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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華盛頓和渥太華之行

  抵達白宮——竭誠的歡迎——事務繁忙——英美在法屬北非進行干涉——我向戰時內閣報告我們首次討論的情況——大同盟計劃——赫爾先生和「自由法國」運動——諾克斯先生和威克島——澳大利亞的憂慮——我於12月25日向柯廷先生提出的報告——聖誕節在白宮——我向美國國會演說——聖誕節次日的一次難忘的經驗——西南太平洋司令部——任命韋維爾將軍——前途無望的任務——我延長逗留時期——到渥太華之行——我於12月30日向加拿大議會演說——哈里·勞德爵士——對戰爭前途的預測——在火車上度過除夕。

  我們原來打算乘船溯波托馬克河而上,再乘汽車前往白宮,但是我們經過將近十天的海上生活後,都急於結束行程。
  因此,我們另行安排改為從漢普頓停泊處乘飛機,於12月22日黃昏後在華盛頓機場著陸。總統坐在汽車裡在那裡等候。我安慰而愉快地緊握住他那有力的手。不久,我們就抵達白宮,這裡從各方面說來將成為我們在以後三個星期內的家園。我們在這裡受到羅斯福夫人的歡迎,她費盡心思以使我們居住得適意。
  我必須承認,我心裡忙於想著一大堆的事情和我所必須完成的個人任務,以致在我的記憶中在重新清醒以前只保留了對於這些日子的一種模糊印象。當然,顯著的特點是我同總統的接觸。我們每天有幾個小時見面,並且總是在一起進午餐,哈里·霍普金斯經常陪著我們。我們只談事務,在許多方面(有大的方面,也有小的方面)達成了大量的協議。晚餐是比較具有社交性質的場合,但是也同樣充滿親近和友好的氣氛。總統拘泥於禮儀,親自配好開頭飲用的雞尾酒,我把他坐在上面的椅車從客廳推到電梯上,以表示尊敬,並也想到沃爾特·雷利爵士1把他的外衣鋪在伊麗莎白女王面前的故事。這位傑出政治家把他的意志貫徹到美國的現實生活中將近十年之久,而他的心思似乎對激動我自己的心弦的那些推動力都作出了響應。我對他已經產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愛慕之情,這種感情隨著我們結交的年代增進。因為我們兩人由於需要或習慣,不得不在床上料理許多工作,所以只要他想來找我,他就來到我的房間裡訪談,並且鼓勵我對他也採取同樣的做法。霍普金斯就住在我的臥室對面的房間裡,而在他的隔壁,不久就設置好了我旅行中的地圖室。總統對於皮姆上尉所完成的這項設置很感興趣。他喜歡來到這裡專心研究很快就佈滿幾面牆壁的各個戰區的大地圖,在地圖上艦隊和軍隊的調動都準確而迅速地記錄下來了。不久,他也設置了他自己的效率極高的地圖室。
   
  1沃爾特·雷利爵士(1552—1618年),伊麗莎白女王的寵臣;據傳說,曾經脫下他華麗的外衣鋪在路上的泥地上讓女王走過。——譯者
   
  以小時計算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很快認識到在聖誕節以後,我必須立即對美國國會演說,並且在幾天後在渥太華對加拿大議會演說。這些偉大的事項強使我的生命與精力接受繁重的要求,而且又是在所有的每日商談和大量日常事務之外附加的。事實上我不知道自己怎樣把這一切事做完的。

