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要一代代回首往事,如鐘表之要上弦才不停止。」
「江河之於大海,如生命之於死亡:為其提供營養。」
「箭如要射中靶,就得相信矢與的兩者為一。」
「時光有漲有落,卻永不流失。」
「每一個生命都是浪潮衝到岸上的沙子。」
「每一個人只不過是上帝的一個惡夢。」
「生命是元形之中的一個地獄。」
亞當姆斯打算黎明即起,但卻起不來。他頭痛頭昏,下了床站不穩又躺倒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清醒了些,但仍無比疲勞倦怠,似乎身體的一大部分已不屬於自
己。他望望半明半暗的臥室,似乎有什麼物體藏匿在暗中,悄悄地窺視著他。他再
振作精神,終於起了床。他到廚房取出藏在地板磚下的軟盤又回到電腦旁。此刻他
的頭腦還處於半睡眠狀態,但腦中浮現的那些句子依稀記得,他就不加思索地錄進
日記。自從與阿娜哀爾離異以後,他每天早晨都這麼做。這類幾乎是機械化的文字,
他記下來就拉倒,從不看第二遍。
另外,他還打算把印第安老人說的話回憶一下,能記得的都寫下來。
巴爾希特那邊怎麼樣了?想到自己居然萌發了這種擔心,他也覺得奇怪。他設
想那邊的情況:幾個人發現有顆彗星可能會從太陽背後竄出來毀滅地球,一位落魄
的科學家自命力三星搜索者,把他的發現報告當局卻碰了壁,某位高官被糾纏不過
就通知了最權威天文臺,但對方的反應也僅僅是聳聳肩:「是的,這顆彗星要過來,
但距地球遠著哩!」然而,聽到這類危言聳聽的話,當權者也會有點小小的波動:
有這麼嚴重嗎?應該闢謠嗎?或者該怎樣防範於萬一呢?對之深入研究?辨明真偽?
公諸於新聞單位?果真那麼做了,就會造成全球性的恐慌,最後不得不通令禁止傳
播,不許有人尋找庇護所。或者還是像此人所說的那樣,趕快遠離撞擊點逃到澳大
利亞去?或者至少先把家屬轉移到安全地帶?
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那可糟透了:如果預言屬實,大國首腦也會束手元策,假如
全球的一切力量能順利集中起來,也許最終會找到個解決辦法,譬如像巴爾希特提
議的那樣,尋找霍皮人的石牌,發現啟動太空武器的密碼。然而向全球發出這種一
致行動的號召,其後果只會使大家作鳥獸散,任何有效的集體行動都不可能完成。
所以政府首腦只能沉默,哪怕距災禍來臨只剩一個星期,或一個星期也不到,最聰
明的辦法不外是一字不提,任何人都會這樣於的。等著等著,把自己的家庭轉移到
某一安全點,希望是搞錯了,或是希望某個人超越常規,單獨行事,啟動太空武器
並將之發射出去,在消息擴散前就把危險排除……
亞當姆斯搖搖頭,自忖這種故事簡直荒誕之極,不可能成立,也不可能發生,
最好是找出編造這幕鬧劇的人。看看他到底出於什麼動機。
然而他無法忘記巴爾希特說的話,此人知道他真名實姓,而且向他提出了交換
條件……告訴他克拉斯諾雅斯克事件的真象,而他則為之提供霍皮人的石牌。這個
提議令他瞠目乍舌,因為該事件的真象是任何人也不曉得的!
40年後克拉斯諾雅斯克的反應堆才能打開,在這以前誰也不會知道裡面發生過
什麼情況。 他本人完全可以肯定打開後會看到什麼遺棄在裡面的111具屍體上,有
核電站站長維克多·查普裡明斯基簽署的進入反應堆中心部位的命令,還有他拉·
豐登教授書寫的反對意見。他那時被派到該地幫助拆除這個核電站,而今天這個世
界上最危險的核電站仍然在俄羅斯的土地上運轉。因為查普裡明斯基在核輻射發生
之前正好進入了反應堆裡,和裡面的人員一起死了,也就成了英雄。而他拉。豐登
教授則成了這一事故的罪魁禍首,要為這次無謂的犧牲承擔責任。大家議論說,是
他先提議進入,後來又袖手旁觀,聽任同僚死去。人人都相信這種官方說法,把他
當成了懦夫,而站長查普裡明斯基則被認定為俄羅斯核工業的英雄。實際上,此人
不過是個追求名利而又十分自負的小人;而他與查普裡明斯基的爭執,並無見證人,
唯一的證據埋在反應堆中,40年後,才能見到。過了這麼長的時間,證據還能保存
下來嗎?
因此,美國情報機關和俄國當局一致決定要求拉·豐登教授從此銷聲匿跡,上
面也不再追究責任。他先是猶豫,後來接受了這個條件,原因是追究起來,他完全
可能身敗名裂,甚至有牢獄之災。
兩年之後,軍方委任他指導一個能源預測項目,但他得改名換姓。
毋庸置疑,他之所以答應給巴爾希特辦事,去找印第安人的石牌,其重要的原
因就是對方答應幫他平反。他並不相信那個故事,也無意去拯救那下個世紀的人類,
接受巴爾希特的任務,只是為了找機會洗刷自己。
他把印第安老人的兩個問題又讀了一遍:「按第三聖約書,宇宙該如何結束?
是不是和巴哈納很熟?」第二個問題比第一個還要玄,他一點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友玲知道不少情況,但始終沉默不語,藏而不露,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亞當姆斯把梅薩高原之行的情況記在日記本上,再記下兩人回來之後的情形。
他們回到溫斯洛後,他先把友玲送到飯店,正好趕上她值班。一路上友玲顯得
心神不定,他想也許是怕遲到吧!他回到家,太陽已落到西山峰上了。他立即撲向
電腦,上面果然有巴爾希特的留言:「有密碼了嗎?」這問話每小時重複一次。但
對方不在網上,亞當姆斯就無法提出那兩個問題。
對方是否從此消失了,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忙了一大陣,結果仍是一個謎!
