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明,經過一夜的纏綿後,疲累之極的嫣嫣已沉沉睡去,蕭輕輕為她蓋上被子,望著清麗秀雅的臉龐,心中不覺感到一陣暖意:「有侶如此,尚有何求?」
四下一片安祥,窗外明月已經稀薄,一片寂靜中傳來陣陣蟋蟀鳴聲。這蟋蟀聲蕭自小在孤兒院便聽得熟了,此時聽來,突然想起幼時和那群生死兄弟灌蟋蟀的情景,不由得面露微笑,暗想:「不知他們現在在那個時代可好?也許燒瓶已經找下意中人了吧」想著想著,亡妻的面容又浮上心頭,蕭心裡一陣酸楚:容兒長眠於地下,自己卻還苟活人世,並且娶了新娘子,人這種高級動物到底是無情無義容易忘卻還是意志頑強能迅速適應環境呢?
蕭呆呆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的嫣嫣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清楚床上的情景時,想起昨晚的柔情纏綿,不禁臉紅紅地道:「……大哥……已經醒了啊……」
蕭沒有說出自己一夜未睡的情形,微笑道:「累不累?再多睡會吧。」
嫣嫣臉紅紅地好可愛,小聲道:「……嫣嫣不累……只是有點……有點疼……」話沒說完,看到蕭打趣的笑容,趕忙羞的閉起眼睛,全身立時繃得緊緊的。
蕭柔情湧起,緊緊抱住懷中佳人,吻上她的雙唇。「啊……」嫣嫣輕呼未畢,粉唇已被封住,星眸微睜,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時但覺週身四肢暖洋洋、軟綿綿地,再也使不上半點力。直到吻畢,才漸漸睜開眼睛,眶中隱隱有濕潤之意:「大哥,我好高興哦……」
蕭讓女孩倚著自己的肩頭,兩人心中甜絲絲的,他心中憂愁一時俱忘。這一晚兩人纏綿異常,嫣嫣雖是青澀少女,心中羞澀,但因為性子溫柔,又對他深情如海,卻表現得更是嬌柔萬狀,讓蕭享盡了無窮艷福。
蕭輕輕摸著女孩如綢緞般的長髮,柔聲道:「昨天我好像沒見到名總管,他老人家去哪兒了?」善名是個非常慈祥的老人,以前蕭住在山莊的時候多得他照顧,那把陪伴他多日的枴杖還是老人親手製作的。蕭在以前就對名叔是恭敬有禮,成為了善家的女婿後,他也絲毫不敢把老人當下人看待。
嫣嫣把小腦袋舒服地枕在蕭寬闊厚實的胸膛上,幽幽道:「名叔的老朋友山下鎮子的余秀才家出了點事,所以幾天前他就出門去看望,不知道是什麼嚴重的事情,他老人家明明保證要趕回來參加婚禮的。」對於自小失去娘親的嫣嫣來說,看著她長大的善名幾乎已經成了她的血緣親人。而女人一輩子的終身大事,老人來不及趕回來參加,不能不說是一件遺憾。
「不要擔心,也許是一件比較麻煩點的事情,所以脫不開身吧,等到名總管回來,咱們好好敬他老人家一杯。」蕭安慰著女孩。
秀才是遠近聞名的樂器大師,我的琴藝就是跟他學的。他雖然有點酸氣,但確實是個老實的好人,希望不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嫣嫣自如願得到男人的疼愛後,總希望天下人都能得到可貴的幸福。
蕭不禁為女孩的善良感動,微笑道:「小丫頭別亂想了,也許余秀才家也是像咱們一樣的喜事呢。對了,怎麼也沒見『坐山雕』那傢伙,以前我好像一回山莊,它就要鑽出來纏人的。」那條小狗在回春堂闖下了數不清的禍事後,蕭一怒下把它扔到了冷清的山上,昨天坐轎子上來的時候,他還真有點擔心這傢伙鑽出來搗亂呢。
嫣嫣被蕭有意岔開不高興的話題,臉上愁容掃去,嫣然一笑道:「小雕已經成了名叔的跟班,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腿腳眼目都不靈便,出門經常都要帶著它引路。小雕在山上悶壞了,挺可憐的,讓它多出去轉轉也好……」女孩俏皮地說笑著,無意間從蕭懷裡抬起頭來向窗戶那邊看去,外面天光已經大亮,她哎呀驚呼起來:「。起來拉……早上還要給阿爹敬茶呢……」
看著手忙腳亂的女孩從錦被中露出嬌嫩玉白的身體,蕭柔聲道:「別動,大哥來幫你穿……」
