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天堂發言人 第一部 南山采菊 第二十一章 解語
    蕭把自己整日都關在屋子裡,而善藥師一個月裡大部分時間在蘇州城藥鋪,善小姐要管理山莊日常事務,自長順和名總管上山採草藥後,蕭在畫屏山莊更是一個朋友都沒了。

    他沒有談心的人,覺得自己現在又一無用處,於是心情極度惡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面嚮往著外面的自由空氣,一面卻又害怕出去遭到他人的指指點點,就像個被圍困在鐵籠裡的野獸,掙扎著想逃離出籠子的壓抑,但又恐懼著外面的傷害。

    山莊裡的一些僕人本就懼怕他如鬼的面目,現在他整天陰沉著臉,眼睛裡射出的更是凶狠的目光。幾個不得已伺候他起居湯藥的下人,往往是把東西飛快地在他屋中一放,馬上跑個無影無蹤。

    蕭高傲的心最受不得這種侮辱,他自嘲地想恐怕瘟疫都比自己要受歡迎。

    這日蕭躺在床上回憶著和妻子容兒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穩馨,又回憶到調皮活潑的靜子曾經帶給自己的快樂歡笑,臉上不由地漾起溫柔的笑意,他想大概只有這兩個對自己深情一片的女孩,才不會害怕現在這張恐怖的臉。可是又想到伊人已逝,蕭更是黯然神傷,多日來的委屈悲憤幾乎要化成沖天火焰把自己燒個乾淨也算一了百了,他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曾經開山裂石的力量只不過讓牆壁發出咚的輕響,自己的手卻疼得似乎骨頭都斷了。

    「蕭大哥,你怎麼了?」瞧了半天門都沒反應,善嫣嫣只好推開門,卻是看到蕭捏著青腫的拳頭發呆。

    蕭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有只蒼蠅飛來飛去,我一巴掌沒拍中打到牆上了。」

    幾天不見女孩,他真有點懷念那熏香的味道{他懶的自己點}和悅耳的琴聲,心裡還對女孩幾天沒來看自己有點賭氣。他不知道這生氣從何而來,善小姐並沒有義務每天要來看自己,自己更不應該如此要求這個救命恩人。其實他心理正是在自暴自棄最脆弱的時候,不自覺就把溫柔可人的女孩當作可以安慰自己的親人來看待了。

    「哦,那蕭大哥以後小心點,用不著那麼大力的。」善小姐根本不相信他的話,這裡打掃的相當乾淨,善家父女是愛潔之人,時常配有藥物來殺蠅,哪兒又能來得好大一隻蒼蠅呢?

    但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只柔聲道:「手還疼嗎,我給你上點藥吧。」

    蕭揮揮手道不用了,他這才發覺自己還坐在床上,而善嫣嫣卻是站在地上,他忙跳下床,拉了個凳子給女孩,自己也坐在一張登上連聲道:「不好意思,蕭嘯失禮了,小姐勿怪。」入鄉隨俗,他發現自己來到古代沒幾天,說話也是文縐縐的禮貌了。

    「蕭大哥是不拘禮節的男兒,用不著和嫣嫣太拘束的。」善嫣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輕聲道:「聽說昨天蕭大哥都不想吃藥,硬把半碗藥汁給倒了,是苦得很嗎?」

    蕭臉紅著支吾道:「我的……身體都好了,用不著吃藥了,藥吃多了總是對人不好的。」

    其實他昨天心情很差,想到自己這個無用之人每天還要浪費藥材,一生氣把藥給潑了。剛倒他就後悔了,這要讓善家父女知道了,自己不是更愧對他們的關心嗎。

    「其他的藥不吃也可,但阿爹給蕭大哥治療腿傷的藥還是吃了吧,希望能對傷勢有點好處。」善嫣嫣盯著蕭慚愧得想鑽地的眼睛絲毫不放鬆,蕭歎了口氣,只好答應下來,他這才明白欠錢不好受,欠人恩情更加難受。

