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光還沒大亮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深圳偏僻的一處碼頭登陸。那時候的深圳還只不過是幾個孤零零的小村莊,就像當時中國內地隨處可見的那種陳舊落後的村莊一樣,根本看不出它有絲毫的生氣,更不會有人想到幾十年後它將成為這個蓬勃發展的國家最重要的經濟城市之一。
碼頭上早已經有黃振輝預先安排在大陸的小弟等候,三個結實的大漢從岸邊停著的一輛很笨重的拖拉機上跳了下來,微笑著向蕭迎來。
「蕭哥,路上辛苦了,飛機票和證件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這些證件應付航空公司的那些白癡肯定沒問題。」一個帶頭的大漢陪笑道:「知道您急著辦事,可是看這位小姐的樣子好像很疲倦,是不是先休息下?」
蕭暗地觀察了下帶頭大漢:剽悍的臉上帶著精明銳利,是那種可以讓人放心托付事情的人物,看來黃大哥手下還真有不少精幹。準備的證件也應該天衣無縫吧,他放下心來微笑道:「就不麻煩你們了,現在還是把我們送到機場吧。」蕭說完看了看身邊的靜子,女孩臉上帶點憔悴,吸血鬼身體再強悍但也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他心疼地摸摸女孩的頭髮,柔聲道:「累了吧?去了北京,咱們再好好休息,好嗎」
靜子溫柔地笑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一點都沒事。
等眾人來到那輛笨重的大傢伙面前,蕭苦笑道:「這個東西能跑得了那麼遠的路?」由不得他懷疑,這種大型拖拉機是靠柴油做動力,跑得路程遠了,發動機經常會出些古里古怪的毛病。{這種拖拉機大家不知道見過沒,它非常大,輪子差不多有兩米多高,主要是老毛子生產的,以前有人也叫它坦克}
大漢不好意思地笑道:「路上要經過幾個公路檢查站,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從昨天開始條子們開始對來往車輛檢查得非常嚴格,一些重要路卡上還出現一些防暴武警站崗。考慮到安全的問題,現在又正是春忙時節,所以我決定選擇坐拖拉機好點,這樣應該不會對咱們有太多的盤查。就是委屈了蕭哥和這位小姐……」
「你考慮得很好,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蕭讚許地對大漢點點頭,拉著靜子當先跨上了司機後排的座位:「咱們也別磨蹭了,早點到了機場,兄弟們也能早點回香港。」
一路伴著拖拉機隆隆的聲音,蕭也無心觀賞道路兩邊的風光景物,每當經過一個檢查站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還好確實是如大漢所言,路警們看到這大傢伙都懶得理會一下,司機在上面把駕照一亮就可以順利通關。
閒話少說,等這輛笨重的傢伙慢慢悠悠行駛了上百里終於到達機場的時候,已經日當正午,還好沒耽誤飛機班點,不過蕭和大漢們剛客套了幾句,帶頭的大漢剛說到槍支等物已經由機場的線人幫忙拿到飛機上,這時大廳喇叭裡已經傳出開始檢票的聲音。蕭忙告辭眾人拉著靜子排隊,檢票,檢物,登機,他雖然擔心北京的形勢變化,心裡急得快要冒火花了,可還是不得不安穩地坐進了飛機,等待著度過漫長的旅途……
從飛機窗口看到那灰濛濛的天空和地面熟悉的建築群時,蕭知道,北京,這個傷心地,在離別四年,一千多個日夜後,自己終於回來了,帶著滿腔的仇恨,磨得鋒利的尖刀回來了。
下了飛機,蕭並沒有去取槍械,他知道黃哥會安排好一切,自己用不著為這些擔心焦慮。果然,當他拉著靜子步出機場大廳的時候,一個瘦小的中年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就急忙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正拎著那個裝滿危險物品的紅色大箱子。