嫣嫣紅了紅臉,聽話地坐起身子,低著頭任由男人幫自己穿上褻衣,蕭慢慢地輕輕地像是對待珍而重之的寶玉一般為她披上衣袍,他溫柔地拉起衣襟,遮蓋住女孩白皙的皮膚,嫣嫣「啊」地輕歎一聲,玲瓏精巧的**不安地微微擺動,難忍的羞澀讓她更加低下頭來。
蕭溫柔地幫女孩穿上衣物,羞怯的嫣嫣本要幫他穿著,但小手挨到他赤裸健壯的身體時,卻是怎麼也不敢再多看一眼,蕭笑笑,利索地自己穿戴整齊,然後扶持著剛破瓜身體還有點不便的女孩下了地。這時早已在外面等待的女僕們已經聽到房裡的聲音,嬉笑著端著洗刷化妝用具敲門走了進來,蕭看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時候不早,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老臉,嫣嫣更是低著頭不敢看眾人,只任由著女僕們給她洗臉梳頭。
等一切準備好後,又花費了半天時間,蕭這才和嫣嫣急忙前往大廳為善老問安。善老和山莊眾人還有回春堂的幾名沒有趕回鋪子的掌櫃早已經坐著等候他們,見了兩人姍姍來遲,都若有深意地微笑。嫣嫣低著小臉,小鳥依人般躲在蕭身後,讓堅強的男人為她遮擋揶揄打趣的目光,蕭厚著臉皮,向眾人拱拱手問好,昨天被他灌得好慘的大媒人方是以笑咪咪道:「這天兒好像已經不是早上,大掌櫃這個問安可要打破規矩推遲到中午了。」昨天被蕭恩將仇報灌得蒙頭大醉,方是以摸著現在還發漲的腦袋不懷好意地微笑著。
方是以暗指兩人貪睡,嫣嫣臉更紅了,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好鑽了進去,蕭握著嫣嫣的小手給她安慰,滿不在乎地道:「昨天喝多了,呵呵,方先生精神好像也不佳啊,是不是……那個……宿醉未醒……?」
在眾人哈哈大笑中,方是以重重咳嗽幾聲,尷尬啊,誰讓昨天第一個醉倒的人就是他呢,更難堪的是只一碗水酒就把自己交代了。他咳嗽著忙道:「那個……那個……時候不早了,趕快行禮吧……大家還要趕回鋪子呢……」
善老慈祥地看著女兒女婿恭敬地跪在自己身邊,滿面笑容地接過蕭遞上的茶,一口喝盡,歎息道:「動天啊,以後嫣嫣就交給你了……,你可千萬不要讓我這個老頭子失望啊……」
蕭微笑道:「您老放心,我把嫣嫣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善老滿意地點點頭,接過女孩遞上的茶喝盡後,憐愛地道:「孩子,以後可不能再像姑娘時撒嬌任性,要做一個好妻子,讓動天在家裡能感覺到溫馨。好好過日子,你們能過的幸福,老夫就心滿意足了。」
嫣嫣淚水落了下來,哽咽道:「阿爹,嫣嫣會謹記您的教誨……,嫣嫣還是您的寶貝女兒,會一直陪伴在爹爹身邊……」
「傻孩子……」善老流下渾濁的老淚,雖然以後還是會在一起生活,但嫁出去的女兒總是別家的人了,這對於一直相守十多年的父女兩人來說,感情上確實一時很難接受。老人心中又是傷感又是欣慰,流著傷心淚卻顯出高興的微笑,扶起蕭和嫣嫣,然後道:「你們和回春堂的諸位掌櫃還有山莊的管事們都見一下禮吧。」
蕭帶著嫣嫣一一向眾人敬茶,不過這時因為是平輩論交,就不需要跪下行禮了,眾人微笑著喝乾茶,然後說些祝福平安的話語,都是些早生貴子,多福多壽的客套詞語,但因為都是發之真心,所以氣氛顯得頗為親和。在輪到給一個中年婦女上茶時,嫣嫣拉著蕭跪了下來,這是山莊的老僕人惠嬸子,現在掌管女眷。她從小伺候著嫣嫣長大,其實可算是嫣嫣的奶娘,女孩對她的感情也早就摻雜著母親的意味,這時便恭恭敬敬拉著蕭叩了一個頭。這樣的大禮慌得女人忙從椅子中站起來,連聲說使不得使不得,善老微笑著擺手讓她坐下,大聲道:「怎麼使不得,嫣嫣這孩子可從來不敢把你當下人看待,你就是她的半個娘親,這個禮非常應該。」惠嬸子沒有辦法,只好半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受了兩人一份大禮,看向女孩的眼光是疼愛不捨,看向蕭卻已經是那種丈母娘看女婿的欣慰神情了。
