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輸附
鬻爵 漢 後漢 晉 後魏 大唐
漢孝文時,晁錯說上曰:「欲人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人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人有錢,粟有所洩。洩,散也,先列反。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人之賦可損,所謂以有餘補不足,令出而人利者也。順於人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粟者,人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於是從錯言,令人入粟邊,六百石爵上造,第二等爵。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第九等爵。萬二千石為大庶長,第十八等爵。各以多少級數為差。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洩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入諸郡縣,以備凶災。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人租。如此,德澤加於萬人矣。」從之。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復修賣爵令,而裁其價以招人,裁謂減省。及徒復作,得輸粟於縣官以除罪。
孝武元朔元年,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國用空竭,乃募人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五年,有司議,令人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請置賞官,名曰武功爵。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閒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也。顏師古云:「此下雲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所引茂陵書止十一級,則計數不足,與本文乖矣。或者茂陵書說之不盡乎。」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五大夫,舊二十等爵之第九級也,至此以上,始免徭役,故每先選以為吏。千夫者,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亦得免役,今則先除為吏,比於五大夫也。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樂卿者,武功爵第八,言買爵唯得至第八。以崇軍功。軍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耗廢矣。元鼎初,豪富皆爭匿財,不助縣官,唯卜式數求入財。天子乃超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告天下,以風百姓。始令吏得入粟補官,郎至六百石。後桑弘羊請令民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所忠又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弋獵博戲,亂齊人。」乃征諸犯令,相自變量千人,名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
後漢孝安永初三年,天下水旱,用度不足,三公奏請,令吏人入谷得關內侯。
靈帝懸鴻都之牓,開賣官之路,公卿以降,悉有等差。廷尉崔烈入錢五百萬,以買司徒。其子鈞曰:「大人不當為三公,論者嫌其銅臭。」則刺史二千石遷除,皆責助理宮室錢,大都至二三千萬。錢不畢,至自殺。羊續為太尉,時拜三公者,皆輸東園禮錢千萬,令中使督之,名為「左騶」。其所往,輒迎致禮,厚加贈賂。續乃坐使人於單席上,舉縕袍以示之。
晉武帝太康三年,問劉毅曰:「卿以吾可方漢何主也?」對曰:「桓靈之主。」帝曰:「吾雖德不及古人,猶克己為理,南平吳會,一同天下。方之桓靈,不亦甚乎?」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乃不如也。」
後魏莊帝初,承喪亂之後,倉廩虛罄,遂班入粟之制。輸粟八千碩,賞散侯;六千碩,散伯;四千碩,散子;三千碩,散男。職人輸七百碩,賞一大階,授以實官。白人輸五百碩,聽依第出身;千碩,加一大階。諸沙門有輸粟四千碩入京倉者,授本州統,各有差。
大唐至德二年七月,宣諭使侍御史鄭叔清奏:「承前諸使下召納錢物,多給空名告身,雖假以官,賞其忠義,猶未盡才能。今皆量文武才藝,兼情願穩便,據條格擬同申奏聞,便寫告身。諸道士、女道士、僧、尼如納錢,請准敕回授餘人,並情願還俗,授官勳邑號等,亦聽。如無人回授及不願還俗者,准法不合畜奴婢、田宅、資財,既助國納錢,不可更拘常格。其所有資財能率十分納三分助國,余七分並任終身自蔭,身歿之後,亦任回與近親。又准敕,納錢百千文,與明經出身,如曾受業,粗通帖策,修身慎行,鄉曲所知者,量減二十千文。如先經舉送,到省落第,灼然有憑,帖策不甚寥落者,減五十千文。若粗識文字者,准元敕處分。未曾讀學,不識文字者,加三十千。應授職事官並勳階邑號及贈官等,有合蔭子孫者,如戶內兼蔭丁中三人以上免課役者,加一百千文。每加一丁中,累加三十千文。其商賈,准令所在收稅,如能據所有資財十分納四助軍者,便與終身優復。如於敕條外有悉以家產助國,嘉其竭誠,待以非次。如先出身及官資,並量資歷好惡,各據本條格例,節級優加擬授。如七十以上情願授致仕官者,每色內量十分減二分錢。」時屬幽寇內侮,天下多虞,軍用不充,權為此制,尋即停罷。
榷酤漢陳隋大唐
