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不知身處何方。沒有光,沒有聲音,失去了重量……虛空。什麼也看不
見,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摸不著,沒有形體,如夢似幻……虛空。
宇宙黯淡、死去、消失。世界已告終止。
沒有星辰,沒有溫暖,沒有生命:暗夜已經獲勝,光明永遠地離去了。死亡占
了上風,巨大的創造之鐘停止了運行。巨大的能量曲線被拉直了。熱、冷——這些
詞都失去了意義。沒有運動。虛空。
無限也同樣成了漆黑一片。此處、彼處——這些說法已經毫無意義了。無處即
處處;處處皆無處。
意識陷入了永恆的黑夜,暈眩、翻轉、懼怕。生命生存在無盡的死亡之中。在
感知成為徒勞的時候徒勞地去感知事物。頭腦在沒有時間思考時卻在思考。
霍恩尖叫。尖叫無聲。沒有行動。這是令人吃驚的思維,但沒有引起任何身體
上的反應。它被囚禁在意識那狹窄而又無法衝破的硬殼之內了。它好比是一道閃電
被捉住了放在一個空心的球裡。
沒有呼吸衝過他的鼻孔或是激盪他的肺部。胸膛中也沒有了充滿節奏的跳動。
沒有肌肉在緊張或是放鬆。他成了一份孤獨無望的意識。
頭腦在無限之中旋轉。
思考!思考!
無限被劈開了。創造!
意識在子宮中孕育,沒有重量,永遠地下墜著,下面、上面、四周,到處都是
無盡的距離。那是不對的。思考!沒有上,沒有下,所有的方向都是向外的。
意識。一個可以用來思考的頭腦。存在。循環論證了。而在這之外,虛空。
誕生!
在某個事實之上人就能建立起一個宇宙。總是那個事實,總是這樣的,我思故
我在。事實由我而肇始。我即宇宙!我即創造者。
創造,創造出一切。一切都已被毀滅,只剩下了創造。只有創造還活著。沒有
思想,沒有記憶,只有你。創造!
宇宙正墜入虛空。是在下墜還是處於失重狀態?區別毫無意義:都是一回事。
下墜。牢牢抓住這點,某件事物必定墜自某處,墜經某物,墜向某處。
抓住這點。抓住健全的理智。創造。
墜自某處。自某個有重量的和穩定的地方。地球。霍恩創造出了地球,完整的
地球,有著綠色的平原和灰色的山巒,還有河流、湖泊和海洋,有藍天、白雲和陽
光。他又為它加上了動物和人,地球。他的創造令他神往。但地球在他的身後。他
便是從那裡墜落的。
墜向某處。向某個有重量的和穩定的地方。埃戎。霍恩創造出了埃戎,完整的
埃戎,披著鋼鐵的外衣,冰冷,巨輪的中央,輻條穿越群星。他把它從冰一般的金
屬表層下面挖掘了出來,又為它加上了鼴鼠般的人,他們在隧道中盲目蹦跳著。埃
戎。它在他的前方,他便是墜向那裡的。
墜經某物。墜經其中一根金色的輻條。管道。霍恩創造出了管道,完整的管道,
外表閃著能量的金光;內部,一片黑色的虛空,一片沒有時間和空間的虛空,縮小
空間或是擴展時間以使光年計的距離可以在數小時內跨越。他為它加上了一個人,
他自己。他正在管道中墜落著。
事實。霍恩創造了它……
記憶又恢復了。理性也隨之而來。感覺依然缺失,但他已經有了這兩樣了,他
必須緊緊抱住它們,不然他就會發瘋。他墜進了管道,墜進了虛無和非理性。他依
然身處其中,但現在他的心智又起作用了。
他用意念強迫自己的心智去感受。在永恆的盡頭,他放棄了。要麼是他的心智
被隔離了,要麼就是確實沒有東西可以被感受到。
永恆。管道中同樣是沒有時間的。每個瞬間即是永恆。
這種狀態可以是死亡。霍恩平靜地考慮著這種可能性。他隨即又把這個念頭拋
開了。這是一個不能帶來任何好處的假設。如果這是真的,那他的境況便永遠也無
法改變了;如果這不是真的,那他接受這個假設可能會使之由假成真。
他置身管道之中。這些感覺——或者說這些感覺上的缺乏——正是其結果,或
許這正是管道的效果。
他以前進過兩次管道:一次從「卡農四號」到埃戎,一次從埃戎到卡裡斯圖。
兩次他都是無意識的。第一次他覺得是因為某種氣體。第二次他屏住了呼吸,躺在
衛兵區的舖位上,身上捆著皮帶,可那種眼前一黑的感覺絲毫也沒有推遲。他們肯
定有別的辦法。
他當時曾經懷疑過這是為了防止管道的真相被洩露出去而採取的一種措施,現
在他不敢肯定了。這很顯然是——即使不完全是——一種防止精神錯亂的措施。他
知道自己的意志是很堅強的,可他也十分危險地瀕臨了無可挽回的瘋狂。
他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他正在管道之中,從地球墜向埃戎。其感覺如下:沒
有光,沒有聲音……比這更妙的感覺是:沒有運動。再美妙一點的是:沒有能量。
換言之,他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瞭解事情的真實狀態到底是怎樣的呢?因為沒有刺激和沒
有反應對意識所造成的感受是一模一樣的。又或許,如果沒有反應的話,刺激也不
存在了。如果沒有耳朵的傾聽,聲音還存在嗎?