他焦躁不安,坐臥不寧,為轉移注意力,就給威爾菲爾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
梅薩高原之行的情況。這位老天文學家起初開著玩笑說:
「您是不是閒極無聊才去聽那堆廢話?」
「您認為霍皮人講的都是廢話?」
「絕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印第安人是可敬的智者,我知道他們有對大自
然無窮的知識,但從不向一個白人吐露半句,所以就胡言亂語一通,為的是換杯啤
酒。我小的時候住在猶大區,那裡的叫花子為招人注意,不惜信口編一套《十誡》
續篇。這裡的印第安人也差不多!」
話雖如此,威爾菲爾德還是靜靜地聽完了。最後他自言自語他說:
「這些故事我以前從不知道,它和聖經所載毫不遜色,而且大體上不乏真實感。
我很喜歡這種關於宇宙系列的說法。 您剛才講有幾個,9個,7加2?我們處於第四
宇宙?我們的先祖也這麼想過,但不見於書面……這就怪了:有人說這些荒原中的
印第安人有著含義深遠的文化,可是我從未想到他們會創造出這麼豐富的神話,更
未想到他們會對一個外人講出來!您說這個印第安人領袖把彗星的事當成真的、但
他甚至不曉得什麼是英特網!」
亞當姆斯一面回著電話,一面察看搜索軟件,希望找到一點線索,但什麼也沒
有……他說:
「您又錯了!他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要比我們對他們的瞭解多得多。他很重
視銳夫塔脫彗星。我想了想,這位老人已經是朝不保夕,如果不是因為這顆彗星,
他絕不會用那麼多時間答覆我的問題。這顆星似乎是他期待己久的東西,而我的來
訪,好似補足了他生命中的空白。是的,就像是打牌時缺的那張坎檔。霍皮人的神
話和巴爾希特的信息的內容,何其相似乃爾……」
「什麼相似乃爾?」老天文學家問。
「巴爾希特說的『第四次災難』與霍皮人的『第四宇宙』結尾可以旗鼓相當。
印第安老人似乎正在等待某人某事,我想他是希望那個網上客人正是他期待的那一
位。您沒有親眼看到他口授兩個問題時的神色……就好像教師對孩子那麼專心致志,
像年輕神父那樣充滿激情,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您沒有叫我也去,我真樂意跑這一趟!」
亞當姆斯有點不自在,他放下電話,擦擦汗說:
「我想到了要叫您,但他希望只見我一人,而且我認為……」
對方的聲音變得婉轉柔和了:
「別在意,我能理解,下次吧。如果還有下一次,也許我能……您的印象是他
相信有人從未來對您說話嗎?」
「他沒有說。但現在回想起來,他並不覺得奇怪,甚至可以說對他而言,這件
事與別的情況相比,是最為平淡的了。」
「您把那兩個問題傳出去了、對方答覆了嗎」
「還沒有哩!自從我回家以後,他還沒有露過面。」
「那就說說我吧!您出去溜躂的時候,我在這兒想,.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善。
我的直覺告訴我,此人決非開玩笑。開始我想這是個瘋子,讀幾本書,就把幻想當
成真實,而且要把您也拉進去。後來我把這種假設否定了。一般人開不出這複雜新
穎的玩笑……」
「那麼您認為是怎麼回事呢?」
「可以做出幾種設想。譬如某人在搞陰謀詭計,想假您的手火中取栗……」
「怎麼可能!」
「也可能有人被派來尋釁鬧事,毀您的名譽,並用這種手段破壞美國最有威望
的科研中心的名譽,甚至詆毀國家總統。」
「毀我的名譽,可是我僅僅限於聽他講,什麼也沒有干!」
「然而您還是同他對了話。美國軍隊中最為秘密的核子項目的科研負責人在英
特網上與人對話,而對方又自稱從未來世紀與他對講,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了,全
世界都會笑掉牙,那麼咱們的研究所也就抬不起頭了。」
「我沒有做壞事。」
「那為什麼冒險?您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這個老天文學家真是聰明絕頂。亞當姆斯決定迴避這個問題,找個藉口掛上電
話:
「就談到這兒吧,利甫齊茲將軍還叫我去他那邊呢。」
「是的,我差點忘了。您可得當心。此人表面和善,但他精得連公牛也要擠出
奶來。您知道過堂的三大要點麼?知道了才經得住審問。」
「小題大做!我這不是去過堂,不準備去受刑!」
「等著瞧吧。總而言之,您會謝我的。」
「三大要點是什麼?」
「第一不要就問作答;第二見對方一切知道就全盤托出,這符合您的情況。」
「要是他都知道,何必再問?」
「不是為瞭解新情況,而是看看您是否撒謊。所以,也許您不必全盤托出,但
決不要撒謊。」
「我根本不想說謊。第三條呢?」亞當姆斯說,其實他這句話就打了埋伏。
「別以為將軍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只不過是要給上司一個交待,而上司才
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
「危言聳聽!華盛頓不是莫斯科!」
「有道理:我那個時候還沒有英特網。」
威爾菲爾德爆出一陣大笑,接著掛上了電話。
就在晚上9點之前, 亞當姆斯應招來到利甫齊茲將軍住地,他的副官茹菲奧少
校也在。人說少校日夜都跟著他的將軍,比將軍的影子還貼身。茹菲奧告訴他接見
將在研究中心院內的一座小別墅中進行,那是將軍的私宅,一般人很少有此殊榮!
亞當姆斯以前與將軍只單獨見過一面,將軍是本研究方案的負責人,也是其起
草人,總之,是他說服總統採納了這個方案。此人五短身材,粗壯肥大,已經謝了
頂,但性好修飾,而且以守時著稱。人說他不像個糾糾武夫,而更像一個有條不紊
的管理人員。他的私生活知者甚少,半輩子軍人生涯都是在總參謀部的辦公室裡度
過的。現任總統還是副職的時候,就看中了他,而他則對總統忠心耿耿,溫斯洛研
究所的人都曉得,遇到緊急情況他可以直接給總統通電話。
一年前將軍單獨接見過他一次。 那時他剛到,接見是在HP5總部莊嚴樸素的辦
公室進行的。將軍向他交待了研究中心的安全紀律,語言簡潔,用詞精確,他聽得
俯首貼耳,不敢多問一句。從那天起,亞當姆斯就明白此人身負重任,不許任何人
有損於他的工作。將軍還在一瞬間暗示他的過去,說得恰到份量,只讓他明白自己
的一切都在他掌中。亞當姆斯還感覺到他暗示了阿娜哀爾的離異,但又覺得他並未
講這事。此後,他只是在各項目負責人匯報工作的會議上見過將軍,將軍聽著各人
的總結,一邊做記錄一邊提醒大家注意進度,因為他向總統保證兩年完成任務。
茹菲奧少校把亞當姆斯帶到一問大客廳裡,客廳空空蕩蕩,擺著幾件俗氣的家
具。出乎意料的是將軍親自進來把他叫到另一間小廳,將軍在那裡剛用畢晚飯。
將軍開門見山,要他明白他與巴爾希特對話的全部打印稿,他都讀過了。至於
亞當姆斯說話中是否把分寸掌握得恰如其分,他並不在意,只要求亞當姆斯不要顯
得相信對方的胡說八道,要避開一切有關研究中少的問題,特別不能洩露中心的所
在位置。他說:
「我已下令調查網絡的安全系統,有人能進入其中,隨意到處闖,這不正常。
這也說明對方神通廣大,別以為這事微不足道。我們的方案,國會早已側目,想知
道其結果,但我們只對總統負責,所以您只能叫對方多說話,盡量弄清對方的身份,
從哪裡來,有些什麼癖好,語言特點等。我們就會把他搜索出來,而且剛剛已經找
出了一些破綻。」
說到此處,將軍站起身來,這說明接見已經結束。他盯著亞當姆斯說:
「我只有一點不解之處,那就是對方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您。為什麼是您而不是
另一個人呢?您對彗星一無所知呀!」
「也許正因為我不懂天體物理,他以為我易於上當受騙。」
「那您就向他證明您不信那一套!在這之前,您就呆在家裡別上班,讓您的這
位朋友隨時能找到您。過幾天我再叫您,小結一下。」
將軍把他一直送到車邊,挺關心地問他得的核放射性病好些了沒有。亞當姆斯
如實照答,將軍評論道:
「您是不是過於悲觀了?」
說完他轉身而去。
亞當姆斯回家後,在電腦前等了幾個小時,對方總是不出現,最後他在機器前
睡著了。
他把這些事全都記在日記本裡,再把軟盤藏在地板磚下,然後洗了個淋浴,燒
了一杯熱茶拿到涼台上去喝。天氣雖熱,但還受得住。自阿娜哀爾去後,他第一次
感到今後的日子或者不會在惡夢中度過,現在的感受就像大病後開始康復一樣。
有人按門鈴,他打開門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身穿牛仔褲和黑襯衣,長髮
扁鼻,面孔肥厚,身材柔軟,這是個霍皮人!他背著一個白木箱,裡面裝滿了五顏
六色的木偶,亞當姆斯知道這種木偶叫卡淇娜,是世人皆知的霍皮民間工藝品。他
想:這個貨郎跑到家門挨戶兜售了!梅薩高原的木雕手藝人經常下山到溫斯洛、蓋
洛普、弗拉格斯塔夫的店舖出賣自己的作品。他正要謝絕,忽然認出此人就是昨天
試圖擋住他們進入沃爾皮,後來又把他們引到霍皮領袖家的那個小伙子。現在他的
樣子不善,亞當姆斯不知他怎麼會找到自己家裡來的,是友玲告訴了他的地址麼?
