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節顛倒乾坤
西丹市長陳研修比方浩然得知消息還早一步，葛存福一行都是他在安排接待，政府駐酒店接待中心人員一看出現意外，馬上給陳研修做了匯報。
陳研修腦子都要炸了，各區縣在政改中的確拿下和處理了不少幹部。這些人除了不能勝任之外，大多數都是被檢舉揭發出問題的人，這一點陳研修非常清楚。而且，為了不影響安定團結市委還網開一面，沒有追究這些人的責任。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會聯合起來去向葛存福喊冤。
體制內的幹部都明白一個道理，被拿下之後低調行事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像這麼大張旗鼓的狀告市委市政府，簡直是自尋死路。他們敢這麼做，要麼是破釜沉舟破罐子破摔，要麼背後有強大的靠山支持。陳研修覺得兩種情況都有可能，政治中也講究法不責眾，大面積的基層幹部反水，最頭疼的就是市黨委領導班子。弄不好，整個黨委班子都會被上級一一換掉。
陳研修不敢怠慢，趕緊喊著溫光輝直奔海悅大酒店。溫光輝通知市局程方飛，命他親自帶領防暴隊去現場壓陣。這種情況警方不能用強，但也要防止有人趁機鬧事危及到葛存福的安全。
海悅大酒店外，各種橫幅標語淋漓盡致，矛頭基本上都指向了方浩然。有的打出『懇請葛書記為我們伸冤』『方浩然任人唯親排除異己』，還有的舉牌上寫著『還我清白』『我們要吃飯』等等。
葛存福面帶得意的微笑，並不著急走出去，他要等西丹主要領導到來之後才開始作秀。
陳研修與溫光輝在酒店旋轉門外下了車，站在台階上陳研修看了一眼，人群中頓時有人直呼其名怒罵著。陳研修感慨萬千，想當年在區縣萬人大會上他一個眼神就能讓會場安靜下來。現在倒好，居然有人當面點名咒罵。陳研修歎息著向大廳走去，有些事他必須要先給葛存福解釋清楚。
房間內，葛存福依然背著手站在窗前，秘書林奈悄悄走了過來。
「葛書記，陳市長和溫光輝來了。」
葛存福微微點了下頭，當陳研修二人走進房間的那一刻，葛存福面孔上一絲微笑迅速收起變得無比的嚴厲。
「老領導，樓下發生的事我必須向您解釋一下~！」陳研修一進門，慌忙的說道。
「還解釋什麼，你們自己看看，樓下有多少人在鳴不平。研修，這可不是小事，難道說這些幹部都是故意污蔑西丹市領導班子嗎。方浩然呢，發生這麼大的事方浩然還有臉躲在辦公室不來？我看他是不想幹了。」葛存福無比正義的咆哮道。
「葛書記，其實沒多少人，大都是看熱鬧的。」溫光輝心說全市幹部加在一起也不過這麼多人，哪有幾個是真正來喊冤的。
「你說什麼？我看你們到現在還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看到那些媒體記者了嗎？明天~明天咱們蘇省西丹就會成為被人恥笑的頭條新聞。研修，你是一市之長，光輝同志也是市委常委，黨委班子重要成員，難道說在研究的時候你們就不說話嗎。你們都是跟過我的人，以前開會的時候我強調過多次，一定要愛護基層幹部，他們比你們更辛苦。特別是在處理年輕幹部問題上，一定要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現在看來，你們早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葛存福指著兩人憤怒的說道。
要說以前葛存福對陳研修還抱有希望，但是這兩天陳研修的所作所為讓葛存福失望透頂。他覺得陳研修站錯了隊，已經忘記是誰把他扶持到這個位置上的。
陳研修面色鐵青，「葛書記，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應該先調查一下。不能說他們一喊冤，好像黨委班子就處理錯了。當時的大多數處理意見都徵求過我的意見，有些同志確實是犯了錯誤。這一點，我相信西丹各級黨委都能經受住核查。」
陳研修這麼一說，葛存福的心徹底寒了下來，看樣子，他們的師徒之情也到了盡頭。
