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節晴天霹靂
西丹市宣傳部長沙滿思正坐在辦公室裡瀏覽著中宣部下發的文件，得知方浩然要見他，沙滿思趕緊收拾了一下文件，向方浩然的辦公室走去。
這幾日沙滿思也想通了，跟著陳研修與方浩然對抗，不管輸贏對他都沒有什麼好處。陳研修贏了，無非是讓方浩然低調的干一屆之後走人。即便陳研修下一屆升任市委書記，他沙滿思依然不會又多大起色。在西丹官場之中，與陳研修關係最好的是段龍和溫光輝，怎麼排也排不到他的頭上。
方浩然則不同，一旦他掌控了西丹政治全局，西丹官場勢必要進行一場大換血。到那時候，沙滿思如果是方浩然的支持者，肯定能分上一羹。況且，往最壞了打算，就算陳研修把持了書記會議及市委常委會，方浩然手裡照樣掌控著黨務大權。與其跟著陳研修對抗莫不如押上一寶，說不定日後自己也能水漲船高。再說了，方浩然能混到這個位置也不會是瓤茬，光看沈斌身後的複雜關係，就能預料到方浩然也不是沒有背景的人。
沙滿思一進方浩然的辦公室，發現方浩然臉色有點不對，心中不禁咯登一下，心說難不成這幾天自己做錯了什麼。沙滿思腦子快速運轉了一遍，覺得這幾天的工作安排應該能讓方書記滿意。今年西丹市春旱，方浩然下去視察的時候，沙滿思專門安排西丹媒介進行重點宣傳。在本職工作內，應該說不會有什麼差錯。
「方書記，您找我？」沙滿思瞇縫著小眼，晃著肥胖的身軀走了過去。
「沙部長，你來的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方浩然招呼著沙滿思在沙發坐下。
「方書記，有這麼指示您儘管說，是不是在抗旱宣傳上宣傳部門做的還不夠？在這方面如果做錯什麼，方書記儘管批評。」沙滿思老謀深算，先給自己找好了退路。
范浩然看了沙滿思一眼，不動聲色的說道，「老沙，你還真說對了。今年蘇南大旱，已經連續百日未見雨雪。我下去走了一趟，發現旱情比基層匯報的要嚴重的多。河床露底，水庫已經到了生活警戒水位以下。很多村鎮，根本無法保障農田灌溉。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那些基礎組織還沒有足夠的認識。老沙，明天的常委會上，我準備重點強調一下這個問題。」
沙滿思一聽，趕緊點著頭，「方書記放心，回頭我就召開一次電話會議，著重針對抗旱的重要性加以宣傳。現在有些基層幹部，就知道報喜不報憂，確實該整頓整頓了。」
「這樣很好，宣傳上的事你老沙要好好把把關。另外，你對中區政府馮偉這個同志，有多少瞭解？」方浩然話題一轉，說到了馮偉身上。
沙滿思心中微微一動，沈斌與馮偉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哪能瞞過他的耳朵。現在方浩然問起這事，莫不是要替沈斌撐腰？拿馮偉開第一刀。
沙滿思快速的判斷著雙方的實力，沈斌這邊有方浩然，馮偉那邊有陳研修和段龍。看樣子，沈斌調查馮偉就是個捻線，這個捻線一點燃，爆發的是身後兩大勢力正式對決。
沙滿思想了想，小聲說道，「方書記，馮偉這個同事我倒是知道，但不是很瞭解。這幾年我都是在宣傳口，行政那邊的事我很少過問。」沙滿思非常圓滑，在沒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絕不會胡亂評價一個幹部。
方浩然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馮偉的調查材料，走過來放到了沙滿思跟前的茶几上。
「老沙，你先看看這個，等看完了咱們再討論。」
沙滿思一愣，拿起材料瞄了一眼。只一眼，頓時吸引住了沙滿思的眼球。方浩然沒有打擾他，坐在一邊輕輕品著杯中茶。
沙滿思越看越心驚，馮偉的事他早有耳聞，但是親眼目這一件件逆天行為，沙滿思心中還是非常震撼。一個小小的區政府官員竟敢藐視法紀公然做出這些事，要不是上面的縱容沙滿思相信馮偉絕對不敢。他並不知道馮偉與陳佳的關係，沙滿思覺得這次馮偉肯定要完蛋，方浩然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可算讓他逮著了把柄。有了這些事實依據，即便是陳研修也不能公開袒護。