為什麼要告訴呢?她理應知道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木偶,研究所的同事買過不少,
而他一個也不要。小伙子也顯得很拘束,咳咳嗽清清嗓子扭著身子說:
「我叫譚·阿爾凱,咱們昨天在沃爾皮見過面,您記得嗎?我要對您說說查奎
納的事,能讓我進去嗎?」
「請進。」
亞當姆斯把他讓進了客廳,請他坐到大桌邊,小伙子把木箱放在烏木小桌上,
在椅子上坐下半個屁股,神情很是緊張。
「您有話請講。」亞當姆斯道。
「查奎納老糊塗了,這件事又把他弄得神經亂了。您別再折騰他了,讓他安安
靜靜地才好。這就是我要說的。」
「是麼?但這是他自己要我去的呀!」
「我知道。可是您不該去。我們有個重要的宗教儀式,而您把我們打攪了。他
可能對您說了些自己將來要後悔的話。」
「謝謝您的忠告,但我看不出您憑什麼阻止我去見他。」
「我元權,但我們禁止白人參觀我們的儀式,否則我們會讓您在此居住不寧…
…」
「您威脅我麼?我們都在美國,我想到那兒去就上那兒!」
小伙子搖搖頭,目光變得十分嚴峻:
「那樣不行。我們是霍皮人,來美洲比你們早多了,我們那兒和您沒關係。」
亞當姆斯不明白他為何這麼生氣,非得要他靠邊站。他說:
「這片土地屬於全體居民,並非只屬於最早來到的居民,大家都有權來來往往,
自由選舉,自由通行。」
小伙子激動起來,雙手抓住桌子上的木箱邊緣,反駁道:
「那麼鷹、美洲虎、螞蟻呢,它們也有選舉權嗎:而這些動物和你們稱之謂美
國人的人都對這塊土地擁有同樣的權利入要是也徵求他們的意見,世界也許會是另
一種樣子。我不是來與您談政治的,只是來對您說:讓我們安靜地生活吧!讓查奎
納也安度餘生吧!不要再去看望他!否則你會捲進一場風暴之中,被風暴捲走了還
不知道哪兒來的風!」
令亞當姆斯驚呀不已的是,對方說的話那麼厲害,而聲音卻十分平板,他打定
主意不與這小伙子計較,站起來說:
「再次感謝,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對方臉紅了,也站起身來,突然像孩子似地結巴著說:
「我們不想和您爭吵,特別今天是蛇羚節的最後一天,更不願這麼做。」
他猶豫了一下又說:「請您收下一件禮物,行嗎?」
「禮物?」
「是的,請挑選一個卡淇娜。」
他打開箱子,把10多個木偶擺在桌子上,其中一個是提著葫蘆的紋身小丑,一
個是長著翅膀的長跑運動員,還有個戴著鹿角的武士和馴蛇人,亞當姆斯不知選哪
個好。小伙子緊緊盯著他,他幾乎信手拿了一件,那是個栗黃色的木偶,頭上裝飾
著小烏,正在單腿跳舞。小伙子點頭
「非常感謝,您挑中了我想送給您的那件。」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年輕的印第安人迅速把剩下的木偶收起來,背起箱子向門口走去,嘴裡還念叨
著:
「啊!……還有,您得離友玲遠一點,她只會給您添麻煩!」
亞當姆斯看著他登上一輛破敞篷車,上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木箱。這種警告是
什麼意思?他是不是嫉妒?他察看了一番自己選中的木偶,找不到什麼特別之處。
又是個謎!
他回到房間,屏幕上正在顯示一段文字。他趕緊跑過去讀道:
「教授,您得到密碼了嗎?」
他坐下答:
「還沒有。我見了霍皮人,甚至見到了他們的領袖,但他不願吐露一點兒真情,
除非您能回答他的兩個問題。」
「回答問題?那您就得再跑一趟了。這麼說來,今天我是得不到結果的了?好
吧,還來得及,我還有4天的時間……什麼問題呢?」
「第一個問題是:您是不是和巴哈納很熟?」
沉默了好一會兒,對方才說:
「啊,他想知道這個……怎麼對您說呢?我在地獄裡尋找一點人性的星火……
這就是我的答覆,希望他能滿意,我不可能說得更透了。第二個問題是什麼?快點,
時間有限!」
「他想知道第三聖約書是怎樣描述宇宙末日的。」
對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來才道:
「這個問題也是針對巴哈納提出來的。好吧……我這就回答,答案要長一些,
因為先得講清楚第三聖約書是怎樣描述宇宙初始的,這樣才能正確領會宇宙的終結。
請您把它都記下來,再去向霍皮人報告。希望不會過多佔用您的工作時間。對了我
要您幹這幹那,影響您的工作了吧?您還可以為我騰出一點時間嗎?您的研究工作
肯定很忙……
當心!威爾菲爾德提醒我別上當,現在這話不是引我上鉤麼?利甫齊茲將軍不
就是提防著這類問題麼?亞當姆斯這樣想,就答道:
「別理會我的工作,您說吧?」
「好,注意聽著,並記下來:下面就是宇宙初創到毀滅的歷史,這段歷史是和
平女種根據天使的授意寫出來的
「按《創世記》所言,世界是在『初日』之內創造的『初日』的情況如下:
虛無之中,先有『馨香』,繼有『光明』、『物質』,後有,時光」四者共創
『風暴』 , 合而生『諸神』;『諸神』欲誅其生者而無從尋覓,即創造『神靈』
『神靈』空而無言四處遊蕩,生『無序』,生『虛卵』;『虛卵』半金半銀,變烏
鴉並組織宇宙;諸宇宙盤旋成螺狀,如綵球而繞於桅。」
。。宇宙依秩第生,每個宇宙存在之未,由神靈將之摧毀並宣告新宇宙之起始,
如綵球之相繼綻開。」
「兩個宇宙之間,有一黑夜和永寂。」
「在第一宇宙『馨香』用膠泥造女人,與之合而生初人。始為木人,為洪水所
溺;繼而為泥人,後乾裂;再繼為孿生男女,其後為美洲豹。再後生肉軀之人,與
膠泥女人合而共造太陽。」
「此宇宙為風所吞, 其後繼之。 繼為『光明』,光明宇宙為雷霆所亟,繼為
『物質』,即第三宇宙;第三宇宙為歷時52年的洪水所沒。」
「接下來是第四宇宙『時先』,即吾等所處者是。該宇宙起初飄浮於滯重平緩
的海洋, 由神靈劃定其兩極,北為冰,南為火。一鷹騖置6金卵於其上,卵白為月
亮,卵殼破碎為星辰。神靈於深水撈出淤泥造島嶼。一老人至,毀島嶼,子水中挖
一深淵,入洞撈出死者。神靈造江河填深淵,地球如木排浮於海,如島嶼浮於大洋,
其形扁平,有上下兩面,上有圓形天空。後來神靈令兩名精靈,一陰一陽.於海洋
上創造生命。地球則騷姿弄首誘惑上天,上天惠之以雨露,則生命起始。兩精靈婚
儀期間,女者先表示允應,其實為作態,故夫婦反目。神靈因其爭吵可能導致宇宙
的毀滅,故將兩者除去另造。」
「新精靈誕生後, 於天上取得一玉矛,遊蕩9年後用玉矛刻出地球,而兩者復
又口角。神靈無力從頭再來,聽之任之。夫妻口角即是地震,湖泊丘陵即是揮手相
向所造成的傷痕。其時,地球居民僅是精靈揉搓出來的矮人,後來南風帶來的雨點
形成了巨人,巨人的眼睛即是火山噴口,其汗水化成另兩個精靈,精靈生人,即第
四宇宙的人類,我們的祖先。」
「『高尚』、『工匠』、『沉默』三者均爭為人主,最後『沉默』得到了承認,
創世的『初日』就這樣完成了。」
「上面就是《創世記》中所載『初日』所發生的一切,您己下來了嗎?」
亞當姆斯記得頭昏腦脹,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個老印第安人要知道這個故事,也
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仔細地聽取這個自稱是來自下個世紀的神話……這個神話還自稱
以其細節補充了聖經之不足, 竟說宇宙在創立之日,被毀後重建了3次!亞當姆斯
想:這一切也許就是為了論證我們生活在第四宇宙,和霍皮人所相信的完全一樣!