    善小姐嫣然一笑,似乎房間裡盛開了無數鮮花,明媚動人,她含著笑道:「這才不枉阿爹費心給你配藥。你這可是答應了哦,不准再不吃藥,更不准偷著把藥倒掉呀。」

    蕭苦笑道:「我再不識好歹,也不敢辜負了善老先生的一片深意,還有善小姐的好心。」

    善嫣嫣看他情緒顯得非常低落,想了想道:「我好久沒彈琴了,就委屈蕭大哥忍耐著聽嫣嫣獻醜一曲,好嗎」

    她那張搖尾琴一直在蕭房間裡放著,每當看到這琴,蕭就回想到美妙動人的音樂。聽到女孩說要彈琴,他不禁心裡有幾分高興:「我早想再聽到善小姐的仙曲,有這樣的機會,哪兒會不耐煩。」

    善嫣嫣抿嘴一笑,蓮步微移,點燃一根熏香,芳香四溢中,她輕輕坐在琴台前,略一凝神,如蔥玉手放在精巧的搖尾琴上,閉上眼睛,一縷空山幽谷飄渺仙音,悠悠蕩蕩中升起……

    當琴音最後嗚咽著裊裊而去後,善小姐睜開眼睛,她不禁嚇了一跳,本是一首清心寧靜的琴曲,想不到蕭竟聽得黯然落淚,他呆呆的似乎根本沒在意琴聲已斷,從那空洞的眼睛裡可以想像到他的心神並不在這裡,他的靈魂彷彿已飄蕩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瞬間流露出來的寂寞孤獨,震撼了年紀幼小還不懂得世間悲傷的善嫣嫣,在那一刻,不識愁滋味的女孩終於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到傷感的味道。

    「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出去走走。」蕭從落寞中找回思緒,看著窗外溫暖的陽光道。

    「今天正好莊裡沒什麼事,我陪蕭大哥出去看看吧,山莊外的風景很不錯的。」

    女孩本要扶著他搖晃的身體,蕭輕輕推開她,拿起枴杖一拐一拐向外面走去,儘管步伐飄虛,但那筆挺的腰始終費力得向上直著。

    畫屏山莊座落在山腰處,這山像其他千千萬萬的南方秀山一樣並不雄偉也不壯觀,風景之美只在一個秀字上,山坡下還有一處小池塘,荷花飄香,荷頸隨風輕擺,山莊門外不遠更有一處楓林,陣陣風聲如林,吹拂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音,似情人在藕藕私語。

    蕭倔強地一拐一拐向前獨自行去,山路並不平坦,他幾次腳下踉蹌似要摔倒,善嫣嫣趕緊要攙扶,他卻穩了穩身形繼續向前走去。

    一隻不知道從哪兒流浪來的小狗從林中跑出,東倒西歪著蹦到蕭腳邊險些把他絆了個大馬趴,蕭扶著枴杖站穩身子,那條小狗卻是慘兮兮地躺在了地上,沒有力氣再趴起來。

    好髒的一條小狗,那狗渾身皮毛脫落了大半,身上髒得根本看不清本來的毛色,好一條名副其實癩皮狗。

    放在往日,蕭根本不會注意它半眼,可現在看著那小狗眼中流露出的有點凶狠不屈的神色,他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都是醜陋不堪,都是倔強無比。

    他傷感地蹲了下來,摸摸小狗。小狗被一撞之下摔倒地上變成了四腳朝天,它本來就感姿勢不雅,現在珍貴無比的皮毛又被人撩撥,小狗怒火中燒,腦袋一歪乾乾脆脆咬在蕭手上,這下動作非常漂亮利索,可惜它餓了不知道多少天,牙齒倒是碰上手肉,就是沒有力氣合攏下去。

    蕭歎息道:「世人都把外貌看得重要,你這條小狗難道也是因為如此被主人遺棄嗎?」

    「這條狗好可憐。」女孩子一般喜歡小動物,不過好像沒有女孩子會喜歡這麼髒的小動物,而善嫣嫣也是一樣,不過她有著溫柔可人的性格,看到蕭臉上的神色,不禁笑道:「咱們把它帶回去好好洗個澡,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小東西。」