         ※        ※         ※

  一份關於我們在22日夜間第一次討論的記錄曾經保存下來。我立刻向總統和他邀請來參加討論的人員提出英美在法屬北非進行干涉的計劃。總統在這時當然還沒有讀到我在船上寫成的文件,我要等到次日才能把這些文件交給他。但是他顯然對於我10月20日的信費過一番思索功夫。因此,我們大家發現我們的立場頗為相同。我給國內的報告表明我們在到達的那天夜間就深入地談到了重要的問題。
  首相致戰時內閣和參謀長委員會       1941年12月23日
  總統和我於昨夜(12月22日)討論了北非局勢。赫爾先生、韋爾斯先生、霍普金斯先生、比弗布魯克勳爵和哈利法克斯勳爵也參加了討論。
  2.我們一致認為如果希特勒被阻於俄國,他就一定會企圖做點別的事,而他最可能採取的路線就是由西班牙和葡萄牙進入北非。我們在利比亞的成就,以及和法屬北非攜手的前景,是使希特勒想(如果他能夠的話)盡快地佔領摩洛哥的另一個理由。同時,根據報告,似乎威脅還不是迫在眉睫的,這或許是因為希特勒現在手中還有足夠多的事情要做。
  3.我們一致認為在西北非洲和大西洋島嶼預先制止德國人是至關緊要的。除了其他一切理由之外,那兩艘法國戰列艦「讓·巴爾」號和「黎歇留」號,對於奪得它們的任何人來說,都是一項真正的戰利品。所以討論的內容並不是·要·不·要·去·進·行,而是·怎·樣·去·進·行。
  4.曾有各種建議:
  (1)美國政府可以用非常嚴肅和堅決的措詞對維希說明這是他們重新考慮他們的處境而站到保證使法蘭西復國的這一邊來的最後一次機會。作為這樣做的表徵,可以邀請貝當派魏剛代表他出席在華盛頓舉行的一次同盟國會議。
  (2)可以根據由於英國的推進和美國的參戰並有意派遣一支軍隊到北非來而根本改觀了的北非局勢去同魏剛打交道。
  5.在另一方面,有人建議說,採取這種程序的結果可能是得到貝當和魏剛的圓滑諾言而德國人卻同時獲知我們的意圖,因此,如果要打這些交道,合適的辦法就是·不·管·接·到·邀·請·與·否1,都制定出進入北非的一切計劃。我著重指出由於美國參與這事,在法國,以及在北非的法國軍隊中,可能產生巨大的心理上的影響。赫爾先生認為當事情發展下去時,很可能在北非會出現一個領袖。
   
  1原文為作者使用的斜體字。
   
  總統說,他急切要使美國的地面部隊盡快地在能夠有最大助益的地方進行支援,並贊同在隨便哪一種情況下,即不管接到邀請與否,都把進入北非的計劃準備好的那個意見。
  6.大家同意把這項計劃交與各參謀部根據下述的這個假定去研究,即在那個區域內預先制止德國人的至關緊要的,而且利比亞戰役如所預期那樣已經獲得完全的勝利。大家承認船舶問題顯然是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7.我陳述了利比亞戰事的進展情況,總統和其他美國人顯然對此有了很深的印象並受到鼓舞。
  8.在談話中,總統提到他將在以後的會議上建議由美國更替我們在北愛爾蘭的軍隊,並說要派三個或四個師到那裡去。我熱烈地歡迎這點,並說我希望那些師中將有一個裝甲師。大家認為這不會同準備把一支美國軍隊開往北非的事情相衝突。

         ※        ※         ※

  在一兩天後,總統向我提出的第一個主要計劃就是起草一項將由所有對德國和意大利或對日本進行戰爭的國家簽字的莊嚴宣言。總統和我重複應用我們制定大西洋憲章的方法而各把宣言稿準備好,再把它們合在一起。在原則上,在感情上,以及確實在文字上,我們是完全一致的。在國內,戰時內閣立刻對於所計劃成立的大同盟的規模感到既驚奇又震動。當時曾有很多迅速的電訊來往,並且關於哪些政府和當局將在宣言上簽字,以及對於先後次序也發生了一些困難問題。我們欣然把首位給與美國。戰時內閣非常正確地不願把印度作為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包括在內。赫爾先生反對插入「當局」字樣,我用這個名詞的意思是要包括「自由法國」運動的組織在內,而這個組織在那時是不得美國國務院的歡心的。
  這是我第一次會見科德爾·赫爾先生,我同他進行了幾次會談。據我看來,他在當時並不完全接近總統。在許多大事件當中,有一個小事件似乎支配著他的思想,這點使我驚異。在我離開英國以前,戴高樂將軍曾經通知我們說,他想去解放由維希總督羅貝爾海軍上將據守的聖皮埃爾島和密克隆島1。「自由法國」的海軍艦隊是完全有能力去做這件事的,並且英國外交部也看不出有反對的理由。但是如以後所出現的情況,美國國務院卻想讓一支加拿大遠征軍去佔領。因此,我們要求戴高樂住手,而他的確說過他將這樣做。然而,他卻命令他的海軍上將米塞利埃攻取了這些島嶼。「自由法國」的水兵們受到人民的熱烈接待,並且一次公民投票表明有百分之九十的多數反對維希。
   
  1兩島均在紐芬蘭島之南,法屬殖民地。——譯者
   
  這事對赫爾先生沒有產生什麼影響。他認為國務院的政策已經遭到觸犯。他在聖誕節發表一個聲明說,「我們的初步消息表明,所謂1自由法國的船隻在聖皮埃爾島和密克隆島所採取的行動是一種專斷的行動,它違反一切有關方面的協議,並且委實未經美國政府事前知曉或任何意義上同意。」他意欲把「自由法國人」逐出他們從維希政府手中解放出來的這兩個島嶼,但是美國輿論卻強烈地持另一種看法。他們在這嚴重時刻看到這兩個島已經獲得解放感到很高興。因為設在這些島上的一個正在向全世界散佈維希的謊言和毒素的並很可能發出秘密信號給這時追獵美國船隻的德國潛艇的可憎惡的電台當可從此寂默無聲了。「所謂自由法國」一詞幾乎引起了普遍的憤慨。
   