漢孝武天漢三年,初榷酒酤。韋昭曰:「以木渡水曰榷。謂禁人酤釀,獨官開置,如道路設木為榷者,獨取利。」顏師古曰:「榷者,步渡橋,爾雅謂之石槓,今之略彴是也。禁閉其事,總利入官,而下無由以得,若渡水之榷。彴音酌。」
孝昭始元末,丞相車千秋奏罷酒酤,賣酒升四錢。
孝元時,賈捐之上書曰:「昔孝文時,天下人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今天下人賦數百,造鹽鐵榷酒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而人困矣。」
王莽時,羲和魯匡言:「名山大澤,鹽鐵錢布帛,五均賒貸,斡在縣官,斡,謂主領之,音管。唯酒酤獨未斡。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百禮之會,非酒不行。故詩曰『亡酒酤我』,酤,買也。言王於族人恩厚,要在燕飫,無酒則買而飲之也。論語云『酤酒市脯不食』,二者非相反也。夫詩據承平之代,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旨,美也。御,進也。論語孔子當周衰亂,酒酤在人,薄惡不誠,是以疑而弗食。今絕天下之酒,則無以行禮相養;放而無限,則費財傷人。請法古,令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為一均,率開一壚以賣,壚,謂賣酒之區也,以其一邊高,形如鍛家壚,故取其名也。讎五十釀為準。一釀用麤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各以其市,月朔米曲三斛,並計其價而參分之,參,三。以其一為酒一斛之平。除米曲本價,計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糟酨灰炭酨,酢漿也。酨,才代反。給工器薪樵之費。」而人愈怨。
陳文帝天嘉中,虞荔等以國用不足,奏請榷酤,從之。
隋文帝開皇三年,罷酒坊,與百姓共之。
大唐廣德二年十二月敕,天下州各量定酤酒戶,隨月納稅。除此外,不問官私,一切禁斷。大歷六年二月,量定三等,逐月稅錢,並充布絹進奉。建中三年制,禁人酤酒,官司置店自酤,收利以助軍費。
算緡漢晉宋齊梁陳
漢孝武元狩四年,自作皮幣鑄白金後,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商賈滋眾,貧者蓄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算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請算如故。緡,絲也,以貫錢。一貫千錢,出二十為算也。詩云:「維絲伊緡。」軺,小車。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居邑貯積諸物貰,賒也。貸,假與。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佔,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多少,而為名簿送之於官也。占,音之贍反。率緡錢二千而算一。率計有二千錢者,則出一算也。諸作有租及鑄,以手力所作而賣也。率緡錢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算。比,例也。身非為吏之例,非為三老,非為北邊騎士,而有軺車,皆令出一算也。商賈人軺車二算。商賈人有軺車,又使多出一算,重其賦也。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佔,占不悉,戌邊一歲,沒入緡錢。悉,盡也。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有不輸稅者,令人得告言,以半與之也。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遍天下。楊可,人姓名。按義縱傳云:「時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人,部吏捕其為可使者。」楊可據令而發動之,故天下皆被告也。商賈居積及工巧之家,非桑農所出,謂之緡。茂陵中書有緡田奴婢是也。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憲司理之,獄少反者。理匿緡獄,少有反者。反,音幡,謂從輕而出。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分曹,言曹輩而出為使也。往,往即理郡國緡錢。就其所在而理也。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抵破。人偷甘食好衣,不事蓄藏之產業,而縣官以鹽鐵緡錢之故,用少饒矣。初,大農管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即,就也。比,謂比者沒入也。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官益雜置多,謂新置官員分掌。徒奴婢眾,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碩,及官自糴乃足。其後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入粟甘泉,不復告緡。
晉自過江,至於梁陳,凡貨賣奴婢、馬牛、田宅,有文券,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賣者三百,買者一百。無文券者,隨物所堪,亦百分收四,名為散估。歷宋齊梁陳,如此以為常。以人競商販,不為田業,故使均輸,欲為懲勵。雖以此為辭,其實利在侵削。此亦算緡之類。
雜稅漢後漢宋齊梁陳後魏北齊後周隋大唐
漢高帝十一年,令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獻,及郡各以其口數率,人歲六十三錢,以給獻費。