葛存福冷漠的點了點頭，「好！既然陳市長這麼說，那我就現場辦公，聽一聽到底是誰對誰錯。」
「葛書記，您千萬不能下去。現場很混亂，萬一~！」
不等溫光輝說完，葛存福打斷說道，「沒有什麼萬一，我相信這些基礎黨員的素質沒這麼差。我還警告你們，那些防暴隊敢在媒體面前做出不恰當的舉動，別怪我當場就撤了你的職。」
葛存福說完，氣哼哼的向外走去。秘書林奈趕緊跟上，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隻手提話筒。
溫光輝無奈的看著陳研修，陳研修面容冷峻，咬了咬牙說道，「光輝，你立即通知程方飛做好安全工作，並就此事立即向方書記匯報。我去跟著葛書記，那些人有什麼髒水儘管向我身上潑。這種情況下方書記絕對不能出現，他一到場肯定會引起現場大混亂。另外，通知家年部長馬上進行媒體公關。針對那些不配合的記者，可以用點手段。」
陳研修不愧是政治老手，面對突發情況當即做出對應。不管下面鬧的再厲害，重點的還是媒體記者。只要把媒介安穩住，沒人知道西丹發生了什麼。
一群人陪伴著葛存福來到樓下，面對伸冤者的高呼，葛存福拿過話筒站在高處大聲喊道。
「同志們，請安靜一下。我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葛存福，也是西丹的老書記。剛才我問了問情況，知道有些人對自己的處理很不滿。那好，請大家有秩序的排好隊，我就現場過問過問。有一點請大家放心，針對不合理的處罰和誣陷，不管是誰做出的決定，我都會為你們伸張仗義。」
葛存福的話立即引來一陣歡呼與掌聲，不少記者衝到前面，對著葛存福卡卡的就是一頓狂拍。陳研修黑著臉站在旁邊，與葛存福陽光拂面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工作人員搬出了辦公桌，林奈安排省政法隨行人員開始記錄。海悅大酒店外已經人山人海，市局局長程方飛無奈之下暫時封鎖了道路。
葛存福威嚴的看著眾人，為了顯示公平公正，葛岑福請媒體到前面現場記錄。並且告訴下面的伸冤者，今天不管大家說什麼，周圍的警察都無權干涉。媒體記者頓時如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葛存福的做法在體制內處理**中，還是頭一個敢把警察排出在外的省級大員。光是這一條，就足以吸引眾多的眼球。
第一個上前伸冤的是原九城縣副縣長張廣福，他是政改之後被市民監督委提請拿下的幹部之一。張廣福覺得很窩火，如果是紀委或者組織部把自己拿下那還好說，居然在一幫刁民的指責中失去了官位，他心有不甘。
「葛書記，我是九城縣原副縣長張廣福，我~冤枉啊~！」張廣福站在桌前，剛說了一句話就淚流滿面。這一幕，不禁讓葛存福回憶起建國初打土豪分田地時那些可憐的農奴。
葛存福剛要問話，旁邊一群人忽然振臂高呼，「張縣長冤枉，我們是九城縣的市民，張縣長是個好領導~！」
葛存福一愣，張廣福更是眼神大放異彩，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九城的市民來為自己吶喊助威。這下妥了，不但官復原職沒準還能提一級。
人群中大牙雙眼發紅，撇著嘴冷漠的看著，他旁邊站著的卻是中區政改小組一名幹部。這名幹部是市委組織部下來的職員，對區縣被處理的幹部非常熟悉。沈斌昨晚通知他配合大牙，至於怎麼辦大牙自有安排。當年在南城沈斌也遇到過這類事情，大牙算是輕車熟路了。
張廣福哽咽的說道，「葛書記，看到了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其他話我就不多說了，身為分管農業的一名副縣長，有沒有錯誤百姓們說了算。」
陳研修臉色黑的恨不能擰出墨汁來，他沒想到這幫傢伙居然還蠱惑了一批群眾來助威。這種情況在媒體記者的渲染之下，很快就能讓西丹黨委成為醜聞中的主角。