    蕭聞言心裡竟有了一絲孩童般的興奮,他輕輕抽出被小狗含在嘴巴裡的手,把它提了起來道:「別人不要你,我要你,你這樣醜陋的狗就得配我這樣醜陋的主人,哈哈……」……

    「你確定沒有搞錯?真得要這麼大的盆嗎?」蕭看著眼前巨大的木盆,不敢相信地瞪著一臉笑咪咪的善嫣嫣:「你真得要用這麼大的盆來給這麼小的狗洗澡?」

    「當然是真的。」善嫣嫣吐吐舌頭:「放心吧,小狗會沒事的。」

    「我怎麼覺得你會謀殺掉這條可惡的狗。」蕭的心裡已經把可愛從那條小狗身上剝奪了。自從回來後餵了它點食物,然後有了力氣的小東西,恩將仇報地一口狠狠咬在剛才它沒有辦法對付的那隻手上,蕭就把可惡這兩個字安在了它頭上。

    善小姐笑笑道:「教訓它一下好了,竟然剛吃了食物,就要咬主人,我們應該有責任讓它懂得禮貌。」

    將要接受殘酷命運的小狗完全沒有最起碼的覺悟,趴在地上,興奮地吐著舌頭,為自己剛才狠狠教訓了撩撥自己皮毛的傢伙得意不已,一雙滴溜溜轉動的黑黑小眼睛還挑釁地看著蕭。

    蕭的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笑容,一把提起吃多了東西明顯反應遲鈍的小狗,伸手就把它扔進了大盆裡,他哈哈大笑:「讓它乖乖點也好。」

    善嫣嫣臉上也露出調皮的笑容,急急躲的遠遠的,嘻嘻笑看著盆邊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蕭。

    蕭哈哈笑著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一陣接一陣的水花打在他臉上,張開的大嘴更是不幸地被一團水花寵信。那小狗戰勝了剛進入水裡的恐懼,現在正歡快地浮在水面,尾巴使勁拍打著,被它髒髒的身體快染成墨汁的水花飛舞著毫不留情地繼續虐待著可憐的男人。

    蕭處於暴走狀態,一把把小狗從水裡提出來,大聲道:「我今天一定要吃狗肉羹……」

    善嫣嫣已經快笑死了,咪咪眼提醒道:「蕭大哥,你還是小心點好……」

    她話還沒說完,被抓在蕭手掌裡的小狗僵直下身體,然後恐怖地猛力一抖,只看到萬點梨花壓海棠,可惜那梨花不是白色而是漆黑的渾濁,蕭也不是海棠,被梨花擊中後他只呆了一秒,然後就猛烈地爆發了。

    善嫣嫣小姐捂著小嘴,張大美麗的眼睛,渾身發抖地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畫面,蕭狠命地這麼一切,那麼一砍,一扎,一扒,一搓,一扯,一揉,伴隨著那小東西的汪汪慘叫,好一副人間地獄顯現……

    蕭咬牙切齒地把小狗按在水中,一手拿把刷子,一手乾脆直接徒手上陣,左搓右擦,自己累得呼呼大喘氣,那小東西還不領情,汪汪叫著伸著脖子咬他的手掌,等到把一大盆水終於洗成了墨汁,一條毛色純黃乾乾淨淨的小狗也橫空出世了。

    蕭大呼一聲過癮,手中勁一鬆,小狗回頭就是一口,偷襲得手趕忙躍到地上,蹦跳到美麗的善小姐懷中,順便給了暴怒的男人一個不屑的眼神……

    「蕭大哥,這小狗洗乾淨了好可愛啊。」善嫣嫣不理蕭瞪著她手中的小狗嘻嘻笑道:「咱們給它起個名字吧,叫咪咪好呢,還是貝貝好?」

    蕭快要殺狗的眼神和小狗快要殺人的眼神接觸著,不斷擊起一溜火花,片刻他呵呵笑了:「我覺得『坐山雕』,這個名字很適合這傢伙。」他陰險的笑聲讓小狗打了陣寒戰,不詳的預感迅速在它心裡升起。