  1原文為作者使用的斜體字。
   
  赫爾先生的真正才能我是認識的,我對他懷有最大的敬意,但是我認為他把至多不過是一個部門的問題推到遠遠超出了它的範圍的地方去了。在我們日常談話中我看出總統對於這全盤事情是不滿意的。總之,有很多其他的煩惱纏繞著我們,或者即將落到我們的頭上來。我在外交部的強烈敦促下,支持了戴高樂將軍和「所謂」自由法國。關於這個事件,美國和法國的書籍曾經有許多篇章的敘述,但是我們的主要討論並沒有因為這個事件而受到絲毫影響。

         ※        ※         ※

  有一天下午,海軍部長諾克斯先生顯得非常苦惱的樣子走進我的房間。他說,「你曾經遇見過多次災難。請你告訴我,你對於以下的事情覺得怎樣。我們曾經命令我們的艦隊去同日本人打一次仗以解救威克島,但是,在航行的幾小時內,艦隊司令已經決定轉回來。在像這樣的情形下,你當如何對待你的艦隊司令呢?」我回答說,「當艦隊司令們說出他們不能做什麼事的時候,去干涉他們是危險的。他們總是有什麼天氣呀,燃料呀,或者別的事情拿來爭辯。」威克島經過少數美國海軍陸戰隊拚死據守以後,就在那天陷落了,這些陸戰隊在他們陣亡或被俘以前使日本人受到遠較他們自己的人數為多的損失。

         ※        ※         ※

  我們必須盡量體察澳大利亞政府由於日本戰爭機構的駭人的效率而陷入的心情。對太平洋的控制權失去了;他們最好的三個師在埃及,還有一個師在新加坡。他們瞭解到新加坡有致命的危險,他們擔憂著澳大利亞本身會真的遭到侵略。
  包括著過半數的全洲人口的他們所有的大城市都位於海岸上。集體退入內地,在沒有兵工廠或供應物資的情況下組織游擊隊,就迫在他們的眼前。母國的援助是路途遙遠的,美國的軍事力量在大洋洲的海面上只能慢慢建立起來。我本人並不相信當日本人在荷屬東印度和馬來亞有那麼多誘人的獵取物在掌握中的時候,他們會越過三千哩重洋去侵略澳大利亞。澳大利亞內閣所見到的情景卻不相同,強烈的凶兆使他們全體深為擔憂。甚至在這危難的時刻,他們還堅持黨派的傾軋。工黨政府只佔有兩票多數。他們甚至反對為了防禦本土的強迫兵役制。雖然容許反對黨參加軍事會議,全國聯合政府卻沒有成立。
  我致電柯廷先生如下:
  首相致澳大利亞總理         1941年12月25日
  在日本加入戰爭以後,我們立即把正在乘著美國運輸艦繞道好望角航行的英國第十八師在總統的允許下轉調到孟買和錫蘭,並且羅斯福先生現在已經同意使美國運輸艦「芒特弗農」號裝載的那個主要的〔英國〕旅直接前往新加坡。我們取消了把第十七印度師從印度調到波斯的計劃,這個師現正開往馬來亞。一星期前,我從船上拍無線電報到倫敦,建議由你把一個澳大利亞師從巴基斯坦召回,使它進入印度以接替派去的其他軍隊,或者如果能夠安排,就直接前往新加坡。我已經使軍事當局認識到,重要的是不要把需要用來保衛新加坡和柔佛的通路的軍隊完全用於保衛馬來半島北部。
  他們將要緩慢地撤退,一面打拖延戰,一面破壞交通。
  2.美國和我們在海軍方面遭受到的重大損失,使日本人有以大批援軍登陸的能力,但是我們並不贊同你在12月24日致凱西先生的電報中表示的看法,認為新加坡要塞有早日陷落的危險,因為我們決心以最大毅力去保衛這個要塞。
  3.你曾經獲知支援你們的空軍部隊已經在途中。正當勝利在我們掌握中的時候,不顧奧金萊克將軍的判斷而把他的兵力調開,以致放鬆對隆美爾和利比亞的控制,這會是不明智的。我們已經訓令駐中東的各總司令去商定計劃,在利比亞局勢容許時立即派遣戰鬥機和坦克到新加坡去。
  4.我和三軍參謀長同總統和他的顧問們正在密切磋商中,我們已經有了令人鼓舞的進展。他們不但感到保有新加坡的重要性,但是他們急於在可能的情況下不斷地由澳大利亞調軍隊和飛機去解救菲律賓群島。如果菲律賓群島陷落,總統可以同意把軍隊和飛機調到新加坡來。他也十分願意派遣大量軍隊到澳大利亞來,因為美國人急切地想在澳大利亞建立對日戰爭的重要基地。韋維爾將軍已經被任命為緬甸及印度的司令,並奉令把抵達印度的援軍供給馬來亞和緬甸前線。
  他像所有其他的人一樣,也認識到新加坡的極端重要性。波納爾將軍現在已經到達。他是一位能力極強的陸軍軍官。
  5.你可以指望,我將竭力加強從仰光到達爾文港的整條戰線。我正從我們的美國盟友方面尋求合作。我將在一兩天內更明確地電告。