回春堂的幾名掌櫃和蕭互相見禮就不說了,畢竟都是整日抬頭就見的熟人,山莊還有幾名不太熟悉的管事蕭拉著嫣嫣一一敬上香茶。幾年過去,,憨厚的漢子善長順已經憑著自己的老實勤勞成為了山莊的二管事,當年蕭在畫屏山莊養傷時,兩人便頗為投緣,雖然最近並不常見面,但彼此也沒有生疏的心理,不過蕭現在身份不同,已經成為善家的女婿,所以長順憨厚的臉上又添了絲恭敬的神色,在蕭和嫣嫣奉茶時,早就搶先雙手接過茶來,一口喝盡,恭聲道:「祝小姐姑爺早生個小少爺,咱們山莊有了小孩子就熱鬧多了。」
蕭拍了長順厚實的肩膀一下,微笑道:「得長順大哥美言,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一定讓他跟大哥上山玩耍。」
長順粗大的手掌摸著腦袋,呵呵笑著道:「呵呵……上山就免了……小少爺多嬌貴……如果跟我等粗人在山上有個磕碰……那長順可就罪孽大了……」
眾人見他兩人八字還沒一撇的情況下,就討論孩子的問題,都感覺有趣,蕭身邊的嫣嫣更是羞得臉蛋紅得像個蘋果,小手偷偷掐了把男人,蕭吃痛下才醒悟自己忘形了,他確實是太想要個孩子,他要自己的孩子幸福美滿地去生活,再不要像從小便是孤兒的自己般受盡苦難。
山莊新近增加的一名年輕管事也是蕭的熟人,就是養傷時那個非常害怕他的孩子小來子善來,憑著精靈聰明,小小年紀已經成了山莊負責採購東西的管事,蕭看著面前不過十五六歲的小管事,微笑道:「小來子,還認識我嗎?」
善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恭聲道:「回姑爺的話,小來子可不敢忘記您,小的那時候不懂事,肯定惹您不高興了,您可別見怪。」經過在善名總管身邊幾年的鍛煉,他已經成長為獨擋一面的精幹管事,再不是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屁孩了,想想當年自己因為容貌的原因對蕭多有懼怕,心中不僅暗感好笑和尷尬。
蕭笑罵道:「你這小子是不是認為,我這個姑爺就是那麼小氣的人?你小孩子的時候我都不生氣,現在懂事了,我還會怪你嗎。聽說你現在已經成了山莊最能幹的管事了,好好幹,或許過些天,我這個大掌櫃還要請你來回春堂當管事當掌櫃呢。」
善來被罵卻是眉開眼笑,當個山莊的管事有什麼意思,雖然年紀小,但他心中可是有著很大的抱負呢。善來是惠嬸子的兒子,幾代都是善家的僕人,忠心方面不用說,但年輕的心不可能永遠希望困守在這個冷清的山上,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已經硬朗的翅膀足夠能飛到更遠的地方。
眾人見過禮後,這累人的結婚規矩總算全部完成了。一頓寒暄後,善老體貼女兒女婿,知道他們肯定餓了,於是便讓蕭帶了嫣嫣下去吃飯。
等到下午的時候,蕭和嫣嫣躲到了房間裡說著情話,難得幾天清閒的工夫,蕭完全把鋪子裡的事情交給了幾名掌櫃打理,他是一心一意要陪著女孩過幾天神仙也羨慕的快樂日子。這時下人來報說善名總管回來了,善藥師要兩人前往大廳拜見。
蕭拉著嫣嫣進到大廳的時候,正看到善老正和名總管說著話,善名一臉慘然悲憤,似乎發生了什麼嚴重的大事。這種憤怒悲傷的表情,不說蕭,就是對他極為熟悉的嫣嫣都沒在一向慈祥和善的善名臉上見過,兩人心裡喀噠一聲,知道名叔這一趟出門肯定是遭遇什麼不好的事了。
善藥師正低聲安慰著情緒激憤的善名,看到蕭二人進來後,勉強笑笑道:「你們兩人來給名總管敬杯茶吧,他前些天出門辦點事,結果耽擱了沒有來得及趕回來,剛才他還遺憾地說沒能祝賀嫣嫣的喜事心裡難受呢。」
善名努力想擺出一副喜慶的笑容,但奈何心中的悲苦實在太為沉重,臉上肌肉抖動一陣慘然道:「小姐姑爺請原諒老奴心情不太好,實在是……,該死,老奴在這樣喜慶日子裡擾亂大家的情緒死啊……」
嫣嫣忙上前扶住老人站起來卻搖搖欲墜的身形,蕭急問道:「名叔,您先坐下慢慢談,到底什麼事讓您老這麼煩心?」