    善嫣嫣可愛的歪著頭想了想道:「你們男人喜歡威風點的名字,嗯,既然是蕭大哥揀回它的,那就叫它『坐山雕經被冠名坐山雕的小狗嗚嗚低吼著雖然不知道什麼恐怖的事情已經落到頭上,但是它很清楚自己已經被女主人出賣了。

    「坐山雕,吼什麼,以後再敢放肆,就不給你東西吃。」蕭惡狠狠地對著那條狗道。

    小狗汪汪兩聲:「你吼什麼,我們狗也是有尊嚴的……」{狗語}

    晚上時分,蕭正無聊地坐在自己小院子裡看星星,而坐山雕呢像個幾輩子沒吃飽的餓死鬼投胎,在連著吃下7根後,還繼續咬著一根碩大的骨頭依然津津有味啃著。

    它很驕傲的狗尊嚴,已經在經過它很認真的考慮,並召集胃口兄弟腸子兄弟等經過最公平的投票表決後,決定放棄了。

    食物的美味實在難擋啊,坐山雕三口兩口啃完骨頭,又對著自己的主人搖搖尾巴,臉上做出一副很可愛的討好表情。

    「不准吃了,撐死你個小傢伙。」蕭沒好氣地道,不過終於還是再扔了一骨頭給它,這小東西也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苦楚,他歎息著想,現在自己竟然和條狗同病相憐了,真是可笑。

    善嫣嫣拿著一盤小點心,像個月下仙女般飄然走了進來,坐山雕毫不猶豫地捨棄了那已經吃膩的骨頭,屁顛顛跑到女孩面前使勁搖著尾巴,善小姐笑著拿了塊點心給它,然後把剩下的趕緊放在蕭面前的桌子上。

    「蕭大哥,這是我親手烤制的玫瑰花糕點心,你嘗嘗。」

    蕭沒有興趣也沒有胃口,但看著她期待的目光,還是拿了一塊細細品嚐,想不到原來糕點可以如此好吃,這點心入口既化,一股芳香在嘴中綿延不絕,甜滋滋的味道直透到心底,「很好吃,想不到小姐能做出這麼好吃的美味,喂,坐山雕,你還要吃多少。」最後一句話蕭卻是對著已經把狗頭趴到桌子上的小東西說的。

    善嫣嫣看著小狗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禁忍俊不住地掩嘴笑了,坐山雕很識時務地改變乞憐的對象,對女孩展開一個笑容,不過那笑在它狗臉上卻變成了一個傻呼呼的呆樣。嫣嫣用手指點了一下它的小腦袋,無可奈何地拿了塊點心給它。

    「你別把它慣壞了,這傢伙不知足的,真不知道它以前的主人,是不是因為這傢伙太貪婪才把它給扔了。」蕭說是那麼說,手中卻愛憐地摸摸他黃色柔軟的毛髮,有這小狗在身邊,能解決自己不少的寂寞啊。

    嫣嫣看著他的動作菀爾道:「也不知道誰一面說著狠心話,一面又把它當寶的,呵呵,蕭大哥,我可沒說你哦。」

    她頓了頓,看坐山雕的皮毛已經很乾淨,便也伸手摸著,軟軟的感覺讓手心裡癢癢的,她想了想道:「等爹爹回來,我把山莊的事交給他,就幫坐山雕做件小衣服,它穿上一定更可愛漂亮。」

    蕭都暈了,嫉妒地道:「這傢伙走了什麼狗運,呵呵,還正是狗運,竟然碰到我這麼好的主人,還有美麗的小姐給它做衣服……」

    「自誇,你這個主人很好嗎,坐山雕,你來說說,別害怕,把他怎麼折磨你的事講給我拉。」美麗誘惑的女孩聲音,

    「汪汪……」一條小狗發出血淚的控訴。

    「好個吃裡爬外的小東西,一塊點心就把你收買了……」這是一個氣急敗壞的男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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