「是蕭哥吧?」雖然已經是初春,北京的天氣依然很冷,中年人穿著一件綠色的軍大衣,不過沒有肩章領徽,所以說明他並不是個現役軍人,這個年代好像最潮流的服裝就是軍服了。看蕭點頭,他的瘦臉上擠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還好,你們這次航班沒出什麼事,今天早上從上海來的兩架飛機的乘客剛下來就被隔離審查了。真是謝天謝地!」
「希望我的運氣能一直好下去。」蕭感受到中年人對自己安危的深深關切,也微笑道。他沒有在意這份關切是否真的發自內心,也或他只是看在黃振輝給他的那筆數量驚人的線人費的面子上,畢竟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很盡責的人。
中年人看著穿著單薄的衣物卻似乎絲毫不感覺寒冷的男女雖感詫異,卻也不敢多問,笑道:「蕭哥,這是您要的東西,您需要不需要清點下?您看,上面的封皮都沒撕開。飛機剛停下,我就趕快從貨櫃箱裡把它拿出來,人雜,要被人順手拿走了就麻煩。」
「不需要了。謝謝你。」蕭喜歡這個人的實在,有點好奇道:「你是怎麼拿到它的,機場沒有專人看管嗎?」
「我是一個搬運工。」中年人有點落寞地道:「不過在這裡幹了這麼久,和其他人都混熟了,而且也沒人在乎一個沒主的箱子。蕭哥,幫我謝謝黃哥,沒事那我先走了」
看著中年人蹣跚而去的背影,蕭理解這種小人物的無奈,在這樣的年代裡,國家困苦不堪,社會經濟崩潰,連一些普通幹部的家庭都無法滿足必要的生活配給,而,小人物,也是有家要養的。
一輛綠色的軍用大吉普車飛般從道路遠方駛來,車輪吱吱的與地摩擦的聲音響起,車穩穩停在蕭和靜子面前。
一個扛著少校軍銜{此時似乎沒有軍銜,不過本書就厚著臉皮先用一下吧}的年輕人從駕駛員那邊的窗口探出神采飛揚的臉大聲叫道:「他嗎的,蕭,你可老多了,我以後要叫你叔叔,哈哈。上車,這位小姐是……?」他眉飛色舞的眼睛掃了下靜子,迷惑地對蕭道:「你朋友?」
「是的,她叫深田靜子,和我一起回國的。靜子,這是我朋友趙少平,我們以前叫他燒瓶,呵呵。」蕭見了年輕人也很高興,回想起兩人並肩作戰的往事,他心裡一陣唏噓。
靜子微笑著用不利落的國語和年輕人打招呼,趙少平看著兩人親熱的表情,皺皺眉頭,想起死去的容兒姐姐更是心裡不舒服,粗聲道:「上來再說。」
蕭拉開車門,小心扶著靜子上了車,他因為高興,並沒有注意到燒瓶臉上的不滿,依然笑道:「燒瓶,你怎麼還是少校,咱們那批人怕只有你4年肩膀上也沒加個扛吧,嗎的,加油啊,你可是大家的小兄弟,要爭氣!」
趙少平恩了一聲,發動了吉普,目光從後視鏡觀察著偎依在蕭身上的女孩,心裡別提有多火大,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容兒姐姐,草,還是個日本豬,他越想越氣,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
蕭差異道:「你感冒了?北京的天氣是夠冷的,回去吃點藥吧。」只有靜子通過女孩敏銳的心思,感覺到這個中國軍人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甚至從他的眼睛裡還能看得出厭惡。她只能可憐地低下小腦袋,雙手更是緊緊拉住蕭的胳膊,心理委屈地想著大哥的好朋友為什麼討厭自己。
燒瓶默默開了會車,突然問道:「要不要通知老泥巴他們,這些年他們幾個人都在向我打聽你的行蹤,我只能違心說自己不清楚。其實何必呢,大家都是兄弟,我也知道你是怕連累他們。可,容兒姐姐也是大家的姐妹,多幾個人,多幾分力量……」