         ※        ※         ※

  簡單的慶祝儀式點綴著我們的聖誕節。白宮的花園裡擺上了傳統的聖誕樹,總統和我在陽台上對聚集在幽暗中的許多群眾作了簡短的演說。我敢於把我所用的詞句發表在這裡,因為這些詞句在這個場合和在這個環境中似乎是非常自然地從我心中發出來的。
  我在遠離我的本國,遠離我的家庭的地方,然而我實在不能說我覺得遠離了家鄉,度過這個紀念節日。不管是由於我的母親方面的血緣關係,還是由於我經過多年的活動頻繁的生活而在這裡發展了的友誼關係,還是由於說同一種語言,跪在同一個聖壇之前,以及在很大程度內追求同一個理想的偉大民族的共同事業中所存在著的崇高感情關係,我在這裡——合眾國的中心和最高地點感覺不到自己是一個異鄉人。
  我感覺到團結一致和兄弟般的聯合,加上你們歡迎我的盛意,這使我相信我是有權利來坐在你們的爐邊而分享你們的聖誕節的歡樂的。
  這是一個奇異的聖誕節前夕。差不多全世界都陷入生死搏鬥中,而國與國之間卻用科學所能發明出來的最可怕的武器互相進攻。設若我們不能確信把我們引向戰場的並不是對於任何別國人民的土地或財富的貪慾,並不是卑俗的野心,也不是損人利己的不健康的慾望,那麼,我們這個聖誕節期1對我們來說將是不幸的。這裡,在席捲了所有的陸地和海洋並越來越逼近我們的家園的戰爭的狂風暴雨當中,這裡,在一切紛亂當中,我們今天晚上在每一座茅屋小舍之內,在每一個豁達的心中都得到精神上的安寧。因此,我們至少可以在今天晚上把圍困著我們的那些憂慮和危險丟開,而為兒童們在一個暴風雨的世界裡求得快樂的一晚。所以這裡只有一個晚上,整個英語世界的每一個家庭都應該是一個光明燦爛的、快樂與和平的島嶼。
   
  1指12月24日到1月6日。——譯者
   
  讓孩子們享受他們嬉游笑樂的一晚吧。讓聖誕老人的禮物使他們遊玩得更高興吧。讓我們這些成年人在再次回到我們的嚴肅任務和我們前面的那些非同等閒的年代以前盡情地和他們一起享受無限的快樂吧,我們決心要憑我們的犧牲和勇敢而使得這些孩子們不致被別人奪去了他們的遺產,或者被否認有生活在一個自由和美好的世界上的權利。
  托上帝的慈意,願大家度過一個快樂的聖誕節。
  總統和我在聖誕節日同赴教堂,我在簡單的儀式中獲得了安寧,並欣賞地歌唱著名的讚美詩,其中有一首「啊,小市鎮伯利恆」是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的確,對於一切信仰宇宙是在精神統治下的人,這可以使他的信念大大堅強起來。