沙滿思放下材料，一臉正義的說道，「方書記，這樣的幹部不處理，我們還怎麼取信於民。既然隊伍中出現了這樣的幹部，決不能輕饒。」
方浩然輕輕放下茶杯，「老沙，你想過沒有，出現這種問題，責任在誰？市有市紀委，區有區紀委，人大、監察、督查等等各個部門難道沒有責任嗎。其中有個案子舉報人三年前就開始舉報，那時候馮偉還只不過是區建委裡的一個科長。讓人諷刺的是，舉報的事情沒人查，人反倒是官位越升越快。」
方浩然喘息了一下，沉重的接著說道，「老沙，咱們是黨員幹部，從走上幹部崗位那一刻，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行為規範。如此的敗類，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我贊同，這件事情，應該讓咱們每個幹部都敲響警鐘。」沙滿思緊跟著說道。
方浩然點了點頭，「這件事，糾察辦已經申請雙規處理。按照程序，下一步就該轉到紀委，我擔心~有人會從中作梗大事化小。所以，我打算在明天的常委會上提出此事，必須形成統一思想。」
「怎麼，方書記是怕遇到阻力？」沙滿思奇怪的看著方浩然，心說這種事他直接拍板就行，何必多此一舉。
方浩然冷漠的搖了搖頭，「不是怕有阻力，這種事沒人敢站出來反對。我是要讓大家知道，身在地方政局高位之人，不要任人唯親縱容下屬。這樣下去，不但毀了一個年輕人，更是讓整個政府都跟著蒙羞。」
沙滿思聽出了話外之意，方浩然這樣做不光是劍指段龍，更是對整個西丹高層敲響了警鐘。沙滿思感覺自己有點幸運，他覺得自己押對了方向。
市長的根基再深，名義上也不是西丹市一把手。在中國的政治領域，黨的核心位置絕對不能動搖。陳研修出於個人私憤想架空方浩然，豈不知方浩然能混到這個位置，也絕非泛泛之輩。
沙滿思剛走不久，西丹紀委書記林祖義走進了方浩然的辦公室。面對林祖義，方浩然可沒剛才那麼客氣。當林祖義看完調查材料之後，方浩然正義言辭的批評了他一番。
方浩然有自己的底線，也有自己用人的標準。一個幹部可以中庸，但不能自甘墮落。林祖義身為紀委書記居然不聞不問，在方浩然眼裡這就是墮落的表現。
林祖義也是有苦難言，前任老書記身體不好，一年有半年在家修養，西丹大權基本是陳研修一人獨掌。針對馮偉的舉報紀委早就想調查，怎奈這邊剛一入手，那邊陳研修就打來電話讓他停止調查。在那種情況之下林祖義孤掌難鳴，只能融入這個圈子聽從陳研修的指令。
方浩然沒有與林祖義多談，只是讓他回去好好反思一下。明天在常委會上，方浩然希望林祖義有一個明確的認識。
林祖義臉色發青的離開了方浩然的辦公室，他明白方浩然這是要重手反擊了。自從方浩然調任之後，西丹常委幹部們如鐵桶一般的抱成團，讓方浩然無計可施。但是這次，林祖義不敢不接受方浩然的批評。不然的話，身為市委書記，他有權向上級黨委反映，參他一個不作為的罪名。
西丹糾察辦辦公室裡，沈大主任渾身透著輕鬆。他本以為馮偉的罪證最起碼要調查個十天八天才有頭緒，沒想到那頭蠢豬把罪證放在明面上，根本就不加掩飾。光是佔用公地納入私囊這一項，足以讓這小子進大獄玩上幾年。
沈斌坐在辦公室裡瀏覽著網上新聞，房門輕輕敲了兩下，糾察辦內勤賀小梅走了進來。
「沈主任，有個叫文麗雅的來找您，還跟著一個男的，您見不見？」
「文麗雅？她怎麼來了，請她們進來。」沈斌一聽漢陽的女主播小雅到來，馬上猜測跟著她的那位男子就是安聞。
果不其然，文麗雅與安聞拎著包走了進來。一看到沈斌，文麗雅露出那種靦腆的笑容。在文麗雅的心裡，沈斌就是他男朋友學習的榜樣。
「小雅，安聞，你們怎麼來了，快請坐。」沈斌站起來熱情的走了過去。
安聞看了看文麗雅，對沈斌笑著說道，「沈主任，這幾天我一直在西丹，小雅正好來看我，我一說那晚遇見你了，她非要來看看您。」
文麗雅臉色一紅，「沈主任是我們老領導，不該來嗎。」文麗雅說著，偷偷瞪了安聞一眼。
沈斌呵呵笑道，「應該應該，漢陽那邊的工作怎麼樣，張展那小子是不是給你們壓力了，他要是敢欺負你，回頭我揍他。」
文麗雅不好意思的看著沈斌，「沈主任，我已經不在漢陽了，安聞托人幫我在北京市台安排了工作。這次回南城，就是辦理手續的。」