葛存福看了看旁邊的記者，目光看向了剛才助威的群眾，「鄉親們，你們要相信西丹市委，不會無緣無故隨便處理一名幹部。既然你們都跟到了這裡，莫非張副縣長工作成績很突出嗎？」葛存福故意問道。
葛存福話音一落，頓時引起了一陣『讚美』之聲。一時間，彷彿張廣福就是九城縣的大救星。不過，沒等張廣福得意，群眾的話鋒就變了味道。
「葛書記，我們堅決擁護張副縣長，雖然他賣了我們的土地，強拆了不少家園，但人家多少給了點錢。」
「上次人家張副縣長下令強拆，雖然砸死了一個老太婆，可是縣裡賠償了六萬多。那老太婆都七老八十了，死的夠本。」
大牙摸著下巴，心說這幫混蛋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造謠也得有點技術含量吧。這一晚大牙也被折騰的不輕，為了召集人馬熬的雙眼通紅。
張廣福略帶興奮的表情漸漸變得面如死灰，「你胡說，你們是誰派來的，老子根本不認識你們~。葛書記，他們是故意的，這些人是在污蔑。」
「我們沒胡說，他家裡六七套房產，都是拆遷之後建築商給的。」人群中不知道誰又高喊了一聲。
大牙幸災樂禍的聽著，心說這個傢伙還對路，不管真假哪個當官的都不敢調查家庭財產。
記者們一個個都傻了，剛才還以為會爆出特大新聞，沒想到一轉眼成了群眾揭發會。
陳研修忍著笑意瞟了葛存福一眼，他也沒想到會冒出這麼多富有正義的百姓，看樣子群眾的眼光真是雪亮的。
葛存福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必須要盡快扭轉這種局面。葛存福一擺手，「下一位。」
張廣福張口結舌的愣在當場，自己昨晚在家背了一宿，還沒說的正題上怎麼就下來了。
兩名警察把張廣福推到一邊，另外一名幹部走了上來。大牙一看，趕緊向旁邊的『幹部』詢問這傢伙姓字名誰，因為何事被拿下。當得知這名幹部是任縣法制辦主任，因收受賄賂被民監委提名拿下，大牙心說這回找到對路的人了。大牙轉身給身邊一名小弟耳語了幾句，那名小弟馬上悄悄移向另外一個陣營。
葛存福壓了壓心中的怒火，黑著臉問道，「你有什麼不滿。」
「葛書記，我是原任縣法制辦主任孫進生。您也知道，分管治安這塊得罪的人很多，所以我被人誣陷收受賄賂。正好陳市長也在，如果有證據證明我收受賄賂，為何紀委檢察院不來調查，卻讓民監委提名把我拿下。葛書記，我知道今天來喊冤，即便成功以後也不會受到重用。但是我不服，我要用事實來證明，民監委的成立是一個失敗的政治改革。」孫進生很有煽動性的說道。
葛存福心說這個還有點意思，比剛才那個哭哭泣泣的強多了，說話直中要害。
沒等葛存福問話，一群妖艷女子舉著『還我血汗錢』的標牌，高聲喊道，「我們強烈支持恢復孫主任的職務，現在的法制辦，比孫主任剝削的更狠~！」
記者們一個個吃驚的看著，心說怎麼又來了。孫進財可比剛才的張廣福有經驗，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對媒體記者沉穩的說道。
「請廣大媒體記者給我作證，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可以說，她們沒一個是任縣的人。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問。」
葛存福身子往後一靠，心說這話算是說道點子上了，既然有人想渾水摸魚，揭發出來更有意思。
一名記者走了幾步，面對一名女子問道，「這位姑娘，你是任縣人嗎？」
「不是，我是夏東市人。」
「呵呵，那就怪了，夏東人跑這來誣陷孫主任，你受誰指使？」秘書林奈忍不住冷笑說道。
「誣你媽個頭啊，誰會在家門口坐台當小姐，當然是遠離家鄉。我們姐妹的場子哪個月不給孫進財上供，這孫子玩的姐妹還少啊。」這女子別看長得不錯，一張口卻讓所有人感受到太妹的霸氣。
林奈臉色極其難看，指著說道，「公開承認賣淫，來人，把她們都帶走~！」
陳研修咳嗽了一聲，冰冷的說道，「林秘書，葛書記剛發完話，今天任何人說什麼都不許警方插手，你這是要讓所有人笑話葛書記嗎。」
林奈一愣，葛存福的臉色更加難看，不禁抬頭瞪了陳研修一眼。