         ※        ※         ※

  我是在心情激動的情況下去履行對美國國會演說的邀約的。對於我所確信的英語民族的戰無不勝的聯盟來說,這個場合是重要的。我在以前從來沒有對一個外國議會演說過。但是就我而言,因為可以把我的母親方面的男性世繫上溯五代是一位在喬治·華盛頓的軍隊裡服役的尉官,所以就有可能感覺到有血統上的權利對我們的共同事業中的這個偉大共和國的代表們發表演說。事情居然有這樣的發展,這的確是奇特的;儘管不配如此,我再次感覺到我在某種決定了的計劃中被使用了(我提到這點,或許可邀原宥)。
  我花費聖誕日的大部分時光來準備我的演說。12月26日,當我在參眾兩院的領袖們陪同下從白宮向國會議事廳出發時,總統祝我幸運。沿著那些廣闊的通路似乎有大批群眾,但是為了安全而採取的預防措施(這在美國是遠超出英國的習慣做法的)卻把他們隔開很遠,有兩三輛滿載著武裝便衣警察的汽車聚集在我們周圍護衛。我下車後,出於一種強烈的兄弟情感,我想走到歡呼的群眾面前去,但人們不允許我這樣做。議事廳裡面的情景是動人而又非同等閒的,我從一排擴音器看出去所見的那個半圓形大廳已經擠滿人了。
  我必須承認我覺得十分自在,並感到比有時在英國下院還更加自信。人們以最大的善意和注意力來聽取我所說的話。
  在我的演說中,人們正好在我所期望的地方發出笑聲和鼓掌聲。聲響最大的反應是在我說到日本的暴行時問道,「他們把我們當作什麼一類人看待?」的時候。從這個莊嚴的集會中,我不斷地意識到美國國家的能力和意志力。誰還懷疑一切將會好起來呢?
  我結束演說時這樣說:
  參議院議員們和眾議院議員們,我再費片刻時間從目前的紛爭和動亂轉而談到未來的更廣泛的基礎。我們正在這裡共同抵禦一群要毀滅我們的強大敵人;我們正在這裡共同保衛自由人所珍視的一切。在僅僅一個世代之中,世界大戰的災難已經有兩次臨到我們頭上;在我們一生之中,命運之神的長臂已經有兩次伸過大洋來把美國拉入戰爭的最前線。如果我們在上次戰爭以後就團結在一起,如果我們為了本身安全而採取了共同措施,這次禍患的再次發生是我們絕不會遭遇到的。
  難道我們對我們自己,對我們的子女,對遭受苦難的人類,不負有確保這些災難不致第三次吞沒我們的義務嗎?惡性疫病可以在舊世界爆發而把破壞性的災害帶到新世界來,一旦開始蔓延,新世界就無法逃避;這已經得到證明了。我們為職責和謹慎所驅使,必須:第一,經常地和警覺地把憎恨和復仇的病源中心地區加以檢查與及時處理,第二,成立一種適當組織,以確保這種疫病可以在它開始發生的最早的時期,在它還沒有蔓延和猖獗於全球的時候,就受到控制。
  五六年前,美國和英國可以不流一滴血而很容易地堅持要德國履行在世界大戰後它所簽訂的條約中關於裁軍的條款,並且也有機會去保證德國獲得我們在大西洋憲章中所宣佈過的不應不讓任何國家(無綸戰勝國或戰敗國)享有的那些原料,那個時機已經過去了,一去不復返了。再把我們聯合在一起曾經需要大力槌擊,或者,如果你們容許我用別的語言,我就說,這人一定是心靈受到蒙蔽,如果他看不出在這個世界上有某種偉大的目標和計劃正在完成,而我們榮幸地就是它的忠誠服務者。我們並未得到能窺測未來奧秘的稟賦。但是我仍然要聲明我的堅定和不可侵犯的希望與信念,即在未來歲月中,英美兩國人民為了本身的安全和大家的利益,將要莊嚴、正直與和平地並肩前進。
  後來,那些領袖們隨著我出來而走近圍繞著議事廳的群眾們,使我能夠對他們致以親切的問候;然後,秘密警察和他們的汽車又在我們的左右衛護行駛,把我送回白宮,總統曾經聽到我的演說,他告訴我,我講得很好。

         ※        ※         ※

  在華盛頓人們正在緊張活動中。在不斷接觸和討論的這些日子當中,我推測到總統同他的幕僚與顧問們正在擬定一項要向我提出的重要建議。在軍事領域和在商務或生產領域裡,美國人的思想自然傾向明確的、全盤的、合乎邏輯的最大規模的結論上。他們的實際思想和行動就建立在這些結論之上。他們覺得一旦把基礎按照真實和廣泛的方針作成了計劃,所有其他階段將會自然地,而且幾乎是不可避免地跟著來到。英國人的思想卻與此很不相同。我們並不認為合乎邏輯而又明確的原則對於在迅速變化和不可限定的形勢下所應做的事情來說,一定就是唯一的鎖鑰。特別是在戰爭時,我們更加重視隨機應變和臨時安排,我們企圖按照正在展開的事件去生存和制勝,而不渴望常以一些基本決定來支配事件。
  關於這兩種意見,有很多爭辯的餘地。分歧之處在於著重之點,但這是根深蒂固的。
  哈里·霍普金斯對我說,「在你知道我們屬意何人之前,不必匆忙地就拒絕總統行將對你提出的建議。」根據這一點,我看出了在東南亞成立盟軍最高司令部和劃定界線的問題即將來到。
  次日,我獲知美國人建議遴選韋維爾。由於遴選了一位英國司令官,我受到了祝賀,但是據我看來,由於日本人進襲,這位司令官指揮的戰區不久將被攻陷,而能夠撥歸他調遣的軍隊也將被殲滅。我發現英國三軍參謀長在獲悉此事後也有同樣的反應。
  記錄載明我在12月26日的一次會議上曾經對他們說,我完全不相信這個安排是可行的或合適的。「那裡的局勢是,某些特殊戰略地點是必須加以據守的,每一地區的司令完全明瞭他應該做的事情。困難問題在於應用運到那個區域的資源。這是只能由那些有關政府解決的問題。」雖然如此,我們必須附合美國的意見是顯而易見的事。

