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節毒販的要求
面對兩位省直機關領導，沈斌沒有馬上回答問題，而是掏出一支煙叼在了嘴上。在中國的官場要想讓一個人落馬，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調查他的財產。當下的幹部沒有幾個能完全說清楚資產的來源，一條『資金來源不明罪』就能讓你身敗名裂。中國改革開放這麼多年，順手牽羊收受賄賂幾乎成了慣例，清白者鳳毛麟角幾乎都要絕跡了。更何況，沈斌有多少錢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話又說回來，這種事一般都是本著『民不舉官不糾』的規則來進行。紀委也好司法也罷，很少針對官員動用這把利劍，因為他們知道一動一個准。所以說，除非惹了眾怒或者得罪某位領導，才會直接從經濟上著手調查。
沈斌不禁有點奇怪，王洪生與肖正賢一個是信訪幹部，一個主抓瀆職侵權，兩個人不從工作角度盤問反而直接在經濟上入手，明顯的是要置他於死地。
看到沈斌不說話，王洪生再次說道，「沈斌同志，身為一名基層幹部，開著豪車上班，抽著高檔香煙，帶著名牌手錶。這一切，別說是你這種工作經歷，即便是省委大員幹了一輩子都無法做到。年輕人，做人一定要有個底線，過分張揚後果非常嚴重。」
沈斌淡定的笑了笑，「王局長，你的意思是省部級官員要做到這一切，他們就貪污受賄了？可是據我所知，葛存福書記手上戴的江詩丹頓，不比我這塊錢少。另外，眾所周知葛書記非茅台不飲，非雨前龍井不喝，屁股底下不但坐著豪車，還警車開道。王局長，您要是看不慣領導就直說，別拿我這事映射領導，小心自己的前途。」沈斌諷刺的說道。
「你~你不要胡攪蠻纏，現在是我問你，這些問題必須回答。沈斌同志，我看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有多嚴重。」王洪生氣憤的點著桌面，彷彿在強調沈斌的罪行有多大。
身為信訪出身王洪生並沒有多少審問經驗，信訪幹部的手段就是一哄二嚇三蒙四詐。要說這方面的經驗，還是旁邊的肖正賢比較豐富。更何況，他對沈斌瞭解的不多，僅限於沈斌在南城工作期間的那些傳言。
沈斌的目光看向肖正賢，「肖局長，以前我在西區工作的時候，好像您問過這個問題，還需要我回答嗎？」
肖正賢瞄了一眼王洪生，對沈斌說道，「沈斌，此一時彼一時，我與王局長只是代表省政法巡視小組來問話，不是代表反貪局和反瀆職局。我們的問話是根據西丹幹部群眾的舉報做一下核查，希望你不要誤會。」
肖正賢說的很中肯，也間接告訴沈斌這不是紀委及反貪部門的約談，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別看肖正賢被葛存福拉著來到西丹，但是他可不想參與到這裡面來。肖正賢與謝穎是上下級關係，兩個人私交不錯。從謝穎的口中，肖正賢知道沈斌很多事。不說別的，就憑沈斌是謝家女婿這一條，肖正賢認為葛存福的作法就很不明智。
要說以前謝援朝在省政府的時候，排位上要比葛存福低了很多。但是時過境遷，人家謝援朝現在是水利部部長，靠上了田振文這棵大樹。反觀葛存福，幾年來按兵不動，基本上就是等退休的主。
肖正賢覺得葛存福找錯了目標，真要想敲山震虎打擊方浩然，莫不如直接把目標鎖定苗鎵祥。不管苗鎵祥再怎麼清白，他們只要想查，一樣能找出污點。削去一位副廳級大員，這個打擊力度比沈斌這種小官員要震撼的多。只是肖正賢不知道，責難沈斌並非葛存福的本意，而是火電集團的目的。王子言從來就不怕那種方方正正的對抗，反而是沈斌這種歪門邪路讓他非常害怕。再加上沈斌身後複雜的背景，王子言很想踢除這塊絆腳石。
沈斌本想給兩人一點顏色看看，聽到肖正賢的話語還算溫和，沈斌也改變了態度。
「既然肖局長這麼說，那好，我就說說財產的來源。不過，在說之前我想問一下，法律上有規定不許官員致富嗎？」沈斌看著二人問道。
