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落西山,林中陰影愈發凝重,這時他們又重新出發了。他們的路徑直通向早
已被夜幕遮住的灌木叢。他們一路走著,夜色爬上樹梢,小精靈們亮起了他們的銀色小
燈。
突然間他們又來到了一林中空地,暗淡的傍晚天空點綴著幾顆早早升起的星星。他
們前面是一塊寬闊的、沒有樹的空間,形成一個很大的圓圈,分向兩邊延伸。圈外是一
條深深的護城河,隱沒在遠處柔和的夜影中,河邊的草坪卻一片青翠,好像仍在懷念逝
去的陽光而發出的光影。再遠處平地陡然升高,綠牆環繞一座綠色小山丘,上面長滿了
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樹都高的茂寵樹。這些樹直入雲霄和高塔般矗立。層層技干和婆娑的
樹葉中無數的燈光在閃爍,有綠色、金色和銀色,海爾迪爾轉向眾人。
「歡迎光臨卡拉斯加拉東!」他說:「這就是加拉德裡姆城,我們的塞萊博恩王和
洛連夫人加拉德裡爾住在這裡。但我們從這裡進不去,因為大門不向北。我們要轉到南
面,而且這段路還不短呢,因為這座城很大。」
護城河外有一條路鋪滿了白石。治這條路西行,城已越來越高,在他們左手邊,像
一團綠雲,隨著夜色的加深燈火愈加明亮,整座小山好似繁星點點。最後他們來到一座
白橋,穿過去便見到很大的城門:門面向西南,西邊是相疊的圍牆,高而堅固,上面掛
滿了許多燈。
海爾迪爾敲了門說了幾句話,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弗羅多卻沒見到一名守衛。
旅行者們走了進去,大門在後面關上。他們處於兩面牆壁之間一條深深的小巷,快速穿
過之後,他們便進入了綠樹之城。
他們一個人也看不見,也聽不到路上的腳步聲。四周空中卻傳來不緣於耳的說話聲。
遠處山頂他們可以聽到歌聲像雨打樹葉由上而下飄落下來。
他們走過許多街道,爬過許多台階,最後來到高處,面前呈現出一片寬寬的草坪和
一個閃閃的噴水池。樹幹上掛滿銀燈,搖曳著照亮了銀製的水地噴出的無數水花。草坪
南邊聳立著最大的一棵樹王,筆直的絲綢般的樹幹亮閃閃地通天而立,直到最上面的第
一層技干,在密密叢叢的樹葉中像是大樹伸出的四肢。樹彎立著一座白色的寬梯,樹下
坐著三位小精靈。客人一到,他們即刻跳起,弗羅多看到他們高大威猛地身著灰色盔甲,
齊肩處披著斗篷。
「這裡是塞萊博恩與加拉德裡爾居住之所,」海爾迪爾道:「他們希望在樹上與你
們相見。」
其中一位小精靈清晰地吹了小號角一聲,樹上回了三聲。「我先上,」海爾迪爾說:
「隨後是弗羅多,然後是萊戈拉斯。其他人請隨便跟上,不習慣這種梯子的人,恐怕要
爬一會兒的,不過你們中途可休息。」
弗羅多一路慢慢爬上時,路過了許多弗來特平台:有些在左邊,有些在右邊,還有
一些環繞樹身,梯子便穿台而過。離地面很高的地方,他見到一座寬大的塔蘭台,像一
艘大船的甲板。上面建了一座房屋,大的可以給人類在地面用做大廳。他跟著海爾迪爾
走了進去,屋子呈橢圓形,那株巨大的茂寵樹的樹平從屋子的中心穿出,這樹幹在這裡
接近樹頂,已漸變細,但仍形成一根粗壯的柱子。
房子裡灑滿了柔和的光線,綠色和銀色的牆,金色的屋頂。有諸多小精靈們就坐。
樹身下有兩張椅子,有樹枝遮住椅子上方,椅子上並排坐著的便是塞萊博恩與加拉德裡
爾。儘管他們身為一國之主,仍然以小精靈們的禮節,起身迎客。兩人都很高,夫人並
不比君主矮,他們看起來莊嚴而美麗。他們皆身著白裝,夫人的頭髮是金黃色的,塞萊
博恩國王則一頭長長的、亮閃閃的銀髮,除了他們的眼神,其他地方還真看不出他們真
實的年紀,因為他們的眼睛好似是星光下的柳葉刀一般敏銳、深邃,彷彿一口充滿記憶
的深井。
海爾迪爾在前引路,國王用他自己的語言問候他。加拉德裡爾夫人沒說話,但是注
視了他的臉很久。
「坐在我的椅子旁,夏爾國的弗羅多!」塞萊博恩道:「等人到齊了我們再聊。」
他客氣地說出進來的每位客人的名字並致以問候。「歡迎阿拉松之子阿拉貢!」他
說:「距你上次來這裡已過了二十八年了。這些年來你可是經歷了不少磨難啊。但是終