他只得回答道:
「我都記下了。但您答非所問。霍皮人要知道的,是您的聖約書如何描述世界
末日……」
「我知道,馬上就講。先說清這些,您才聽得懂下面的東西。」
「第四宇宙的生命在一一段時期內還是和諧平穩的。創世把每件事物都排列得
井然有序。而虛無……它是上帝的影子,世界的未來……,則像是茫茫蒼海中沉默
的孤島, 每個生命的每次行動所暴露出來的野,C,在孤島中均有所記載:最無作
為、最一無所有者就最接近於純淨,因而就更具有希望。每個人都是一場惡夢,生
活有如一個無形的地獄。那虛無的上帝一旦厭倦了他所創造的世界,就可以將之再
次毀掉,這次是用來自冥冥之外的光束把它擊得粉碎。」
「那時,就像是第七次聖火來臨的前兆。」
「那時,第四宇宙將被『物質』降下的灰石所蒙住,從而消逝在神靈的軀體之
中。」
「所有的人都要死去,只有一小部份能找到過渡到第五宇宙的通道。倖存的人
也將生活在過去苦難的記憶和對未來宇宙的信念之中。唯一能避免此種結局的辦法。
是有一位救星能改變這光束的方向……」
巴爾希特單調的聲音把這一段背完了,接著是一陣沉悶的寂靜。亞當姆斯看見
屏幕上顯出最後的幾行句子:
「先束將從冥冥之外飛來把地球擊毀,那時就像第七次聖火來臨的前兆。」
這麼看來,第三聖約書已宣告了地球將會被替星那樣的東西擊毀!
亞當姆斯正要啟口問巴爾希特什麼是「來自冥冥之外的光束……」,對方又說:
「我相信這個故事會引起您的霍皮朋友的興趣。請再加上這段和平女神的話:
在第四宇宙中『虛無』將向所有的信仰同時敞開,但任何信仰不承認虛無為本源就
沒有任何價值。上帝、菩薩、索圖克朗只不過是其美麗的化身而已……」
「請告訴霍皮人這就是我的答覆,而且我也等著他們的回音,我們這裡最危險
時刻是在太陽轉彎處。第三聖約書所預示的種種徵兆,現在都靈驗了。」
亞當姆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為了爭取思考的時間,他問道:
「您把這些文字都記得爛熟於胸中?」
「我們這裡很多人都能把第三聖約書背下來,他們相信先覺者,認為應該服從
第三聖約書所宣告的真理。」
「誰是先覺者?」
「這是一位法國宣道者,在此早已十分著名,您若還想……」
說到此處,聯繫突然中斷。亞當姆斯怎麼也無法與他接上頭。彗星是不是先期
落下了?想到此處他也自嘲地笑起來:自己不覺中又相信起這套鬼話!
他坐在那裡重讀記下的文字,不知為什麼覺得它似曾相識且隱約可信,好像字
裡行間、曲折隱晦中藏匿著某神密的信息,決定著世界的命運!
無論如何,其中有些句子講得明明白白,也暗合了霍皮人所示的意思,譬如說:
「上帝、菩薩、索圖克朗只不過是其美麗的化身而已」。另外的一句說冥冥之外飛
來的光束有朝一日會毀滅地球,與霍皮人的說法也是一致的,那肯定是指替星。還
有一句說可能會有位救星轉移光束的方向等等。
亞當姆斯又一次發現自己聽信了這個故事!他為此頗為自責,幹嘛要把它當成
真的?充其量只不過是精心策劃的惡作劇,或者某個秘密教派在費盡心思招募信徒!
可是,他總覺得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又覺得有個無形的東西在暗中窺視他,
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這種茫然的失落感到底為什麼?
3個小時過去了, 他仍然期待著巴爾希特能回到網上,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陣馬
達聲,就跑到涼台上,認出了那是友玲的黑色老別克牌汽車。她穿著一件白色短裙,
一條花披肩交叉在胸前,好似短衫。她拾級而上,漂亮非凡,但顯得相當匆忙,遠
遠的就朝著他大聲說:
「你有了巴爾希特的消息嗎?查奎納很著急哩!」
「他是不是想得到巴爾希特的答覆,好去幫他的忙?」
友玲進了客廳,坐在朝窗的沙發上,又說:
「我不認為是這樣。但是,一開始我向他講你聽到的情況,他就毫不猶豫地認
定巴爾希特所說是真的,或者是反映了一定的真相。」
「他也相信是從2126年傳來的信息?」
她不願直接肯定這一點,只是說:
「他只是肯定這條信息宣告了我們的世界不久即將被毀。他一直等著這個信息,
所有的霍皮人都在等著它。」
「等什麼?」
「等著知道我們的宇宙什麼時候被毀,怎樣被毀。前幾個宇宙秩第被火災、兩
極顛倒和洪水毀滅了,這一次很可能被營星所毀。但查奎納沒有打算防止這個結局。」
「怎麼?他袖手旁觀,聽任一切滅亡?」
「他安之若泰,因為在他看來,優秀的霍皮人會得到造物主的及時庇護,安安
寧寧地過渡到第五宇宙;前幾次宇宙被毀,他們也是這樣過來的。他等待有信息來,
指令那些好人如何進入掩蔽體,如何踏上過渡的通道。至於遺留下來的人,他才不
管他們呢!因為造物主認為這些人該當滅頂之災,霍皮人從不違反造物主的意願。」
亞當姆斯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決定不吐口風。他說:
「好哇!你說這話時倒是神態自若!我不是霍皮人,我也元處可逃……」
她聳聳肩答:
「你嚴肅一點好嗎?你本來也不相信這一套,而且反正一個世紀以後你早已死
了!」
「你們的領袖只管自己的子民?人類其他各族在他眼裡就一文不值麼?」
「人類不配我們費力氣去拯救。況且,許久以來,他們所作所為都是在自我毀
滅。假設他們將在一個世紀後絕滅,你真會為此發愁麼?」
「當然!」
她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回到座位上。既然她對此無所謂,為什麼又憂心
忡忡呢?