善老讓兩人坐下再談,善名癱在椅子中唉聲歎氣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但沒想到老天爺不長眼,竟然把飛來橫禍落在了一向善良耿直的淳厚兄身上,哎,可憐啊,一夕之間家破人亡,竟然連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蕭看他說的太激動,站起來給他倒了杯熱茶緩解他緊張的情緒,又給善老和嫣嫣各倒一杯後,蕭道:「名叔,你把事情原委說一遍,或許大家可以幫的上忙。」
善名老淚縱橫,慘聲道:「淳厚兄是遠近聞名知書答理的讀書人,因為早年厭倦了宦海中的黑暗勾當,便辭了官職隱居到山下鎮子開辦了一個小型織布坊,這小坊其實說穿了就是自家人幫手織些布匹綢緞售賣出去,從中掙些微薄利益勉強餬口。一家人雖然不能錦衣玉食過豪奢的生活,但也能解決溫飽其樂融融。就是這樣的平靜日子,有些黑心的傢伙都想要去破壞掉。幾個月前,蘇州絲綢布匹市場忽然發生擠兌風波,開始余兄弟也沒有太在意,因為他沒想到這個巨大的風浪竟然會波及到自家的小作坊,等到他貨物堆積而苦於賣不出去換取銀錢的時候才發現拋售的好時機已經錯過了,結果布匹堆在倉庫中售賣不出去,借貸的銀錢到期卻又不能償還。那些黑心的賊人根本不管他苦苦哀求,只把貨物統統收刮而去,還逼迫著他立下字據:這些絲布只能抵得一半銀錢。淳厚一輩子老實善良,何曾和這樣貪婪的人物打過交道,最後當然是吃了大虧,連房產都被收去,他一時……一時想不開覺得對不起家裡的妻子孩兒,竟然……竟然跳河……而死……」老人說到這裡,氣憤填胸下,狠狠一拳砸在桌几上,大罵老天無情世人黑心。
「太過分了……,」善藥師也是怒火如狂,大聲道:「世道如此混亂,青天白日下竟然逼人自盡,難道王法真的不管用了嗎……」老人也是一輩子行善正直之人,聽到這荒唐的悲慘之事,哪還能忍耐住心中的憤怒。
善良的嫣嫣早已流下哀傷的淚水,晶瑩的淚珠在她臉上無助地滑下,女孩哽咽道:「……老天為什麼不保佑好人呢……,余秀才好可憐……」想起幾年前,余淳厚還經常上得山莊來找善名下棋,自己就是那時候纏著他學到琴藝的。不想,沒過多少時間,正值英年的余秀才竟然已經灑一杯黃土而去,這人的性命在天道輪迴面前太也滑稽可憐了吧。
蕭卻是聽得四肢冰涼,一顆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從口腔中蹦出,他壓下心中的緊張,臉色蒼白地問道:「名總管……,這個……你確定余秀才是因為布匹擠兌風波家破人亡的嗎?蘇州城早些年也出現過多次市面上的混亂,可好像也沒有給小機戶造成太大的損失啊。」
「這還有的假嗎……」善名重重一拍桌子,他倒不是對蕭發火,只是把桌子當成了想像中的那個仇人而已,只聽他道:「這幾天我在山下走訪所見,家破人亡的何止是余兄弟一家,蘇州城上千機戶幾乎全部倒閉。這是人為的慘劇,那些賊人私下控制了絲的來源,故意抬降價格,尋常實力雄厚的商家都受不了這樣的折騰,何況是家小利薄的普通機戶。可憐醇厚兄死後,妻子受不了這樣大的刺激,神經錯亂發瘋了,鄰居一時沒有注意,瘋瘋癲癲的余嫂子跑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恐怕此刻也是……也是凶多吉少。醇厚還有個女兒,但那群逼債的畜生竟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只怪我這次下山遲了一步沒有趕得及追上畜生們,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被他們弄到哪兒去了。如果我不能尋回孩子,保住余家這唯一的血脈,我以後怎麼到下面去見淳厚啊……」
蕭的心臟越跳越快,那種血液加速的難受憋悶幾乎讓他大聲喊叫出來,他嘴唇乾干地緊張地問道:老可有什麼線索嗎……?」
善名乾瘦的臉上升起潮紅,怒火幾乎從眼睛中噴出來,憤聲道:「老頭子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幕後主使人原來是他……,蒼天無眼,一點都沒有說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