沈斌一怔，吃驚的看著安聞，「呵呵，不錯嘛，挺有本事，不愧是黨內第一大報的記者。行，這下你們不用兩地分居了。對了，以後在北京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那邊我還認識一兩個熟人。」
安聞舔了舔嘴唇，「小雅，沈主任和瞿輝副部長是親戚。你還不知道，沈主任即將要成為水利部謝部長的女婿了。」
文麗雅吃驚的看著沈斌，怪不得沈斌在漢陽就這麼牛氣，原來人家上面真有靠山。
文麗雅畢竟是小縣城走出來的女子，非常羨慕這種大權勢的後台。就因為這個心理，導致安致遠主席出現在她與安聞婚禮上的時候，文麗雅還以為是特型演員，居然興奮的跑過去揪了揪安致遠的臉，看看粘了什麼硅膠沒有。
沈斌疑惑的看著安聞，「我說小安，我當謝家的女婿這事你也知道？」
「嘿嘿，沈哥，別忘了我可是中央社的記者，京城圈子就這麼大，一打聽就知道。」安聞在稱呼上也變成了『沈哥『，顯得非常近乎。
「還記者？我看你當個特務都夠料。我可警告你，別以為小雅去了北京就沒了後盾，你敢欺負他我一個電話就能讓你失業。」
「不敢不敢，她不欺負我就好。」
安聞爽朗的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他對沈斌這種直爽的性格非常欣賞，自從干了記者之後，安聞接觸的官員非常多。但是沈斌與他們比起來，彷彿不是一類人。自從他認識沈斌那天起，就覺得沈斌非常有特點，黑道上呼風喚雨，官場上要風得風。有時候安聞也在猜測，沈斌不會是中央哪位大員的子女或者親屬。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沈斌是瞿輝的親戚。別人不知道瞿輝的厲害，安聞可是清楚的很，那傢伙暗地裡就是個冷酷無情的情報頭子。
「沈哥，西丹小回河污染的報道基本查清，這兩天寫完總結報告之後我想單獨採訪你一下，怎麼樣，給個面子。」安聞期待的暮光看著沈斌。
「我有什麼好寫的，你不會想把我敲詐黑道那點手機費都寫進去。」沈斌調侃的說道。
文麗雅馬上接口，「怎麼會呢，沈主任，其實讓安聞在中央日報上寫寫您，對您的政治前途也有好處。」
沈斌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可不是當官的料。能坐上這個位置，也對得起祖宗了。對了安聞，小回河的事情什麼結果？」沈斌心說你可別瞎寫，方浩然剛上任不久就弄出污染問題，這可是個政治污點。
安聞歎息了一聲，「這次的污染雖說不是人為，但與西丹幹部的重視程度絕對有關。目前蘇省大旱，河水幾乎變成了死水，不發臭才怪。其他城市在水利上都比西丹好，所以人家可以引水引渠，合理的讓水源轉換流動。到了西丹河段，卻是亂挖亂開堤壩，無形之中堵塞了很多支流河道。再加上附近村莊私自排點污水，你說說能不污染嗎。」
「小安，盡量往好了寫，方書記剛上任不久，西丹的情況很複雜。這不，我剛打了一個**案，還沒公佈呢。」沈斌沉重的說道。
「**案？太好了，這事我得跟蹤報道一下。」安聞眼睛一亮。
沈斌一聽，趕緊擺著手，「別，算我怕你了行，好傢伙，當記者的怎麼都這樣，順棍就往上爬。」
「沈哥，我等你們公佈了再報道，這總行了。到時候弄一個獨家專訪，這篇文章我直接賣給法制在線，咱也賺點外快。」安聞笑著說道。
沈斌一想，這倒是好事，也算是幫著方浩然宣傳政績，馬上答應下來。正好沈斌今天不忙等著雙規的消息，晚上請安聞與文麗雅一起吃了頓便飯。
次日上午，西丹市委常委會例行召開。今天的常委會有點不同，方浩然特別讓秘書處下了通知，每個常委必須到場。其實不用方浩然特別下令通知，每位常委都會參加這次的常委例行會議。因為不少常委收到了風聲，中區區委已經把糾察辦副主任沈斌告到了市長陳研修那裡，說是沈斌濫用私權構陷區城管執法人員，嚴重影響了區政府的正常工作。常委們都想看看，這一次方大書記怎麼去維護他的嫡系。
常委們提前來到了會議室，眾人有說有笑，唯獨宣傳部長沙滿思與紀委書記林祖義臉色異常嚴肅，彷彿要上刑場一樣。反觀常務副市長苗稼祥，粗大的嗓門灌滿全場，跟又生了個二胎似的喜氣洋洋。
眼看著開會的時間就要超過，令人奇怪的是市長陳研修與書記方浩然都沒有走進會議室。