孝武元光六年冬,初算商車。始稅商賈船車,令出算也。太初四年冬,行回中,徙弘農都尉理武關,稅出入者,以給官吏卒食。
孝昭元鳳二年,令郡國無斂今年馬口錢。往時有馬口出斂錢,今省之。所謂租及六畜。
宣帝時,耿壽昌奏請增海租三倍,天子從其計。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故御史屬徐宮,御史大夫屬也。家在東萊,言往年加海租,魚不出。長老皆言,武帝時縣官嘗自漁,海魚不出,後予人,魚乃出。夫陰陽之感,物類相應,萬事盡然,宜且如故。」上不聽。
王莽令諸取鳥獸魚鱉百蟲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繨,工匠醫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裡區謁捨,區謁捨,若客館。皆各自佔所為於其在所之縣官,除其本,計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為貢。末年,盜賊群起,匈奴侵寇,大募天下囚徒人,名曰豬突豨勇。一切稅吏人,貲三十而取一。
後漢靈帝時,南宮災。中常侍張讓、趙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稅十錢,以治宮室。蜀李雄薄賦,其人口出錢四十文,巴人謂賦為賨,因為名焉,賨之名舊矣。其賦錢四十,則始於李雄也。
宋元嘉二十七年,後魏南侵,軍旅大起,用度不充,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人,亦有獻私財數千萬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有之家貲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者,並四分借一。過此率計,事息即還。
齊武帝時,王敬則為東揚州刺史,理今會稽郡也。以會稽邊帶湖海,人無士庶,皆保塘陂。敬則以功力有餘,悉評斂為錢,以送台庫,帝納之。竟陵王子良上表曰:「臣昔忝會稽,粗閒物俗,塘丁所上,本不入官。良由陂湖宜壅,橋路須通,均夫訂佗頂反直,人自為用。若甲分毀壞,則年一修改;乙限堅完,則終歲無役。今乃通課此直,悉以還台,租賦之外,更生一調。致令塘路崩蕪,湖源洩散,害人損政,實此為劇。建元初,軍用殷廣,浙東五郡,丁稅一千,乃質賣妻子,以充此限,所逋尚多,尋蒙蠲原。而此年租課,三分逋一,明知徒足擾人,實自弊國。愚謂課塘丁一條,宜還復舊。」
自東晉至陳,都西有石頭津,東有方山津,各置津主一人,賊曹一人,直水五人,以檢察禁物及亡叛者。荻炭魚薪之類過津者,並十分稅一以入官。淮水北有大市百餘,小市十餘所,大市備置官司,稅斂既重,時甚苦之。
後魏明帝孝昌二年,稅市入者,人一錢。其店捨又為五等,收稅有差。
北齊黃門侍郎顏之推奏請立關市邸店之稅,開府鄧長顒贊成之,後主大悅。於是以其所入以供御府聲色之費,軍國之用不在此焉。稅僧尼令曰:「僧尼坐受供養,游食四方,損害不少,雖有薄斂,何足為也。」
後周閔帝初,除市門稅。及宣帝即位,復興入市之稅,每人一錢。
隋文帝登庸,又除入市之稅。
大唐開元十八年,御史大夫李朝隱奏請薄百姓一年稅錢充本,依舊令高戶及典正等捉,隨月收利,將供官人料錢。自天寶末年,盜賊奔突,克復之後,府庫一空。又所在屯師,用度不足,於是遣御史康雲閒出江淮,陶銳往蜀漢,豪商富戶,皆籍其家資,所有財貨畜產,或五分納一,謂之「率貸」,所收巨萬計。蓋權時之宜。其後諸道節度使、觀察使多率稅商賈,以充軍資雜用,或於津濟要路及市肆閒交易之處,計錢至一千以上者,皆以分數稅之。自是商旅無利,多失業矣。上元中,敕江淮堰埭商旅牽船過處,准觔斗納錢,謂之埭程。大歷初,諸州府應稅青苗錢,每畝十文,充百司手力資課。三年十月十六日,台司奏,緣兵馬未散,百司支計不給,每畝更加五文。貞元九年制,天下出茶州,商人販者,十分稅一。
平准均輸附○周漢後漢
周制,司市掌市之理教政刑,量度禁令,鄭玄曰:「量,豆區斗斛之屬。度,丈尺也。」以次敘分地而經市,次謂吏所治捨,思次、介次也。若今市亭然。敘肆,行列也。經,界也。以陳肆辨物而平市,陳猶列也。辨物,物異肆也。肆異則市平。以政令禁物靡而均市,物靡者,易售而無用,禁之則市均。鄭眾云:「靡謂侈靡。」以商賈阜貨而行布,通物曰商,居賣曰賈。阜猶盛也。以量度成賈而征儥,征,召。儥,買也。物有定價,則買者來。儥音鬻。以質劑結信而止訟,質劑,謂兩書一札而別之,若今下手書,言保物要還矣。大市以質,小市以劑。音子隨反。以賈人禁偽而除詐,賈人,胥師、賈師之屬也。必以賈人為之者,知物之情偽與實詐爾。以泉府同貨而斂賒。同,共也。同者,謂人貨不售,則為斂而買之。人無貨,則賒貰而與之。大市日仄而市,百族為主;朝市朝時而市,商賈為主;夕市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仄,日昳也。市者,雜聚之處。言主者,謂其多者。百族謂百姓也。必容來去。商賈家於城市。販夫販婦,朝資夕賣。因其便而分為三時之市,所以了物極眾也。凡理市之貨賄,六畜珍異,亡者使有,利者使阜,害者使亡,靡者使微。利,利於人,謂物實厚者也。害,害於人,謂物行苦者也。使有,使阜,起其賈以征之也。使亡,使微,抑其賈以卻之也。侈靡細好,使富人好奢,微之而已。鄭眾云:「亡者使有,無此物則開利其道,使之有。」凡通貨賄,以璽節出入之。璽節印章,如今斗檢封矣,使人執之,以通商。以出貨賄者,王之司市也。以內貨賄者,邦國之司市也。國凶荒札喪,則市無征而作布泉矣。有災害物貴,市不可以稅,為人乏困也。金銅無凶年,因物貴大鑄泉,以饒人。凡市,偽飾之禁在人者十有二,在商者十有二,在賈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鄭玄曰:「王制云:『用器不中度,兵車不中度,布帛精粗不中數,幅度廣狹不中量,奸色亂正色,五穀不時,果實未熟,木不中伐,禽獸魚鱉不中殺,皆不鬻於市。』亦其類也。於四十八,則未聞數十二焉。」凡天患,禁貴儥者,使有恆賈。恆,常也,謂若貯米谷棺木而睹久雨而有疫病者,貴賣之。因災害阨人,使之重困,故令有常賈也。四時之珍異亦如之。薦宗廟之物也。