點快到了,不論是吉還是凶。過來,放下你的行李歇一會兒。」
「歡迎斯蘭杜爾之子!我們北方的同族自遠方來,真是稀客。」
「歡迎格羅因之於吉姆利!自從卡拉斯加拉東最後一次見到過侏儒後,我們已很久
沒有再見過你們了。但是今天我們破了一個我國立了很久的法律。雖然外面世界仍是險
惡,但希望這是美好明天即將到來的一個象徵,希望我們兩族之間的友誼重新恢復。」
吉姆利深深地鞠了一躬。
當所有客人在他椅前就座,國王又一次注視了他們一遍。
「這裡有八位,」他說:「應該有九人出發,口信是這樣說的。也許會議又有變動,
我們沒聽到。埃爾倫離這兒太遠了,中途又是黑暗勢力佔領區,今年來陰影勢力擴張得
很大。」
「不,會議沒變動,」加拉德裡爾夫人第一次開口道。她的聲音清晰動聽,像音樂
一樣,但比一般女人的聲調要低沉些。「發衣人甘達爾夫與∼行人一起出發的。告訴我
們他在哪裡,我非常渴望再次與他交談。但除非他在洛連境內,不然太遠了我看不到他
他的週身被一團灰霧籠住,他的足跡和腦跡一直躲開了我的追蹤。」
「唉!」阿拉貢道:「灰衣人甘達爾夫墜入陰影。他留在摩裡亞沒逃出來。」
聽到這些話,大廳所有的小精靈們都悲傷感歎地放聲痛哭起來。
「這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塞萊博思道:「這麼多年發生的不幸中這可算是最大
的不幸了。」他轉身對著海爾迪爾。「為什麼這壞消息以前從沒有人提起過?」他用小
精靈語問道。
「我們還未跟海爾迪爾談起我們的行動和目的。」萊戈拉斯道:「起初我們太疲乏
且危險時時刻刻在跟著我們,後來的一段時間內我們幾乎忘掉了悲傷,走在洛連的路上
讓我們高興得忘乎所以了。」
「但是我們真的是萬分悲痛,損失是無法彌補的。」弗羅多道:「甘達爾夫是我們
嚮導,他帶領我們走出了摩裡亞。當我們幾乎沒有希望逃脫時,他救了我們,自己卻墜
入深谷。」
「把整個事件敘述給我們聽聽!」塞萊博恩道。
於是阿拉貢便講述了在卡拉德赫拉斯關口所發生的一切,隨後幾天裡的事情,他談
及巴林和那本書、瑪扎布爾房間的搏鬥,以及大火。
窄橋,還有恐怖的來臨。「似乎是古時的一股邪惡力量,我從未遇見過,」阿拉貢
說:「它既是陰影又是火焰,又強大又恐怖。」
「那是摩格斯的一個巴爾羅格,」萊戈拉斯說:「在所有的小精靈毒物中,除了坐
鎮在黑塔中的那個魔頭外,它是最致命的了。」
「的確,我們在橋上見到的一個怪物一直在我們最恐怖的夢中纏繞著我們,我看到
了部林的毒物。」吉姆利低聲道,雙眼露出恐懼。
「咳!」塞萊博恩道:「我們一直擔心在卡拉德赫拉斯山下長眠著一個怪物。假如
我知道保儒在摩裡亞再次將這惡魔驚動的話,我會阻止你進入北部邊境,你和你們一起
同行的人。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最後甘達爾夫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毫無疑問地掉進了
摩裡亞陷阱裡去了。」
「這樣說太輕率了,」加拉德裡爾夫人正色道:「甘達爾夫一生從不做無需做的事。
跟隨他的人不知道他腦子裡的想法,也就說不出他全部的目的。但是無論嚮導如何,跟
隨者不應受到指責。不要為你歡迎林儒而後悔。假如我們的族人遭到長期放逐遠離治思
洛連,加拉德裡姆的任何一位小精靈,包括塞萊博恩你這樣的智者,能只是走過而不盼
望去看看自己的祖居,雖然現已變成惡魔居所?」
「卡拉德扎羅姆的湖水是黑色的,克比爾納拉的山泉是冰冷的,卡扎德東姆大廳的
柱子在遠古時代,在偉大的君王們沉落於地下之前是多麼的壯麗。」看著吉姆利坐在那
裡又憤怒又悲哀的樣子,她笑了笑。
而侏儒聽到用自己的古代語言提到的這些名字,抬起頭來與她的目光相遇,他彷彿
突然間看到一個敵人的內心深處竟存在著愛與理解。他的臉上現出驚奇的表情,隨即也
回報以微笑。
他笨拙地站了起來,用侏儒的方式鞠了一躬,道:「洛連的土地現在更美麗,而加
拉德裡爾夫人是世上最美的珍寶!」
沉默了一會兒。後來塞萊博思再次開口。「我不知道你們的處境如此險惡,」他說:
「請吉姆利忘掉我剛才輕率的言語,我是在道出我心中的煩惱。我會盡我們所能助你們
一臂之力,滿足你們的每一個希望和要求,特別是其中一位肩負使命的小兄弟。」
「我們瞭解你們這次的行動,」加拉德裡爾看著弗羅多道:「但我們不想在此公開
討論。你們到這個地方來求援是不會失望的,那顯然正符合甘達爾夫的本意。因為加拉
德裡姆之王是傳說中中原小精靈族中最睿智的人,同時又是能給予超過國王權力的人。
他自從黎明時代便一直居住在西部,而我已與他一起度過了數不清的歲月。在納格斯榮
陷落之前我路過大山那裡,我們跟外部世界一起合作,這麼多年來一直為收復失地而
戰。」
「是我第一次召集白色議會的。如果我的計劃沒有出錯的話,應該是由灰衣人甘達
爾夫負責實施的,當然事情可能朝另一方向發展。但事情並不是沒有希望的。我不會給
你們任何強迫的建議,也不會叫你們一定要怎麼做。我只是透過瞭解過去、現在,甚至
將來的一此事情來幫助你們。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一條建議:你們的使命處於刀口劍鋒的
地位,只要有一點點偏差,就會失敗,會導致全盤毀滅。但是只要你們的全體成員都是
真誠的,便還會有希望。」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光停留在他們身上,默默地、一個個地搜索著他們的面孔。除了
萊戈拉斯和阿拉貢之外,無人能經得住她如此長久地凝視。薩姆的瞼啪地紅了一下低下
了頭。
最後加拉德裡爾夫人收回了目光赦免了他們,笑盈盈地說:「別讓你們的心受到煩
擾。今晚你們可以平安地睡個好覺。」然後他們歎了口氣,突然覺得非常疲勞,雖然沒
有公開的言語,卻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場長時間深刻的審訊。
「去吧!」塞萊博恩道:「你們已經被悲傷和勞累壓垮了。即使你們的使命與我們
並非有密切聯繫,你們可以將這座城市當做一個避難所,直至你們得到痊癒重新恢復。
現在你們休息去吧,我們暫且不提你們將要走的路線。」
那天晚上行人在地面休息,霍比特人們對小精靈們為他們在噴水池旁的樹林間搭起
一大帳篷感到特別滿意,裡面放置了許多柔軟的長睡椅,然後用動聽的小精靈語說了一
句平安便告退了。旅行者們先談了一會兒前天夜間在樹上睡覺的經歷,講了白天的旅程,
以及國王和夫人,他們卻無心談及更早之前發生的事情。
「你當時為什麼臉紅,薩姆?」皮平問:「你很快就支撐不住了。誰都會覺得你心
裡一定有鬼,我希望不會是比偷我一條毯子更壞的詭計。」
「我從來沒想過這類事,」薩姆答道,顯然沒情緒開玩笑。「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我當時覺得我好像身上什麼也沒穿似的,我不喜歡這樣。
她彷彿看透了我,正在問我假如她給我一個機會可以飛回夏爾故鄉,且擁有一個小
窩——一個自己的花園的話,我會怎樣做。「
「真有趣,」梅裡道:「我也差不多是這樣想的。只是,只是,我不想再說下去
了。」他尷尬地結束了講話。
似乎所有人都有同感: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在選擇,是前途充滿了恐懼的一大陰影;
還是他正極度企盼的一件事:在腦際裡清晰地顯示著只要離開這條路,放棄使命與索倫
等人的戰鬥便會得到另一選擇。「
「我也這樣想,」吉姆利說:「覺得我的選擇永遠是一個秘密,只屬於我一個人。」
「對於我來說這件事特別奇怪。」博羅米爾說:「也許這只是一場測驗,她想讀出
我們的思想用於她自己的有益用途,我幾乎要說出口說她在誘惑我們,好像在提供一些
她假裝有權力能達到我們的要求。不用說我拒絕了聆聽這些誘惑。米納斯蒂裡思的人一
諾千金。」但他沒有說出夫人提供了他什麼樣的選擇。
而儘管博羅米爾極力要求,弗羅多還是沒說出來。「她注視了你很久,魔戒攜帶
者。」他說。
「是的,」弗羅多說:「但只要進入我大腦的東西,我都會保留的。」
「多加小心!」博羅米爾說:「我不敢清楚地肯定這位小精靈夫人的目的。」