「為什麼當然?啊,我明白了,你也相信了這個預言!」她說。
「怎麼會相信?」
「你是為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擔心,是吧?」
他被那嘲弄的語氣刺傷了:
「這不是問題所在。不單是孩子,想到全人類一下子陷入滅頂之災,所有的藝
術品付之一炬,所有的人類知識財富灰飛煙滅,我朋友和我自己的孩子被從地面上
一筆勾銷,我就不能容忍!而你,你能漠然處之嗎?你自己也會有後代,到那時候
他們一併死去,而你會無動於衷?」
她又聳聳肩:
「反正大家都得死!」
「但不要像那樣一下子死絕,不留痕跡,沒有思念他們的後代……」
她用譴責的目光盯著他:
「你最關心的,是沒有人再念及你,談到你,是吧?你錯了,說到底,人人都
會互相忘懷,只顧自己。」
「你怎麼把話說得這樣絕?這些人還未出生,你怎麼能肯定就是這樣?」
這時她轉過頭看見了屏幕,突然跳起來指著電腦道:
「看到了嗎?上面寫著東西!」
亞當姆斯轉過身,見上面並無什麼新內容,都是他已讀過了的,他說:
「的確如此,他已回話了。」
「你為什麼早不說?」
「你不容許我有時間說嘛!等等,我先打印下來,你讀起來方便。」
她端坐在沙發上等著,他感到她在審視四周。想到腦子裡這麼亂,把他的恐慌
和孤獨暴露無遺,他很懊惱。她肯定看到了霍皮青年留下的木偶,他偷眼瞧了她一
下,她就背過臉拿起一支鉛筆在白紙簿上畫一些不相關連的線條,和昨天在飯店一
樣。
他實在不願她到這個阿娜哀爾一夜也未睡過的家裡來。友玲顯得那麼纖弱,那
麼楚楚動人,他時常自問其秘密何在。她為什麼自稱為霍皮人?她的母親是誰?這
些問題,他自知永遠沒有勇氣問她。
他把打印稿取出來交給她,她把白紙簿放到桌子上,在沙發裡坐得舒舒坦但,
好似早已習慣此地。
讀完之後,她把亞當姆斯打量良久,接著莞爾一笑。顯然紙上長篇大論中的含
義,她已全部瞭然。她站起身來幾乎是興高采烈他說:
「要趕緊去見查奎納!他所等待的答案就是這個、也許還有某些支節令他失望。」
他毫不猶豫地隨她而去, 兩天之內他們將二進梅薩高原。和她同坐3個小時的
車,即使不為這個特殊原因也值得。一當他們轉向朝北的直路,亞當姆斯就發現那
輛紅跑車又尾隨而至,他上次回家時這輛車就與他迎面而過。他給友玲指了指那車,
友玲看了一眼,也不減速,只是說了一句:
「這些人有事可幹了……」
兩小時後他們到了山下路分三岔的地方,這時已是傍晚,但人聲喧嚷,比昨日
還要熱鬧。友玲微笑著舉手向人群打招呼,並解釋道:
「很多住在城裡的霍皮人回村過節,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即蛇羚節最後一日。」
亞當姆斯從那個霍皮青年口中早已知道,但仍不提此人曾來訪,只是
「上面還有你家裡的人嗎?」
她的臉色一沉,每次問及她個人的事,她的反應都是如此。她答:
「沒有了。我父親已經過世,母親呢,還在北方活著,至少我這麼認為。」
「為什麼這樣認為?」
「我5歲時她走了,從此音無音信。」
「沒有兄弟姐妹?」
友玲固執地望著遠處:
「曾經有過一個弟弟……」
他換個問題:
「你到這裡的時候有多大?」
「母親走後,父親決定回沃爾皮來住,那時我對此地一無所知。」
「你講他的語言麼?」
「父親只同我講霍皮語,但那時還沒有向我解釋霍皮傳統。我來到的時候,印
象最深的就是卡淇娜,就是你家裡的那種木偶。」
她的目光有了追究的意思,但他頂住了。她又道:
「我們來了以後要按傳統習慣生活,這井非易事,規矩有好幾百條,衣著也不
一樣。我喜歡這些木偶,但真正的卡淇娜卻令我害怕。」
「真正的卡淇娜?」
「這木偶只是用於教孩子識別各種各樣的神靈,而真正的卡淇娜卻是雲彩的堂
姐妹,來自前3個和後3個宇宙,來前走過很長的一段路,穿過了幽遠的、光線不能
達到地球的星雲。現在她們在雲霧繚繞中的聖弗朗西斯科和死者生活在一起,每年
11月和7月巡視各村。有的和藹可親,有的是猙獰的惡魔,但兩者我都怕。」
「你不是真相信吧?」
「長大了我才知道那是大人裝的,但小的時候不懂。冬天的夜晚,我們下到村
內廣場下面的蛇窖裡,從洞頂沿扶梯下去,孩子們擠在裡面要捱一夜,又冷又黑,
又怕又困。頂上有人走來走去,我們驚恐萬狀,但誰也不敢哭出聲,後來卡淇娜也
下來了,身上塗得五顏六色,臉上戴著可怕的面具,一面吼叫一面揮舞著鞭子,有
的還真的打我們,說這樣教我們學規矩。這個時候,年齡最小的孩子都忍不住,就
哭出聲來了。」
亞當姆斯氣憤地說:
「怎能對孩子這樣!」
她斜眼看了他一下,但一直注意著來往的人群,那些人經過汽車時,都投過輕
蔑的一瞥。
「然而童年畢竟留在我美好的記憶中。我學會了分辨鷹和鷂,狐與獾,聽其腳
步就知道是哪種神靈,聞其味就知是什麼東西。看一眼風捲起的樹葉,就說得出它
離開樹枝飄飛了多遠。」
他們拐上去沃爾皮的路,紅色汽車超了過去,他從車中的兩個身影看出是白人。
不管怎樣,這兩個人去梅薩高原,自有其道理。友玲又說:
「我還學會了認識我們人體的門戶。」
「人體的門戶?」
「聽我解釋:人有七竅,頭頂的門戶是最重要的,叫天目竅,即造物主出入之
門,其餘的在兩眉之間,在喉部,在心中、肚臍,最後兩個最靠下,一共7個。」
現在路變得更加陡峭,兩旁是更加稠密的人群,嘻嘻哈哈地回村,有如戲院散
場。左邊是山溝,友玲盡量靠裡行駛,不敢向下看,前面是那輛紅色的跑車。
「總是這麼多人麼?」亞當姆斯問。
「不,我說過今日是蛇羚節最後一天。」