「別說了,你什麼時候這麼囉嗦。」蕭不耐煩地揮揮手:「本來這次我連你都不想麻煩,實在是我不清楚北京到底亂成什麼樣子。嗎的,趕快忘記你剛才的話,你們是軍人,軍人是什麼,國家的保衛者,要像你想得那樣簡單:報仇就大夥一起努把力,搭把手,齊心合力把仇人給收拾了,是,這樣夠痛快,快意恩仇。那你把軍人的責任擱哪兒了,到時候軍隊全亂了,你又把國家的安全有置何處呢。」他從側面看到燒瓶的臉已經被自己說得羞愧不比,於是放緩語氣道:「燒瓶,你的性格我瞭解,你也只是嘴上圖痛快說兩句,到了真正國家需要你的時候,你不會差於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比其他
人都要表現得好,你這幾年的作為,你當蕭大哥不瞭解嗎。我雖然身在國外,對你這個小弟弟還是放心不下的。知道你的一些情況後,我很欣慰,你現在確實已經長大了,幾年來你對國家所付出的血汗一點都不比老泥巴他們少。以後少些衝動,多點心眼,做事靈活點,你會成長為最優秀的軍人。」
「嗯,我知道了……」燒瓶一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不時地抬起來抹著眼淚,哭泣的年輕人又變成了從前那個崇拜著每天跟在蕭屁股後面的男孩。
車中再沒有人說話,大吉普栽著三人穿過幾條行人稀少的小道,便拐上了寬廣的環城公路,蕭看著不時轟隆隆駛過的載滿戰士的大卡車,偶爾還有幾輛笨重的坦克緩緩巡視著,那沉重的體積壓得馬路似都在無聲的呻吟,道路交叉的十字口一排排端著步槍的軍人嚴密地封鎖著路口,整個城市的天空都像被即將到來的戰爭壓得喘不過氣來,冷幽幽,黑沉沉的。
「林老頭還不甘服輸嗎,這場戰爭要打起來,讓外國人笑話不說,還苦了這裡的人們,也可惜了這座文化大都市。」蕭歎氣道。
燒瓶呵呵笑了:「打不起來的。現在駐防北京的軍隊根本頂不住葉帥裝甲師的一輪攻擊,這只軍隊的指揮官也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所以現在正在暗地和葉帥談判,我也是從老泥巴那聽到的消息,屬於絕密。不過林標好像聽到點風聲,而且他對等待西安的部隊來救援明顯是絕望了,這幾天根據我的觀察,老小子是要跑了。」
蕭沉默片刻低聲道:「主席……,主席他老人家好嗎?」
燒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咬牙道:「最近些日子,外界根本見不到他那人家,完全是那個臭婆娘和她那個臭名著著的『四人幫』指手畫腳地干預國家事務,這次葉帥如果能順利進京的話,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葉帥他老人家這次可真火了,也該火了,要不這個國家就徹底沒救了,呵呵,只要他老人家拿出當年殺日本豬的英雄風範來,那些跳樑小丑還不立即嚇得屁滾尿流。」說到日本,他又想起車上就坐著個日本女孩,於是便在後視鏡裡瞪了靜子一眼,不滿地對蕭咕噥道:「蕭哥,你是不是要娶這個婆娘?中國人咱可不能要個日本娘們啊……」
「我的事你少管。」蕭偷偷看了眼身邊的女孩,靜子好像沒聽懂兩人說什麼,還是乖乖地靠在自己身上閉著眼睛,可能是睡著了。他心裡抒了口氣又升起一絲陰影:當時自己答應接受靜子的感情,完全是因為抱著必死的心理回國報仇,所以不想傷害她般地默認了,說實話,他此刻內心已經由原來的同情應付心理漸漸被被女孩的深情所感動而開始也產生些愛意。可現在局勢大變,如果自己能活下來,中國和日本兩國的仇恨,必將是橫在兩人感情之間的大山。他深深呼吸調節著心浮氣燥,不再多想,對燒瓶囑咐道:「你這兩天幫我盯緊點林家,尤其是林公子的行蹤,絕對不能讓他們輕易地跑了。」
燒瓶臉色輕鬆地答應一聲:「放心好了,現在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林家要想在我們情報部門眼皮底下飛走,頭疼死他們……」
兩人有點興奮地談論起該怎麼阻止林家逃跑,怎麼整治林家人,想到威風凜凜的林副統帥被也帶個大尖帽讓人們拉出去批判的可笑情景,一時哈哈大笑,他們都粗心地沒有發現看似熟睡的女孩眼角滲出一滴黯然的淚水……
呵,大時代的熱血飛揚,誰會在意那滴隨風飄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