漢武帝征伐四夷,國用空竭,興利之官自此始也。桑弘羊為大農中丞,管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謂諸當所輸於官者,皆令輸其土地所饒,平其所在時價,官更於他處賣之。輸者既便,而官有利。漢書百官表,大司農屬有平准令。元封元年,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儘管天下鹽鐵。以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以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准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理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則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牟,取也。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為然而許之。時南越初置郡,數反,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閒歲萬餘人。帝數行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疋,錢金以鉅萬計,皆取足大農。諸均輸一歲之中,帛得五百萬疋,人不益賦而天下用饒。
孝昭即位,霍光輔政,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使丞相御史相與語,問以人所疾苦。
文學曰:「理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廣教道之端,抑末利而開仁義,無示以利,然後教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今郡國有均輸,與人爭利,散敦厚之樸,成貪鄙之行,是以百姓就本寡而趨未眾。夫末修則人侈,本修則人懿,懿則財用足,侈則饑寒生。願罷均輸以進本退末。」
大夫曰:「匈奴背叛,數為寇暴,備之則勞中國,不備則侵盜不止。先帝哀邊人之愁苦,為虜所俘,乃修鄣塞,飾烽燧屯戌以備之。邊用不足,故置均輸,蕃貨長財,以助邊費。今議者欲罷之,是內空府庫之藏,外乏執備之用,罷之不便。夫國有沃野之饒,而人不足於食者,器械不備也。有山海之貨,而人不足於財者,商工不備也。隴西之丹砂毛羽,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柟梓竹箭,燕齊之魚鹽◇裘,兗、荊河之漆絲絺紵,養生奉終之具也。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故聖人作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駕馬,以達陵陸;致遠窮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也。」
文學曰:「有國有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失。蓄仁義以風之,勵德行以化之,是以近者親附,遠者說德。王者行仁政,無敵於天下,惡用費哉!夫導人以德則人歸厚,示人以利則人俗薄,俗薄則背義而趨利,趨利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夫排困市井,防塞利門,而民猶為非,況上為之利乎!傳曰:『諸侯好利則大夫鄙,大夫鄙則士貪,士貪則庶人盜。』是開利孔,為人罪梯也。夫古之賦稅於人也,因其所工,不求其拙。農人納其獲,工女效其織。今釋其所有,責其所無,百姓賤賣貨物以便上求。閒者郡國或令作布絮,吏恣留難,與之為市。吏之所入,非獨齊陶之縑、蜀漢之布也,亦人閒之所為耳。行奸賣平,農人重苦,女工再稅,未見輸之均也。縣官猥發,闔門擅市,則萬物並收;並收則物騰踴,騰踴則商賈牟利。自市則吏容奸,豪吏富商,積貨儲物,以待其急。輕賈奸吏,收賤以取貴,未見准之平也。蓋古之均輸,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非以為利而賈物也。」
大夫曰:「往者郡國諸侯,各以其物貢輸,往來煩難,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置輸官,以相給運,而便遠方之貢,故曰均輸。開委府於京師,以籠貨物,賤則買,貴則賣,是以縣官不失實,商賈無所牟利,故命曰平准。准平則民不失職,均輸則人不勞,故平准均輸所以平萬物而便百姓也。古之立國家者,開本末之塗,通有無之用。故易曰『通其變』,使人不倦。故工不出則農用乏,商不出則寶貨絕。農用乏則谷不殖,寶貨絕則財用匱。故均輸所以通委財而周緩急,是以先帝開均輸以足人財。王者塞天財,禁關市,執准守時,以輕重御人。豐年則貯積以備乏絕,凶年歲儉則行幣物,流有餘而拯不足也。往者財用不足,戰士或不得祿。今山東被災,賴均輸之蓄,倉廩之積,戰士以奉,饑人以振,故均輸之蓄,非所以賈萬人而專奉兵師之用,亦所以振困乏而備水旱也。古之聖賢理家非一室,富國非一道。理家養生必於農,則舜不甄陶,而伊尹不為庖。故善為國者,以末易本,以虛易實。今山澤之材,均輸之藏,所以御輕重而役諸侯也。」
司馬遷曰:
夫山西饒材、竹、榖、纑、旄、玉石,榖纑,紵屬,可以為布。旄,罽之屬。纑音盧。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多柟、梓、姜、桂、金、錫、連、音蓮,鈆之未煉者。丹砂、犀、象、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之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人出之。豈非道之所符,符,謂合於道也。而自然之驗邪?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人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巧者有餘,拙者不足也。