「儀式和昨天一樣!」
「不, 今天更要盛大,而且今年也更為重要,這是由於旱情嚴重,8天之內再
不下雨,今冬就要鬧饑荒。前些時祈了多次雨,也不管用,現在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你總不會相信這樣求雨真會靈驗吧?」
她聳聳肩道:
「當然相信!1000多年來,就是因為祈禱不斷,人們才能代代相傳,宇宙也得
以永存,祈禱有各式各樣,樣樣都為求雨。要是不靈,祈禱也就不可能延續下來。
今天的儀式也是最後一招,求蛇!」
「求蛇?與蛇有什麼關係?」
「查奎納要講,肯定比我清楚:蛇象徵閃電,是雨的先行官。」
「我個人不喜歡這個先行官,還是雨好。」
她歎口氣道:
「很遺憾!今天的儀式和昨天一樣,也是先賽跑,由山底跑到山峰。等一會兒
還要跳祭把舞,我們把舞蹈看成一種嚴肅的活動,它可以改變世界。一個動作錯了,
整個儀式也就落了空。剛才還慶祝了一名蛇族姑娘和羚族小伙子的婚禮。」
「真正的婚禮麼?」
「如有結婚的人,就是真婚禮。」
「結束了麼?很遺憾未能參加。」
友玲專注地看著熙熙攘攘的道路,盡量不著左邊的山谷,同時小聲說:
「很難說你會喜歡我們的風俗。」
「為什麼?」
「因為,我們時興女方挑選男方……」
他有點酸溜溜地道:「區別也不大……」
「男方過來往在女方家裡,女方隨時可以把他趕走:只須把他的東西往門口一
放,就把他掃地出門。」
「這麼說來,女方選中了男方,也只要說一聲就成?」
「那也沒有這麼簡單……要遵循一整套禮儀。先要請他吃中飯,說主食是玉米
卷,男方就明白這是求婚,他若去了,就說明答應婚事,要穿上最好的衣裳,頭髮
插上老鷹的羽毛,臉上塗抹金粉。女方把玉米卷捧給他,就等於訂了婚。」
「男方不能主動向所愛的女方求婚?」
「原則上不行,既不能追,也不能求,但也有變通的辦法。譬如說,一個小伙
子把剛殺死的野兔遞給一位姑娘,也等於請姑娘向他求婚。」
「我懂了。有人送給過你死兔子嗎?」
他似乎見她的手抖了一下,但也許是車要轉彎之故。她問:「你問我這個干什
麼?」「因為今天早晨有人來訪此人堅持要我別打擾你「啊,那是譚……」「他叫
譚?」
「他像我的兄弟,如此而已。」
他不再追問。兩人到了村裡,太陽正在下山,好多村民站在屋頂上,好像等著
開戲。小街橫著一條長機,人們等他們到就移開機子讓他們通過,然後再把路攔住。
亞當姆斯注意到從溫斯洛就尾隨其後的紅色跑車被擋了回去。
「你瞧,街道都被封鎖了,就是為不讓惡魔進去,以免破壞了今天的慶典。」
「我是第一個被允許參加的白人?」
「不是,以前好長時間外人都可成群結隊地來,這裡甚至成了美國最為別緻的
觀光節目之一。霍皮人也看不出有什麼壞處。但白人吵吵鬧鬧,旁若無人,還拍照,
就被禁止了。咱們快點,天要黑了,查奎納在蛇害等著哩!」
他們把汽車停在越來越稠密的人群中,亞當姆斯看見一座昨天沒有注意到的建
築,形狀像是半截陷在地裡的穀倉。友玲告訴他那就是蛇窖。她爬上房頂,示意亞
當姆斯跟著她。
她脫掉鞋,他也照著做,屋頂上開口處搭著一個梯子,兩人沿梯而下,裡面黑
洞洞的,只有上面下來的光亮和幾支零散擺放的蠟燭照著。適應了這種黑暗後,他
才看見10多個人在小聲談話,這些人被幾排蓋著皮革的罈子隔成幾個小組。查奎納
坐在對面的牆壁凹處,像是在打瞌睡,兩人走近他,友玲說:
「你看來累了,我們明天再來好嗎?」
「可別這樣!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他也應該參加。明天我無疑就要壽終正寢
了。」
「別這麼說,你還得與我們一起生活很久,我需要你!」
老人搖搖頭說:
「我不抱幻想。所有的兆頭都有了,我連記性也喪失了:當一位武士走上了回
歸之路,神靈就把他身後的腳印抹掉。這事我見過的多了,不會錯的。」
他轉身向亞當姆斯,對他慈祥地笑著:
「你來的這個地方,據我所知任何外人也休想人內;白人不行,納瓦霍人也不
行。這不是個一般的處所。進入到裡面,人就不再是常人,而成了卡淇娜的同輩,
如說了謊,其後果是極端可怕的。友玲說您已有了對方的答案?請告訴我他就巴哈
納說了些什麼?」
亞當姆斯注意到,查奎納左手抖得很厲害,而昨天他還不是這樣,他呼吸急促,
每句話都得停頓一下,所以說話斷斷續續。亞當姆斯道:
「只有簡單的一句話:『我在地獄裡尋找一點人性的星火……』」
查奎納喃喃地念叨了幾個字,亞當姆斯沒聽清楚。亞當姆斯轉向友玲,友玲小
聲道:
「我也吃不準他說的是什麼,也許他是說:『巴哈納沒有必要饒舌。』」
「誰是巴哈納?」亞當姆斯問。
友玲看看四周,走開了。老人答:
「巴哈納是弓箭族領袖的長子。我們正等著他。我們來到現在生活的第四宇宙
之時,他動身到太陽那邊去,以能淨化世界。他現在仍在途中,理應把和平、智慧
和知識帶給我們。因此我們要保持原來的服飾和風俗習慣,以便他回來時還認得我
們。當他回轉之時,全世界就能講著同一個語言,太陽就變成我們的朋友,大地重
新開滿鮮花,人類重新和諧地生活,疾病也被一掃而光。」「您等待著像彌撒亞那
樣的救世主,是吧?」「你們的神父也是這麼說的,但巴哈納和椰蘇不一樣他不能
救人,只能改換他們的宇宙。」亞當姆斯忍不住笑道:「他怎麼改換呢?」
「他毀掉現存宇宙,把好人領向下一個宇宙。」
「毀掉地球?」
老人點點頭。
亞當姆斯想:原來如此!這是英特網上的信息與印第安人信仰的第一吻合點。
這位老人認為我和他們的救世主有聯繫!