此時，方浩然與陳研修站在會議室門外，正本著臉小聲的爭論著。方浩然不停的搖頭，彷彿拒絕著什麼。
陳研修背著手，黑著臉說道，「方書記，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方浩然嚴肅的看著陳研修，「陳市長，在這件事上沒什麼考慮的。不管是誰，都阻止不了我的決定。馮偉這樣的幹部如果不嚴肅處理，那要紀委有何用，難道那些法律只是給老百姓定的嗎。」
方浩然非常震怒，他沒想到堂堂的一市之長，居然在這麼大的違法案件上要暗箱操作。如果進了這個門陳研修敢提出反對意見，方浩然即便是當初撕破臉，也要動用他手裡的權利暫停陳研修的職務，並親自去省委做當面匯報。
陳研修冷笑了一聲，「方書記，還是那句話，我這可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事，不是表面上看的這麼簡單。我也知道馮偉犯了不少錯，所以提議內部處理一下就好，不要把事情張揚出去。那樣做，對誰都沒好處。」
「陳市長，我來西丹不是想要什麼好處的，只想好好的幹點正事。什麼是正事，能為百姓造福的都是正事。留著這樣的幹部危害一方，那我這個書記就不夠格。我還把話撂在這裡，馮偉的事情不算完，我一定會追究那些縱容他的官員。」
方浩然冷冷的看著陳研修，從他走上官場的那一刻起，還從未對一名同級官員這樣說話。陳研修的行為，已經觸及了方浩然的底線，他覺得沒必要再和這樣的人應付下去。
「這麼說，你是非大張旗鼓的處理不可了？」陳研修帶著一次嘲諷看著方浩然。
「任何人也阻擋不住。」方浩然字字千斤，說的非常沉重。
「那好，我就等著您方書記舉起這把利劍。」陳研修說著，推開會議室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方浩然呼吸有點急促，以前他讓著陳研修，是想平穩的過度一下，畢竟兩人以後還要搭班子合作。但是現在看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倆根本不是一路人。
方浩然剛要進去，手機一響，方浩然看了看，停住了腳步。電話是省委組織部長崔乃成打來的，這個電話他不能不接。
方浩然向外走了幾步來到走廊邊，看著窗外平靜了一下，「崔部長您好，我是浩然。」
「浩然，忙不忙？」
「哦，正準備開常委會，不知道崔部長有什麼指示？」
「嗯~沒什麼指示，是一點私人問題。」
「崔部長，您請說？」方浩然客氣的問道。
「浩然，我聽說你們正在調查一個叫馮偉的幹部，有沒有這回事？」
方浩然心中一緊，「崔部長，案件調查完畢，馮偉同志有嚴重違法違紀行為，我正準備在常委會上討論，予以雙規。崔部長，他的問題特別嚴重，事實證據確鑿，已經無法挽回了。」方浩然怕崔乃成說清，趕緊把後路堵死。
電話裡沉默了一下，只聽崔乃成輕聲說道，「浩然，你知道這個馮偉有著怎樣的社會關係嗎？實話告訴你，他的姑父是發改委陳佳主任。半個小時前陳主任給我來了電話，浩然啊，我看這事~你先壓一壓。好了，我不耽誤你們的會議，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咱們再細說。」崔乃成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一點商談的餘地都沒有。
方浩然拿著電話傻傻的站在走廊上，他沒想到馮偉居然有著這麼深厚的背景。陳佳是堂堂的國務委員，副總理級別，難怪崔乃成這麼堅決的掛斷了電話。
方浩然覺得腦子有點懵，剛才還誓言旦旦的要處理馮偉，但是崔部長這一個電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自己妥協，方浩然知道以後在陳研修面前根本抬不起頭。但是不妥協，或許他會與馮偉同歸於盡。孰輕孰重，方浩然自己也捏拿不準了。
方浩然拖著沉重的腳步，渾身無力的一步一步向會議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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