霍恩切斷了思緒,那是一個形而上學的死胡同。他必須由他自身以外的東西來
推斷出事物的真實性。他所處的這種存在狀態已經夠以自我為中心的了,他不想再
回到宇宙創造者的幻想中去。
應該做一些測試來決定究竟這兩種情況中哪種是真的。但是頭腦怎麼能用來測
試東西呢?頭腦有三個功能:記憶,分析和綜合。記憶……
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人在看他的表: 「我想這些旅行共花了3個小時,一分鐘
都不多。」
分析……
1.埃戎在騙人;旅行其實在瞬間就完成了。
2.是那個人弄錯了;他的手錶停了。
綜合……
如果1是對的, 那麼我正在思考中的這些想法都只是一瞬間的。這個看來是無
限長的旅行可能是無限短的嗎?時間是人創造出來的概念,這是不錯的,而且它可
能不是以一種我們能夠理解的方式存在於管道之中,可是我對於時間持續的意識還
是清醒的,無論這種持續的長短怎樣。而且瞬間傳遞意味著一樣東西同時存在於兩
個地方。判斷:難以令人相信。
如果2是對的, 那麼運動在管道中是停止的。這包括:光,聲音,能量的各種
表現形式,呼吸,心跳,所有物質的內部活動包括中子運動……那我又是怎麼思考
的呢?難道智力可以脫離形體而存在嗎?判斷:更有可能。
這一假設是能自圓其說的,而且符合觀察得到的現象。如果這是正確的,那麼
兩種情況都可能是真實的:沒有刺激存在而且感覺也無法接受印象並把它們傳遞進
大腦。要是他能檢驗一下……
霍恩認出了熟悉的管道壁。至少他有了一個假設,已經聊勝於無了。
管道壁——他突然想起它們來了。他記得它們是很危險的。他決不能碰到它門。
戰船上繞著的金帶就是派這個用場的,不讓戰船接觸到管道壁。可是他沒有金帶,
沒法讓自己不碰到管道壁,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靠近了管道壁。即使現在他
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向它慢慢靠近著。
他斂定心神,把自己從恐懼的邊緣拉了回來。為管道壁而擔憂是毫無意義的。
要是他碰到了管道壁,一切就都結束了,而對此他是無能為力的。
他想起管道看上去越變越窄的事來了。他曾經見過一幅管道的素描,他竭力讓
畫面浮現於腦海,管道變窄了。就好像把一個玻璃管中間加熱後朝兩邊拉一樣,管
道被拉成了一條細線。它是不是寬得能讓他通過呢?