人們在他四周忙碌著,從地窖頂口出出進進。有的人上身塗了紅顏色,額上塗
一條白槓,臉染成黑的;另一些人上身塗成灰色,胸前和手臂畫著白道,一直畫到
指尖。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將罈子重新組合。亞當姆斯不知裡面放著什麼飲料。他
又問:
「要摧毀地球?」
老印第安人說:
「預言說:他們的宇宙被毀滅的時刻,那時人類已敗壞到不遵守自然規律,他
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像我們早已逃離的地下世界;那時女性聖潔的軀身再不受尊重,
道德防線脆弱得不堪一擊,人類經不住非法性關係的誘惑而鮮廉寡恥。大部分人自
以為活在非常時代,竟相墮落,而其領導人也無所適從,大家也不知跟著誰走……
我們不曉得地球的毀滅會是如何引發的,只知道大地為一場可怕的地震所震撼,海
嘯將四季的時令打亂,洶湧澎湃,淹沒平原,大自然刮起颶風,用鞭子抽打懲罰人
類。東方的某一與我們同樣古老的民族會挑起一場新的世界大戰,然後有一短暫的
平靜,接著又暴發另一場衝突,又一段平靜,真至第三次衝突,那時美國將被一掃
而光,白人和不忠不信的那部分印第安人將永遠消亡,地球表面上散亂著他們的頭
發和衣裳,我們的民族和其他民族一樣,都在絕望中消逝。」
「誰也活不成?」
「預言還指出:『那些得到聖諭的人要時刻警覺,要一絲不苟地忠於訓示,因
為他們肩負著世界的命運……』巴哈納教育他們如何回頭是岸,沿著先人的腳步追
溯本源直至遠久。大部分的先人都會沉默而平靜地陪伴著他們走向新岸,那就是第
五宇宙。」
「怎麼看得出是新岸呢?」
「第五宇宙不需辨認,霍皮人能夠意會。它出現之時如霍皮人尚未到達,它可
以等5年後再現;如若這一次還無人把它認出來,也就完結了。」
「怎麼完結法?」
「好人也和全人類一同死去,第五宇宙也就不存在了。」
亞當姆斯確信巴爾希特在老人眼裡,就是這位巴哈納。他問:
「要是有人偽稱自己就是巴哈納,您怎麼辦?」
這時,有人走路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罈子,地窖中一下子靜下來。
「預言訓示我們要提高警惕,告訴說有個民族會佔領我們的地方,改變我們的
生活方式,花言巧語引誘我們,教我們使用他們的武器。他們自稱為巴哈納,但我
們不會上當。」
查奎納的注意力似乎一下子轉到被打翻的罈子那邊,有個人趕緊把罈子扶正。
老人又說:
「我的第二個問題是關於第三聖約書,他怎麼回答的呢?按他的說法,世界末
日是如何來到的?」
亞當姆斯把巴爾希特講的內容重讀一遍:其中有關於「馨香」和「風暴」,各
種災變和巨人,銀鳥和第七次聖火的故事……
查奎納聽著,身子有些發抖,他打斷他的話
「他真的提到了『第七次聖火』?」
「是的。您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您也預料到了這次聖火嗎?」
「是的,我們也有一種這麼稱謂的東西。」
「但他說自己對你們的秘密一無所知,也許是偶合吧?」
「偶合是白人捏造的概念,實際上是沒有的。」
「第七次聖火為什麼這麼重要?」
「我們的先人說第七次聖火到來之時,新一代人就要出現,巴哈納也就要歸來。
接著講吧!」
亞當姆斯把故事讀完,他讀這些謎一般的句子,自己也感覺受到震撼;他心中
感到快意,好像這樣讀著,也就明白了幾分,甚至有點像出於自己的手筆:
「那時,第四宇宙佈滿了『物質』所降下的灰石,從而消逝在神靈的深處。」
「所有的人都得死去,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找到過渡到第五宇宙的通道。倖存者
也將生活在過去苦難的記憶和對未來宇宙的信念之中。唯一能避免此種結局的辦法,
是有一位救星能改變光束的方向……」
「在第四宇宙中『虛無』將向所有的信仰同時敞開,但任何信仰不承認虛無為
本源就沒有任何價值。上帝。菩薩、索圖克朗只不過是其美麗的化身而已……」
這時,地窖已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從身上塗著顏色的人群裡,升起一縷單調
的旋律。這音樂好似從他們身後某一角落傳出來,不久就充滿了整個地窖。
老人哭了好一陣,後來自己停止了,猶豫了一下,詢問似地看了友玲一眼,友
玲示意他可以講話。亞當姆斯看在眼裡,心想:他真的非得徵求友玲的准許才能對
自己吐露秘密麼?
老人說:
「光束將從冥冥之處飛來把地球摧毀……我現在向您道出一個重大秘密:我們
的先人說,薩加索胡克出現之時,也就是第四世界末日之始。當他來到村裡的廣場
上,西方就會出現一團灰石,其每一個碎片都會把地球烤得灼熱,並將地球擊碎。」
由於音樂掩蓋了老人的聲音,亞當姆斯聽得不真,就問「這薩加索胡克又是誰
呢?」友玲代他答道:「是顆星星,或是顆流星。」亞當姆斯大吃一驚:霍皮人對
此事這麼關切,原來是緣故!他們一直相信世界末日將與彗星同時到來!這巴爾希
特不論是何人,他都對霍皮人瞭解得相當透澈,否則就不可能把這段故事與霍皮人
最隱秘的信仰結合起來。現在霍皮老人該把石牌交出來了吧?查奎納似乎又一次猜
透了他的心事,就對他說:
「假如您沒有撒謊,沒有編造,那麼這個巴爾希特就是巴哈納了,只有他才能
把我們領到第五宇宙去。也正因如此,我們應該給他所需要的東西。我已作出以下
決定:我將石牌給您看……條件是要圓滿地完成祭蛇儀式……」
友玲顫抖了一下,打算表示反對,老人對她說道:
「你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他若不通過這次考驗,我決不能把石牌交出來,絕
對不行!」
「什麼考驗呢?」亞當姆斯問。
「他要你也參加祭蛇儀式,然後再把石牌交給你。」
「很危險麼?」
她猶豫地說。
「英特網的信息的確不是你胡編的吧?」
「當然不是!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那你就毫無危險。」
「我應幹什麼呢?」
「什麼也不幹,坐在那兒看就行。」
老印第安人雙眼似乎盯著無垠的遠方,口中喃喃念道:
「災難是好事,它孕育著未來的宇宙。」
說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樹皮做的小匣遞給友玲,友玲從中拿出一塊淡綠色的
麵團,氣味挺嗆人、她把麵團塗滿亞當姆斯的臉和手臂,他看出所有在場的人都塗
著同樣的東西,大家坐成了一個圓圈。他問:
「這是什麼玩藝?」
「防蛇膏,但呆會兒也不一定用得著。」
友玲這樣安慰他,而他最討厭的就是蛇。一想到這種動物他就毛骨悚然,若非
友玲也在,他早已逃之夭夭。她把他帶到印第安人的圈子,叫他盤腿坐在二人之間,
雙膝與其左右相靠,而她自己則坐在他背後。幸虧她在場,亞當姆斯才感到好受一
點。
現在男人們悄聲和著音樂唱了起來,接著兩行霍皮青年出現在蛇窖的梯子上。
一行穿著狐皮插著鷹羽,面孔和上身塗滿墨煙,下巴抹著白色膠泥;另一行身穿黑
皮,頭飾羚羊角。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嘶嘶的蛇聲。因為有人站起來取掉了蒙在罈子上的鹿皮,
幾十條毒蛇一團團地傾瀉到地面上,四處亂爬。
亞當姆斯差一點抬腿就跑,友玲把一隻手放在他肩上,輕聲說:
「千萬別動,否則它們就衝過來了,你也就必死無疑。你呆著不動就沒有事,
心裡想著真理。」
人們哼著歌,搖晃著身子,互相紐結著的蛇群慢慢散開,向端坐不動的人爬去。
一條響尾蛇游到亞當姆斯近處,盤在他面前。友玲伸手用根羽毛輕輕地刷它,一面
柔聲道:
「你看,蛇盤著的時候絕對不要用手抓它,先撫摸它,讓它舒展開……」
響尾蛇果然舒展成了直線。友玲又道:
「現在可以捉它了,別怕,把手伸出去。」
他用左手抓住響尾蛇,剛一觸到時差點昏了過去。友玲仍然不斷地用羽毛刷著
它,並說:
「好,響尾蛇只親近純潔的人。」
就在那一瞬間,響尾蛇滑出了他的手,靠著他盤起身子,亞當姆斯閉上眼睛,
僵直不動,一是因為怕,二是被音樂聲陶醉了。他知道時刻都會喪命,但卻絕不離
座。這時所有的蛇都爬到坐著的人的身邊。他這樣呆了很久,一動不動,隨時都會
昏眩過去。
後來身上塗著灰色的人過來把蛇又抓進罈子裡。此刻那只響尾蛇已經盤在亞當
姆斯的大腿上,也被拿走放到一塊兒。亞當姆斯鬆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了!