肖正賢笑了笑，「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沒有。」
「既然肖局長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法律有規定，黨員幹部必須穿帶補丁的褲子，上班只能騎老式大金鹿自行車才行。」
沈斌嬉皮笑臉的說完，臉色一收，接著說道，「王局，我的個人資產來源非常清楚，這一點請黨和人民儘管放心。在我工作之初做了兩筆投資，可以說這兩筆投資所賺的錢終生受用不盡。」
「沈斌，據我們調查你進入南城玄湖區文化局之前，只是剛畢業不久的學生，哪來的錢投資生意？另外，什麼樣的投資能終生受用不盡，這種好事我怎麼沒遇到。」王洪生嘲諷的看著沈斌。
沈斌微微一笑，「王局，那只能說明你命不好。再者說，投資非得用錢嗎？我可沒這麼說。其實我的兩筆投資，一筆是南城三義集團的飲料配方，另外一筆是觀察集團網絡防護編程軟件。本來是想以技術入股的形式分紅，但是考慮到我是國家公務人員，所以就一次性高價出讓。至於轉讓費用多少，這個我不便回答。」
這些事兩年前謝穎就有了準備，讓觀察集團御用律師張自清幫沈斌辦的非常穩妥。即便是中央審計署介入調查也查不出問題，更別說是王洪生和肖正賢了。
「沈斌同志，光說不行，我們需要你拿出證據。」王洪生不死心，依然追問道。
「王局長，或許你們信訪幹部都比較清閒，我可沒這麼多時間一筆一筆的列出賬目。再說我拿出的證據你們未必相信，還是你們自己去兩大公司索取證據為好。如果是紀委的正式調查，我可以通知私人財物管理人員配合你們行動。」沈斌嘲諷的看著王洪生。
「你說誰清閒，沈斌同志，請端正你的態度。」王洪生被氣的再次拍打著桌子。
肖正賢看到王洪生有點發急，趕緊接口說道，「沈斌同志，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在工作當中有濫用職權的現象。對於這個舉報你有什麼看法？」
王洪生皺著眉頭看了看肖正賢，他覺得肖正賢今天的舉動有點反常。按說高檢的人問話非常凌厲才對，肖正賢卻軟的跟麵條似的。
「肖局長，您是反瀆職侵權局副局長，應該明白濫用職權這個罪名有多惡劣。其實身為一名基層黨員幹部，要想做點事並不容易，總會有人站出來橫加指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到希望兩位領導能幫我洗脫這些誣告，以正天下視聽。」沈斌沉穩的答道。
肖正賢微微點了點頭，看了看王洪生說道，「我看，今天的談話就先到這裡。沈斌，剛才王局長也說了，希望你端正態度。我們這次來，是代表省委政法工作小組，不是代表個人。所以，這幾天你要隨傳隨到不得有任何借口，再說這件事已經得到市委和區委的同意。沈斌，你明白嗎。」
「肖局長這麼一說，我明白了。」
「那好，請你先出去一下，麻煩請牛健同志來一下。」肖正賢說著給沈斌暗示了一個眼神。
沈斌感激的報以微笑。按照正常程序，絕不可能讓被調查者通知下一位約談人進來。他明白肖正賢的意思，是讓他偷偷交待牛健幾句，不該說的不必說，這不是正式的司法約談。
沈斌告辭走了出去，這邊門一關，王洪生不滿的說道，「老肖，你什麼意思，葛書記把事安排給咱們倆了，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吧。」
肖正賢看了看房門，「老王，葛書記臨時受命，咱們沒有做好調查就找人家談話，這不符合高檢的一貫作風。沈斌這個人我多少有所瞭解，想從經濟上抓他毛病，這很難。」
肖正賢心說來西丹兩天半時間，你王洪生除了吃喝就是開會說空話，一點也不做調查就想把沈斌擊垮，這也太小看他了。
「老肖，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徇私情？他在南城的時候我知道與孔慶輝書記關係不錯，你不會是害怕這一點吧。老肖，咱哥倆認識時間也不短了，別怪老哥沒提醒你。孔慶輝與葛存福比起來，還差好幾個檔次。葛書記的脾氣我很清楚，既然他點了沈斌的名，咱們要不處理的話葛書記絕對不會罷休。」王洪生壓著聲音說道。