飛船要比他大得多,它們都能通過。不過這可能是那些金帶在起作用。等他到
了管道的狹窄部的時候……
得做點什麼,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聽憑命運的擺佈,採取無為的態度或許是很
自然的,但這會對心理造成災難性的影響。
他決定把注意力集中到一種感覺之上。他目力去看,但經過長時間絞盡腦汁的
拚命努力之後還是失敗了。他被一種模糊的感覺困擾著,覺得在他身體的四面八方
等距離地存在著一樣無法芽透的東西。那樣東西會是管道嗎、如果心智是與大腦不
同的東西,那麼它能直接去感知嗎,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中?他接受了這種可
能性,卻又無法證明它或是去使用這種能力。
旅行似乎永無盡頭,這種感覺使他倍感壓抑。時間或許是人的發明和他的工具,
但它也能成為摧毀他的敵人。由於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測量它的流逝,他可能會在對
一個瞬間流逝的等待中衰老。這趟旅行在客觀上的持續時間可能只有三個小時,但
在主觀上卻是無數個永恆。
他逃離了一個通向瘋狂的陷阱口,卻發現自己又站在了另一個陷阱口的面前。
他必須讓自己的心智保持忙碌,他必須要用思想來填滿永恆。
他計劃著到了埃戎之後要幹些什麼。管道會將他帶到極點上的某一個穹形終端
站,它就像是一頂插滿管道的帽子。這些帽子不隨著埃戎一起運轉。如果是那樣的
話,管道馬上就會扭曲得像意大利麵條一樣了。龐大的、佈滿鋼釘的帽子浮在一個
淺淺的水銀池中,沿著與埃戎相反的方向運轉,或者說得更精確些,埃戎在它們的
下面運轉著,而它們則通過馬達來保持靜止。
飛船穿越空氣閘門後進入埃戎附近的空間。它們要找到各自分配好的升降機。
巨大的升降機把每艘飛船一層一層地往下送,直到它到達合適的地方。貨船要一直
往下,停在靠近埃戎自身那古老而又寸草不生的岩石的地方。戰艦則停在兵營那層。
僅供那些金族人乘坐的客輪則幾乎只須往下降一點就夠了。
但是飛船對他是毫無用處的。就算他偷到一艘飛船並飛進太空的話,他也無處
可去。他沒法進入埃戎。升降機是由人從星球表殼下的內部操縱的。最近的星球按
常規航速也得飛上好幾年,因此他很快就會被抓回去的。
除了飛船之外,必須要找到一種辦法從帽子進入到埃戎內部。他能不能就穿著
太空服走到埃戎星球的表面,然後找到辦法進去呢,不,這決不是個辦法。就算他
能從靜止的帽子跳到旋轉的星球上而不出事的話,他也會在尋找進口的時候冒暴露
的危險,更何況這樣的進口還不一定有。
帽子與星球之間應該有一個直接的連接點。不會在帽子的邊沿上,儘管那裡的
相對運動速度不是很大。如果帽子的直徑有50千米而埃戎的運轉速度與地球相同的
話, 相對運動的速度就低於每小時7千米。不過兩邊的門要是得邊轉邊等著才能對
齊的話,那該有多傻呀。埃戎肯定不會那樣設計的。
而在另一方面,一個人越是靠近極點,其直線速度就越低,等他正對著極點的
時候,速度就為零了。如果有通往埃戎的進口的話,那一定是在那裡了。霍恩盡他
對埃戎的瞭解所及詳細地計劃著,該怎樣才能從帽子進入埃戎,進去之後又該干什
麼。
但他對那只在他心智邊緣咬嚙著的瘋狂的老鼠仍然難以釋懷。思想有多快?時
間有多慢?3小時有多長呢?
那份自稱為霍恩的心智沒有任何感覺,正盲目而又無助地漂浮在一個無形的區
域之中,受著一股感覺不到的力的牽引,奔向一個越來越萎縮的目標。只有信心才
能支撐它,而它擁有的惟一的信仰便是自信。
這真是件有點諷刺意味的事情,霍恩想道,因為此時的他正是最孤獨的,一點
都無法借助外力,也無法對他的環境做出反應;他是一個被完全隔絕的個體,連一
塊肌肉都無法運動,無法以任何方式改變他的處境。這其中怕是有點什麼啟示吧,
他想著。
儘管信仰是對宇宙的一種屈服,但或許還是相信點兒什麼東西會更好些,他思
忖道。按照熵教所宣揚的,創造之輪看似毫無目的,但在其背後卻有一股偉大的、
仁慈的力量。要是他能夠相信的話,這種信念現在或許會給予他支持。
他確實有些可相信的東西:他信埃戎,相信它的技藝和力量。埃戎造的東西都
是很管用的;管道就很管用,它能把他帶到埃戎。但對埃戎的相信只是他相信自己
的一種形式。這其實是對他自己的感覺,他的判斷和對外部環境的真實性的相信。
思想有多快?到埃戎要多久?