         ※        ※         ※

  艾德禮先生將他本人和內閣對於我向美國國會所作演說的賀電發給我,我在復電中開始向他提出西南太平洋司令部的問題。
  首相致掌璽大臣     1941年12月28日
  獲悉你們對我的演說感到滿意我很高興。歡迎是超乎尋常的。這裡的工作進行得最為熱烈。今天,總統和我費了五個小時去接見所有其他盟國或友邦以及英國自治領的代表們,並對他們說了激勵的話。我同總統的會談日益親密而友好。比弗布魯克也在供應問題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2.在西南太平洋統一指揮的問題已經成為一個迫切的問題。昨夜,總統竭力主張要我任命一位單一的軍官去指揮英國、美國和荷蘭的陸海空軍,今大早晨,馬歇爾將軍應我的邀請來訪,他非常堅定地主張這件事。美國的海軍部官員持反對意見,但是肯定地必將作出一種新的、影響深遠的安排。
  總統屬意的人選是韋維爾將軍。馬歇爾顯然已經進一步擬定了詳細計劃,並起草了訓令稿。迄今我對計劃持批評態度,雖然我欽佩這個提議的寬宏大量,我已表示擔心它對美國輿論的影響。參謀長們已經整天在研究這個問題,我當於今夜在獲知他們的意見後,將我經過考慮的意見電告。
  3.我將於明天下午啟程赴渥太華,逗留兩個整天,將在星期二對加拿大議會演說;然後回到此間再耽擱三四天,因為有很多事情要作出決定。我們正在作很大努力去尋找為各項必要的軍隊調動所需的船隻。對全體同事致最親切的問候。
  在這樣一種確實的基礎上行動,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在我能夠獲悉本國方面的任何經過考慮的意見以前,有必要去滿足總統和馬歇爾將軍的迫切願望。事件發展得太快了,以致不能隔著大西洋作長時間的討論。28日這天是我在同總統舉行會議並同僚屬們草擬下面的一系列用仔細斟酌過的字眼說明事實的電報中過去的。
  首相致掌璽大臣     1941年12月29日
  我已經對總統表示同意,我們應當接受他的建議,但必須得到內閣批准,他的建議是由馬歇爾將軍最熱烈地贊同的:
  (1)在西南太平洋應建立統一的指揮。界線還沒有最後劃定,但是姑認為包括馬來半島,包括緬甸前線在內,到菲律賓群島,並向南到主要是達爾文港的那些必要的供應基地和澳大利亞北部的供應線。
  (2)應任命韋維爾將軍為美國、英國、英帝國與荷蘭的所有可以由各有關政府撥歸那個戰區的陸海空軍的總司令,或者如果願意,稱為最高司令。
  (3)韋維爾將軍的本部最初應設在泗水,他將以一位美國軍官為副總司令。看來佈雷特將軍可能當選。
  (4)戰區內的美國、英國、澳大利亞與荷蘭的海軍艦隊,應按照(1)和(2)節中所規定的總則撥歸美國的海軍司令指揮。
  (5)打算令韋維爾將軍在南太平洋部分成立一個參謀部,正如從前福煦的高級統轄參謀部對於在法國的那些龐大的英法軍隊參謀部一樣。他將接受一個適當的聯合機構的命令,這個機構將對作為國防大臣的我和總統負責,總統也是所有美國軍隊的總司令。