「別說加拉德裡爾夫人的壞話!」阿拉貢嚴肅地說:「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在
她身上,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任何邪惡。除非闖入的人自己帶入。那就讓他注意點吧!但
今晚將是我離開利文德爾後要睡的第一個不用擔驚受怕的好覺。而且我乞求能熟睡,好
暫時忘記我的悲痛!
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已不堪重負。「他躺倒在長椅上,開始睡了一個長長的覺。
其他人也很快人睡,不再有任何聲音、任何夢境打擾他們。當他們醒來時,發現陽
光早已照在帳篷外的草坪上,噴泉噴灑著水在太陽下閃耀。
按他們記得起、講得出的情況來說,他們在紹思洛連停留了數日。
在這期間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偶而落下絲絲小雨,雨很快便停,留下萬物一新、
清澈無比。空氣涼爽溫和,好像早春季節,感覺上又給予人們以冬季的深沉與思考般的
寧靜。他們每天只是吃、喝、休息,在林中散步,這便已足夠。
他們沒能再見到國王和夫人,也甚少與小精靈族人交談。大多數小精靈們只講他們
自己的森林語言。海爾迪爾已與他們告別重新回到北部防衛去了,自從一行人告知他們
摩裡亞發生的一切後,他們便加強了警戒。
萊戈拉斯大部分的時間與加拉德裡姆人待在一起,第一晚之後他不再與小分隊睡在
一起,不過他總會回來吃飯,與大家交談。他經常帶著吉姆利一起外出,其他人看到這
種變化非常驚異。
當他們坐在一起,或一同去散步時,他們總會談起甘達爾夫。每個人所熟識的他的
形象慢慢在他們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來。在他們身體的疲勞、創傷得到治癒恢復後,悲
傷與失落感卻與日俱增。他們經常會聽到小精靈們的歌聲,知道他們正在憑掉他的陣亡,
在他們的歌聲中儘管大部分都聽不懂,卻時時聽得到甘達爾夫的名字。
米斯蘭德,米斯蘭德,小精靈們唱著,噢!灰在聖者!他們喜歡如此呼喚他的名字。
有時萊戈拉斯在唱,他也不願意翻譯給他們聽,他說他沒有這種技巧,而且對於他來說,
那種悲痛感仍覺得很近,只是想哭泣而不想唱歌。
後來弗羅多試著將其哀痛用不流暢的文字來表達,他極少受感動後賦詩寫歌,甚至
在利文德爾他也只是聽歌,儘管他的大腦儲藏了許多別人在他面前做的詩歌。而現在坐
在噴水池旁聽到四周小精靈們的歌聲,他醞釀了一首歌表達他的情感,他構思時覺得不
錯,但當他試著重述給薩姆聽時卻只剩下了幾段斷句,像斷片落葉般凋零了。
當夏爾國的黃昏是灰色的時候,他的腳步聲便響起在山路上;黎明前他又出發,默
默踏上遙遙征途。
從荒野到西海岸,從北部廢墟到南部山崗,入虎穴潛龍潭,下叢林他來去自由。
與侏儒,霍比特,小精靈和普通人,與凡夫與神人,與樹中烏林中獸,他用各自言
語來溝通。
一把奪命劍,一隻回春妙手,重擔下彎著的腰,號角般的聲音,燃燒著的火炬,漫
漫長途疲倦的朝聖者。
坐下如君王,喜怒形於色,舊帽下的老人,拄著一根帶刺的法杖。
他獨自站在橋頭,魔火陰影皆漠視,他的法杖在石頭上折斷,智慧消失在卡扎德東
姆。
「啊,你的詩可與比爾博媲美了!」薩姆說。
「不,那可不行,」弗羅多道:「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
「喂,弗羅多先生,如果你還有靈感的話,我希望你能吟吟他的煙花爆竹,」薩姆
說。像這樣:甘公爆竹獨天下,藍星級星散天上,雷鳴一聲下金雨,落到地下開水花。
可惜高實際效果差得太遠。
「不,我還是把這段留給你完成了,薩姆。或者留給比爾博。但是——咳,我不能
再說下去了。我真不能忍受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一天傍晚弗羅多與薩姆在涼爽的暮色中談話。兩人都感到又焦躁不安起來。弗羅多