相信自己並不是件太糟糕的事情。若他信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東西的話,他
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嗎?他自己知道是不可能的。正是自信將他從自憐、容易滿足和
輕信中解救出來了。自信告訴他,一個人的命運掌握在他自己的雙手中,沒有什麼
東西是不可能的,更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避免的。
自信使他三次擁有了財富,其中兩次已經被他揮霍掉了。第三次他將它浪費在
一場與埃戎的徒勞無益的戰爭上了,自信帶著他在星團的十幾個星球上經歷了無數
的冒險, 曾使他從中獲益,也使他最終又落得兩手空空。自信帶著他歷經300光年
的距離穿越帝國到地球上進行了一場暗殺。
要想到達地球,只有通過埃戎。靠一場大赦,霍恩才得以加入了衛隊。在「卡
農四號」星球上經過一番粗略的訓練,嘗到了野蠻的僱傭兵執行的可怕紀律之後,
霍恩被飛船送到了埃戎。在那兒,他被交到了埃戎的教官手裡,接受進一步的訓練。
沒有一個新兵在訓練中死去,軍官們稱他們為「幸運軍團」。但是被指派到一
艘飛船上奉命去地球的機會如遭雷劈一般微乎其微,霍恩對此是不存奢望的。他和
司令部的人套上了近乎,等一疊疊命令的副本到來的時候,他翻閱了一下,找到一
份派往地球的,用模仿了多時的筆跡寫上自己的連隊,不到一天,他就到了卡利斯
圖,這是太陽系中一顆大星球的衛星,而地球也是在太陽系中的。
到地球的旅行要慢得多了。一到那裡,他就整天找機會從飛船上逃跑。一天晚
上,他被派到三號船塢站崗,正好飛船上的巨型來復槍因為要重新吊裝而卸下來了。
在與他一起站崗的衛兵被綁住手腳兀自驚魂未定的時候,他已經逃之夭夭了。
他花了一個星期才擺脫了追捕,來到了隔離牆下。氮鐵製成的隔離牆高高地矗
立著,牆上通了電,分隔著牆內的糧食生產基地和牆外的美國大荒漠。沿牆有人巡
邏,牆基也打得很深,來不及從下面挖洞鑽過去,後來他只能從一道門裡硬衝出去,
三個衛兵死了兩個,另一個太警覺了,被他跑掉了。
在穿越荒漠的一路之上,他憑著自信,拿取他所需要的東西,比如那遊牧民的
小馬和那個骨瘦如柴的人的生命。小馬最終送了命,而那個遊牧民靠兩條腿背著他
的帳篷行走,必定也是同樣的下場。不過既然連霍恩都能追上他,說明他本來就逃
不過後面那一大幫追逐者的。骨瘦如柴的人固然是因他而送了命,但如果只死一個
人就夠了,為什麼非得搭上兩條命呢?
霍恩又想起了那個驚弓之鳥般的中國人,那個老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吳老頭,想
起他在面臨黑色深淵的那架扭曲的梯子上搖搖欲墜,嚇得說起話來連氣都接不上來,
又是怎樣跌落下去,高聲尖叫……霍恩想他應該不是故意要弄彎梯子的,但是不嚇
唬他一下霍恩又怎麼能夠知悉關於他和莉兒的所有真相呢?雖然事後看看,這些真
相和他是毫無關係的,但他當時又怎麼能知道呢?
霍恩在想,不知道死神有沒有最終攆上他們。他們要麼死了,要麼被抓起來了,
不過相比之下,還是死了的可能性更大。
忽然。一陣羞恥感令他心頭一痛,他想起在科爾納死後的那場逃亡中他害怕得
大叫的情景,他想起了那個山谷,荒漠上的棋盤,那個只在黑格裡移動的人,絕望,
重又回到山谷,還有那只免子,從它身上取得的能量支撐著他到了這兒,支撐著他
第三次穿過那殺黑暗的隧道來到了這條更黑暗的隧道。
他又想起了將文妲·科爾納攬在臂中的情形,這是一段美好的記憶,因為在他
的身體裡已經什麼感覺都不剩了。他想起她在他的手臂裡掙扎,她的身子給他留下
了纖小而又堅挺的感覺,還有她噴在他手上的灼熱的呼吸。一想到她的美貌,她的
勇敢,以及她說話的樣子……霍恩就能感到他的心臟又在加快跳動了。
思想有多快?到埃戎還有多遠?