越王句踐用范蠡、計然。計然,蠡師文子。計然曰:「知斗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末病則財不出,農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理國之道也。論其有餘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
魏文侯時,李悝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予。夫歲熟取谷,與之絲、漆;繭出取帛絮,與之食,率歲倍。欲長錢,取下谷;長石鬥,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鷙鳥之發。故曰:「吾理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國,孫吳之用兵,商鞅之行法也。」
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太王、王季在岐,文王作酆,武王理鎬,故其人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穀。及秦文、繆居雍,●音卻,地居隴蜀之關要,故曰●。●為要路之閒。隴蜀之貨物而多賈。獻公徙櫟邑,左馮翊。北鄰戎翟,東通三晉。孝、昭理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並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人益玩巧而事末。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卮、姜、丹砂、石、銅、鐵、邛都出銅,臨邛出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蒲北反僰僮;西近邛笮,在各反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在漢中。以所多易所鮮。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狄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故關中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東,堯都晉陽也。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土地小狹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楊及平陽,在趙之西。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石北也,石邑縣,在常山。地邊胡,數被寇。人矜懻忮,懻音冀,忮音之致反。今以土名強直為懻中。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奇羨。其人羯羠不均,羯,九竭反,羠音兕,皆健羊名。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匹妙反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即二十萬,而更繇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五十匹。牛千蹄角,百六十七頭,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千足羊,二百五十頭。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陂,魚以斤兩為計。山居千章之萩,萩木所以為轅也,音秋。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滎南河濟之閒千樹萩,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六斛四斗。若千畝卮茜,音倩,其花染繒赤黃色。千畦姜韭:千畦,二十五畝。畦,猶隴也。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耎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渠略反。徐廣曰:「會聚飲食。」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今理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凡編戶之人,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僕,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醯醬千瓨,長頸罌也。漿千甔,罌缶也。都甘反。屠牛羊彘千皮,谷糶千鐘,薪稿禾車,船長千丈,木千章,漢書音義曰:「洪洞方稿。章,材也。舊將作大匠掌材者曰章曹掾也。」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馬車也。牛車千兩,木器髹徐廣曰:「音休,漆也。」者千枚,銅器千鈞,三十斤為一鈞。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石,百二十斤。素木,素器。馬蹄噭千,噭音口吊反。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僮,奴婢。古者無空手,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別馬牛蹄角也。筋角丹砂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疋,荅布皮革千石,荅音土合反,荅布,白疊也。漆千斗,糱曲鹽豉千荅,或作台,器名有瓵。孫叔敖云:「瓵,瓦器,受斗六升。」合為瓵乎?鮐●千斤,鮐音台。●音自泚反。鯫千石,鮑千鈞,鯫音在垢反。棗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他果菜千種,子貸金錢千貫,節駔會,駔音祖朗反。駔,儈也。會亦儈也。節,節物貴賤也。謂除估儈,利比於千乘之家也。貪賈三之,廉賈五之。貪賈,未當賣而賣,未可買而買,故得利少,而十得三。廉賈,貴乃賣,賤乃買,故十得五。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