陳研修裝著沒看見，心說這是哪來的一幫人，莫非方浩然早就做了安排。雖然手段齷齪了一點，不過卻很實用。這麼一鬧，媒體記者無從下筆。把真實情況播出等於是替西丹做了正面宣傳，說明那些被拿下之人確實該拿。不按實際情況報道，現場這麼多人用手機拍攝，他們想欺騙也欺騙不了。
就在這時，周圍的群眾及不少『伸冤者』忽然變換了手中的舉牌。原有的口號頓時變成『支持西丹政改，嚴抓**官員』，這些新標語遮擋住那些負面標語，伸冤的場面頓時變成給西丹市委唱讚歌的盛會。
這次伸冤幹部來的也算不少，幾個區縣加起來有一百來號人。但是跟周圍的『群眾』比起來，他們頓時淹沒在人海之中。大牙這次花的錢可不少，一個堂口來百十號人很輕鬆。況且又不是打群架，這種事都喜歡參與。
葛存福面色鐵青，狠狠的把話筒仍在桌上，滿臉怒氣的向酒店大廳走去。
陳研修與溫光輝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暗暗鬆了口氣。這麼大的事情居然讓『民眾』無形化解，陳研修也感到有點不可思議。雖然那些人長的不像善類，但是現在這些人在陳研修眼裡，怎麼看怎麼舒坦。
「溫書記，妥善安排好媒體記者，通知程局長疏散群眾。至於那些還想伸冤的，可以把他們請到市局統一問話。」陳研修安排完，面帶輕鬆的神態向酒店大廳走去。
市委書記辦公室裡，方浩然聽完溫光輝的匯報，撫摸了一下頭髮靠在座椅上。不用問他也知道是誰幫著解了圍，這種手段除了沈斌西丹沒有第二個人能幹出來。
方浩然拿起電話，給沈斌打了過去，「沈斌，你小子還留了一手，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告訴我。」方浩然欣慰的說道。
沈斌已經接到了大牙的報喜，得知那邊的場面被他們攪和的翻天覆地，沈斌毫不吝嗇的誇獎了大牙一頓。
「方書記，這種官黑勾結的事情，您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就算以後有什麼責任，我一個人背，與您無關。」
「你小子說這話什麼意思，是想讓我感動還是想提拔。」方浩然笑著說道。
「方書記，不跟您多說了，我馬上要去上海。賈局長已經通過內部給廖明父母辦理了出國手續，他們一走廖明就交出證據。廖明這幾年在火電社區出售毒品，掌握了他們不少犯罪事實。這次更不簡單，他偷偷錄下了王子言與他的對話。等著吧，火電集團這塊大石，很快就會搬除。」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防止再出現唐山那種情況。這件事在你拿出證據之前，我不會向其他領導透露任何信息。」
方浩然放下電話，頓時感到心情無比的輕鬆。他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到沈斌這樣的部下。梳理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如果沒有沈斌這樣的另類助力，方浩然明白光是內部壓力就能讓他焦頭爛額。
海悅大酒店內，葛存福推辭了所有的日程安排，連中午陳研修的招待宴會也以取消。葛存福沒想到這次的西丹之行，處處讓他窩心。特別是王洪生和肖正賢兩人，居然說沈斌根本不接他們的電話，想繼續約談都找不到人。
就在葛存福暴跳如雷的時候，秘書林奈拿了一疊上午剛拍攝的照片走了進來。照片上是市委門口所發生的一幕，其中最主要的一張，就是沈斌面色緊張架起廖明母親的照片。
葛存福問明緣由之後，馬上通知省廳副廳長張毅偉過來，兩人詳細商定了一些事情。沈斌『劫持』走廖明父母，中區政府及警方沒有任何備案。葛存福讓張毅偉以刑事綁架案件處理，直接把沈斌帶往省城。葛存福明白在西丹方浩然一手遮天，沒人能把沈斌怎麼樣。只有把這傢伙帶離西丹，才能挖出方浩然更多的內幕。
就在葛存福通知中區區委讓沈斌立即上他這裡報道的時候，中區的一群幹部卻發現，沈斌離奇的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