「老王，既然你把話說到這份上，說明還看得起我。那好，我也給你透露一點內幕消息。老王，你在信訪幹了這麼多年，下面好多官員的情況你並不瞭解。沈斌這人不簡單，知道他岳父是誰嗎？謝援朝，水利部長謝援朝。」
肖正賢說著指了指王洪生和自己，「謝部長的女婿如果栽在咱倆的手裡，你想想會是什麼後果。」
「你~你開什麼玩笑，他是謝部長的女婿？」王洪生吃驚的睜大了眼。
肖正賢苦笑了一下，「謝部長的女兒就在省高檢，這事我能亂說嗎。要麼說葛書記一點沈斌的名字，我就覺得有點為難。現在總理出行視察，基本都帶上謝援朝，沒準人家下一屆就能混個副總。葛書記又是咱們的主管上級，不服從命令自己的前途就堪憂。老王，這事我覺得最好還是讓葛書記親自下命令為好。他想撤職就撤職，想把人帶回省裡就帶回省裡，反正我是不會以高檢反瀆職侵權局的名義簽署任何文件。」
王洪生一聽，冷汗都下來了。他在信訪工作這麼多年，由於工作性質基本上都是自掃門前雪，從不參與高層之間的鬥爭。所以，沈斌的情況王洪生瞭解的不多。現在得知沈斌背後還有這麼深的根，王洪生真後悔剛才傻呵呵的往前衝。
有了沈斌這次經驗，牛健來的時候王洪生根本沒了心思，一切都推給了肖正賢。牛健是公安系統內的幹部，肖正賢也沒過多追問什麼。因為有人舉報說中區分局無證據亂抓人，肖正賢只是調查了一下這次抓捕疑犯的情況。肖正賢明白這個牛健只是個陪綁的，兩個人沒問多長時間就離開了中區綜合辦。
沈斌站在窗口看著王洪生肖正賢二人離開，心說這倆人也不容易，上面一發話不干還不行。從肖正賢的表現來看，沈斌明白他有所顧忌。
牛健暈頭轉向的走了進來。他本以為會面對非常凌厲的攻勢，沒想到兩位領導不疼不癢的問了幾句話，就這麼結束了。
「沈副區長，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就為了這點屁事，還值當往這裡跑一趟？」牛健奇怪的問道。
「不懂了吧，人家這樣才顯得忙碌。老牛，你的罪過還輪不到反瀆職侵權局來定罪，估計市局會找你麻煩。」沈斌默默的看著窗外說道。
莊碧輝有點擔心的看著沈斌，他知道兩位省直大員不是為了牛健，而是針對沈斌而來。中區這邊一旦沈斌倒下，莊碧輝覺得不但中區政改小組會停擺，恐怕整個西丹政改都要停頓下來。
政治改革就像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西丹政壇如果拿下火電集團，這標誌著整個利益集團的退縮。拿不下的話，中區會成為西丹政改中最大的漏洞，對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其他區縣在政改中受到衝擊的人會聯合起來，內外壓力一現，方浩然只有被逼走的份。
與省政法小組交鋒之後，沈斌顧不上跟牛健談論其他事，匆匆的趕往西丹國安局。廖明現在是他手裡最大的王牌，只要那傢伙鬆了口，光是輿論就能把王子言這些人壓垮。不過賈喜成一直沒來電話，沈斌真擔心國安那幫傢伙把這小子給整廢了。
西丹兩大政治陣營之中，不但沈斌關注廖明，火電集團方面更是著急。唐友澤得知中區綜合辦釋放了廖明，馬上猜測到廖明是被秘密關押了起來。唐友澤不認為這是沈斌所為，他到覺得很可能是方浩然指使人幹的。
唐友澤立即把這消息匯報給了王子言，王子言一聽，心中更加感到不安。按照王子言最先的計劃，只要方悅母女任何一方成功，馬上殺人滅口消除任何痕跡。現在郭慶陽憑空失蹤，廖明也落到了人家手裡，讓王子言心情非常恐慌。他覺得方浩然這是在集中證據，到時候會讓郭慶陽及廖明同時來指證他。方浩然越是這麼重視廖明，說明那傢伙手裡肯定有東西。
王子言命令唐友澤動用一切力量尋找廖明，只要發現立即滅口。為了防止出現最壞的情況，王子言專門從大煤炭商吳和倫手裡借了幾個精煉的殺手。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他只能破釜沉舟之後逃往國外。
