夢中驚醒,一種不安的感覺侵襲著他。他穿上袍服站了起來,侍奉他的教徒慌慌張張遞過權杖。
「叫米蕾妮婭到聖壇去!城裡來了不乾淨的東西!」教皇摒退左右,進入了暗室,那星輪映在空中的星依然明亮,一切和往昔沒有什麼不同。
教皇鬆了口氣,但是就在這時,群星之中有一團黑暗突然出現,是一顆黑色的星在傲然閃爍,四周的光彷彿都要被它吸走了。定睛觀看之下,一個徽章在星中呈現出來,鐮刀上生著薔薇。
「這是——魔使蔻蔻瑪蓮!」教皇無助地跌坐在椅子上,「約定之日真的到了嗎?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神啊,對您而言,百年只是一瞬間,但是對我而言,是一生戰戰兢兢地等待啊!我該怎麼辦?月之女神,告訴我,告訴我……」
在無人的角落,萬人敬仰的教皇像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瑟縮著,似乎有寒風在不斷襲來。
※※※
年特擁抱了好幾位神官,來到一家很大的魔法藥材專賣店前,抽著鼻子。
「進去!」蔻蔻被吸引了,「裡面有好東西!」
「你開玩笑?我有錢的話還想買上一碗大排面!」
「吃東西還要花錢?」蔻蔻表示不解,「你在我家吃飯可也從來沒有給過錢!我親眼見到你在廚房翻東西吃!連貓貓的魚也吃了!」
「我吃過貓貓的魚?」年特辯解,「就算我吃了,我可是把錢交給了你外公!不信你問利茨!你們家的飯可不便宜!」
「誰是我外公?」蔻蔻很生氣,「不要亂說!利諾不配做我的外公!」
「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麼產生的?」年特總算逮住了合適的時機,但是蔻蔻似乎也在苦惱,「我忘了!我醒來就在利茨體內,似乎是她把我從什麼地方帶走的。不過,不過我知道,很快我就會想起來!好了,給我進去!我憑什麼告訴你!你是我的第一隻羔羊!」
「不行!」年特堅決不肯打劫,「我還要我的名譽,如果你再鬧,我就打你屁屁,我說到做到。那邊還有神官……」
「哎呀!是玫瑰領主!年特少爺……」一個近乎諂媚的聲音傳來,那家魔法藥材店的店主一陣風似地衝了出來,「一定是神把您……喔,不,是什麼風把您帶來了?喔!您怎麼——穿著睡衣……」
「你認識我?」年特多看了店主兩眼,並不認識。
「您當然健忘啦!」店主幾乎想趴到地上,「我收集您的每一塊一磅幣!每年我為您收集各種醫療藥材!您是我最大的主顧!」
「我想起來了,去年我買了三百萬金幣的藥材,是你呀!」玫瑰郡因為缺乏神官,在藥材上的付出是很是驚人,但是依然比供養神官要節省。這也是玫瑰郡開銷最大的福利之一,而藥材的收集近幾年集中到幾家大藥商的身上,在以諾就是這個人了。年特記不得名字,但是記得錢數。
「是是,不知道今年還有那樣的需求量嗎?」
「你已經收到公文了吧?我們只需要一些大眾化的藥材了,尤其是甘草什麼的,藥單來了嗎?」
「來了,但是您知道那些便宜的藥材收集困難又不賺錢,聽說您的新總管削減了開支……」老闆一副很期望的樣子。
年特知道咪咪當家一定很摳門,微微一笑:「名貴的藥材我也要,現在就要!千年老山參、何首烏、雪蓮子、丹參,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越老的越好,拿出來讓我挑。」
店主大喜,連聲允諾:「這樣的東西不多,但是小的還是有的!」
「我要進去,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記賬好了,改天我給你錢。藥材備好,我帶人來挑。」
「是是!記賬沒問題!」老闆幾乎已經看到黃澄澄的金子,突然回過勁來,「您要吃藥材?」
年特不答話,逕直走了進去:「蔻蔻,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哇,好棒!」蔻蔻獲得了身體的主控權,「你很有一套嘛!這裡真的有很多好吃的!」
年特看到自己徑直走向一個抽屜壁櫃,將夥計一把推開。老闆將夥計全都叫道一邊,吩咐關上店門,準備茶水。
年特看到自己拿起一個東西吃了,苦得要命,老闆在旁邊大驚失色:「眼鏡蛇膽您就這麼吃了?」
「嗚……」年特被苦得腦袋仁兒直疼,但還是硬挺著,拉長了臉對店主說,「你只管記下來,其它別管……(蔻蔻,我要暈倒了!)」
蔻蔻毫不在乎:「你暈吧!吃夠了我叫你!」
「我——暈——!」年特只看到自己的手不斷把認不出來的東西塞進嘴裡,不知道自己又吃了什麼,鼻子嗆得喘不過來氣,真的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