  (6)包括在韋維爾將軍管區內的主要司令官將有緬甸總司令、新加坡和馬來亞總司令、荷屬東印度總司令、菲律賓群島總司令和經由南太平洋和澳大利亞北部的南方交通線總司令。
  (7)對印度則必須任命一位代理總司令,澳大利亞則將有自己的總司令,印度和澳大利亞除按上述情況外,將不在韋維爾將軍的管區以內,這兩個地方是可以一方面從英國和中東,另一方面從美國把人員和物資運入戰鬥地區時所經過的兩大基地。
  (8)美國海軍將繼續對菲律賓群島和大洋洲以東,包括美國到大洋洲的通路在內的整個太平洋負責。
  (9)正在草擬給最高司令的訓令,訓令將保障各有關政府的必要的剩餘利益,並概括地規定出最高司令的任務。這項草稿你不久就可收到。
  2.我不曾企圖對我們接受這項雅量與無私的美國建議去進行辯護或反駁,把這項建議作為一種制勝方法來看,我已經深信其優點。行動是迫切的,甚至在我於1月1日從加拿大回來以前,或許就得見諸實行。當然要同澳大利亞、新西蘭和荷蘭商議,但應等到我獲悉戰時內閣的意見以後,才能進行商議。這時,假如得到一切方面的贊同,此間人員將擬訂細節。
  首相致掌璽大臣     1941年12月29日
  事情發展得很快。對於我在上次電報中所提出的、參謀長委員會也已贊同的辦法,總統已經取得美國陸軍部和海軍部的同意。因此,我急切等待你的批准。總統將在我對他說明你同意時向荷蘭人提議。外交部應當採取同樣行動。
  你也應當把以下電報發給韋維爾將軍。此間人員正獨自擬定細節,也同美國人一起擬定細節。達夫·庫珀的使命形勢如何,需要檢查,並且無論如何不可使這類更大的解決辦法複雜化起來。請把你的意見告我。
  我得仰仗你來使國王獲知各方面的消息,並取得他的批准。
  我不得不向韋維爾將軍提出的建議肯定是只有最高的責任感才能促使他去接受的。他將不得不在混亂的局面中承受失敗的重擔,這幾乎是必然的了。
  首相致掌璽大臣     1941年12月29日
  務請在內閣批准總的政策以後把下文發給韋維爾將軍:
  總統同他的陸海軍顧問們曾向我著重指出西南太平洋方面統一指揮的迫切需要,並且一致願望,特別為總統和馬歇爾將軍所竭力主張,由你去擔任撥歸那個戰區的盟國陸海空軍最高司令。有關訓令正在起草中,裡面的條款不久即將公佈。雖然我希望在所涉及的沒有先例的各點上這些條款將使你感到安心,我當然將樂於獲知你對於各點的意見。
  2.我確信你將珍視對你表示的信任,所以我要求你立即承擔你的任務。事情是非常迫切的,所以不可因參謀長委員會正在研究的細節而稽延公開宣佈,最遲的公佈日期是1月1日,星期四。
  3.你是具有同時照管若干各別戰區的經驗的唯一人員,你知道我們將支持你,並使你受到公正待遇。大家都認識到局勢是多麼陰暗和困難。總統將宣告你的任命是由他的意願所促成的。
  4.務請將你對於參謀部的意見告訴我,這個參謀部基本上將是一個前線參謀部,而不是一個實際指揮機構。如果你願意使波納爾充任你的參謀長,那麼,珀西瓦爾就可以擔任新加坡和馬來亞司令。