大家起立,手持鷹羽一行行地走出蛇窖,亞當姆斯跟在後面。外面已是漆黑的
夜,鼓聲夾雜著音樂,一片隆隆作響。友玲把他拉到一邊,使勁握著他的手臂輕聲
說:
「我愛你。」
廣場上圍著人群,出奇的寂靜。兩組人,每組12個,赤腳踏著地面走了進來,
他們面對面排成一行,一邊是羚人,一邊是跳舞的蛇人,那蛇人也就是剛從地窖中
出來的。羚人扭動著身子唱起了歌,蛇人則成雙成對地跳起了舞。
一名蛇人回到蛇窖,旋即又出來,嘴裡銜著一條蛇,
身後另一個舞者用羽毛扎的鞭子轉移蛇的注意力。廣場中間有個用玉米粒擺成
的圓圈,蛇人舞者把蛇吐在圈裡,然後又回地窖取蛇;後面的人到圈旁用羽毛安撫
毒蛇,直到它舒展開來,接著又拾起它,把它送到一個羚人面前,羚人不斷地唱著,
又撫摸著毒蛇,最後把它扔迴圈裡。
另一個蛇人舞者走出來再表演一次,但一手抓的是3條蛇,還有一條噙在口裡。
大家在廣場上跳了很久很久,有的人口中甚至可以叨住5條蛇,然後將之拋掉,
而羚人則又把蛇拾起來放進圈裡。等到所有的蛇全都搬到廣場,舞蹈才最後終止了。
舞者將蛇重新拾起來,跑到崖邊,扔到山下。友玲小聲說: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這些蛇帶著我們的祈禱回歸到了大自然。」
亞當姆斯走到一堵牆邊使勁地嘔吐,簡直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友玲溫情地
瞧著他,這時查奎納已被人抬到了蛇害的頂上,看見了他們在幹什麼,就打手勢叫
二人過來坐在他身旁,友玲問他:
「你對他滿意麼?」
「他表現得很好。」老人答。
亞當姆斯「那您決定把石牌給我了?」
「那您呢?您若有了石牌,會交給那人麼?」
聽了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亞當姆斯也吃驚。自從祭蛇儀式以後,巴爾希特的
話己在他身上深深地扎根,他早已唯命是從了,這些話是否出自未來,他不再去想,
但部族:玉木、雲彩、月亮、星辰、蛇和熊。最後那塊小的屬於人族,、二面指出
該族會受到外人的統治,但不要反抗,專等已哈納來解放。」
亞當姆斯問為何火族的石牌缺了一個角,查奎納只說這塊石牌曾流落四方,浪
跡天涯,現正等待著巴哈納的出現……
亞當姆斯專心致意地抄錄圖案,沒有注意到友玲此刻臉色蒼白。
不久他們就回到了溫斯洛,一路上那輛紅色跑車都跟蹤著他們,有段時間另一
輛車替換了一陣,行蹤也更詭秘一些:路上友玲也不言語,他明白友玲不大自在,
因為在山上說了「我愛你」這句話,他也不提此事,免得友玲失悔。他將她送到家
門口,她衝動地擁抱了他,似乎以此表達某種難言之隱。
亞當姆斯回到家中,發現家裡又被翻了個底朝天,電腦也開著,什麼東西也沒
有少,他的日記軟盤也未被搜索到.電腦上有巴爾希特的留言:
「我所懼者,正在來臨,消息開始走漏了。有報紙說某個彗星擦過太陽飛來,
地球氣候將因此反常;又有報紙說該彗星會使月球偏離軌道。放出這些空氣,其實
是為了掩蓋災難的真象,知情者這麼作,心裡卻明白不管政府怎麼闢謠,那顆彗星
終究是會落到地球上的。只有一家伊斯蘭世界的通訊網正面談到這個問題,說這顆
彗星是上帝對異端教徒的懲罰,人類即將見造物主了。今晨美國號民紙轉載了這個
話題,有的冷嘲熱諷,有的不加評論。我自己只有沉默,這種小道消息,駁斥也沒
有用。後來瓦努阿圖共和國向安理會提出了這個問題,許多亞洲居民也開始相信此
事並非空穴來風, 有人講地球可能爆炸,教會方面也不知怎樣表態,美國已有4人
自殺, 日本有5人,還有人說寧可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殺了,也不願意聽其在拆磨中
死去;還有人打算逃,但逃向何方呢?」
「先覺指出,這種結局早已注定。他說彗星就是那個光束,這在第三聖約書中
已經明載無誤。先覺還要求大家從中吸取教訓,在光束到來之際誠心祈禱,以求靈
魂得救。這話說出後,信者甚眾,昨天幾百萬人到倫敦聽他宣講,今晚他到紐約,
明日到加爾各答。一種悲劇氣氛悄然而至,迅速向全球漫衍……」
亞當姆斯坐到屏幕前,打出這行字:
「我有了您要的東西。」
「好極了!您的工作沒有受到多大影響吧?」
又提到了工作!威爾菲爾德擔心此舉乃是一場挑釁行為,要把研究中心搞得貽
笑大方,果真如此麼?對方似乎自知失言,立刻寫道:
「您不相信我?然而把您手中的圖案傳過來、對您不會有任何不利。您如果還
心存猶疑,不妨想想一顆善星會造成多大災害,去看看距您不遠的一個叫魔鬼峽谷
的地方,那就是一塊小隕石在地表撞擊出來的深淵。明天23點17分去看看吧,那時
您就明白了,也許那時我會給您發去一個信號,告訴您我這不是開玩笑。您朝天上
看,會看到我的。」
亞當姆斯還猶豫著。對方卻說:
「現在快給我傳過來,想想克拉斯諾雅斯克事件!」
亞當姆斯把8個圖案全傳出去了, 他操作得十分穩健,毫不心慌。他決心要從
對方嘴裡把有關克拉斯諾雅斯克事件的情況掏出來,哪怕對方實際上一無所知。他
剛剛傳出了圖案,打算進一步提問題時,在這美國最秘密的網絡上忽然響起了另一
個聲音:
「不,不要告訴他!別相信此人!你聽見了嗎,巴爾希特?你一定聽見我的聲
音了,我是阿爾英爾。你記得我的聲音吧?你不會成功的,我要阻止你這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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