文妲是帝國的繼承人,去想她真是一件蠢事,不過這也比變瘋要好。而變瘋又
比永遠死去要好,因為霍恩有一種預感,在他從管道中脫身之前他會需要一個能派
用場的頭腦。
死亡。那顆呼嘯而過的子彈是朝文妲站著的地方打的。這是衝著她來的,這一
點霍恩現在已經弄明白了。是誰想要殺她呢?
是誰雇他來殺科爾納的呢?
那都是發生在他身後的事情了。在他前方的是埃戎。他肯定不久就能到那裡的!
他再次嘗試著想看看,結果還是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一種無法穿透的東西在各個
方向等距離地包裹著他。只有一個方向例外。他的頭腦緊張起來了。那是光嗎?還
是只是他的想像?難道是幻覺嗎?
遠遠地,一種印象在他的頭腦中漸漸成形了。光亮,硬幣般大小的,正越變越
大。遠處現出了長長的桶的形狀。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主閘門的樣子在霍恩
的頭腦中變得越來越鮮明瞭。這是不是某種特異功能,還是幻覺——走向瘋狂的第
一步?沒有辦法確定,因為沒有辦法檢驗。亮光好像是越來越近了。快思考!
如果他是在用自己的心智直接感知著這一切,那又怎麼會受到限制呢?為什麼
他早看不見這一切呢?回答:也許他原來就能的,也許有一種天然的限制,也許…
…太多答案,又太多問題了。
亮光變大的速度更慢了。太慢了。如果他真的是在看著它的話,他會把距離估
算成20米、15米、13米、12米、11米。
太快。太快了。
有沒有可能他並不是在漸漸向閘門靠近?他正在感受的東西是真的嗎、他會不
會因為某種原因而差一段距離到達不了呢,會不會是因為他進入管道時自身沒有任
何速度呢,他會不會差10米到不了呢?
10、10、10、11。
他必須把這當做一種真實的情況來處理,而不能把它當做是歇斯底里的頭腦出
於恐懼而產生的幻覺,可他沒法有所舉動。他什麼都沒法干——干啊——他動不了
……
12、13。
思考!會有多少機會呢,比方說一樣東西從一條筆直的管道中墜落30光年的距
離而一點都不碰到管壁?沒有機會。這是毫無意義的問題。沒有——絕對沒有!如
果這是真的話、那麼肯定有樣東西使他和四周的管道壁保持等距離,難道是心智?
是它對這個奇異的宇宙施加廠一些意念力,不妨試試!又會有什麼損大呢?
除非是理智。
霍恩推理著,沒有其他的詞可以來描述現在這種感覺了。重力攫住了他,拽著
他重重地摔向閘門的地面。亮光迷住了他的眼,各種感覺的印象一下子淹沒了他的
意識。
霍恩長出了一口氣,初時聽來像是一聲歎息,而到後來便更像是一聲抽泣了。
他成功了,他終於到達埃戎了,而此時的埃戎在他眼中便有如老友一般親切。
不過這只是一個假象。要是真這樣想便無異於自殺。
歷史
夢想者,建造者……
和螞蟻一樣,人們建造城市。和螞蟻不一樣,人們是有意識地這樣做的。是因
為城市方便而又經濟,並不是因為他們需要或是喜歡城市生活。人是討厭城市生活
的,歷來都是這樣。然而城市的建造一旦開了個頭,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所有的事物都是朝著極限發展的,然而極限的本質便是永遠無法達到。不過如
果埃戎不能被稱做是一個極限的話,那只是因為定義上的問題,埃戎是人們——即
那些城市建造者們——的夢想。
追溯一下以前的足跡,以前的夢吧。古老的巴黎和倫敦;年代長久的紐約和丹
佛;盛極一時的森波特。但在埃戎開始建造以前它們就已經只剩一片頑城殘郭了。
埃戎城。一個星球被裝入金屬的外殼之下,在遙遠的太陽光芒照射下閃著清輝。
一個星球,一個城市。隨著埃戎因為管道而變得強大,金族人上建下掘:他們需要
空間,更多的空間,再多的空間。倉庫和貿易中心,學校和兵營,住宅和宮殿,娛
樂中心和工廠,餐廳和公共食堂,控制室和動力室……
埃戎是一個群星簇擁的帝國的中心:政治中心、經濟中心和社會生活的中心。
每一次離開行星裝船出貨,每一條信息,帝國的大部分動力都要從埃戎經過。埃戎
在自動地生長著。只要金色的管道通向埃戍,這種生長便永不會停息。
埃戎。超級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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