覺得分離的陰影又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離開浴思洛連的日子馬上要來;臨了。
「你們認為小精靈怎麼樣,薩姆?」他問:「這一個問題很久以前我便問過你,但
你現在比以前見過更多的小精靈了。」
「的確如此!」薩姆說:「而且我相信到處都有小精靈。他們都帶有足夠的小精靈
特性,但他們又不完全相同。這些不精靈們不是流浪者或者無家可歸,看起來與我們很
相似:他們好像就屬於這裡,比霍比特歸屬於夏爾國還要強烈些。說不清楚是他們造就
了這片土地,還是這片土地造就了他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這裡安靜得很美好。
這裡好像什麼事也沒在發生,也沒有想讓它發生任何事。假如周圍有什麼奇異魔力
的話,我要說正是在這地下很深的地方,這一點我可以觸摸得到。「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看到和感覺到。」弗羅多說。
「但是,」薩姆說:「你看不到什麼人在操縱它。可憐的甘達爾夫製造煙火的本事
無人可比。我覺得很奇怪,這幾天看不到國王和夫人。
我猜想如果夫人有心做的話,她可以創造一些美好的事情。我倒很想看看一此不精
靈的魔術,弗羅多先生。「
「我不,」弗羅多說:「我很知足。而且我不想念甘達爾夫的煙火,但我想念他的
濃眉,他那火爆性格的聲音。」
「你說的對,」薩姆說:「我倒不是往挑剔。不過我一直想看看古時傳說中講述的
魔術,而我聽得最多的便是關於這片土地。好像又是在家裡又是在度假的感覺,如果你
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離開。不管怎樣,我開始感覺到如果我們一定要往前走的話,我
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
「老不開始活兒,永遠也幹不完,正如我老爹以前喜歡說的那樣。
而且我也不相信這些人還能幫我們做什麼,無論是不是用魔術。我在想在我們離開
這片土地時我們會更加懷念甘達爾夫。「
「恐被你不幸言中了,薩姆,」弗羅多說:「但是我非常希望在我們離開之前我們
能再一次見見小精靈夫人。」
就在他講這句話時,好像是在回答他們的話,加拉德裡爾夫人走近前來。高挑、白
哲、美麗的她在樹下走來。她沒說一句話,但是對他們招招手。
轉過身,她帶著他們向卡拉斯加格拉的東南坡走去,穿過一個高高的綠色樹籬,他
們來到一個圍起來的花園。裡邊沒長任何樹木,完全敞開在藍天下面。黃昏,星星已升
起,在西邊的樹木上空閃耀著白色的煙。走下一條長長的台階,夫人走進一座深深的綠
色山谷,一條銀色的小溪從山坡上的噴水池流出從這裡穿過。谷底裡面,在一個刻成有
技椏的樹狀矮座上放了一隻水盆,很寬卻很淺,旁邊擱了一大口銀壺。
加拉德裡爾用溪水裝滿水盆,然後對著水盆吐氣,當水平靜下來時她說話了。「這
就是加拉德裡爾之鏡!」她說:「我帶你們來想讓你們仔細看看這面鏡,如果你們喜歡
的話。」
空氣非常靜,山谷是黑色的,站在弗羅多旁邊的小精靈夫人顯得又高又蒼白。「我
們要看什麼,會看到什麼?」弗羅多不無敬畏地問道。
「我可以命令這面鏡子做很多事。」她答道:「對一些人來說,我也可以顯示他們
所渴望知道的事。但鏡子也會顯示一些未受指令的事,而這類顯示經常是陌生人,比我
們想知道的更有啟發性。假如你允許鏡子自由運作的話,我也說不出你將要看到的東西。
它可以顯示過去、現在和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就算最聰明的人也不能告訴你將要看到的。
你希望看嗎?「
弗羅多沒有回答。
「你呢?」她轉過頭問薩姆。「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魔術』,我想,儘管我不十分
明白這個詞兒的意思,人們講到敵人的欺騙時似乎也用這個詞。但這個鏡子,你可以稱
之為加拉德裡爾之魔術。你不是說過你希望見識一下小精靈的魔術嗎?」