唐友澤與幾位隊長秘密開著會議，這幾年火電集團花重金在西丹公檢法司買通了不少人，唐友澤要利用這些內線查出廖明被關押在何處。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一個小時，唐友澤就從市局監控中心一名內線手裡得到了消息。根據那名內線所說，廖明出來之後被帶上了一輛國安的車。不管消息好壞，唐友澤總算是知道了廖明的下落。
西丹國安局刑訊室內，沈斌看著半死不活的廖明，心說這傢伙嘴還真嚴實，到這份上了居然還能堅持下去。沈斌示意暫時停止審問，與韓成兵悄悄走出刑訊室。
「沈斌，實在不行就用我的方法。」韓成兵鬱悶的說道。
「不行，這傢伙是個重要證人。如果人證物證都全了，王子言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那怎麼辦，你小子又不讓動大刑，小來小去根本沒用。要我看，施點大刑保證這傢伙早就崩潰了。」
兩個人正說著，行動處長張惻然走了出來，「沈副區長，那小子說有話跟你說。」
沈斌與韓成兵互相看了看，趕緊向刑訊室走去。沈斌讓審訊的國安人員全部退下，只留下韓成兵與張惻然在場。
廖明微微抬起耷拉的腦袋，臉色蒼白的對沈斌慘笑了一下，「沈副區長，給支煙抽。」廖明微弱的說道。
沈斌轉頭看向張惻然，「張處長，給他打開銬子。」沈斌說著掏出一盒煙。
廖明的手銬腳鐐被打開，顫抖著接過沈斌點燃的煙。廖明沒有說話，很享受的狠狠吸了幾口。房間裡非常安靜，沈斌三人沉住氣等待著廖明開口。
「沈斌，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有個條件。」廖明吸了半支煙，終於開了金口。
沈斌暗暗鬆了口氣，「什麼條件，說出來聽聽。」
廖明靠在刑椅上喘息了幾下，「我父母在他們手裡，你們要想得到想要的東西，必須把我父母安全的送出國。」
沈斌微微點了點頭，「沒問題，我答應你。」
廖明微微哼了一聲，「沈斌，別想糊弄我，我必須親眼看到他們上飛機才行。老子不怕死，自從干了白粉這一行我就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這輩子我廖明干的傷天害理事不少，沒盡過什麼孝道。到了這份上，我總得撈點本錢才行。」
韓成兵抱著雙臂冷笑了一句，「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孝子，早知道有這個下場，你他媽賣什麼不好非賣白粉。」
廖明微微一撇嘴，咬牙說道，「你們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當年老子也有理想有抱負。我學歷不高，大公司沒人要，只能靠苦力打工。掙點錢老子開了個小吃部，官員訛完黑道敲詐，我們這些小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逼得老子走上黑道。沈副區長與黑道熟悉，應該知道在黑道混也不容易。想上位就得能打能拼，還得做幾年苦牢鍍鍍金。我沒那本事，只能幹點毒品生意賺點錢。」
沈斌尷尬的撓了撓頭，「行了，我不想聽你的發家史。廖明，我答應你的條件，但你必須給我拿出有力的證據。還有，我需要你出庭作證。」
「我父母在他們手裡，你們有什麼辦法弄出來？」廖明無神的雙眼盯著沈斌。
房間裡出現了片刻安靜，誰都知道唐友澤會重點『保護』廖明的父母。強搶硬奪不是辦法，上門去要人更行不通。沈斌皺著眉頭吸著煙，韓成兵懶得去考慮這些事，他才不關心這些問題。
張惻然看著沈斌一籌莫展，心中一動，在沈斌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沈斌眼神一亮，眉頭舒展開來。
「張處，這個辦法可行。你安排一下，我馬上通知糾察辦來提人。」沈斌說著，狠狠的把煙蒂掐滅。
這一次，沈斌確實要在火電集團手裡搶人，不過地點不是在火電集團社區，而是在市委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