         ※        ※         ※

  我已經在12月27日把以下電報發給艾德禮先生:
  首相致掌璽大臣     1941年12月27日
  多謝你同意延長我逗留的時期。
  我將在12月30日,星期二對加拿大下院演說。早在新年期間就要再生下一個蛋來〔即在英國下院演說〕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乘12月28日到29日的夜車到渥太華,住在總督阿斯隆勳爵處。我於29日出席加拿大戰時內閣的一個會議。以後,總理麥肯齊·金介紹我同反對黨——保守黨的領袖們會面,並讓我留下來同他們在一起。這幾位先生在忠誠和決心方面是無人勝過他們的,但是他們同時卻歎息沒有獲得親自去進行戰爭的榮譽而不得不傾聽他們的反對黨——自由黨的黨人們所表示出來的、為他們畢生擁護的許多意見。
  我於30日對加拿大議會演說。在永不休止的行政工作進行中,要準備我的兩篇越過大西洋去講述而又傳遍全世界的演說詞,是一種極其辛苦的費力的工作。對於一位頑強的政界人物來說,講演並不是一種重大的負擔,但是在這樣一種帶電的大氣中,要選擇什麼是要說的,什麼是不要說的話,卻令人擔心和為難。我盡了自己的力量來準備。在加拿大講述的演說中最成功之處就在說到維希政府的地方,加拿大仍然與這個政府保持著關係。
  〔在1940年〕到北非去,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他們的利益所在,他們在那裡本來會居於法蘭西帝國的領導地位。在非洲,在我們的援助下,他們會擁有壓倒優勢的制海權。他們會得到美國的承認,並且可以利用他們儲存在海外的所有的黃金。假如他們這樣做,意大利可能已經在1940年年終以前被迫退出戰爭,法國將會在同盟國的會議中,以及在戰勝國的會議桌上,維持住它的國家地位。可是他們的將軍們把他們引入了歧途。當我警告他們說,不管他們怎樣做,不列顛將單獨繼續作戰的時候,他們的將軍們對他們的總理和他的分裂的內閣說,「三個星期之後,英國將要像一隻小雞那樣扭斷自己的脖子。」嘿!什麼小雞,什麼脖子,這是多麼惡意的話呀!」
  這進行得很好。為了引起回憶,我引述了哈里·勞德爵士的關於上次大戰的歌曲,這首歌曲的開頭一句是:
  如果我們大家回顧過去的歷史
  我們就能夠正確地說出我們現
  在的地位。
  我在講稿中寫的是「那位偉大的老喜劇作家」。我在快講到這兒時想到了「吟遊詩人」這個字眼。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改進!我歡欣地知道他那時正在傾聽,並且由於被引述到而感到高興。我覺得非常高興的是,我為一個憑著他的激動人心的歌曲和勇敢的生平而對蘇格蘭民族和英帝國有過不可估量的功勞的人找到一個正確的字眼了。
  在演說結束時,我大膽地試圖對戰爭前途予以預測。
  我們可以觀察到當前戰爭的三個主要時期或階段。首先是鞏固、聯合和進行最後準備的時期。在這個必然以有著很多劇烈的戰事為特徵的時期中,我們將仍然在聚集我們的力量,抵抗敵人的進攻,並取得必要的壓倒一切的空中優勢與船舶噸位,以使我們的陸軍不論所需要的人數是多少都能夠渡過把我們和敵人隔開來的海洋(俄國的情況除外)。只有當美國已經取得那麼大的進展的,而你們正在予以有力援助的那個巨大的造船計劃的進行達到高潮時,我們才能夠把我們的全體男丁和現代科學裝備的力量對準敵人。這一個時期將持續多久,要看投入所有我們的軍事工業和造船廠中的生產努力的熱情如何而定。
  然後開始的第二階段可以稱作解放階段。在這個階段中,我們必須以收復已經失去或者還要失去的領土為目的,我們也必須指望被征服的民族從拯救和解放他們的軍隊與空軍大批出現於他們的國境時起舉行起義。為了這個目的,被敵人攻佔的國家或地區,被征服的政府或政權,不應當鬆懈為了那個得到救援的日子而作出的精神上和物質上的努力和準備。侵略者(不論是德國人還是日本人)在各處都必須被當作應當盡可能避開和隔離的患傳染病的人。在不可能進行積極抵抗的情況下,必須維持消極抵抗。必須使侵略者和暴君們感覺到他們的曇花一現的勝利將要遭到可怕的清算,他們就是被追緝的人,他們的事業是注定要失敗的。對於充當敵人的工具的那些賣國賊和叛徒們,將予以特別的懲罰,將把他們移交給他們的同胞們去審判。
  有一個第三階段也得加以籌劃,這就是對歐亞兩洲的犯罪國家的城堡和本土進攻。
  這樣,我企圖用幾句話來闡明未來的暗淡和不可測度的奧秘。但是在這樣對我們應當力圖循以前進的道路加以預測時,我們絕不可忘記的是敵人的力量和敵人的行動可以在每一個階段影響到我們的命運。而且你們當注意到我沒有企圖給各個階段以任何時限上的規定。這些時限,要看我們的努力、我們的成就和戰爭的危險而變化無常的進程而定。
  我很幸運,在華盛頓和渥太華的這些演說都很合時宜。這兩篇演說的發表,是正當我們大家由於同盟的建立和它帶來壓倒優勢的潛力而能夠感到歡欣鼓舞的時候,並且又是在日本經過長期的、不可思議的準備而進行的襲擊使一連串的損失降臨到我們頭上以前。甚至在我以自信的語調講話時,我能預先感覺到不久即將打在我們裸露的皮肉上的鞭撻。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以及在這些大洋的波濤所衝擊的一切亞洲的陸地和島嶼上,不僅英國和荷蘭,而且美國也不得不付出駭人的代價。擺在我們面前的必然是一個無限的軍事災難時期。
  在光明再來到以前,我們必須忍受許多黑暗和令人厭倦的遭受失敗和損失的月份。當我在除夕乘火車回華盛頓時,我被邀請到坐滿了許多美國的重要新聞記者的車廂裡去。我並不是抱有幻想地去祝賀他們大家度過一個光榮的新年。「1942年即將來臨。這將是辛苦的一年——奮鬥和危難的一年,並且是走向勝利的一大步。祝我們大家都安全而光榮地度過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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