「我是說過,」薩姆說,一邊在恐懼與好奇之間顫抖。「我只偷看一眼,夫人,如
果你同意。」
「我不反對看一眼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悄聲對弗羅多說:「我出來太久了。但
我們不看看星星,或者我不明的東西。」
「不會的,」夫人輕輕地笑了一聲。「過來吧,你會看到你能看到的東西。別摸
水!」
薩姆爬到基座底部俯身看水盆。水看起來很重很深。裡面有反射的星星。
「只有星星,和我想的一樣,」他說。然後他低喘了一聲,因為星星不見了。好像
一張黑面紗被抽走,鏡子開始變灰,然後清亮起來。陽光普照,樹枝在風中搖曳。但在
薩姆還未辨清看到的是什麼地方時,光線黯淡下來,他覺得看到了弗羅多在一巨大的黑
懸崖下面色蒼白的熟睡著。然後他似乎看到自己在沿著一條陰暗通道走著,又攀爬著數
不清的台階。他突然意識到他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麼,卻不知道要找什麼。像夢境一樣,
鏡頭不停地轉換重複,他看到了樹林。但這次鏡頭不很近,他能看得清楚些了:樹葉不
在搖曳,而是在落下,在地下碾碎。
「喂!」薩姆氣憤得大叫。「那是泰德。桑迪曼在砍樹,他不應該砍的。樹不應該
被砍伐:那是磨坊後面那條直到沃特河濱的綠蔭路。我希望我能去抓住泰德,我會把他
劈了!」
後來薩姆注意到老磨坊已經消失了,一棟大紅磚樓在舊地點取代它。很多鄉親們在
幹活。旁邊有一個又高又紅的煙囪。黑煙遮住了鏡子的表面。
「夏爾國那邊鬧鬼了。」他說:「埃爾偷想派梅裡回去,不是毫無根據的。」然後
薩姆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我不能留在這裡了。」他狂亂地說:「我必須回家。他
們已挖了巴梢街。可憐的老爹用手推車裝了東西在推下希爾山。我必須要回家!」
「你不能自己回家!」夫人說:「你在看鏡子前你並不希望撇下主人自己回去,而
且你已知道夏爾國可能有劫難。記住鏡子顯示很多事情,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一定都發
生了。有些永遠也不會發生,除非看了這些情景的人離開他們走的路去阻止它們發生。
如果循照鏡子做為嚮導去行動會很危險的。」
薩姆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我真希望我從沒來過這裡,我也不再想著什麼魔術。」
他說,而後便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又心事沉重地開了口,好像在強忍住流淚。「不,
我會與弗羅多先生一起沿著這長長的路回家,不然就不回去了。」他說:「但我希望有
一天我一定能回去。
如果我看到的是真實的話,應該有人去阻止這一切!「
「你不想看看嗎,弗羅多?」加拉德裡爾夫人道:「你不希望看看小精靈的魔術得
到一種滿足?」
「你建議我看嗎?」弗羅多問道。
「不,」她說:「看與不看我都不建議。我不是一個顧問。你可以得到一些事情,
而你看到的是吉是凶,對你是福或禍都不得而知。看鏡子有利也有弊。但我相信,弗羅
多,你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承擔風險,不然,我不會帶你到這裡來。按你的意志來做
吧!」
「我看。」弗羅多說,他爬到基座上彎身看那黑水。鏡子頃刻間變得清晰起來,他
看到一片黃昏時分的土地。遠山黑黝黝的,背影是蒼白的天空。一條長長的灰色小路消
失在遠方。極目處,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走在路上,起初模糊又渺小,走近越來越大,
越清楚。弗羅多猛地意識到是甘達爾夫。他差一點叫出巫師的名字來,然後他又看到幻
影身著白裝而非灰農,白裝在暮色中隱隱發光。手中握著一根白色法杖。頭很低,看不
清面孔,一會兒身影轉開去,走出鏡子的視線。弗羅多迷惑不解:這組幻象是甘達爾夫
許多的孤獨行旅之一呢?還是薩魯曼?