吳楚七國兵起時,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繼貸子錢,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關中宿商大賈,大底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杜氏,安陵及杜二縣,各有杜也。亦巨萬。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俸祿弄法犯奸而富也,盡推理去就,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變化有概,故足術也。若至力農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不可勝數。
夫纖嗇筋力,理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拙業也,而秦楊以蓋一州;掘塚,奸事也,而曲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嵇發用之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雍」一作「翁」。賣醬,小業也,而張氏千萬;酒削,薄伎也,理刀劍名。而郅氏鼎食;胃脯,簡微也,而濁氏連騎;馬醫,淺方也,而張裡擊鐘。此皆誠壹之所致也。
由是觀之,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耶?非也?
王莽篡位,國師公劉歆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與欲得,言賣不售者,官為收取之。無而欲得者,官出與之。易所謂「理財正辭,禁人為非」者也。莽乃下詔曰:「夫周禮有賒貸,周禮泉府之職曰:「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謂人以祭祀、喪紀故從官賒買物,不過旬日及三月而償之。其從官貸物者,共其所屬吏定價而後與之,各以其國服事之稅而輸息也,謂若受園廛之田而貸萬錢者,一周之月,出息五百也。貸音土得反。樂語有五均,樂語,樂元語。河閒獻王所傳,道五均事。按其文:「天子取諸侯之土以立五均,則市無二價,四時常均,強者不得困弱,富者不得要貧,則公家有餘息,恩及小人也。」傳記各有斡焉。斡音管也。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斡者,所以齊眾庶、抑並兼也。」遂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雒陽、邯鄲、臨淄、宛、成都邯鄲,故趙郡,今廣平郡縣。臨淄,故齊郡,今北海郡縣。宛,今南陽縣。兼雒陽、成都,所謂五都也。市長皆為五均司市。東市稱京,西市稱畿,雒陽稱中,余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皆置交易丞五人,錢府丞一人。工商能采金銀銅連錫、登龜取貝者,登,進也。龜有靈,故言登也。皆自佔司市錢府,順時氣而取之。各以其所採取之物,自隱實於司市錢府也。占音之贍反。
諸司市常以四仲月,實定所掌,為物上中下之價,各自用為其市平,無拘他所。眾人買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周於人用而不售者,均官有以考檢厥實,用其本價取之,無令折錢。萬物卬貴,過平一錢,卬,物價起也,音五岡反。則以平價賣與人。其價低賤減平者,聽人自相與市,以防貴庾者。庾,積也。以防人積物待貴也。人欲祭祀喪紀而無用者,錢府以所入工商之貢但賒之。但,空也。空賒與之,不取息利。祭祀無過旬,喪紀無過三月。人或乏絕,欲貸以理產業者,均授之,除其費,計所得受息,無過歲什一。均謂各依先後之次也,除其費,謂衣食之費已用者。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雒陽薛子仲、張長叔,臨淄姓偉等,姓姓,名偉也。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簿,計簿也。府藏不實,百姓愈病。莽知人苦之,復下詔曰:「夫鹽,食餚之將;為食餚之將帥。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藏;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仰以給贍;仰,音牛向反。錢布銅冶,通行有無,備人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人所能家作,必仰於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人富賈,即要貧弱。先聖知其然也,故斡之。每一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人並侵眾庶,各不安生。
後漢章帝時,尚書張林上言:「宜自交趾、益州上計吏來市珍寶,收采其利,武帝時所謂均輸也。」謂租賦並雇運之直,官總取而官轉輸於京,故曰均輸。詔議之。尚書僕射朱暉奏曰:「按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奸盜。誠非明主所當宜行。」帝不從。其後用度益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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