幻象一變。既簡短又細小,但很具體。那是比爾博在屋內焦躁不安地在房間踱步。
桌面很凌亂,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紙,雨在打著窗。
接著是一停頓,跟著畫面快而混亂的交替出現,弗羅多看得出是在敘述他如何捲入
進來的部分故事。雲霧散開,他看到一個畫面,從來沒見過但馬上就認出來了。大海。
黑暗降臨了。大海潮起,掀起一場大風暴。然後太陽出現了,血紅的太陽鑽進破碎的雲
片中,一艘斷了帆的、高高的船航出走入西方。隨後一條大河從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流
出。後來出現一座白色的堡壘和七座高塔。然後黑帆船又來了。然後到了早晨,水面在
光線中泛起漣漪,陽光下面一帶有白樹徽的旗幟在閃耀。一股硝煙升起,血紅的太陽徐
徐下落化成一團灰霧,霧氣中一艘小船閃著燈劃過。小船消逝了,弗羅多歎息著,準備
起身。
忽然間鏡子一片漆黑,如同視線中出現一個黑洞,弗羅多向空洞中看去。烏黑的深
淵中現出一隻眼睛,慢漫擴大,直至充斥了差不多整個鏡面。弗羅多嚇得兩腳生了根,
叫不出聲,挪不開目光。恐怖的眼睛噴著火,燃燒著,黃黃的像隻貓眼,警覺而專注地
盯著,瞳孔裡縫裂開個黑洞,一扇窗戶,空空如也。
然後眼睛開始搜尋,到處掃視。弗羅多驚恐卻又肯定自己一定是它搜索的目標之一。
同時他也清楚它不能找到他——暫時不會,除非他想。掛在脖子懸在胸口的魔戒變得沉
重起來,比一塊大石頭還重,頭也被拉得低下來。鏡子也發起熱來,絲絲蒸氣冒出水面。
他向前傾去。
「不要碰到水!」加拉德裡爾夫人輕聲道。幻象消失了,弗羅多發覺自己正望著星
星在銀盆裡閃爍。他退了一步,全身搖晃著,注視著夫人。
「我知道你最後看到什麼。」她說:「因為它也進入了我的腦海。別害怕!不過別
以為只是樹林中的歌唱,或想憑著小精靈細細的弓箭來保衛住治思洛連這片土地不被敵
人侵佔。我告訴你,弗羅多,甚至當我正跟你說話的時候,我覺察到黑暗之君而且瞭解
他的想法,或者他腦中想到的小精靈的部分。他一直在搜索著我的思想。但門仍是關閉
的。」
她舉起她那白皙的胳膊,伸開雙手向東做出拒絕驅趕的手勢。伊阿倫迪爾黃昏之星,
是屬於小精靈的星星,在夜空中明亮地閃爍。如此明亮的星光將小精靈夫人的身體在地
下灑下淡淡的影子。星光掃向她手上的戒指,銀光下戒指閃出熠熠金光。弗羅多驚奇地
注視著她那戒指,因為他突然間彷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是的,」她說,一邊預測他的想法。「此物不可言喻,埃爾倫也不能。但它躲不
過魔戒攜帶者,和已見過眼睛的人。的確就是往洛連的土地上,在加拉德裡爾的手指上
戴著三枚傳下來的戒指之一。這是內恩亞,阿達門持之戒,我是持戒者。」
「他懷疑過,但他不知道——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現在還不明白你的到來是我們步
向本路的開始嗎?因為如果你失敗了,那麼我們便會在敵人面前一覽無遺。可是如果你
成功了,我們的法力就削減了,洛思絡連便會凋零,時間的潮流會捲走這一切。我們必
須離開這裡向西行,或萎縮成蟄居山谷洞穴的粗鄙族人,然後漸漸地與世人兩相遺忘。」
弗羅多低下頭。「那你希望怎樣呢?」他最後說道。
「一切皆有定數。」她答道:「小精靈對他們土地和家園的愛深似海,失去它們的
遺憾將永遠伴隨著他們,永遠也不能平息。但他們寧願放棄這一切也不願向索倫投降:
因為現在他們已瞭解他了。對於洛思格連的命運你不用負什麼責任,去完成你自己的使
命吧。但我真的希望,假如有可能的話,魔戒從來沒出世,或永遠失蹤就好了。」
「你聰明、無畏又美麗,加拉德裡爾夫人,」弗羅多說:「我會送你這枚大魔戒,
如果你開口要的話,這個使命我真是不堪重負。」
加拉德裡爾突然爽朗大笑。「加拉德裡爾夫人也許可以說是聰明,」
她說:「但現在她卻遇到一位客氣的對手。你已斯斯文文地報了我初次見面測試你
的一箭之仇。你開始用一種敏銳的目光觀察。我不否認我的心極其渴望得到你所要送我
之物。多少年來我一直在思考假如有一朝大魔戒落入我手,我會做什麼,啊,看吶!現
在送到我面前了。邪惡很久以前便以多種方式被設計出來了,無論索倫興起或衰落。如
果我從客人手裡通過武力或恐嚇拿走魔戒,這對於魔戒本身是否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善舉
呢?」
「而現在機會來臨了。你將無私地送我這枚大魔戒!你會設置一個女王來取代黑暗
之君了。當然我不會成為黑暗,卻如畫和夜般美麗而恐怖!美麗的大海,太陽或山頂之
雪!恐怖的暴風雨和閃電!比地球的地基更強大。所有的人都要愛我,然後絕望。」
她舉起手,她戴的戒指發出一道眩目的光照亮了她自己,四周卻仍是黑暗。她站在
弗羅多面前似乎高人云霄,美麗絕倫,恐怖又令人崇拜。後來她垂下手臂,光亮逝去,
忽然她又一笑,啊!她又縮回成一位苗條的小精靈女人,一身樸素白裝,動聽的嗓音依
然是溫柔而憂傷。
「我通過了測試。」她說:「我會收回原形,西行吧,我仍是加拉德裡爾。」
他們默默地站了許久。最後,夫人再次開口。「我們回去吧!」她說:「明天早晨
我們必須分手,因為現在我們已做出抉擇,命運之潮隨後將至。」
「在我們走之前我還有一事相問。」弗羅多說:「這件事我在利文德爾時一直想問
甘達爾夫。我被允許攜帶這枚『獨一魔戒』,那為什麼我又看不見其他那些戒指,也看
不到佩戴那些戒指的人的思想呢?」
「你還沒試過。」她說:「自從你知道你所佔有的是什麼後,你只戴了三次。別去
試它!它將會毀了你。甘達爾夫沒跟你說過魔戒按持有者的尺寸大小賜你相應的魔力嗎?
你使用之前,要先變得強大很多,並訓練你的意志去統治別人。即使如此,作為持戒者,
戴到自己的手指上,做為已看到潛伏的事件的人,你的目光已經比常人敏銳了。你已比
許多自稱智者的人瞭解我更多了。你已看到了他的眼睛,這眼睛就控制著那『七枚』和
『九枚』戒指。你不是已看到並知道我的戒指了嗎?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戒指?」她轉身
問薩姆道。
「沒有,夫人,」他答說:「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麼。我看到你的手指飛
出一顆星星。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我想我的主人說的對。我希望你收下他的魔戒。你
會撥亂反正。你會阻止他們挖出老爹,放逐他去流浪。你會懲戒那些喪天良的傢伙。」
「我會的,」她說:「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唉,可是事情並不會這樣結束!不說
這些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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